跟南懷瑾大師學佛悟道——實踐篇 胡衛紅

南懷瑾大師貫通佛、道、儒三學,又有所偏重、有所取舍。從思想基礎來看,南大師似乎偏於儒學,傾向於以積極的態度融入世界、融入社會生活,並有所貢獻,有所影響。雖以80高齡,仍四處奔波,啟導後學。這可能跟他早年熟讀儒家經典而形成的價值觀有關。從學術基礎來看,南大師似乎偏於佛學,他對其他學說的體悟和解說多以佛家思想為載體。這可能跟他多年對佛學的侵淫有關。從為人處世的態度來看,他又偏重於道學,隨和,恬淡,順其自然。這可能跟他的先天秉賦及成長經曆有關。

  對一般人來說,學問僅僅是一種工具而已,有用則貴,無用則棄。對南懷瑾大師來說,學問是一種素養,得之於心、用之於身、隨之於意,到了這種境界,稱得上真學問了!

  南大師最令人敬佩的是治學精神。他對佛、道、儒三家學說,以及其他各種學說,既不偏愛也不輕視,能夠自由出入諸家學說之門,在取舍之間又能保持理性。他說: "我國自唐、宋以後,以儒、釋(佛)、道三家的哲學,作為文化的主流。在這三家中,佛家是偏重於出世的,雖然佛家的大乘道,也主張入世,普救眾生,但出家學道、修道的人,本身還是偏重於出世。而且佛家的學問,從心理入手,然後進入形而上道;儒家的學問,又以孔孟之學為其歸趨,則是偏重於入世的,像《大學》、《中庸》。亦有一部分儒家思想,從倫理入手,然後進入形而上道,但是到底是偏重入世;道家的學問,老莊之道就更妙了,可以出世,亦可以入世,或出或入,都任其所欲。像一個人,跨了門檻站在那裏,一只腳在門裏,一只腳在門外,讓人去猜他將入或將出,而別人也永遠沒有辦法去猜,所以道家的學問,是出世的,亦是入世的,可出可入,能出能入。在個人的養生之道上,亦有如此之妙。"

  南大師對佛、道、儒三學的概述應該不是定評,但可以看出,他能夠非常客觀地看待這三家學說,並且保持尊重和欣賞的態度。事實上,一個人能持有這種態度,就已經很不簡單了。這種無偏無執的治學精神正是我們很多年輕學者所欠缺的。

  在中國學術界,有兩股由來已久的濁流,一是立而不破,一是破而不立。

  立而不破者,一旦持有某個觀點,建立某種學說,就堅定不移地相信它是真理,不允許打破,否則就會露出獠牙,進行堅決反擊。他們真的真理在手嗎?不一定。如 "天不亡,道亦不亡"、"帽子破了,還要戴在頭上,鞋子是新的,還要穿在腳下",凡此等等,各種觀點,看似言之成理,其實強辭奪理,根本經不起實踐檢驗和時間錘煉。追求立而不破,就像追求長生不老一樣,不過一廂情願罷了。

  破而不立者,不尊重任何學說,總是尋找各種角度加以攻擊之。他們打破一種學說,卻沒有能力建立一種新學說,以歪理邪說為真知。就像一個恐怖分子,能輕松炸毀一座大廈,卻不能建起一座更好的大廈,在廢墟上搭起一個茅棚子,還說這是"前衛藝術"、"超前學說"。他們卻不知道,這種藝術、這種學說原始人玩得比他們更熟練,早就不是什么新鮮產品。

  理性的治學態度是有破有立,在舊基礎上提出更適於社會生活所需的新觀點、新學說。這需要創新精神,也需要文化底蘊,只有取諸家之長,對各種學說進行深入探討,對社會人生進行深刻思考,才可能有所建樹。在不能立的時候,最好不要輕易打破。房子雖舊,也比露宿街頭要好。而且,盲目的打破,還可能把精華變成滿地碎片。

  我們想追求有破有立,需要南懷瑾大師這種尊重、欣賞諸家學說的理智態度,以及貼切現實生活,身體力行之的務實精神。不過客觀地說,南大師對佛、道、儒三家之門,雖達到了自由出入的境界,但還有所眷戀、有所疑惑、有所執著,離佛家的"非法非非法"、道家的"無為無不為"、儒家的"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之境界尚有差距。但我們也不能強求他成佛作祖。能達到自由出入境界者,當世者稀,已經很值得敬佩了!

  筆者見識淺陋,要完全理解南大師的思想以及佛、道、儒三家學說是不可能的。本書立意,只是循著南大師指點的方向,略窺三大學說之美妙一角,並有所感悟而已。法不在多,道不在高,智慧所及,一枝一葉皆可悟道。聰明的讀者,如能憑本書提供的有限枝葉而悟無窮之道,收獲就太大了!

目錄

第一部 南懷瑾大師說佛

  第二部 南懷瑾大師論道

  第三部 南懷瑾大師講儒

  聽大師說儒

  儒家的精神是:以入世的姿態出世。

  儒學是"官學",是"領導學",是"幕僚學",是培養領導與高參的專門教材。真正的儒士,熱衷於權勢,卻不是為了私欲,而是借助權勢實現利國、利民、利天下的理想。他們身入名利之中,心卻超然於名利之外,以最溫柔的方式,表達他們對人世、對世人的愛。

  承載事業的九種美德

  學做大人

  給自己量身定位

  單純就是天才

  勿自欺欺人

  人身難得要珍惜

  修身齊家的五大障礙

  從齊家開始修煉影響力

  順從民意,引導人心

  多行善事即是真學問

  決定成敗的第一大要點

  忠誠勝於能力

  以財發身,勿以身發財

  透過"義"字見大利

  領導的威儀與威德

  什么是婦人之仁

  政治經濟不分家

  小勇大勇都重要

  慎防樂極生悲

  愛財好色並非壞事

  如何避免小人之禍

  忠誠的前提

  聽大師講佛

  佛家的精神是:以出世的姿態入世。

  佛家不承擔世俗的工作,不追求世俗的名利,不享受世俗的生活,但他們卻積極介入社會,並承擔著一項特殊工作:撫慰人的心靈、引導人的善行,為人類尋找一個安頓心靈的樂園。

  佛法只是一顆真心

  "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

  佛是無事的凡人

  學佛的第一步

  一切皆幻誰來修行

  如何才能開悟

  不移一步到西方

  不厭生死,不愛涅槃

  信為道源功德母

  愛是煩惱,還是要愛

  學道的二種障礙

  根無大小,皆成佛果

  不識本心,學法無益

  如何快速成佛

  吃飯穿衣也是修行

  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我眼本明,因師故瞎

  學佛當從敬佛始

  佛的般若智慧

  聽大師論道

  道家的精神是:以入世的姿態出世,以出世的姿態入世。

  道家的入世,是一個遊戲的開始,喜樂隨心,順其自然;道家的出世,是一段旅程的結束,洗盡塵心,安然入夢。始終保持自由的心態,可出可入,無為無不為。

  生命的沉潛與騰飛

  心量決定能量

  莫學小鳥笑大鵬

  莊子推崇的境界

  大而無當不如小而有用

  低調做人的哲學

  得意之時當思退步

  功成而不居

  無事莫找事

  鮮靈活潑即是道

  做官莫作怪

  專用聰明,大事不成

  一身榮辱自心知

  留一點閑心,看花開花落

聽大師說儒

儒家的精神是:以入世的姿態出世。

  儒學是"官學",是"領導學",是"幕僚學",是培養領導與高參的專門教材。真正的儒士,熱衷於權勢,卻不是為了私欲,而是借助權勢實現利國、利民、利天下的理想。他們身入名利之中,心卻超然於名利之外,以最溫柔的方式,表達他們對人世、對世人的愛。

  承載事業的九種美德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我們現代人,一看到"德"字,很自然地就會聯想到"道德",而且毫無疑問的,"道德"就是代表好人,不好的,便叫他"缺德"……"道"字是指體,"德"字是指用。所謂用,是指人們由生理、心理上所發出的種種行為的作用。

  經典回放

  選自《尚書》

  【原文】皋陶曰:寬而栗,柔而立,願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嚴祗敬六德,亮柔有邦。

  【譯文】皋陶說:"寬厚而莊重,溫和而有主見,講原則而謙遜有禮,聰明能幹而敬業,善於變通而有毅力,正直而友善,直率而有節制,剛強而務實,勇敢而符合道義。每天能夠堅守上述九德中的三德,早晚恭敬努力地去實行,就可以做卿大夫。每天恭敬地實行九德中的六德,就可以成為諸候。"

  大師釋疑

  尚書:是中國最早的史書,上溯堯舜,下訖春秋秦穆公,史稱由孔子編纂而成,用作教材,又名《書經》。據說《尚書》原有百篇。秦始皇焚書坑儒後,幾乎失傳。漢以後陸續搜集補充至現存的58篇。

  栗:莊栗,謹慎的樣子。

  立:立事,意為有主見。

  願:愨願,即遲鈍、不靈活,意為講原則。

  亂:即治,喻才高於人。

  擾:安馴,意為善於變通。

  塞:實塞,意為不暴虐。

  有家:使之有家,意為可任命其為卿大夫。

  學儒一得:勿以完人標准要求別人

  儒家曆來把品德修養作為進取手段,清華大學以"厚德載物,自強不息"為校訓,秉承了儒家的進取之意。何謂"厚德載物"?有深厚的品德基礎,才能承載遠大的事業。什么是"德"呢?有人簡單理解為做好人、做好事,雖未偏離主題,內容卻顯得太單薄,沒有發掘出"德"字的全部內涵。

  曆代對"德"字的定義都不一樣,儒家以"禮、義、仁、智、信"為五種基本品德。但這一定義過於簡略,大而無當,不易操作。一個"仁"字,研究半輩子都難以領會。皋陶所講的"九德",簡明易行,似乎更科學而合理。它們與儒家"五德"並無沖突,但操作性更強。

  那么,需要多"厚"的德才能"載物"呢?這是不一定的,關鍵要看自己的人生目標有多高遠。好比蓋房子,兩層的房子,一般需要能夠承載五層重量的基礎。如果要蓋二十層的房子,普通的基礎就不行了,需用鋼筋水泥進行深灌。如果只想搭一個小茅棚子,根本不用考慮基礎問題,搭在沙灘上也不會倒塌。當然一般人都想成就一番事業,不會滿足於一個小茅棚子,所以需要具備品德基礎。按皋陶的說法,能具備三德,就可當"卿大夫",即中下層領導。能具備六德,就能當"諸侯",即高層領導。九德是天子之德,一般人就不用想了。

  第一德是"寬而栗",即寬厚而莊重。一般來說,寬厚的人比較隨和,無可無不可,久之別人就會對他失去敬畏心。如果神態莊重,別人就不敢輕視。你只要觀察現實生活中的優秀領導者,就能發現他們都具有寬厚而又莊重的特點,不怒而威,一看就像個大人物。只有寬厚沒有莊重的管理者,下屬也許會喜歡他,卻不會敬重他。這樣就不容易確立權威。我們通常認為寬厚是一種美德,實際上,寬厚只有跟莊重合起來才是一種美德。

  第二德是"柔而立",即溫和而有主見。性情溫和的人,能夠耐心傾聽別人的意見,但是意見聽多了,就存在選擇的困難,左思右想,這也不行,那也不好。所以溫和的人如果沒有主見,就會優柔寡斷。兵法雲:"三軍之災,起於狐疑。"優柔寡斷的人肯定不適於帶兵打仗。同樣也不適於擔任其他行業的領導,否則會錯失所有機會。所以性情溫和本身並非美德,如果加上有主見,就變成一種美德了。

  第三德是"願而恭",即講原則而謙遜有禮。講原則的人,嚴格按制度辦事,不徇私情;嚴格遵循做人原則,不隨波逐流。這種人令人敬畏,但不一定招人喜歡。震懾力強而親和力不強,威力大而威信不高。人們"敬鬼神而遠之",於是難以聚眾。如果加上謙遜有禮,讓自己變得圓潤些,使別人真切感受到自己的講原則是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著想,而不是為了傷害別人,別人的敬畏就變成敬愛了。

  第四德是"亂而敬",即聰明能幹而敬業。聰明能幹的人,接受新事物強,學習知識、技能時,往往一看就懂、一學就會,但容易流於表面,舍不得下苦功夫鑽研。而且好高騖遠,總想幹大事,不願幹小事。如果加上敬業精神,對任何事都認真對待,精益求精,這樣的人才真正能幹成大事。

  第五德是"擾而毅",即頭腦靈活而有毅力。頭腦靈活的人,善於變通,不鑽牛角尖。但太靈活了,可能活得站不住腳。稍遇挫折,就想改弦易轍;稍感困難,就想打退堂鼓。因為他總是在變化中,變來變去,還是庸人一個。如果加上持之以恒的毅力,改變行進方式而不是改變目標,改變處理辦法而不是放棄問題,那么無事不可成就。

  第六德是"直而溫",即正直而又友善。正直的人,是非觀念強,嫉惡如仇,看見不合理的事就想幹預。這樣很容易傷害別人。如果加上友善的態度,在論辯是非、區分曲直時注意方式方法,小心呵護對方的自尊心,就能讓別人口服心服。

  第七德是"簡而廉",即坦率而又有節制。坦率的人,事無不可對人言,把問題擺到桌面上談。如果沒有節制,把隱私、秘密都抖露出來,或者隨意說傷害別人的話,後果會很嚴重。坦率加上節制,該談的直言不諱,不該談的一言不發,這是一種德行。至於什么該談,什么不該談,這是另一個問題,那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據有關人士調查,絕大多數商界頂尖人士都具備說話坦率、言無不義的特點。這就是所謂"簡而廉"。如果信奉"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之類的論調,說話吞吞吐吐,總想有所隱瞞,在毫無必要撒謊的事情上習慣性地撒謊。這種人通常只是小人物。

  第八德是"剛而塞",即剛強而務實。性格剛強的人,言必行,行必果,一旦作出決定,就堅決執行。但有時也可能為了面子,固執己見,明知說錯了,也不肯認錯,仍然爭執不休;明知做錯了,也不肯改變,一條道跑到黑。如果加上務實精神,只堅持對事情有好處的做法,只堅持於人於己有好處的觀點,就是一種傑出的品格。

  第九德是"強而義",即勇敢而又符合道義。勇敢的人,無所畏懼,如果不論善惡,率性而為,只是一種惡習。如果凡事依循道義,就是一種美德。

  以上九德,都是"陰陽合德",都有兩面性,離了哪面都不行。但是,一個人很難九德俱全。如果某些方面"陰陽"背離,還是有相對比較可取的一面,通常來說,寬厚不如莊重,溫和不如有主見,講原則不如謙遜有禮,聰明能幹不如敬業,善於變通不如有毅力,正直不如友善,直率不如有節制,剛強不如務實,勇敢不如符合道義。

  打個比方,在封建社會當官,有的人只有正直,直言進諫,皇帝一生氣,把他的腦袋砍下來。有的人只有友善,知道怎樣讓皇上開心,結果受得重用。也許有人認為前者是君子而後者是小人,實際上兩人是一樣的,陰陽分離,都不具備這項美德。兩者的行為都對社會、對他人有害無益,但對自己來說,結果卻一好一壞。所以,當我們不能具備某項美德時,最好選擇相對比較有利的一面。

  中國人往往覺得當官的人品德不好,古代還有"一世為官,九世為牛"的說法,好像只要當官就等於犯罪似的,要遭報應。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會的腐敗現象,但主要反映了一種用"完人"標准要求官員的心理。實際上,他才當那么大官,有那么厚的德就夠了,否則肯定要垮台。如果幹了一輩子都沒有垮台,說明他的德行還不錯。即使他的德行真的不夠,也不見得比批評他的人差。有的人自己一德都沒有,卻嘲笑有那么兩三德的人,不是一百步笑五十步嗎?

  對普通人,更不能用完人的標准來要求。他樂意做一個普通人,有那個程度就夠了,怎么能強求呢?

學做大人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我們上古傳統教育的主要宗旨,就是教導你做一個人,完成一個人道、人倫的本分。不是只教你知識和技能,而不管你做人做得好不好。因為做工、做衣、做小販、做官、做學者、做皇帝,那都是職業的不同。職位雖不同,但都須要做人,才是本分。你的職業職位果然榮耀值赫,而人都做不好,做人不成功,那就免談其他了。

  經典回放

  選自《周易》

  【原文】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

  【譯文】大凡傑出的人,品德跟天地之道相合,智慧跟日月之明相合,行為跟四季變化相合,成敗與鬼神喜惡相合。依從先天之道,天也不違背他;依從後天之道,四時也會為他服務。天尚且不違背他,何況是人呢?何況是鬼神呢?

  大師釋疑

  周易:俗稱《易經》是我國最古老的一部經典,《史記》載"文王拘而演周易",故古人多依司馬遷之說而認同《易經》乃周文王所著。該經被儒家用於教材,也被其他學派所借鑒。

  大人:與小人、普通人相對,意為傑出人士。據南大師說:"凡有志於學,內養的功夫和外用的知識,皆能達到某一個水准,稱之做'大人'。"

  先天:意為先天之道,即自然規律或客觀規律。

  後天:意為後天之道,即一般規律。

  學儒一得:聖人本來就是常人

  《易經》把所謂"大人"跟天地、日月、四時、鬼神這些詞彙聯系在一起,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但南懷瑾大師另有解釋。他說:

  "當年我在成都時,曾經和一位宿儒老師,蓬溪梁子彥先生,暢論這個問題……我說,不然!宋儒們不是主張人人可以做堯舜嗎?那么,人人也即是'大人'啊!

  "梁先生被我逼急了,便說,你已經是這樣的境界,達到這樣'大人'的學養嗎?我說,豈止我而已,你梁先生也是如此。他說,請你詳說之。我便說'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我從來沒有把天當作地,也沒有把地當成天。上面是天,足踏是地,誰說不合其德呢!'與日月合其明',我從來沒有晝夜顛倒,把夜裏當白天啊! '與四時合其序',我不會夏天穿皮袍,冬天穿單絲的衣服,春暖夏熱,秋涼冬寒,我清楚得很,誰又不合其時序!'與鬼神合其吉凶',誰也相信鬼神的渺茫難知,當然避之大吉,就如孔子也說'敬鬼神而遠之'。趨吉避凶,即使是小孩子,也都自然知道……

  "我這樣一說,梁先生便離開他的座位,突然抓住我的肩膀說,我已年過六十,平生第一次聽到你這樣明白的人倫之道的高論,照你所說,正好說明聖人本來就是一個常人。我太高興了,要向你頂禮。這一下,慌得我趕快扶著他說,我是後生小子,出言狂放,不足為訓,望老先生見諒,勿怪!勿罪!這一故事,就到此為止,但梁先生從此便到處宣揚我,為我吹噓。現在回想當年前輩的風范,如今就不容易見到了!"

  南大師對"大人"二字的解釋,很有趣,也有一定道理。但他也承認這是很年輕的說法,比較新穎別致,但還不夠客觀。如果年紀到了就自然成了"大人",何用《易經》來傳授心法?

  關於"大人"的定義,也不像某些人描述的那么玄乎。所謂"與天地合其德",如《易經》雲:"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自強不息很好理解,厚德載物前一節已經講過了,不必再提。

  不過,天地之道還有一個"先天"、"後天"的差別。先天之道大致相當於我們現在所說的客觀規律,因為天地也是按客觀規律形成的。後天之道是天地產生之後的規律,如四季變化規律、辦事規律、處世之道等等。歸根結底,"與天地合其德"就是要按規律辦事。

  所謂"與日月合其明",就是說智慧要像日月一樣,無所不照。"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智慧到達的地方太少,肯定是不行的。強調"專業"也是不行的,關注的東西太少。用現代說法,要有全球眼光、未來眼光,這樣差不多就"與日月合其明"了。但日月也不是一天到晚掛在天上,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陰暗的一面。所以做人不必每時每刻都明察秋毫。該糊塗時就糊塗,更見智慧。

  所謂"與四時合其序",就是說辦事要依天時變化。古代主要靠天吃飯,跟著四季走,事情很簡明。現代靠科技吃飯,四季對某些行業有影響,對某些行業沒有影響。時代不同了,辦事規律也發生了變化。這裏強調按規律辦事,不是非得跟著四季走不可。

  例如,台灣塑膠集團創始人王永慶提出過一條經營理論:"賣冰淇淋要在冬天開業。"冰淇淋是夏令商品,冬天開業銷量小。但王永慶認為,正因為如此,經營者為了維持公司生存,不得不殫精竭慮地改善管理,提高服務水平。等各方面都搞好了,旺季也到了,生意一下子上去了。這也是一條規律,但不是惟一。賣冰淇淋也可在夏天開業。路不止一條,但要想成功,必須找到一條可行之路。

  所謂"與鬼神合其吉凶",意思是事情的成敗與鬼神的喜惡相合。古人認為鬼神喜歡和幫助善人,痛恨和打擊惡人。只要一心向善,自然能得到鬼神呵護。而且古人很迷信,辦大事前先向鬼神問卜,如果不同意就算了,免得惹鬼神不喜歡。還會按時祭祀,免得鬼神肚子餓了,身上冷了,心裏一煩,跑來搞破壞。凡此種種。現代人根本不相信鬼神的存在,迷信這一套當然不用搞了,但一心向善總是不錯的。

  以上觀之,不是長大了就是大人。長大了也可能是"小人"。想做大人,要學做大人。如何學?後面將陸續探討。

給自己量身定位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每個人立身於這個社會,都要給自己定位,也就是自己要確定這一生要幹什么。在做一件事的時候,要知道自己怎么做,"止"於這一理念上,才能處變而寵辱不驚,處事而無悔。如能做到這個樣子,在滾滾紅塵裏,也算得是一等一的人了。

  經典回放

  選自《大學》

  【原文】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譯文】大學之道,一是明了"明德",二是親善百姓,三是止於至善。知道止於至善,心就能定下來;心定了,就能靜下來;心靜了,就能放松;心放松了,就能自由思考;自由思考,就能有所收獲。事物有本有末,事情有始有終,知道先後順序,就接近道了。

  大師釋疑

  明明德:南大師認為,是"自明'內明'學問的准則,為'大學之道'的綱要"。

  止於至善:"止"即停留,可引申為堅持或執著。"至善"即最好的。是指最高的境界、最高的目標或最好的方法。"止於至善"大意是追求最高的境界、執著最高的目標、尋求最好的方法。

  學儒一得:修行的六個步驟

  儒學可以說是"官學"、"領導學"、"幕僚學",是為了培養官員和高參而設計的教程。但儒家的理想不在做官本身,而是借助官方權勢推行自己的"仁道",造福天下百姓。這個目標,大致就是《大學》所謂"至善",這是一個社會價值與個人修養高度結合的目標。

  如果沒有機會推行仁道而有機會當官,先儒的選擇是不當官。所以孔子一輩子沒當過幾年官,孟子則終身不曾為官,孔子的多位賢弟子也終生不仕。他們不是沒有機會當官,而是覺得為當官而當官,目標不能實現,反而把境界低下去了。漢以後的儒士沒有這么高的氣節,讀書就是為了當官,能不能實行仁道,先放到第二步再說。當然也有不少儒士確實利用權勢實行了仁道。

  如果你不想當官,對仁道也不感興趣,就不宜以儒家的目標為目標,還需"止"於自己的"至善"。當然,不管追求什么目標,修行的流程是一樣的,共分七個步驟:

  第一步是"止",給自己量身定位,也就是確定理想的目標。這裏"理想"二字很重要。有的人渴望當政治家的人,看見社會上"一切向錢看",覺得發財也許更好,便確定一個當商人的目標,因為這不是內心渴望的,追求的動力就比較弱。所以要,要根據內心的真實渴求而量身定位。

  第二步是"定",即目標專一。做與目標有關的事,思考跟目標有關的問題。

  在現代社會,人們的機會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一位大企業家說:"面對多變的社會,過多的選擇機會反而會造成猶豫不決。"機會太多了,又想追求這個,又想追求那個,就會五心不定。所以必須忍痛舍棄其他目標,而"定"於其一。

  有一個禪宗故事:慧遠禪師年輕時喜歡四處雲遊。有一次,他遇到一位嗜煙的行人同路,兩人走了很長一段山路,然後坐在河邊休息,那位行人給了慧遠禪師一袋煙,慧遠禪師高興地接受了饋贈。他們坐在那裏談話,由於談得投機,那人便送給他一根煙管和一些煙草。

  慧遠禪師與那人分開後,心想:這個東西令人十分舒服,肯定會打擾我禪修,還是趁早戒掉吧!於是就把煙管和煙草都扔掉了。

  後來,他又迷上了《易經》。一年冬天,他寫信向老師索要一些寒衣,但是直到冬天已經過去,老師還沒有寄衣服來,也沒有任何回音。慧遠禪師用《易經》卜了一卦,結果算出那封信並沒有寄到。

  他心想:"《易經》占卜固然靈驗,但如果我沉迷此道,怎么能夠全心全意地參禪呢?"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接觸《易經》之術。

  再後來,他又迷上了書法,每天鑽研,小有所成,有幾個書法家居然也對他的書法贊不絕口。他轉念想到:"我又偏離了自己的正道,這樣下去,我很可能成為書法家,成不了禪師了。"從此他一心參悟,放棄了一切與禪無關的東西,終於成為一位禪宗大師。

  慧遠禪師真是一個懂得如何讓自己"定"下來的人,他舍棄的並非都是不好的東西,也並非不值得追求的目標,但一個人不能同時追求幾個目標,既然選擇禪修,就守定這個目標,他的心也定下來了。

  第三步是"靜",即心無雜念。這是很難的一步,無論讀書也好,做事也好,不知不覺就會想一些雜事。即使目標專一的人也會如此。如何入靜呢?需要進行"打住" 訓練:當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想時,就提醒自己一下:"打住!"或者:"別亂想了!"經過一次又一次提醒,養成靜的習慣,就能隨時入靜了。

  對相當多的人來說,不能入靜的原因是體力問題,想了一會兒事就頭昏腦脹,自然會停下來,想一些比較輕松有趣的問題。所以說,鍛煉身體也是一件跟目標有關的事。

  第四步是"安",即保持平常心。我們讀書、辦事、與人交往,都容易先入為主。比如:這本書是經典,我要好好拜讀,這本書不好,我要瞧瞧它的毛病在哪裏;這件事重要,我不能掉以輕心,這件事很煩人,對付對付算了;這個人很有身份,我該聽聽他的高見,這個人很討厭,我要快點把他打發走。凡此種種,都是缺少平常心的表現,很可能讓自己思路變調、言行失當。保持平常心,神志最清澈、明亮,智慧便綿綿而生。

  第五步是"慮",即冷靜思考。用大腦學習,用大腦做事,這個道理很簡單,不必多說。

  第六步是"得",即取得成果。把前面幾步做好了,這一步水到渠成,但也要分辨是真"得"還是假"得"。

  有一個笑話:某財主家有一個兒子,特別聰明。財主請了個先生來教他識字。第一天教了個"一"字,他很快學會了;第二天教了個"二"字,他很快學會了;第三天教了個"三"字,他很快學會了。這個聰明兒子高興地說:"得之矣!得之矣!一畫一道,二畫二道,三畫三道,其餘的俺不學也會,要先生何用?"財主也很高興,就把先生趕走了。有一天,財主讓聰明兒子給萬先生寫信,聰明兒子畫了一早上,也沒把"萬"字寫出來。

  在"得"字上,無論是學問上的收獲,還是名利權位上的收獲,都有必要審視一番,到底有沒有"得"?是不是假得而真失?可別學這個聰明兒子,還沒入門就以為"得之矣"!

單純就是天才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在我們的傳統文化中,任何人讀了《大學》的"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名言,都會為之首肯,認為是有道理。即使現代,美國式的民主社會,當他們要選舉總統的時候,就會要求候選人的人品和家庭夫婦關系等,沒有汙點或缺點。這便是東方西方,"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道德要求。

  經典回放

  選自《大學》

  【原文】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譯文】古代那些想在天下推行明德的人,先治理好自己的國家;想治好自己的國家,先管理好自己的家庭;想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先修煉好自身品德;想修煉好自身品德,先端正自己的心態;想端正自己的心態,先培養自己的誠意;想培養自己的誠意,先增進自己的智慧;想增進自己的智慧,先減少自己的貪欲。

  大師釋疑

  齊:整頓、管理的意思。

  誠其意:使其意誠,即讓自己誠心誠意。

  致知:使智慧通達。

  格物:使內心的物欲一點一點減少。

  學儒一得:貪婪導致愚蠢

  儒家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在現代人看來,有些不合邏輯:能管好一個家庭,真的就能管好一個國家嗎?

  我們當然得以《大學》成書的年代為背景來探討它的含義。那個時候的國家自然沒有現在這么大,方圓幾百裏、上千裏的諸侯國有幾個,多數是方圓幾十裏乃至幾裏的小國。而那時候的家就遠遠不止現在這么大。現在一個家庭一夫一妻一個孩子,父母雖然健在,老倆口怕跟兒媳鬧意見,還不願住到一起,"自成一家"。人口這么少,說到"管理"二字好像還有點誇張。

  那時一個家庭一個妻子幾個妾生一堆孩子一大堆孫子,聚到一起擠滿一屋子。而且這個"家"字不是指家庭,而是指家族;不是指一個家族,而是指三族:母族、父族、妻族。三族的事都是"家事"。從曆史資料來看,那時一個士人如果當了官,有了封地,需要給三族的成員安排工作,使他們獲得收入。比如《說苑》記載,齊景公聽說晏子家裏窮,想把一個千戶的縣邑送給晏子,晏子辭謝說:"我家裏不窮啊!君王的賞賜,使我父、母、妻三族都受到恩澤,還惠及我的朋友,還有餘錢來救濟窮苦百姓。""朋友"是指食客,也要靠這個官吃飯。既然跟三族及朋友都存在密切的經濟關系,必然存在管理關系。而三族的成員,個個沾親帶故,"打斷骨頭連著筋",那比管理一般百姓要難多了。略有偏心,人家不服;說話不到位,人家不愛聽;稍有不合禮儀的地方,人家會說閑話,弄不好,年高的長輩還會指著你的鼻子數落一頓。所以,管理一"家",難度不亞於管理一國,而且對個人能力、修養的要求非常高。由此可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合乎邏輯的,其中以修身為前提條件。

  "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是另一條邏輯線,其中以"格物"為前提條件。

  對 "格物"一詞的含意,以前學術界有過不少爭論,莫衷一是。漢末鄭玄對這二字的注釋是:"格,來也。物,事也。"合在一起,竟然是"來事"。鄭玄注"六經",曆來被奉為權威,但對"格物"二字的注釋,未能令人心服,所以後世屢有新注,亦未形成定論。顏元《習齋餘錄·言行錄》稱:"格物之格,王門訓正,朱門訓至,漢儒以來,似皆未穩。元謂當如史書'手格猛獸'之格,'於格殺之'之格,即孔門六藝之教是也。""王門"是指王守仁,即我們比較熟悉的王陽明。 "朱門"是指朱熹,被後世稱為"聖人"。兩人都是南宋理學的代表人物。王陽明是"心學"創始人,而朱熹是理學的集大成者。

  朱熹對"格物"二字的理解上承程顥、程頤。二程認為:"格猶窮也,物猶理也,猶曰窮其理而已矣。"(《程氏遺書》朱熹也認為格物就是窮物之理。

  王陽明以前也相信"窮理"說,據南懷瑾大師介紹說:"他在少年時期,研究探討儒家的理學,好學深思,要想明白'致知在格物'的真義,便曾對著竹子,用心去格。竹子是物,用心對著竹子在格物,這不能說是不對吧!他是打起精神,用心不亂,專心致志去格竹子。不像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那樣輕松瀟灑;也不像李白的'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那樣的閑情逸致。所以他格了不久,格到心胸發病了!因此,後來他才下一定論,'格物'的意思,是格去心中的物欲,並非是對著外物來硬格的。"

  王陽明晚年幾乎只講"致良知"三字,他曾把"格物致知"之法概括為四句話:"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傳習錄》)由此可以看出,他對"格物"的理解是去除貪欲而存其良知。很顯然,南懷瑾大師比較認同這一觀點。王陽明是在參融儒學、佛學的基礎上開創"心學"的,而南大師也往往以佛學為基礎參研其他學說。兩人倒是同志。

  筆者贊同這一觀點的原因是,對程顥、程頤、朱熹等等諸公所作的解釋根本聽不懂。非但不懂,反而越聽越糊塗。只有王陽明先生講的一聽就懂,所以覺得是好東西。筆者有一個偏見,凡是聽不懂的,就覺得要么是對方沒有真正把道理搞清,要么是對方不會講,反正不是自己的問題——這是最常見的一種毛病:怨人不怨己。

  不過還有一個原因:先儒做學問,是從生活中來,到生活中去,講學是為了傳道解惑,力求讓人弄懂弄通。後儒做學問,是從書本中來,到書本中去,講學是為了混飯吃,換功名,力求用一些莫名其妙的概念來證明自己學問高。所以筆者對先儒所講的不懂的東西都會保持謹慎,對後儒所講的不懂的東西都會深惡痛絕,覺得他一定是故弄玄虛騙老子。當然這也是一個偏見。

  假設"格物"的真意是去除貪欲,那么這個"格"字用得真妙,一點一點除滅。貪欲這個東西,就像冬天裏手上的死皮,剝掉一層還有一層,雖說討厭,還不能性急,否則用力過猛,連嫩肉都撕下來。

  "致知"的"知",是智慧,不是知識,如果想獲得知識,讀書就可以了,用不著跟貪欲過不去。要獲得智慧就沒這么簡單。

  去除貪欲跟增進智慧有什么關系呢?智慧的特點是自由思考,無拘無束。而物欲就像一根繩索,牽住你的思維,左右你的思想,讓你患得患失,無法自由思考。物欲越多越強烈,綁的繩索越多越粗,就動彈不得了。打個比方,你愛上了某個女生,愛到"非她不娶",早上一睜開眼就在想她,晚上閉上眼還放不下她,做任何事都沒情沒緒,這不像被繩子綁住了一樣嗎?

  當然,像追求愛情、追求吃飽穿暖這種基本欲望,是去除不了的,"格物"的目的在於去除貪欲,並盡可能減少不必要的物欲,盡量擴張思想的空間,使智慧更通達。

  所謂貪欲,就是追求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或自己不該享有的東西。那么,什么東西不屬於自己或不該享有呢?這是一個涉及法律、道德、倫理、制度、價值觀等多方面的綜合性話題,一言難盡。大致上來說,自己沒有對等付出的東西是不屬於自己的,與自身條件不適配的是自己暫時不該享有的。所謂"暫時",是因為人們可以通過努力改善現有條件。所以說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

  如果心裏有了貪欲,智力就會急劇下降,可能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了。

  有一個佛經故事:古時候,菩薩轉生為樹神。有一次,波羅奈舉行祭祀活動,人們在廣場、大路等各個地方撒下魚肉等許多食物,還放置許多碗,裏面盛滿了酒。

  有一只豺,半夜偷偷地吃了魚和肉,還喝了酒。

  由於酒喝得有點過量,豺昏頭昏腦的,鑽進樹叢,一覺睡到天亮。醒來一看,天已大亮,心想:人們看見我,肯定會打死我,現在我不能出城。於是,豺走到路邊,趴在隱蔽的地方,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一聲不吭。後來,豺看見一個婆羅門在水池中洗臉,心想:"婆羅門都是貪財的。我如果用錢財引誘他,他肯定會答應我的要求。"

  於是,豺走過去,對婆羅門說:"婆羅門啊!我有兩百金幣,如果你將我抱在懷中,藏在衣服裏,不讓任何人看見,帶我出城,我就告訴你金幣在哪兒。"

  婆羅門一聽,馬上就同意了。他依豺所說,將豺帶到了安全地方。豺說:"婆羅門啊!將你的上衣鋪在地上吧!"

  婆羅門一心想著財寶,把上衣鋪在地上。

  "你就在這棵樹底下挖吧!"

  婆羅門專心挖地的時候,豺爬到婆羅門的上衣上,在四角和中央塗上屎和尿,把上衣弄得又髒又濕,然後溜進墳場的樹林裏。

  菩薩站在樹枝上,念了一首偈頌:財迷心竅婆羅門,居然相信偷酒豺,一百貝殼也沒有,兩百金幣從何來?

  在這個故事裏,豺隱喻社會上那些偷盜行騙的壞人。我們看這個故事時,肯定覺得這個婆羅門太傻了,居然相信一個壞蛋。這是因為我們此時對這二百金幣沒有貪欲的緣故。如果受到現實中某個壞蛋二百金幣的引誘,腦筋是否還有這么靈光,就不一定了。否則,生活中也不會有那么多人上當受騙,也不會有那么多人受人利用。

  如果有效戒降了貪欲,智慧就清澈明亮了,在做人做事時,沒有非分的想法,只知以己之力,取己當得,誠意就顯示出來了。由於沒有投機取巧的念頭,只求毫無水分的業績,心態就端正了。由於沒有損人利己的行為,只有助人為樂的事跡,品德就彰顯出來了。到了這一步,修身的功夫已經做得很不錯,接下來"齊家治國平天下",都沒有人會不服氣。

  有沒有機會"治國、平天下",又要看境遇。有治國之能卻沒有治國的機會,也要心平氣和地對待。因為有治國之能的人很多,不是非把這個機會給你不可。如果抱怨什么"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也是貪欲,說明修身的功夫做得並不夠。

  此外,儒家的"治國平天下",主要講"德化",而不是"權治"。一個君子,總是能夠用自己的美德熏陶、感化世人,小則改善一個地方的風氣,大則改善一個國家的風尚。孔子從來沒有當過國王,但他的學術、美德影響直達二千年之後,你能說他沒有"治國平天下"嗎?

勿自欺欺人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我們從生到死,今天、明天、大後天,隨時隨地,總覺得前途無量、後途無窮才有希望,才有意思。其實,那些無量、無窮的希望,都只是"意識"思想形態上的自我意境而已,可以自我陶醉,不可以自我滿足。(講到這裏,特別聲明,不要誤會了人生,就心灰意懶。你明白了大學之道,才知道做人的意義。)

  經典回放

  選自《大學》

  【原文】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譯文】所謂培養誠意,就是不要欺騙自己。就像厭惡惡臭一樣回避惡習,就像喜歡美色一樣追求美德,只有這樣,才是意誠心安。所以君子在獨處時也一定會思想端正、行為恰當。小人在無人監督時,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在君子面前,卻又躲躲閃閃的,掩蓋自己所做的壞事,而誇耀自己所做的好事。其實別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就像能把你的五髒六腑看透一樣,這種隱惡揚善的做法,又有什么益處呢?這就是說,人心裏的真實德性,自然會表現於外表,所以君子即使獨處的時候,也要謹慎培養自己的德性。

  大師釋疑

  誠其意:南大師認為,"誠"字"包括專一、安定、無私、明淨的意義"。子思《中庸》說:"誠者,自成也。"大致是培養真實、高尚的境界。

  謙:同"慊",滿足、愜意。

  慎其獨:獨自一人時思想和言行都謹慎不苟。

  閑居:獨居,獨處。

  厭然:"厭"即掩藏,"厭然"是躲躲閃閃的樣子。

  揜:同掩,遮蔽。

  著:顯明。

  學儒一得:認真打好每一"錘"

  《大學》所講的"誠其意",有兩個要點,一個是"毋自欺",一個是"慎其獨"。

  為什么要提倡"毋自欺"而不提倡"毋欺人"呢?因為品德修養是自己的東西,屬於自用品,主要用途不是拿來展覽。它好比一艘承載遠航的舟,直接關系到自身安全乃至身家性命。坐在一條破船上,不去想辦法維修,還一個勁地向人表白這條船多么優秀,多么牢固,到時候翻了船,結果還是自己受用。

  有一個商人,從事航海販運發了大財。他曾經一帆風順,各種各樣惡劣的氣候和地形都沒有對他的貨物造成損失,似乎命運女神格外垂青於他。他販賣的砂糖、瓷器、肉桂和煙草等總是很暢銷。所以,他很快就成了腰纏萬貫的大富翁。他開始揮霍。一個朋友目睹了他的豪華盛宴之後,羨慕地說道:"您的家常便飯就這樣的氣派,真讓我大開眼界!"

  這人商人自豪地說:"這還不是靠我努力奮鬥,靠我的聰明才智,靠我的獨具慧眼,才有今天的成就?"

  但後來,這位商人的運氣似乎特別差,他用賺來的錢搞投機生意,結果虧得一蹋糊塗。接著,他的一條船因為設備太差,在風浪中翻了船。一條船因為沒有必要的防禦武器,被海盜擄了去。又因為遇到經濟危機,他販賣的商品堆在倉庫裏,直到變質了還無人問津。於是,他破產了,變得一名不文。

  此後,他惟一聊以自慰的方式是向人講述自己過去的輝煌曆史,以及種種不幸,末了總會哀歎說:"都怪時運不濟啊!要不然……"

  可是,別人對他並無敬佩和同情,不過微微一笑而已!

  這個商人從頭到尾都是在"自欺",他並沒有在經營管理方面付出多大努力,卻特別成功,其中自然有運氣的因素。他卻完全歸功於自己的聰明才智,對可能的風險毫無警惕,不是"自欺"嗎?既然他沒有在經營管理方面付出相應的努力,失敗是正常現象,他卻歸結於運氣,不是"自欺"嗎?

  "自欺"之後,"欺人"和"人欺"往往會接踵而來。至於別人是否被你欺騙和是否欺騙你,又要看對方的智慧和德行。

  為什么要提倡"慎其獨"呢?原因也在於品德是自用品而不是展覽品。好比一輛私人小車,在獨自一人時,把它拾綴得幹幹淨淨,把它維修到沒有毛病,並不是一件多餘的事。在個人品德修養方面,即使無人監督時也堅持做正確的事,其價值比維修小車更大。

  "慎其獨"包括兩個方面:

  第一,做人的誠意。真心實意地希望別人好,並且對自己的言行負完全責任。如果真心實意地希望自己好,言行完全從自利出發,誠意就沒有了。當前中國遇到比較嚴重的誠信危機,原因就在於這種人的比例偏高。如果大家都有誠意,以負責任的態度做人,那么大家都能享受的生活。

  有一個故事:利特年輕的時候,有一回把車停在佛蒙特州南部的森林裏,一位附近的農夫倒車時不小心將利特的汽車撞癟了一塊,而利特並不在場。當利特前往取車時,發現車窗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一行字:"我們等著你。"下面是一個電話號碼。

  當利特就農夫主動承擔責任的精神表示感謝時,農夫和妻子平靜地說:"這是我們做事的習慣。"

  許多年過去了,利特決定再次拜訪那對夫婦的農舍。但他已經不記得具體的地址了。於是他停下車,向路人描繪著記憶中的農場,以及那個農夫具有的"特殊"品格。一位老婦人笑著說:"我們這個州有1/3的地方像你說的那個農場,許多人都會像你說的農夫那樣幹。因為這是我們做事的習慣。"

  正當利特不知所措時,一對陌生夫婦走過來:"對不起,先生,打攪你一下。"原來他們正為自己的車鑰匙被鎖進了汽車而苦惱,想請利特幫個忙。

  利特請他們上了自己的車,去城裏請來一個鎖匠。事後,這對夫婦感激地對利特說:"你真好!"

  利特笑著回答:"這是我們做事的習慣。"接著就把當年的故事告訴了他們,並傾訴了尋找無著的懊惱。

  那位夫人甜甜地說:"尋找?您已經尋找到了這裏的'習慣'。"

  孔子說:"君子德風,小人德草。"君子的品格就像風一樣,迅速傳遍每一個地方。小人的品格就像草一樣,風吹兩邊倒。而君子"慎其獨",並不是想向世人證明自己的傑出,而是以自己的美好言行,感化周圍的人,營造一個和諧的世界。

  第二,做事的誠意。有的員工這樣解釋工作不負責任的原因:"老板有眼無珠,我做給誰看?"事情首先是做給自己看的,至少要做到自己滿意的程度,才算有誠意。如果你有誠意,別人遲早也會看到的。

  從前有個老鐵匠,他打的鐵鏈比誰都要結實,但他賺的錢並不比同行多。因為打一條好鐵鏈花的時間會更多。但他仍一絲不苟地把鐵鏈打得結結實實。有一次,他精心打制的一條船用巨鏈被安裝在一條大海輪上,做了主錨鏈。那天晚上,海上風暴驟起,巨浪濤天,船上所有的錨鏈都放下了,可那些劣質鐵鏈就像紙做的一樣,全都折斷了。只有老鐵匠打制的鐵鏈經受了海浪的考驗,保住了全船一千多乘客的生命。

  風浪過去,黎明到來。全船的人都為此熱淚盈眶,歡騰不已。他們自發地聚集到老鐵匠的店鋪前,向他表示誠摯的感謝。自此,老鐵匠打制的鐵鏈成了名品。

  世上無數災難的發生,都是粗率、馬虎、不負責任造成的。世上無數失敗的發生,都是不能有效控制自己的言行造成的。所以,"慎獨"不僅對他有利,對自己也同樣有利。只要像這個老鐵匠一樣,始終認認真真地打好每一"錘",又怎么可能默默無聞呢?

人身難得要珍惜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無論古今中外,人們要想自立立人,自利利他,上至領導國家天下、服務人群,為英雄、為豪傑,從事政治、軍事、外交、經濟等;中至經營工商企業;或為一家一己的商賈買賣,甚至只為個人的謀生,如果不明白"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的"誠意"、"知止"原則,只知精進發展,任意妄為,那就一定會給自己帶來臨去時的後悔莫及了!

  經典回放

  選自《大學》

  【原文】所謂修身正在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譯文】為什么說想修煉好品德,先要端正心態呢?如果心有憤怒,心態就不能端正;如果心有恐懼,心態就不能端正;如果心有逸樂,心態就不能端正;如果心有憂患,心態就不能端正。假如心不在這裏,那么看見了就像沒有看見一樣,聽到了就像沒有聽見一樣,吃東西卻不知味道。所以說,想修煉好自身品德,先端正自己的心態。

  大師釋疑

  身有所忿懥:"身"應作"心"字解,指內心。"忿懥"即憤怒。

  不得其正:心態不能端正。

  心不在焉:心不在這裏,比喻心不在自身修養上。

  學儒一得:修煉自我控制能力

  南懷瑾大師以及古代一些前輩大師都認為,《大學》講的是"大人之學",是培養"大人"的。所謂"大人",前面已經解釋過了,意為傑出人士。如果不想做"大人",只想做"小人",其實沒有必要看這部書。一方面,這裏面的學問,畢竟有些傷神費腦;另一方面,它不再是國家教材,拿它換不到官票。

  但是有些人偏偏不甘平庸,不打算平淡無奇地過此一生,然後與草木同朽。那么這樣的人看看《大學》還是有好處的。

  為什么要做"大人"呢?其實也不用什么理由,想做就做,做了再說。如果勉強要找個理由的話,就像南大師說的:人身難得要珍惜。

  他說:"其實,'身'是生命所有中機械性的機器,是在現實中所表達的每一個人'自我'存在的作用。它是屬於自然物理的、生理物質的現實。是偶然的、暫時的,受時間空間所限制的實用品。如果從"形而上"的心性精神觀點來講,此'身',不過是我們現在生命之所屬,只有暫時一生的使用權,並無水恒占有的所有權。 '身'非我,真正生命的我,並非就是此'身'。我們為了暫有此'身',截頭去尾,假定以中間六十年做指標來講,每天為了他要休息,占去一半時間都在昏睡中,已經除了一半,只有三十年。一日三餐,所謂"吃喝拉撒睡"五件要事,又減去了三分之一。如果像現在政界官場、工商業家們的習慣,一日有兩餐應酬,至少每餐要浪費了兩三個鍾點,加上夜晚的跳舞歌唱等,不知道他們有多少時間辦公?多少時間讀書?看來,真為大家惋惜心疼。但是人們都說這樣才叫做人生啊!我複何言!我們這樣說,不是對人生的悲觀,這是為了我們幸得而有此生,幸得而有此身,所謂佛說'人身難得',應當加以珍惜自愛這個難得寶貴的生命。"

  如何珍惜寶貴的生命?追求傑出、做有價值的事情,就是形式之一。清人有戲論雲:"不做無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同樣是做事,同樣是打發一天時間,何不做點有意義的事而要做無聊之事呢?要成為一個傑出的人,首先要具備傑出的品格,儒家的"修身",目的就在於此。所謂"正其心",可以說是修煉自我控制能力,不為喜怒哀樂的情感所左右,不為順逆好壞的環境所影響,不為成敗得失的結果所幹擾,始終能保持一顆平常心,從從容容地做人做事,這樣就能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最大限度地發揮潛能。

  有時候,我們不是才能不夠好,不是智慧有所不及,由於不能控制自己的心,到了關鍵時刻,心慌意亂,表現出來的結果跟平庸者沒有兩樣。

  有一天,列子為伯昏無人表演射箭之術。列子拉足弓弦,箭頭與弓背齊平,又在握弓的手臂上放了一杯水,以顯示自己高超的技能。准備完畢,他氣定神閑,把箭一支一支地射了出去,箭箭中的。

  表演完畢,列子得意洋洋地問伯昏無人:"先生看我箭術如何?"

  伯昏無人說:"你的箭術雖好,但並未達到無心而射的境界。假如我帶你攀上—座高峰,讓你腳踏懸崖,你還能這樣射箭嗎?"

  列子想了想說:"我願意一試。"

  於是,兩人來到懸崖邊,伯昏無人背對著懸崖,半只腳掌懸空在外面,然後叫列子上去。此時,列子已嚇得渾身發抖,冷汗淋漓,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他趴在地上,根本就無法行動,更談不上射箭了。

  伯昏無人說:"你現在面臨深淵,恐懼得冷汗直冒,渾身發抖,連箭都無法拿穩,哪還談得上射箭呢?看來,你的箭術離真正玄奧的境界還差得太遠。"

  列子也是一代高人,他射箭的技能並非不好,他的智能也並非不高,可是到了危險的地方,就嚇得站都站不起來了,說明他還不能有效控制心態。真正能夠"正其心" 的人,不僅心中沒有外物,甚至連自己都要忘掉。這樣,不管遇到多么危險的事,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不管遇到什么態度的人,都能寵辱不驚;不管遇到怎樣的變故,都能處之泰然。這樣的人,已經稱得上"大人"了。

修身齊家的五大障礙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一牽涉到親情、愛情,心理就有偏差,嚴重一點,就心理失常。那么,所有的智慧、理性,就都會被自己的感情所蒙蔽了。正如歐陽修所說:"禍患常積於忽微,智勇多困於所溺。"豈但國家大事,就是三家村裏的貧困小戶人家,也隨時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何況那些有權有勢,或是財富大老板們的家庭呢!

  經典回放

  選自《大學》

  【原文】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

  【譯文】為什么說想管好家庭先要修煉自身品德呢?人們對自己親近或喜愛的人多有偏愛;對自己所鄙視或厭惡的人多存偏見;對自己畏懼或尊敬的人多存偏心;對自己哀憫或同情的人多有偏私;對自己認為驕傲或懶惰的人多持偏見。能做到喜愛某人的同時又能認識到他的缺點;厭惡某人的同時又能了解他的優點,這樣的人天下少有啊!所以諺語說:"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子女不好,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禾苗茁壯。"這就叫不修好自身品德就不能管好家。

  大師釋疑

  辟:南大師認為,"等於偏僻、偏差,甚至有病癖的意義"。也可作"偏見"解。

  賤惡:指所鄙視與厭惡的人。

  哀矜:同情,憐惜。

  敖惰:敖,通"傲",傲慢。惰,懈怠。

  碩:原意是頭大,引申為大。這裏是茁壯的意思。

  學儒一得:"一碗水端平"

  "莫知其子之惡"這句話很好理解,"孩子是自己的好"嘛!再壞只是調皮,再懶只是不懂事,再蠢只是天真,再醜只是可愛。為什么"莫知其苗之碩"呢?因為人們都貪心不足,禾苗長得再好,還是覺得不夠好。跟更好的相比,就更不滿意了。

  本節選錄的這段文字,概括了"修身齊家"的五大障礙:

  第一大障礙是"人之其所親愛而辟"。如果缺乏公正,那么對自己親近或喜愛的人必然刻意呵護和照顧。天平稍稍傾斜,就會失准,難以讓其他人口服心服。

  有一天,明太祖朱元漳到國子監視察。國子監的廚師獻上茶來,朱元璋喝了,覺得色味俱佳,心裏很高興,便下詔賞給廚師冠帶。一位在國子監讀書的老生員聽說這件事,感慨萬千,吟出兩句詩:"十年寒窗下,何如一盞茶!"正在想後面的句子,朱元譚正好從他窗口經過,應聲接道:"他才不如你,你命不如他。"

  朱元璋身為帝王,一時高興,賞賜了廚師,由於賞不當法,別人還難免憤憤不平。其他的人處事不公,怎么可能讓人服氣呢?

  春秋時,韓昭侯任命申不害為宰相,將韓國治理得很好。有一天,韓昭侯向申不害請教法治之道。申不害說:"所謂法律制度,就是根據臣民功勞的大小給予不同的獎賞,根據他們才能的高低授予不同的官職,根據他們所犯過失的輕重給予不同的懲罰。簡單地說,就是要做到信賞必罰。"

  韓昭侯聽了,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話。

  申不害又臉色凝重地說:"現在,我國雖然建立了法律制度,您卻聽從左右大臣們的請求,不依法辦事。本該懲罰的,左右一請求,您就不了了之;不該獎賞的,左右一請求,您就給予獎賞。這樣一來,法律形同虛設。您覺得做不到令行禁止,原因就在於比。"

  韓昭侯聽了,恍然大悟地說:"先生所言極是!從今以後,我知道怎樣實行法律制度了,也知道什么話該聽,什么話不該聽了。"

  過了一段時間,申不害的一位堂兄前來投靠他,想謀一個官職。申不害知道這位堂兄才能平平,本不想推薦他;但自己年幼時曾得到過他極大的幫助,兄弟二人感情甚篤。現在堂兄千裏迢迢而來,自己身為宰相,怎好讓他空手而歸?於是,申不害找了個機會,私下向韓昭候提起此事。

  韓昭侯笑笑說:"先生所說的不是我從先生那裏學到的東西啊!我如果聽從您的請求,就違背了先生教導我的話。我只好不聽從您的請求了。"

  申不害聽了,羞得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從第二天起,他搬出相府住了一段時間,以懲罰自己的過失。

  申不害給韓昭侯講的道理,堂堂正正,句句在理。可是落到自己身上,在自己的親人面前,就掌不住舵了。所以說,一個人不怕沒有德行,就怕德行不夠深厚堅牢,到關鍵時候出現情、理分裂和言、行分裂,影響就大了。

  第二大障礙是"之其所賤惡而辟焉"。如果缺乏寬容之德,對自己輕視和討厭的人,無事也會動三分惱,如果有事,更是火氣過盛。

  蔡國派師強、王堅出使楚國。楚王一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好像來向楚國示威似的,心裏很不高興,對手下人說:"天下人名多得很,為什么偏要叫師強、王堅呢?" 所以,他召見兩位使者時,不按禮儀程序。見了面後,兩位使者的聲音讓他覺得特別討厭,兩位使者的外貌更讓他覺得惡心。他勃然大怒說:"蔡國沒有人嗎?這個國家應該討伐!蔡國有人卻不派遣嗎?這個國家應該討伐!蔡國故意用這兩個人來試探我嗎?這個國家應該討伐!"

  蔡國的師強、王堅什么不恰當的話都沒說,什么不恰當的事都沒幹,結果卻為國家惹來了這么大麻煩,其原因不過是蔡國的實力讓楚王輕視而蔡國的使者讓楚王討厭罷了。

  如果一個人寬容大度,能夠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那么遇到自己輕視和討厭的人,處理問題的境界就大不一樣了。

  孟嘗君任齊國宰相時,家中養了許多賓客,其中一位賓客與孟嘗君的小妾私通。有人建議孟嘗君將此人處死,孟嘗君淡然一笑:"喜愛美女是人之常情,不必再提了。"

  過了一年,孟嘗君召來那位賓客,對他說:"你在我門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到現在還沒有適當的職位給你,心裏很不安。現在衛君與我交情很好,不如讓我替你准備車馬銀兩,你到衛國去做官吧。"

  這位賓客來到衛國,受到衛君的重用。後來齊國和衛國關系緊張,衛君想聯合各國攻打齊國。此人對衛君說:" 我之所以來到衛國,全賴孟嘗君的推薦。聽說齊、衛兩國的先王曾經相互約定,將來子孫絕不彼此攻伐,而您卻想聯合其他國家攻打齊國,不僅違背了先王的盟約,同時也辜負了孟嘗君的情誼。請陛下取消攻打齊國的念頭吧,不然,我願死在您的面前。"

  衛君佩服他的仁義,於是取消了攻打齊國的念頭。

  古人認為"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乃是不共戴天之仇,那個賓客搶了孟嘗君的女人,孟嘗君非但不加懲罰,還以德報怨,這種修養功夫就很讓人敬佩了!

  第三大障礙是"之其所畏敬而辟焉"。如果缺乏勇氣,對自己畏懼和尊敬的人,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於制度也不敢認真執行。這就像堤壩決了一個口一樣,久之制度便會形同虛設。

  有一家國營廠,有幾個刺頭兒,整天吊兒郎當,工作不好好幹,還時不時地惹事生非。廠長想開除他們,他們就舞拳露臂想玩命,還揚言要用對付廠長的家人。廠長害怕了,只好任他們胡來。其他職工見樣學樣,廠裏的紀律一團糟。這位廠長調走後,以後來過兩任廠長,情況仍沒有改善。

  後來,來了一位姓李的廠長,公布了新的廠規。不久後,一個刺頭兒觸犯了廠規,李廠長果斷地決定對他進行處理。刺頭兒還是老一套,氣勢洶洶地來到廠長辦公室,恐嚇道:"信不信我弄個炸藥包把你家平了?"

  李廠長不動聲色地盯著他看了半晌,然後說:"請坐下,慢慢說!"

  刺頭兒猶豫了半晌,終於坐下了。

  李廠長微笑著問:"你知道炸藥包怎么弄嗎?需不需要我教教你?'自衛還擊戰'那會兒,我是尖兵排長。"

  刺頭兒脹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他的氣焰完全被壓下去了。接下來,李廠長對他進行了一番開導,他就心服口服地接受了懲罰。自此,再也沒有哪個刺頭兒敢違反制度了。

  無論管理一個家庭,還是管理一個團隊,正氣能否壓倒邪氣,是至關重要的。而領導者的勇氣在其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第四大障礙是"之其所哀矜而辟焉"。"同情弱者是人類的天性",如果缺乏審慎之德,對自己憐憫和同情的人,可能濫用好心。

  古時候,富豪之家欺壓窮民的事屢見不鮮。有一個縣令,頗愛民。有一次,一個窮民狀告某富豪霸占他家田產。縣令氣極,命人把那個富豪抓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二十大板再說,還勒令富豪退還窮民田產。可是後來經過調查,情況正好相反,原來那個窮民知道縣太爺向著窮人,便借故向富豪家勒索錢財。勒索不成,就編了一套謊言,誣告富豪霸占田產。事後,這位縣令感慨地說:"窮民敢於誣告富豪的事,雖不多見,也不得不察啊!"

  在處理事情時,最忌先入為主之見。看見某人憤憤不平,就以為他一定受了委屈;聽見某人哭得傷心,就以為他一定有冤情,憑表面現象作判斷,很可能出現偏差。只有保持平靜的心態,詳察事實,

  第五大障礙是"之其所敖惰而辟焉"。常人的心理,看見傲慢的人,心裏的氣就不知打哪兒來,不管有理無理,都想折辱他一下。看見懶惰的人,就覺得一定是"糞土糊不上牆"。但是,傲慢雖然不是好習慣,傲慢的人也未必有才,但其中也確有一些人擁有值得驕傲的才能。懶惰雖然不是好表現,懶惰的人通常不會有出息,但有些人懶惰的表面下也可能隱藏著合理的原因。比如劉備懶於公事,跑到菜園子裏種菜,你就不敢肯定他沒有出息。所以,看人不能憑表面得出結論,進行深入了解,才不會錯過人才。

  春秋時,賢士田子方就是一個比較傲慢的人。他在魏國任職時,有一次,他乘車趕路,與太子擊相遇。太子擊急忙下車,迎上前去,恭恭敬敬行禮。田子方卻端坐車上不動。太子擊不高興地說:"不知道是貧賤的人有資格瞧不起人,還是富貴的人有資格瞧不起人?"

  田子方說:"當然是貧賤的人有資格瞧不起人。富貴的人怎么敢瞧不起人呢?國君瞧不起人,就要亡國;大夫瞧不起人,就要敗家。至於貧賤的人,如果不得意,穿上鞋子就走,到哪兒得不到貧賤呢?"

  太子擊見到魏文侯後,將田子方的話告訴他。魏文侯感慨地說:"沒有我兒子的過失,我怎能聽到賢人的金玉良言?"

  還有一次,田子方陪魏文侯會見賓客,太子擊走進來了,別的賓客和大臣們都站起身,只有田子方端坐不動。魏文侯臉上有不悅之意,太子擊也很不高興。

  田子方看出父子倆的心思,不禁一笑,說:"我為你站起來嗎?不知是否合乎禮;我不為你站起來嗎?不知是否犯了罪。請讓我背誦一段書吧:楚恭王做太子時,想到雲夢去,路上遇到大夫工尹,工尹急忙躲進一戶人家,避而不見。太子下車,來到這戶人家門口說:'老先生,何必這樣呢?我聽說:尊敬他的父親,不等於還要尊敬他的兒子。如果還要尊敬他的兒子,這是非常不吉利的。老先生何必這樣呢?'工尹說:'以前我只認識你的外表,從現在起,我了解你的內心了。果真這樣,你准備到哪兒去?'"

  田子方背完書,魏文侯點頭誇道:"好!"

  太子擊上前背誦楚恭王的話,一連背了三遍,並表示一定要向楚恭王學習。

  俗話說:"打狗要看主人面。"田子方當著魏文侯的面,不給太子擊面子,確實有點傲慢。但他的話也確實是金玉良言。魏文侯不愧是一個善於"齊家"的人,他對田子方的禮讓和贊賞,不僅使自己得到了一個大才,也培養太子謙遜的美德。

從齊家開始修煉影響力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我也常告訴一般學佛修道、或信任何宗教的朋友們說,請你先幹實一點,不要老是說,我要學佛度眾生、救世人。自己的家人,不是眾生之一嗎?也是世人吧!既不能影響家人,便說要度眾生、救世人,可能嗎?也許你能,我實在自慚不能。所以一輩子也不敢以師道自居,既不認為有學生,更不敢自認為是你們的老師了!

  經典回放

  選自《大學》

  【原文】所謂治國必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眾也。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

  【譯文】為什么說想治好國家要先管好家庭呢?如果不能教導好自己的家人,卻能教導好外人,這種事是從來不會有的。所以君子不離開家,也能夠收到教化全國的成效。因為在家孝順父母,就是侍奉國君的美德;在家尊敬兄長,就是服侍長官的美德;在家疼愛子女,就是愛惜百姓的美德。《尚書·康誥》說:"保護百姓要像保護初生的嬰兒一樣。"以這樣的誠意去努力,雖然不能完全符合,但也不會相差太遠。(凡事要有先後順序),沒有先學生養孩子再去嫁人的事。

  大師釋疑

  成教:實行教化,收到成效。教即"教化",包括知識教育和精神感化。

  弟:同"悌",是儒家的禮儀規范之一,即弟弟敬愛和服從兄長。

  慈:慈愛,指尊長對晚輩或下屬的愛。

  如保赤子:"赤子"即初生的嬰兒。《尚書·周書·康誥》篇作"若保赤子"。是周成王告誡康叔的話,意為保護百姓如同母親養育嬰兒一樣。

  雖不中:中(音種),"符合"之意。

  學儒一得:追求圓滿的成功

  辦事講先後順序,辦起來才順當。治國要先齊家,就像學習生養孩子要先嫁人一樣,這是順序。現代人"不信邪",所以也有先學生養孩子再去嫁人的,自然也有先 "治國"再"齊家",結果好不好,就很難說。生活中有的教師教出了優秀學生,自己的孩子卻成了小流氓。到底算他為國家培育了人才還是培養的禍害呢?電影裏有的官員想做清官,兒女卻打著老子的招牌瞎胡鬧。那么這個官員為國家所做的貢獻就全因不會齊家而抵消了。實際上,當了官,就該履行職責,分內的貢獻還不應該拿去抵分外的損失。不管怎么說,事業成功、家庭失敗,人生就留下了難以彌被的缺憾。

  人生的成功,有不同的形態,圓滿的成功是藝術,不圓滿的成功是技術,一時的成功只能算"粗活"。

  追求圓滿的成功,要"用德不用術",所以要從"修身齊家"做起,一步一步夯實基礎,一層一層蓋起高樓大廈。一般來說,跟家人關系密切,沒有神秘感,不容易確立權威。除非你的德行確實過硬,你處理事務的能力確實出眾,你待人接物的方式確實到位。如果你能讓家人心服口服,就從家庭大學畢業了,可以在社會上承擔大事了。那么,要在家庭大學裏學習哪此課程呢?

  第一,說服力。想成就大事業的人,必須有辦法將自己的思路變成大家共同行走的道路。那么你就需要把自己的觀點用大家樂於接受的方式表達出來。考慮到大家都是聰明人,你不能指望用花言巧語達到目的。正如林肯所說:"你可能在某個時候欺騙某些人,但你不可能在所有時候欺騙所有人。"你必須使自己的觀點具有無可爭辯的事實或理論基礎,這就需要相當程度的知識基礎和文化底蘊。

  有一個故事:柏拉圖的堂弟格老孔,是個好高騖遠的人,不到20歲時,就想做城邦政府的領袖,以便享受至高地位帶來的榮耀。家裏人明白他的目標不現實,卻無法說服他,只好求助於蘇格拉底。

  一天,蘇格拉底看見格老孔迎面走來,老遠就喊;"喂,格老孔,聽說你決心做我們城邦的領袖,這是真的嗎?"

  "是的。我的確是這樣想的,蘇格拉底。"格老孔回答。

  "那好極了!如果人間有什么好事的話,這又是一樁了。因為,倘若你實現了目標,你將能夠幫助你的朋友,為你的家庭揚名,為你的祖國增光;你的名聲在傳遍全城之後,還會傳遍整個希臘,甚至在異邦中享有盛名。那時,你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受到人們的敬仰。是這樣嗎?"

  "我想是的。"格老孔大為高興。

  "看來很明顯,格老孔,如果你想要受到人們的尊敬,你就必須對城邦有所貢獻。對嗎?"

  "正像你所說的。"格老孔回答。

  於是,蘇格拉底又問格老孔打算用什么方法為城邦做貢獻。格老孔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低下頭沉思起來。

  停了一會兒,蘇格拉底又啟發他說:"為城邦做貢獻的方式,是不是首先讓城邦富裕起來?"

  "是的。"

  "實現富裕的途徑是不是讓稅收增多?"

  "是的。"

  蘇格拉底又問了一連串問題:稅收從何而來?總數多少?不足的補充來源是什么?

  格老孔表示自己對這些問題還沒有考慮過。

  蘇格拉底又問了一連串有關治理國家必須考慮的問題,如:削減開支、國防力量、防禦戰略、糧食供應等。

  格老孔難為情地表示他對這些問題所知有限。

  最後,蘇格拉底又問:"國和家一理。國家人口多,一些問題確實很難說上來,但如果能幫助一個家庭,就可以著手幫助更多的家庭,你為什么不試試增進你叔父家的福利呢?"

  格老孔說:"只要叔父肯聽我的勸告,我一定能對他有所幫助。"

  蘇格拉底笑了:"怎么?你連叔父都說服不了,你將用什么方法說服包括你叔父在內的所有雅典人呢?"

  高傲的格老孔終於明白自己確實不適於做城邦的領袖。從此,他成了蘇格拉底的學生。

  如果你想說服大眾,不妨先嘗試說服自己的家人。格老孔不能說服他的叔父,是因為他的知識、經驗都有欠缺,只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提不出合理化建議。而蘇格拉底之所能說服他,不僅靠口才,主要靠豐富的知識和對人性的洞察能力。這正是說服的要點。

  第二,影響力。想幹大事的人,必須有辦法讓大家樂於追隨自己的目標。想用權勢驅趕大家前進,這是不現實的;想用好心博取別人的歡心,也是不現實的。即使你有一個高尚的目標,如果你不能讓大家喜歡它,也無法成功。

  巴契先生年輕的時候是一位無畏的革命家,他覺得自己擁有無窮的力量,他的目標是改變世界。

  中年之後,他發現,不但世界沒有因他而改變,甚至沒有一個人因他而變,所以虛度了半生光陰。這時,他向上帝祈禱:"主啊,請賜給我力量,我雖然不能改變世界,影響所有的人,但我希望能改變所有與我接觸的人,比如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到老年,巴契並沒有心滿意足,因為他悲哀地意識到,連家人也不能接受他的說教。現在,他已經垂垂老矣,這才察覺自己以往的愚蠢。於是,他對自己的內心說:"請讓我具備改變自己的力量。"

  後來,巴契總結自己的一生,語重心長地說道:"就像我一樣,每個人都致力於影響別人、改變世界,卻忽略了改變自己。這是多么的悲哀,多么的不明智啊!"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巴契一樣想影響世界卻連自己的家庭都影響不了。很多偉大人物確實影響並改變了世界。巴契不能成功的原因是他忽略了"修身",以至在"齊家、治國、平天下"等方面都遇到了困難。很多人也像巴契一樣自以為具備了影響世界的能力,那么,你不妨試著先影響自己的家庭。

  第三,感召力。想幹大事的人,必須具有精神感召力,讓大家由喜歡到欣賞,由欣賞到尊敬,由尊敬到崇拜,由崇拜到模仿,由模仿到道義相感、精神相通。

  古時候,有一個宰相的夫人非常重視兒子的教育,她每天不辭勞苦地勸告兒子要努力讀書,要有禮貌,要講信用,要忠君愛民等。而宰相總是早上離開家去上朝,晚上回來就看書,客人來了,總是禮貌地接待,國君的賞賜拿回來了,就分給本族的窮親戚。但他從不教育兒子。愛兒心切的夫人終於忍不住說:"你別只顧你的公事和看書,也該好好地管教你的兒子啊!"宰相淡淡地說:"我時時刻刻都在教育兒子啊!"

  後來,宰相的兒子也當了朝廷高官,就像他父親一樣,他的德行也受到皇上的贊賞和同僚們贊譽。

  老子在《道德經》中說:"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這種用自己的行為當教材的方式,往往是最好的教育,能使受教育者自動受到感召。

  第四,領導力。想幹大事的人,必須具備遠見和洞察力,必須為大家指出正確的方向和正確的行為方式。如果你覺得自己具備這種能力,不妨先讓自己的家人受益。

  喜劇演員戴維·布瑞納初中畢業時,回家問父親自己可以得到什么禮物。父親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輕輕地放在他的手裏,然後對他說:"別人送給你的任何東西都是有限的,只有你自己才能賺下一個無限的世界。用這枚硬幣買一張報紙,一字不漏地讀一遍,然後翻到分類廣告欄,自己找一個工作,到這個世界去闖一闖,它現在已經屬於你了。"

  布瑞納以為父親是在開玩笑,但看到父親那認真勁,他照辦了。幾年後,他去部隊服役,當他坐在散兵坑道認真回首他的家庭和他的生活時,他才意識到父親給了他一種什么樣的禮物,他的那些朋友得到的只不過是轎車或者新裝,但是父親給予他的卻是整個世界,這是他所得到的最好禮物。

  布納吉的父親好像沒有給兒子指出人生方向和行為方式,但這是一個有志氣的孩子應該行走的方向和合適的行為方式。那比對孩子耳提面命、全力扶持更有價值。

順從民意,引導人心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從事政治的當權者或立法者,當你要發布命令,或建立法制的時候,不要忘了自己也是一個最基層的平民群眾,也是對象的當事人。只是現在立場不同,處境不一樣而已。如果要是我自己接受這個命令,是不是可以做得到、行得通呢?假定人人是我,如果在我自己的心中,也是有所礙難,也是很不妥當的,那就不能隨便下令或立法而要求別人遵守了。

  經典回放

  選自《大學》

  【原文】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國在齊其家。

  【譯文】堯、舜用仁政統率天下,民眾也變得友愛;桀、紂用暴政統治天下,民眾也變得凶暴。號令和自己的嗜好相反,民眾是不會服從的。因此,君子先要求自己具備美德,然後才去要求別人的美德;先要求自己改掉惡習,然後才去批評別人的惡習。如果自己沒有不強求他人的品性,卻去開導別人明白善惡的道理,那是辦不到的。

  大師釋疑

  帥:同"率",率領,統帥。

  令:號令、命令、政令。

  有諸己:即"有之於己",意為自己所具有的,這裏指具有美德。

  所藏乎身不恕:即自身品德中不具備怒的特點。恕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論語》)。也就是不強求他人。

  喻:使別人明白。

  學儒一得:對普通群眾不宜要求太高

  儒家有兩個重要觀點,一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一是"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表面看,這兩個觀點都很有道理,但如果把這兩個觀點合起來用,就存有很大缺陷。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理所當然。但如果是自己覺得好的,想要的,可不可以施於人呢?怎么知道別人想不想要?比如"禮"這種美德,在儒家看來越看越美,所以進行深入研究,研究出了"禮儀三千,威儀八百",花半輩子功夫才能全部學到手。儒家之外的人可能並不喜歡"禮",或者不喜歡那么"多禮",這時候該怎么對待?儒士們可能因為"有諸己",就理直氣壯地"求諸人"和"非諸人"。這對別人來說,就勉為其難了!

  如果儒士沒有當上官,他們會好心好意地指導別人學"禮",要是人家不理他的茬,他們就會歪著嘴巴指責人家"非禮"。如果儒士當了官,有了作出決定乃至制訂政策的權力,他們就會把那種勉為其難的特點反映在決定或政策中,而對百姓造成不便乃至傷害。

  從曆史來看,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的1000多年時間裏,中國的法律、制度往往體現出苛刻和不近人情的特點。只有唐朝前期等少數幾個時代才顯得相對比較寬松,這並不是儒家思想的功勞,相反恰恰是儒家思想被削弱的結果。在唐朝前期,李世民規定三大教的排序是道第一,佛第二,儒第三。武則天當政後,調整了一下次序,佛第一,道第二,儒第三。儒家沒有獨尊的地位,影響力就小多了。但老百姓並沒有因為缺少儒家的嚴格的要求而變壞,反而變好了。比如 630年,全國處決的死刑犯只有29人,可見當時的犯罪率很低。只要儒家能夠幹預國家政策,老百姓的自由度就會急劇降低,但社會風氣未必因此好轉,人心反而變得更偽詐了。誠如老子《道德經》所言:"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

  儒家的目標是推行仁義,是為了使社會風氣變好,為什么事與願違呢?原因有三:

  第一,對普通群眾要求太高。

  儒家的目標是做"大人",或者說"學做聖賢",用很高的標准來要求自己,當然沒有問題。用這個標准來要求普通群眾,就太過分了,因為他們未必都想做"大人"。

  據《荀子·哀公篇》記載,孔子曾魯哀公探討用人問題時,曾說,天下有五種人:庸人,士,君子,賢人、聖人。

  魯哀公就說:"請問什么樣的人叫做庸人呢?"

  孔子說:"所謂庸人,有這種特點:嘴裏說不出好話,心裏不擔心正事,不知道推舉並追隨賢人善士以幫助排憂解難,行動沒有目標,立身沒有原則。每天追逐物質財富,卻不知道最值得珍惜的是什么;只知道因利而動,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受七情六欲支配,心也跟著變壞了。這樣的人可以說是庸人。"

  這裏需要說明一下,所謂"嘴裏說不出好話",是指說不出合乎美德的話,"心裏不擔心正事",是不關心國家、社會和他人的事。所謂"心也跟著變壞",是指隨時可能因欲望而生出壞心眼,並不是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魯哀公又問:"什么樣的人可以稱為士呢?"

  孔子回答說:"所謂士,具有這樣的特點:他雖然不能完全懂得正道和運用方法,但行事還能夠有所遵循;雖然不能把善行做得十全十美,但有自己的原則。不追求知識淵博,但追求完全學有專精;不追求多發議論,而追求說話在理;不追求多幹工作,而追求辦事效果。他所掌握的知識、說的話、做的事,就像生命和肌膚一樣不可更改。因此富貴不能增加他的快樂,貧賤也不能減損他的美德,這就是士。"

  魯哀公又問:"那么怎樣才算君子呢?"

  孔子回答說:"所謂君子,具有這些特點:說話忠誠守信,但內心並不認為這是什么了不起的品德;做事依從仁義,但並不以此為驕傲;智慧通達,但不在言辭上爭強好勝,這就是君子。"

  為什么君子講忠信、行仁義,卻不認為有什么了不起呢?因為這些美德已經成為君子的一種習慣,自然而然地表達出來,就像吃飯穿衣一樣平常,所以不覺得有什么了不起。

  魯哀公說:"夫子說得對極了!那么請問什么是賢人呢?"

  孔子回答說:"所謂賢人,具有這樣的特點:行為合乎規范,卻不違逆自己的本性;言論足以成為天下的准則,又不會損傷自己的身體;富有天下,卻沒有一點不義之財;使天下得到福利,卻不用擔心因此變得貧窮。這樣的人稱得上賢人了。"

  這裏有必要說明一下:行為自然合乎規范,才不違逆本性。想做卻不敢做,只好"演戲",與本性不符。言論合乎規律,實行起來很簡單,就不用勞神費力而傷身體。心懷天下,就富有天下,並不是非把財富弄到自己的小家來不可。"取之有道",就沒有不義之財。用善政使天下得到福利,而不是拿私財送給少數人,自然不會把自己弄成一個窮光蛋。

  魯哀公說:"說得太好了!請問什么人可稱得上聖人?"

  孔子說:"所謂聖人,具有這樣的特點:智慧與大道相通,隨大道變化而變化,永無窮盡,這是因為他對萬物的情性了如指掌。所謂"大道",是一種支配萬物變化並因此成就萬物的東西。所謂"情性",是事物內部不可更改的規律。聖人明大道而通情性,所以他行事時,境界像天地一樣宏大,智慧像日月一樣昭明,德行像風雨一樣遍施,態度就祭祀一樣莊嚴肅穆。他們辦事的方法,找不到出處,好像上天授予的一樣;他們辦事的結果,百姓很滿意,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了。這樣的人,稱得上聖人。

  從這個故事來看,各種人的境界、智能、追求目標等等都是不一樣的,那么就不能勉強要求一律,各種按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這樣也很好。但是後世的儒士們對先儒的學問學到半通不通,已經不知道這個道理了,所以經常以自己的標准來嚴格要求普通群眾,反而把社會價值觀搞亂了。

  尤其是宋代理學出爐後,變得完全不講道理、不近人情了。理學的有一個宗旨:存天理,滅人欲。這是聖人的境界,賢人都做不到,何況一般大眾?在"存天理,滅人欲"之下,又制訂"三綱五常"的規則,又提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要求,這時候的所謂儒學,已經變成了一種毒素,不知不覺地侵害著社會肌體。要不然中國人也不會在晚清時成為"東亞病夫"了。

  其實"理學"剛流行時,就有識者看到了它的弊端。南宋大儒邵雍,世稱"康節先生",精通易學。理學兩大先鋒人物程顥、程頤曾隨從他學易,卻無所成。邵雍臨死,程頤就問他:"從此就要永訣了,您有什么要告訴我的嗎?" 邵雍用兩手一比,沒有做聲。程頤不懂,就問是什么意思。邵雍說:"前面路徑須令寬。窄則自無著身處,能使人行乎!"意思是說,前面的路道要留寬一點,太窄了,自己都站不住腳,別人怎么能走過去呢!

  理學的特點正是如此,那些理學家自己都實行不了,要求普通人實行,不是太勉為其難了嗎?

  所以我們學習儒學,只需學孟子之前的儒學,漢儒董仲舒之後的儒學,已經是一盤受到汙染的大雜燴,味道美不美,都不值得品嘗。

  其二,年齡的隔閡。

  儒士以自己的標准要求大眾,也許不是最大的問題,因為引導社會道德水准的提升,也是一項需要做的工作。但他們的年齡很成問題。大致上,到他們足以左右國家政策時,往往已經到了中老年。不考慮大眾的標准,按自己認為好的方式做,政策就會存在"代溝"。這個道理,跟父母和兒女之間存在"代溝"是一樣的,用不著細談。以前有人提過中國的"老人政治"的問題,老年人的欲望降低了,行動能力減弱了,生活要求也降低了,而且能夠到達很高地位的人,本身就比一般人勤奮敬業。用這種標准要求大眾,就不合理了。中國的法律、制度從來沒有被認認真真執行過,不是中國人太壞,而是法律、制度確確實實是不合理的。這是一個很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

  其三,不尊重普通群眾的選擇。

  儒家有一個特點:堅定不移地推銷自己認為好的東西,這就像推銷員想把某件商品硬塞給顧客而不尊重顧客的選擇一樣。

  孔子曾提出過一個觀點:"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其大意是不要固守成見,不要固執己見。這是一個很好的觀點。但實際上孔子本人並沒有達到這么高的境界。否則他就不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竭盡全力地推銷自己的"仁道",卻不考慮對仁道做一些改進,使之變得"適銷對路"。

  先儒尚且達不到這么高的境界,後儒就更不行了,所以一旦儒家得勢,他們就會頑固地推行自己以為的"善政",極少征詢群眾的意見,並且從不懷疑這樣做可能是錯的。中國一千多年來的政治弊端,主要就出在這個地方。

  我們學儒,需要謹慎地剔除這種自以為是的東西。在追求傑出的同時學會尊重群眾,跟我們這個全球化時代就比較接軌了。

多行善事即是真學問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有一次,一位在鄉村擔任多年警察的人來看我,談到執行勤務的苦處,他便說:"老師啊!我很想提早退休,能在你身邊做事,隨便打掃清潔,端茶送飯都可以。"我說:"你是一個誠實君子,多擔待一些煩惱苦痛,為地方社會老百姓做點好事,才是真修行,才是真學問。"

  經典回放

  選自《大學》

  【原文】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譯文】為什么想在天下推行明德要先治理好自己的國家呢?國君尊敬老人,便會帶動百姓孝敬的風氣;國君尊敬長者,便會帶動百姓敬長的風氣;國君憐恤孤寡,百姓們也會照樣去做,而不會欺淩弱小。所以,國君應當推己及人,在道德上起到示范作用。

  大師釋疑

  老老:尊敬老人。

  長長:尊敬長者。這裏所謂"長者",主要指才能品德出眾的人。

  恤:撫恤。

  不倍:不違背。"倍"同背、悖。

  絜矩之道:儒家倫理思想之一。指君子的一言一行要在道德上有示范作用。"絜"、"矩"是古代測量的工具。

  學儒一得:"美德即知識"

  儒家所謂"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在有道理和沒有道理之間。

  如果作為一種道德感化手段,是沒有道理的。前一節已經講過,人的境界不同,追求的東西不一樣。這跟西方哲學家馬斯洛提出的需求層次理論是一致的。馬斯洛認為,人有五大需求: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實現需求。而且人的需求是由低層次向高層次發展的。

  但儒家的所謂"修身",要求跳過前面四大需求,直接到達自我實現的境地。所以他們即使餓著肚子,也在思考國家大事;即使就要死了,還要保持氣節。這從理論上和實踐上都行得通。比如曾參住在魯國時,每天穿著破舊的衣服去種地。魯國國君想送給他一塊封地,他認為不符合禮,三番五次不肯接受。他臨死時,兒子們把他抱到一張比較豪華的床上,他認為不符合禮,堅決要求換到舊床上。這種完全不關注生活享受而追求自我實現的精神是令人敬佩的,可惜絕大多數人實行不了。無論你怎樣以身為表率,別人也不會見樣學樣。

  每個人都會追求自己的目標,而不會追求別人的目標。領導人想通過敬老、尊賢、恤弱來帶動這些行為,基本上會失望。能夠受到好評就算結果不錯,有的人甚至還會對此類行為嗤之以鼻。比方說,領導敬老,不孝敬父母的人不會因此變得孝順,反而認為這是領導在收賣人心。因為他根本不相信世上有真心孝順父母的人。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領導敬重某個賢士,不敬重賢士的人不會因此敬重賢士,反而會對賢士充滿妒恨。領導憐恤弱小,沒有同情心的人不會因此變得慈善,他們認為這不關自己的事。

  但是,原本有敬老、尊賢、恤弱等習慣的人,用不著領導提倡,也會保留這種習慣。

  所以說,作為一種道德感化手段,老老、長長、恤孤是行不通的。

  但是,如果作為一種利益驅動手段,這種方法是有道理的。只要這樣做以讓自己得到好處,絕大多數人都會爭先恐後地去做。他們並不是喜歡老老、長長、恤孤,而是喜歡由此帶來的利益。"楚王好細腰,宮女多餓死"。這些宮女並非認同楚王審美觀,但只要能受到寵愛,餓死了也覺得值。漢朝"以孝治國",孝敬父母的人有機會成為官員,所以竟出現了"王祥臥冰"這么極端的事情。他想捕魚給父親吃,用硬物把冰敲開就可以了,用身體去融化堅冰,是多么不合情理、不合科學的事。所以,這只能認為是一個追求轟動效應的宣傳炒作。他真正喜歡的恐怕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朝廷的官職。

  那么,儒家所謂"教化",到底強調的是哪種手段呢?從儒士們羞談利益的舉動來看,他們恐怕強調的是道德感化。那么,這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標。

  由於儒家思想統治中國的時間太長,所以儒家這種追求道德感化的理念仍有所殘留。新聞媒體經常宣傳這個、弘揚那個,嘮叨得越多,越沒有人愛聽。其實,如果真想在社會上形成某種風氣的話,只要把"利益點"指出來就可以了,這樣做能得到什么利益?只要有好處,還怕人們不會爭先恐後去做嗎?

  雖然儒家的"德化"理論行不通,但對一個追求傑出的人來說,多做老老、長長、恤孤之類的好事,絕對是有害無益的。而且不做這些好事,"傑出"的價值就會大打折扣。

  敝鄉有一長者,在本村創辦了一家大公司。他每年春節挨家挨戶給本村六十以上老人送禮,價值約二百元左右。有一次,我跟表侄談到這件事,表侄不屑地說:"他把好處給年輕人,還可以幫他做事。把好處給這些快要入土的人,有什么用?"

  我一下子火了,責備道:"你自己不能多做善事,還瞧不起別人!"

  表侄辯解道:"我不是說他人不好,我是談辦事效果的問題。"

  "你想談辦事效果,那么我給你透露一點小聰明。"我說,"老人們雖然沒有勞動能力,但他們有閑功夫,有一張嘴,每天走門串戶,東家長西家短。再說他們也沒有別的追求,就圖人家的重視,不要把他們丟在一邊不管。對他們好一點,他們就會感激不盡,盡談他的好事。這不是給他作宣傳嗎?再說本村不少年輕人在他的公司裏上班,聽了老人們對他的誇贊,工作積極性肯定不一樣了。花二百元錢買到人家一張嘴,辦事效果不是很好嗎?"

  表侄瞠目結舌。他大概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否則也不會說那種混話。

  西方哲人蘇格拉底說:"美德即知識。"這個知識可以作"智慧"理解。如果人們能夠徹底了解自己的真正利益之所在,能夠完全洞察自己行為的未來後果,那么他當然會按最有利的方式行事。而美德確實能夠給自身帶來最大利益,只不過有些人看不出其利益所在罷了。所以說,一個人不具備美德,往往不是修養不好,而是智慧不足。

決定成敗的第一大要點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你想要創業建國,或是你想做任何一件事業,必須要具備先能得到"人和"。你想要人心歸向,或是個人想要有朋友相助,必須先要從自己"立德"開始。如果你自己做人,態度、言語、思想等行為,處處"缺德",一切就免談了!

  經典回放

  選自《大學》

  【原文】道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內末,爭民施奪。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譯文】治國之道是,得到民眾擁護就能享有國家,失去民眾擁護就會失去國家。因此,國君先要慎重地修養道德。有了美德,就會擁有民眾;有了民眾,就會擁有土地;有了土地,就能獲得財富;有了財富,國家就有開支。美德是本,財富是末。表面講道德,內心重財富,那么民眾就會相互爭利、相互侵奪。所以,財富積聚於君王,百姓就會離散。財富積存在民間,民眾就會歸附。因此,君王發布不合理的政令,也會遭到百姓反常的抵抗;財富不合理地搜括而來,最終也會被人用超常的手段掠奪而去。

  大師釋疑

  外本內末:"外"即表面,"內"即內心。意為表面講道德,內心重財利。

  爭民施奪:"爭民",即民爭,指百姓相互爭利。"施奪"即搶奪。

  悖:逆,意為違背正理。

  學儒一得:最核心的是經濟問題

  南懷瑾大師認為,本節選錄的這段文字,言淺而意深,如果真懂了就能受用無窮。他說:

  "這一段文章,說得非常白話,本來不須再加討淪。但是,在座的幾位年輕同學,是從現代白話教育起步的。因此,又回想到我自己讀這一段文字的時候,還在童年,距離現在已有半個世紀以上,似懂非懂,不敢多問老師。如果太囉嗦多問,老師會說,好好背熟它,將來你就會懂。一輩子也用不完。當然,聽來很悶氣,不是生氣,因年輕,還不懂生大氣呢!將來懂得,真是莫名其妙!心想,恐怕老師他自己還沒有完全懂吧!可是幾十年後,真的反而覺得那個老師真高明,好在沒有點破我。如果那個時候,他教我懂得了文字,也許永遠只是做個'浮沉宦海如鷗鳥,生死書叢似蠹魚'而已。這是要有人生多方面的經驗,而且還要配合數十年的做人做事,才漸漸地一層一層深入,才算真懂了。"

  從文字上來說,這段話確實不難理解,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就能概括。但是,從古到今的政治家都在研究"得民心"的學問,有的人果然深得民心,有的人卻做得很失敗。比方說那些亡國之君,難道他們真的傻得不知道需要得到老百姓擁護嗎?試想,他們從小就跟全國最有學問的人學習,學到一二十年,兩三個博士都能拿。如果讓他們到大學講曆史、講哲學、講政治學,他們會比絕大多數教授講得好。所以他們不可能連"得民心"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如果按一般的曆史評價,他們亡國是因為荒唐昏庸或者品德敗壞。但事實恐怕沒有這么簡單。曆史評價畢竟存在很大的片面性,如果把一個人的優點集中在一起,簡直是個聖人;如果把他的缺點集中在一起,簡直是個魔鬼。人們都喜歡"以成敗論英雄",當然會努力為成功者收集優點而為失敗者收集弱點。而事實上,那些亡國之君未必真的那么糟糕。比如明朝的崇禎皇帝,既不貪圖享樂,又能勤奮工作,每天闌興夜寐,一心操勞國事。如果他沒有亡國,曆史肯定會把他評為一代聖君。但是他失敗了,優點也像是缺點了。

  那么這些帝王為什么亡國呢?按《大學》的觀點,是因為不修品德,過於重財利。這可以說抓住了要點。比如崇禎皇帝,他的軍隊發不下薪水,幾乎要叛亂了,供他專用的內幣銀有數千萬兩,他卻舍不得拿出來,寧可用殺戳的辦法制止暴亂。最後他倉庫銀子都成了李闖王的戰利品。當然這只是一個極端的例子。但是,一個政權要滅亡,通常都是因為經濟問題沒有解決好。只要這個問題解決好了,即使帝王本人的品德差一點都不會有什么問題。老百姓只要有飯吃,有衣穿,有錢花,根本不會想到去造反。如果經濟問題沒有解決好,帝王的個人品德再好,老百姓也不會擁護。

  那么如何解決經濟問題呢?《大學》認為應該把財富積存在民間,而不是公家的府庫。把財富存在民間有什么好處呢?有一個故事也許能說明問題:

  春秋時,賢士董安於擔任趙國宰相,協助趙簡主治理國家。後來,趙簡主和董安於都去世了,趙襄子成了新的國家。有一年,晉國的智伯聯合韓、魏兩國,圍攻趙國。趙襄子急忙把謀士張孟談請來商量對策。張孟談勸不必擔心,並且說,當年董安於治理晉陽時,曾苦心經營,使城防堅固,民心歸服,足可一戰。

  趙襄子稍感放心,便帶領隨從巡視晉陽。他發現糧庫的糧食不多了,府庫的錢財不多了,兵庫的武器不多了,不禁大吃一驚,頓時害怕起來。張孟談安慰他說:"我聽說聖人治政,財富藏在民間,而不是藏在公家的倉庫裏;重在教化,而不是充實武裝。現在請您下令,讓老百姓備足三年的糧食、錢財後,其餘的全部上交國庫。並請民間的奇才俊士出來協助守城。"

  趙襄子聽從建議,下達命令後,第二天,倉庫的錢財就堆得裝不下了。五天後,城池已修整牢固。趙襄子又聽從張孟談的指點,把董安於當年築在城牆中用於制造武器的材料挖出來,趕造兵器。所以,沒過多久,晉陽城已是兵精糧足。趙國在晉、韓、魏三國大軍的圍困下堅守了三年之久,最後趙國聯絡韓、魏兩國,一舉滅掉了智伯。

  如果把此例跟崇禎皇帝的事例聯系到一起來看,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國庫的錢財堆得再多,也不能說明國家富有;老百姓都富起來,才是真正的國力強大。這就是要把財富儲存於民間的原因。

  與治理國家相似,一家公司如果只有老板極少數高層人員富有,而員工比較貧窮,並不是真正的興旺發達。只有員工共同富有,才是真正的生意興隆。中國某些企業家目前還在把設法削減員工薪水作為降低成本的主要手段,這實在是愚不可及的事。誠如日本企業家土光敏夫所言:"著眼於低工資,公司是繁榮不起來的。"日本另一位企業家藤田田則說:"沒有一家公司因為支付高薪而倒閉。"他們講的都是把財富"藏於民間"的道理啊!

忠誠勝於能力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真是一個仁人君子,必然會遵循一個千古不易的大道,那就是言行忠信,必然可以得到一切好的結果。如果是自滿、自慢、自傲,而且自以為是,一點也不悔改,那就必定會失去了一切。

  經典回放

  選自《大學》

  【原文】《秦誓》曰:"若有一個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出其口,實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通,實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譯文】《秦誓》說:"假如有這樣一位臣子,忠誠老實而沒有其他本領,但他心胸寬厚,能夠容納他人。別人有長處,就好像是他自己的一樣;別人有賢才美德,他心裏歡喜,不光是口頭上贊揚,而是發自內心的贊賞。這樣的人能夠保全我的子孫和臣民,對國家是多么有益啊!假如別人有本領,他便嫉妒和厭惡;別人有賢才美德,他便故意壓制,使他不受重用。這種人實在沒有容人之量,是不能夠保全我的和臣民的,對國家來說太危險了!"

  大師釋疑

  《秦誓》:即《尚書·周書·秦誓》。

  斷斷兮:南大師解為"能夠具有明智的決斷",有本作"忠誠老實的樣子",似較貼近。

  休休:善良寬厚的樣子。

  彥聖:指德才兼美的人。"彥"即美,"聖"通"明"。

  不啻:不但,不僅。

  媢:嫉妒。

  俾不通:"俾"即使。意為使之能為國君知道,即不受重用。

  學儒一得:下屬的"六正"與"六邪"

  《秦誓》相傳是春秋時秦穆公派兵伐鄭,在崤地被晉軍擊敗後告誡群臣所作的誓詞。但也有學者考證說,該文在"秦晉崤之戰"之前就已經存在。不管它是不是秦穆公的誓詞,裏面所講的用人之道是耐人尋味的,歸結起來就是一句話:忠誠勝於能力。

  正是因為忠誠,才會一心一意為大局著想,才會為"老板"得到才人賢士而心生歡喜而不會嫉妒。但該文只講了沒有才能而有忠誠一種情況。假如既有才能又有忠誠,該如何當下屬呢?哪些行為是不忠的表現呢?對這些問題,漢朝劉向的《說苑》進行了詳盡的論述,因原文較長又晦澀難懂,故按原文翻譯並節錄如下:

  做臣子的規則是,服從命令,完成任務後及時彙報,凡事不要專權獨斷,不要靠曲意逢迎來獲得寵信,不要在其位而不謀其政,一定要對國家有貢獻,一定要對君王有幫助。

  做臣子的行為,有六正六邪。按"六正"去做,就會享有盛譽;按"六邪"去做,就會得到惡名。名聲好壞,是禍福之門,不可不慎。

  什么是六正六邪?

  六正是:第一,事情還處於萌芽狀態,就能清楚地看到成敗的先兆,得失的要點,在禍事還沒有發生就預先采取措施,使君王超然地立於顯要尊榮的地位,天下都稱贊他的賢能。像這樣的人,叫做聖臣。

  第二,虛心誠意,向往善政,用禮義勉勵君王,勸諭君王實施長治久安之策,助成君王的優點,補救君王的缺點。事業成功了,事情辦好了,把成績歸於君王,不敢獨享功勞。像這樣的人,叫做賢臣。

  第三,吃苦耐勞,早起晚睡,不懈怠地推舉賢才,經常用曆史經驗來勸勉君王,希望對國君有所補益,使國家安定繁榮。像這樣的人,叫做忠臣。

  第四,聰明練達,對事物洞察入微,能夠預見事情成敗,並有預防補救手段,因勢利導,堵塞漏洞,斷絕禍根,把禍轉變為福,使君王轉危為安。像這樣的人,叫做智臣。

  第五,謙遜有禮,遵紀守法,盡職盡責,勝任其事。辭讓俸祿,推讓賞賜,不接受贈送,衣服齊整,飲食節儉。像這樣的人,叫做貞臣。

  第六,國家政治混亂,君王辦事不循正道,敢於冒犯君王的威嚴,當面批評君王的過失,即使有殺頭的風險也在所不辭。如果自己死了,國家能得到安定,就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像這樣的人,叫做直臣。

  "六邪"是:第一,貪圖官位俸祿,謀求一己私利,無心辦理公事,有智慧不表現,有才能不運用,不肯盡自己的職責,渾渾噩噩,隨波逐流,左右觀望。像這樣的人叫做具臣。

  第二,無論君王說什么,他都說"好";無論國君做什么,他都說"行"。暗地裏打聽王君的喜好,然後投其所好,以博取君王的歡心。一味迎合君王的心意,只顧國君眼前高興,不管君王後來的禍患。像這樣的人叫做諛臣。

  第三,內心奸詐,外表恭謹,巧言令色,妒賢忌能。他想推薦誰,就只談優點不談缺點;他想打擊誰,就只談過失不談功勞,使君王用人不當,賞罰不明,號令不行。像這樣的人叫做奸臣。

  第四,智慧足以掩飾自己的過失,口才足以推銷自己的謬論,捏造事實,添油加醋,都能說得順理成章。對內離間骨肉親情,對外擾亂同僚關系。像這樣的人叫做讒臣。

  第五,專權擅勢,把持國事,以抬身價。拉幫結黨,既中飽私囊,又增加威勢,擅於假托君王的命令,來達到顯揚自己的目的。像這樣的人,叫做賊臣。

  第六,用邪道諂媚國君,使國君陷於不義,勾結黨羽來蒙蔽國君,當面說的全是良言正理,背後的說法卻大不一樣,不分黑白,不問是非,順我者昌,使奸人紛紛來攀附他,一起為非作歹,使君王的惡名哄傳國內,鄰國皆知。像這樣的人叫做亡臣。

  賢能的大臣,按"六正"去做,不用"六邪"的方法,所以,君王地位穩固,人民安居樂業,他們活著的時候受人民喜愛,死了受到人民的懷念。這就是做大臣的規則。

以財發身,勿以身發財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秦、漢以後曆來讀儒書出身的學者們……對於"錢"、"財"二字,視為毒害。甚至平時多談這兩個字,就會變成"俗物"。可是,不隨流俗,特立獨行的學問修養,畢竟不易做到。因此,一般的讀書學"儒"的知識分子,大多成為"既要清高又怕窮"的矛盾心理狀態。一旦考取功名,擠身政要以後,既不懂經濟、財政,更不懂為國家社會人民之間,如何理財致富,而達到富國強兵的妙用。

  經典回放

  選自《大學》

  【原文】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

  【譯文】創造財富有一個規律:生產財富的人眾多,消耗財富的人少,管理財富的人勤快,運用財富的人節儉。這樣做才能使財富經常充足。有仁德的人用財富來充實生命,沒有仁德的人卻用生命去聚斂財富。

  大師釋疑

  疾:迅速。

  舒:舒緩,適當。

  發身:"發"即擴大、充實。"發身"意為充實生命,主要是指完善品格。南大師認為意為"可以發展一身的功名事業",也很有道理。

  以身發財:用生命來發財。

  學儒一得:財富只是工具,不是目標

  本節選錄的"生財之道",在現代商業社會,只能算"小兒科",一個小店店主都知道。但知道不等於能做到。以一個大公司為例,要使生產財富的人眾多而消耗財富的人少,就要盡量精簡人員,避免人浮於事的現象。正如台灣企業家王永慶所說:"在各項節約成本的措施中,以精簡人員最為重要。"但是,即使在那些優秀的大公司裏,也可能存在人浮於事的現象。至於政府部門就更不用說了,能有三分之一真正辦事的人就不錯了。

  當然本書不探討商業問題。倒是"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這句話,值得重點探討。"以身發財"倒很簡單,也就是俗話所說的"要錢不要命",這是智者所不屑為之事。如何"以財發身"呢?它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用財富創辦善業。

  也就是用財富進行投資。但是這裏強調"善業"二字。首先當然要能生利,如果沒有利潤,反而虧光了老本,"發身"就不行了,倒是很揪心。其次要兼顧個人利益與社會價值。只有兩者相符,才能保證可持續發展。如果偏於一方,終究會成為失敗的事業,甚至成為"惡業"。比如某縣政府投資上千萬元,在一個偏遠山區建了一個度假別墅區,但這個地方既無風景,路途又很遙遠,根本沒有人來入住,上千萬元錢不過建成一個"廢物點心",老百姓一談起這件事,就氣得大罵"腐敗",這不是惡業嗎?

  第二,用財富推行善德。

  也就是用財富從事慈善事業,使他人也能享受到你的財富帶來的好處。這僅僅是一件表現好心眼的事,也不僅僅是一件獲得好名聲的事,它同時也是一種進取和自保的手段。

  有一次,齊景公去晉國訪問,在宴會上,他向晉國名臣師曠請教為政之道。師曠默想片刻,答道:"您只要對老百姓多施恩惠就行了。"

  齊景公意猶未盡。過了一會,他又問:"大師,您看我管理國家應該注意什么?"

  師曠又說:"您只要對老百姓多施恩惠就行了。"

  酒宴之後,景公走出王宮,前往賓館。師曠去送他。景公再一次向師曠請教。師曠還是那句話:"您只要對百姓多施恩惠就行了。"

  路上,齊景公思索師曠的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兩位弟弟:公子尾和公子夏。他們兩家都很富裕,又樂於施恩,老百姓很愛戴他們。齊景公馬上明白了師曠的意思:如果不趕緊爭取民心,自己的權位將受到威脅啊!

  回國後,齊景公下令打開糧倉賑濟廣大的窮苦百姓,打開金庫把多餘的銀錢賞給孤寡之人。此外,他還命令把後宮那些沒有被納為妻妾的宮女都嫁出去。

  這些惠民措施使齊景公聲望日增。過了兩年,他的兩位弟弟失了勢,跑到外國去了。

  這個故事可以說明,當你做善事時,不僅僅是受惠者獲益,你獲得的利益也跟受惠者一樣多。

  第三,用財富廣交善友。

  俗話說:"有錢男子漢,無錢漢子難。"俗話又說:"有錢的王八大三輩。"如果沒有錢,想交一些高層次的朋友,人家可能不願搭理。這也是人之常情。有錢之後,交友就相對比較方便了。但這不是說,要等別人來巴結你,要用錢去買交情,而是要利用錢財的力量,去幫助那些值得幫助的人,使他們感受你的友誼,並樂意與你結交。

  如果自己富貴了就財大氣粗,不把別人放在心上,也不肯助人,後果可能很嚴重。

  春秋時,有一名叫東閭子的人,曾經富貴過,後來當了乞丐。有人問他:"你為什么會落到這步田地?"

  東閭子答道:"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才明白:我做過六、七年宰相,從未舉薦過一個人;我曾經擁有過幾千萬財富,卻沒有使一個人富足。我今天落到這步田地,是不懂得施惠帶來的惡果啊!"

  還有一個相似的例子,也是發生在春秋時期,有個叫宗衛的人,在齊國當了多年宰相。後來他因事被免去宰相職位。他回到家裏,召集田饒等二十七人,問道:"你們哪位願意跟我一起逃亡國外?"

  田饒等人都伏在地上,不願回答。

  宗衛歎道:"唉,為什么賢士容易得到卻難以使用呢!"

  田饒說:"不是賢士難以使用,而是您不會使用。"

  宗衛問:"這是什么意思?"

  田饒答道:"如果供給的飲食中有臭肉,門下就沒有肯為您犧牲的人。我們從您這裏得到三鬥糧食的俸祿,還不夠養活一個人,您飼養的鵝鴨卻有吃不完的糧食;你用絲綢綿緞裝飾廳堂的欄杆,任由風雨侵蝕,我們卻得不到您一件衣服;果園裏的果子,您家裏的女人摘下來互相投擲,我們卻沒有嘗過一個。況且,錢財是您輕視的,犧牲卻是我們重視的,您不能用輕視的錢財,卻想得到我們重視的犧牲,怎么可能呢?"

  宗衛羞得滿面通紅,慢慢離開座位,向大家表示歉意,說:"這是我的過錯啊!"

  很多富貴的就像東閭子和宗衛一樣,起初覺得自己的力量已經很大,用不著別人幫忙,也不願意幫助別人。但世上的事難說得很,等你需要用人時,卻無人可以求告,這才是最可悲的。

  第四,用財富享受善樂。

  也就是用財富享受生活。為什么說"善樂"呢?如果享樂會傷害身體,會影響事業,會破壞人際關系,就不是善樂。如果享樂對身心、事業有好處,才是善樂。它包括三個方面:

  一時享樂有時。也就是根據人體生物鍾的特點來安排生活。

  有一個故事:春秋時,齊景公有一天晚上喝酒喝得高興,想把酒席擺到晏子家去共飲齊樂。晏子聽說景公來了,馬上穿戴禮服,站在門前等候。齊景公來後,他就問:"是別的國家發生了大事嗎?是我們國家發生了大事嗎?您為什么深夜來到我家?"

  齊景公說明來意。晏子拒絕道:"替你鋪桌席、擺餐具的自然有人,我不敢參與。"

  齊景公覺得很掃興,准備將酒席擺到司馬穰苴家去。司馬穰苴穿著盔甲,拿著戈,站在門口問:"外國挑起了戰事嗎?臣子中有人叛亂嗎?您為什么深夜來到我家?"當他得知齊景公不過是想跟他喝酒時,他立即就拒絕了。

  齊景公無奈,只好把酒席擺到大臣梁丘據家裏去了。

  晏子和司馬穰苴無疑是懂得"善樂"的人,在不該享樂的時候,哪怕國君的面子也不給。齊景公在這方面就差遠了。

  二時享樂有度。適度的享樂有益身心,一旦過度,好事就可能變成壞事。很多人倒在酒桌上、倒在牌桌上,這都叫不善樂。

  有一次,趙襄子連喝了五天五夜酒,還得意地向身邊一位姓莫的伶人道:"你看我多厲害!連喝五天五夜都不醉。"

  莫伶人說:"您就接著喝吧!離那個商紂王只差兩天了。我聽說商紂王能連喝七天七夜,您已經喝了五天五夜了!"

  趙襄子一驚,嚇得酒也醒了,問道:"難道我也快亡國了嗎?"

  莫伶人說:"那倒不至於。夏桀和商紂之所以亡國,是因為他們遇上了商湯和周武,如今這世道,天下的君王都是夏桀,而您是商紂,夏桀、商紂同時在世,卻沒有商湯、周武,所以大家暫時都亡不了。"

  自此,趙襄子在享樂方面收斂多了。

  在現代競爭社會,人們其實是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盡情享樂的。盡管"桀紂"多而"湯武"少,失敗的風險還是隨時存在。在享樂方面節制一下,把心事多用到事業上,也是降低風險之一法。

  四是享樂有節。即享樂跟自己的收入相襯,否則就成了奢侈或吝嗇。相對來說,奢侈的毛病更大。

  春秋時,蔡侯、宋公、鄭伯一起去晉國朝拜。蔡侯對晉國大臣叔向說:"您有什么話指教我嗎?"

  叔向說:"蔡國的土地和人口不如宋、鄭兩國多,您的車馬、衣裘比兩國奢侈,諸候中莫非有人要圖謀蔡國吧?"

  果然,過了一年,楚國進攻蔡國,蔡國滅亡了。

  蔡侯奢侈跟亡國有什么關系呢?他為了滿足奢侈的享受,必然向百姓橫征暴斂,百姓一定怨聲載道,巴不得亡國才好。這等於給了楚國一個很好的出兵理由和取勝機會。

  在現代社會,人們崇尚"超前消費",今天花明天的錢。這個觀點雖然新穎,其實是享樂無節的表現。雖然不至於"亡國",難免有財政破產的危險。

透過"義"字見大利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過去我們在年輕的時候讀《孟子》,往往覺得很枯燥乏味,只是為了傳統的要求,作教條式的信仰,填鴨式的記誦,或多或少,總存著不是絕對信服的心理。如果把學力加上年齡,再加上對世事的經曆和觀察,慢慢到了年事老大,才會覺得孔孟之學在人道的立場上,的確是有它聖之為聖的道理。

  經典回放

  選自《孟子》

  【原文】萬乘之國,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厭。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

  【譯文】在萬乘之國中,弑殺國君的,必定是手下擁有千乘武裝的重臣;在千乘之國中,弑殺國君的,必定是手下擁有百乘武裝的重臣。至於萬乘之國吞並千乘之國,千乘之國兼並百乘之邦,這樣的事太多了。原因何在?都是因為把義放在後面,把利放在前面,不奪取別人所有,就不能滿足。(如果推行仁義,就沒有這種事了。)沒有懂仁愛卻遺棄親人的事,沒有講道義卻背叛國君的事。

  大師釋疑

  萬取千焉:萬乘大國奪取千乘小國,意為以大侵小。

  不奪不厭:"厭"即滿足。意為不奪他人之利就不能滿足。

  遺其親:"親"指父母,也可理解為親人。本句可理解為不孝敬父母。

  學儒一得:拋棄"有錢還怕請不到人"的心理

  本節引用的孟子這段文字,是他去見梁惠王說的。他的話講得很有道理,可惜就像在講廢話。為什么說他的話講得有理呢?因為他提出的觀點,即使到了全球化的今天,仍然具有實用價值。孟子主張先義後利,拿到今天,就是要先定下遊戲規則,然後在一定規則之下追求利益。西方國家制訂"反壟斷法"、"反傾銷法",雖然是他們自己想出的理論,跟孟子的理論是相通的,也是強調先義後利,避免弱肉強食的事搞得太過火,避免"不道德產品"擾亂市場。

  孟子主張先孝後仁,拿到今天同樣實用。你如果真有好心,先用到父母身上。父母是人一生中最大的恩人,你在他身上都不肯用,說明根本沒安好心,只是趨利之徒而已。所以用"孝"字檢驗一個人的品德,是再准確不過的了。日本財閥之一、西武集團的董事長堤義明精通荀子的"王道",所以他的公司文化可以說是"儒學為體,西學為用"。他招聘員工時,常會問人家,"給母親洗過腳沒有"?沒有?先回去給母親洗回腳,然後再來跟我談感受。有個大學生回去給母親洗腳,當他握著母親瘦骨嶙峋的腳時,不由得淚水簌然而下。在他印象中,母親一直是那么健康、強壯,用自己的愛翼庇著他。沒想到她已是這樣衰弱了!這位大學生暗下決心:"為了母親,我一定要好好工作!"於是,孝與仁在他身上統一了。因為他的努力工作,不僅能讓母親和自己受益,也能創造社會價值,其他人也能享受到。

  孟子主張先義後忠,也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一個人對朋友都不忠實、不友愛,他怎么可能對自己的老板忠誠和友愛呢?既無忠誠和友愛,那就是因利相合。一旦背叛顯得更有利時,他就可能毫不猶豫地背叛。

  既然孟子的話都講得有理,為什么說他就像在講廢話呢?跟無用之人講有用的話,等於講廢話。南懷瑾大師在講解這段文字,特意介紹了梁惠王的經曆:

  梁惠王是魏文侯的孫子。魏文侯是曆史上一個有作為的君主,他的兒子魏武侯也很能幹,曾和趙、韓聯手,滅掉了晉國的智伯,三分其地。在當時,王、侯的爵位都是周天子分封的,代代相傳,僭越不得。梁惠王的父、祖都是侯爵,他這個王位是誰封的呢?是他自己封的。他覺得稱王比較有面子,就自封為王。起初叫做魏惠王,後來遷都大梁(今河南開封),改稱梁惠王。從這件事,可以想象這是個不講規矩的人,也就是孟子所說的先利後義的那種人。

  梁惠王也想繼承先輩的光榮傳統,做出一番事業。他重用名將孫臏,發展武力,曾先後打敗韓、趙、宋等國。但他打的幾個仗,都沒什么道理,不像他的父親、祖父那樣師出有名。比如魏武侯攻滅智伯,是因為智伯無理索要魏國的土地。後來,孫臏統率的大軍被孫臏用計消滅,魏國的國力就衰退了。

  梁惠王重武輕文,曾有一次,他去探視病重的大臣公叔痤。公叔痤乘機向他推薦門客公孫鞅,即商鞅,並說:"此人是一個奇才,希望您重用他,絕對信任他,接受他的意見。"梁惠王聽了,悶聲不響。事後,他對身邊的近臣說:"公叔痤大概病糊塗了吧,他居然叫我把國家大事交給那個從衛國來的小子公孫鞅。"他非但不肯重用商鞅,甚至沒有召見過一次。從這件事,可以想象他是一個多么自負又聽不進他人意見的人。

  後來商鞅投奔到秦國,受到重用後,實行了著名的"商鞅變法"。商鞅還說動了秦孝公,出兵打魏國,使魏國被迫割讓河西之地求和,逼得梁惠王不得不遷都大梁以躲避秦國的鋒芒。

  孟子見梁惠王,正是梁惠王事業最失敗、心情最苦悶的時候。他倒也想重金招攬人才,重振國威,但他驕傲自負的老脾氣還是沒變。所以他見到孟子的第一句話就是: "叟,不遠千裏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意思是:老頭!你不遠千裏而來,有什么能為我的國家帶來利益的好主意嗎?

  人家不遠千裏而來,他連一句客氣的稱呼都沒有,"叟"!這個字所透露的心理,跟現代某此老板"有錢還怕請不到人"的心理一模一樣。哪怕公司舉步維艱,都快倒閉了,還是覺得老板就是老板,應該由人才來求他,而不是他去求人才。這樣能得到什么人才呢?

  好在孟子修養高,一心只想推行"王道",對自身遭遇並不放在心上。所以他還是跟梁惠王講了"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這段道理。可惜再好的道理,講給一個梁惠王這樣的人聽,就如一句俗語:"鴨子背上潑一勺水。"所以說他講的是廢話。

  孟子所講的先義後利理念,多為後世所誤解。孟子認為義和利都是重要的,就像忠和孝都重要一樣,只是有主有從,有先有後。後世的腐儒卻理解為只重義而不重利,並進而引發了公與私的爭論。如南懷瑾大師所言:"漢唐以來,儒家的義利之辨,大多混淆了私與無私之別,兩者分不開來。所以談義利之辨時,往往在邏輯上就會夾纏不清,而使我們現在的一些人仍然弄不清楚,乃至於產生'儒家思想沒有什么了不起'的錯覺。因為後世受此影響,每談義利之辨,就成了談有私與無私之辨。遂進一步牽涉到中國文化思想的中心,乃至牽涉到人類文化的中心,尤其是政治行為的中心——公與私之辨的問題。"

  但孟子的義與利,談的並不是公與私的問題,而是"大利"和"小利"的問題,如果只講利不講義,即使得了利,也會失去,這只是小利甚至無利。如果先義後利,就能可持續發展。這是大利。縱觀世界級大企業家,哪個不是先義後利而發展起來的呢?

  我們往往把"義"字想象得很神秘,孟子的解釋是:義者,宜也,也就是辦事合乎道理,合乎方法。好比辦一家公司,首先要制訂完善的規章制度,要確定每個人職掌,總之要先把內部的管理搞好,然後才談到上到市場上去競爭求利。抱著投機取巧的心理,抓住機會到市場上撈一把,因為內部競爭力不行,以後就難以為繼。日本企業家坪內壽夫有一個理念:不做太賺錢的生意。因為太容易賺來的錢很容易使經營者喪失警惕,從而忽略內部管理的漏洞。先從內部提升競爭力著手以求利,就是先義後利。

  另外,還要合理分配利益,使員工、客戶、合作者等各方面都得到合理利益。俗話說:"分贓不勻,打死人!"如果利益分配不合理,內外部就紛爭不斷,大家只顧爭利,就沒有心情去求利了。所以,"華人首富"李嘉誠說:"有錢大家賺,利潤大家分享,這樣才有人願意合作。"他又說: "如果一單生意只有自己賺,而對方一點不賺,這樣的生意絕對不能幹。"台灣企業家林東岩也說:"只有雙方滿意才是一筆成功的生意。如果只有我賺,別人虧,那就是不平等交易,就是一筆不成功的生意。" 美國企業家、IBM公司創始人托馬斯·沃森則說:"一筆好的生意應該使買賣雙方都受益。"美國企業家埃拉斯英·王則說:"在靠服務賺錢還是為賺錢才提供服務的問題上,我們選擇前者。首先提供周到的服務,把事情辦好,其餘的自然會來。"所有這些講的都是先義後利。

  再者,求利時除了考慮小圈子的利益外,也要考慮社會效益。受到社會歡迎的事往往能夠成功,受到社會反對的事最終都會失敗。誠如拿破侖·希爾所言:"任何不是建立在真理和正義之上的事,既不可能成功,也不可能賺錢。"

  以上觀之,孟子義利之辯,著眼點還是一個利字。可以認為,他講的並不是一個品德問題,而是一個智慧問題。如果一個人不能透過義字看到大利,缺少的也許不是品德,而是智慧。

領導的威儀與威德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產品有一定品質,出廠前要用科學方法,精密儀器鑒定,超過標准規定的是優良品質,不及的就是不良品質,必須淘汰。人也有各人的品質。人之所以成功,自有他的器度,有優良的品質。而看人的器度好壞,也如同鑒定東西品質好壞,從外形上即可看出一樣,從人的言談舉止之間,即可看出此人之氣質如何。

  經典回放

  選自《孟子》

  【原文】孟子見梁襄王,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卒然問曰:'天下惡乎定?'吾對曰:'定於一。''孰能一之?'對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

  【譯文】孟子去見梁襄王,出來後,向別人議論說:"他看上去不像一個國君,跟他接近,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突然問我:'天下究竟要怎樣才能安定?'我回答說:'政令統一才能安定。'他又問:'誰能讓政令統一?'我回答說:'不喜歡殺人的君王才能使政令統一。'"

  大師釋疑

  梁襄王:梁惠王的兒子,公元前318年至公元前296年在位。

  語人:告訴別人。

  不見所畏焉:看不見值得尊敬的地方在哪裏。"畏"即敬畏。

  卒然:突然。卒同"猝"。

  學儒一得:外貌與器識的評鑒

  本節選錄的文字中,孟子跟梁襄王講的安定天下的道理並不出奇,他對梁襄王的評價卻很意思: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

  "望之",這是看外表,孟子到底是在議論梁襄王的相貌還是舉止呢?可能兩方面都包括。當領導的人要有威儀,讓人一看上去就像個領導,就像俗話說的要有"官相"。構成官相的有四個要素:

  一是相貌。古人論帝王的相貌,往往用"天日之姿,龍鳳之表"八個字來形容。由於古代沒有照相技術,這到底是怎樣一個相貌,我們也看不到。由"天日之姿"四個字,可以想象一定是神采奕奕,充滿自信,像太陽一樣讓人眼睛一亮。由"龍鳳之表"四個字,可以想象相貌一定有特色,跟普通人有些不一樣。

  雖然相貌不是構成"官相"的惟一要素,但如果相貌不好,要建立威儀難度就大多了。南懷瑾大師說:"野史的資料,記載朱元璋統一全國以後,有一次拿起元朝後代皇帝的畫像來看,他說:'左看右看,只像是個牛醫,哪裏像個君臨天下的帝王相。'牛醫就是獸醫的意思。清代最後一個皇帝宣統,有許多人是見過的,他的照片,大家差不多都看過,雖然清秀,但卻帶著點'我見猶憐'的味道,的確也是'望之不似人君'的一種典型。"

  二是舉止。人們常說"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這並不是一件小事,包含了日常的修煉之功。比方說,我們都知道需要"站如松,坐如鍾",以為這是很簡單的事。不信你試試看,也許不到半小時,就站不住坐不穩了。假如我們看見一個和尚,即使沒看見他的光頭,只要看見他盤腿坐在那裏,一個多小時紋絲不動,就會相信這是一個真和尚。同樣的道理,看見一個領導,只要看見他筆挺挺地坐在那裏,毫無倦態,就覺得領導畢竟是領導,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一個領導即使只是坐在那裏,什么也沒說,對部下也有很強的暗示作用。你看見他毫不松懈的樣子,自己也就不敢馬虎了。

  其他一些舉止也很重要,能透露出自己內心的重要信息。對這個問題,南大師講了這樣一則笑話:"清朝末年,國庫空虛,於是鬻官賣爵,設立捐班,定下價格,捐多少錢,便可做多大的官,以資斂取。當時有一個發了橫財的船夫,捐了一大筆錢,得了一個七品頂戴,也在禮部學了禮,大概用苦功學了一段時間,在場面上也能擺出一副官架子來了。可是有一次,和一些同一階層的官員們在一起吃飯,這位捐班出身的大人,在拿起筷子來夾菜之間,仍不改他在船上吃飯時的習慣,右手拿的筷子往左掌心一戳,把兩根筷子,弄得齊平。他的這個小動作,被同席的人看見了,一猜就知道他是捐班出身,而且以前可能是作船夫的。這還是小事。飯後大家坐下來喝茶聊天,其中有一位進士出身的清廉縣知事,穿的一雙靴子破了,但他仍毫無愧色地伸在前面擺開了八字腳。這位捐班的船夫看見了,於是說,某大人!你的靴子破了。這位縣知事聽了不但沒有難為情,反而舉起腳來說:'我這靴子的面子雖然破了,可是底子好得很。'這是一句雙關語,意思是說:我這縣官的底子,是憑學問考來的,不像你老哥這個官兒是用鈔票買來的,所以羞紅了臉垂下頭去的,反而是這位笑別人破靴子的船夫。"

  人的舉止都是多年習慣的自然表達。像這位船夫大人在手心裏齊齊筷子,就透露出了他過去的職業。所以說,想當官、當老板的朋友最好平時多在舉止方面進行訓練,免得將來心想事成時,一不小心就露餡,讓人家覺得"望之不似人君"。

  三是著裝。一般來說,當了領導,不擔心沒有好衣服穿。但衣服好,不等於形象好。有些人衣著華麗,可是越看越不像那么回事,好像這件衣服是他偷來的一樣。要反衣服穿出領導味來,並不那么簡單,據說美國總統競選,都要請專家為自己精心設計形象,搭配衣著、領帶,設計發型、整飾面容,為的是給選民留下精神煥發、可以信賴的強烈印象。由此可見美國人也跟我們中國人一樣重視"官相"。

  四是聲音。聲音雖然看不見,但一個人只要一開口,差不多就能透露他的底細。領導說話,要講權威感、信賴感。這也需要修煉。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本來的又細又尖,為了參加競選時給選民們留下值得信任的印象,她向"形象專家"請教,終於訓練出一種雄渾有力的聲音。後來,當她在國會"舌戰群儒"時,她的聲音也是她獲勝的武器之一。大部分都不會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需要訓練才能獲得令人滿意的聲音。

  孟子所說的"就之而不見所畏焉",這是觀人品、觀器識。當領導的人,不僅要有"威儀",也需要"威德",能震得住人。這並不是要用氣勢洶洶的神態來嚇唬對方,或者用粗魯無禮的舉動來折辱對方。而是要用一種潤物無聲的德行和修養感動對方,讓他為之折服。

  威德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

  一是見識。領導最大的才能是遠見卓識,缺了這一條,別人就不服氣,有這一條,別人就心悅誠服。比如漢朝開國皇帝劉邦,讀書並不多,但他悟性高,見識異於常人。張良潛心研究過《太公兵法》,他跟別人講兵法時,別人就像聽天書一樣,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他跟劉邦講兵法,劉邦卻一聽就懂,一用就靈。張良不得不驚歎:"沛公殆天授!"(《史記·高祖本紀》)張良是貴族子弟,劉邦是農家子;張良少年成名,劉邦四十多歲時還默默無名。如果劉邦沒有遠見卓識,張良是很難對他心服並忠心追隨的。

  二是禮儀。當領導的人,待人接物一定要依禮儀,一方面讓對方感覺舒服,一方面把氣氛搞得莊重嚴肅。劉邦出身平民,對禮儀的事不太懂,他那幫哥們也大多是販夫走卒之徒,更不懂這一套。所以他早期"鬧革命"時,留下了很多不講禮儀的事例。後來他當了皇帝,他手下那班將領還是老習慣,喝酒爭功,拔劍擊柱,搞得烏煙瘴氣。劉邦覺得這不像話,請儒士叔孫通制訂禮儀,從此文臣武將上朝,都規規矩矩,跪拜如儀,氣氛就出來了。

  領導如果不講禮儀,等於自降身價,別人就可能看不到你值得尊敬的地方在哪裏。

  三是謙遜。老子在《道德經》中說:"欲上人,必以言下之。"你想站在別人上面,當別人的領導,那么說話就要謙遜,態度就要客氣,絕不能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

  周公的兒子伯禽被封為魯國國君。伯禽辭行時,周公告誡他說:"你可不要依仗魯國瞧不起賢士呀!我是文王的兒子、武王的弟弟,當今成王的叔父,又是天子的宰相,我在天下的地位也不低呀。然而,為了接待賢士,我曾洗一次頭三次握著頭發跑出去迎接,吃一頓飯三次把飯吐出來跑出去恭迎,就是這樣,我還怕怠慢天下的士人。我聽說:'品德高尚又保持恭敬的人,能獲榮耀;土地廣大富庶又能保持節儉的人,能獲平安;地位尊榮又保持謙卑的人,能夠顯貴;人多兵強又保持敬畏的人,能打勝仗;聰明能幹又保持愚笨的人,能夠獲利;博學多才又保持幾分淺薄的人,能夠益智。這六條,都是謙遜之德。即使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如果不謙虛,也會失去天下,身遭滅亡,夏桀、商紂就是最好的例子。天子都會因為不謙遜而致敗,其他的人怎么能不謹慎嗎?所以《易經》說:'有一種方法,大足以守住天下,中足以守住國家,小足以守住自身。'說的就是謙遜啊!天道總是毀損自滿的人而補益自謙的人;地道總是擾亂自滿的人而順應自謙的人;鬼神總是禍害自滿的人而降福自謙的人,人們總是厭惡自滿的人而喜歡自謙的人。《易經》說:'保持謙遜,萬事亨通,君子善終,大吉!'你好自為之吧,千萬不要瞧不起賢士啊!"

  當領導的人為什么必須謙遜呢?因為領導的地位全靠下屬抬起來。如果在下屬面前驕氣逼人,下屬一走開,你就從上面掉下來了,地位也沒有了。

  以上"威儀"、"威德"兩個部分雖然是分開探討,但兩者是密不可分,它們構成了領導的整個形象。某個方面差一點,形象分就要降低一點,那么下屬的認同度也會隨之降低。

  南懷瑾大師講過一件關於領導形象的趣事:

  東晉宰相率兵入川時,看見了諸葛亮當年擺下的"八陣圖"。桓溫覺得諸葛亮不過如此,就問身邊一位在年輕時曾經跟隨過諸葛亮的老兵:"你是跟過諸葛丞相的,你看看我和諸葛公比較起來怎樣?"

  老兵連聲說:"差不多!差不多!威風差不多,可是……"頓了一下,他又歎了一口氣說:"我跟過諸葛丞相多年,可是諸葛丞相死後,這幾十年來,又看了許多人,就沒有一個比得上諸葛丞相的。"

  桓溫聽了,氣得臉都白了。

  桓溫平日很欣賞自己的雄姿、風度、氣質,認為和晉宣帝司馬懿和劉琨的氣質不相上下。司馬懿倒是沒當過皇帝,他這個帝位是他當上皇帝的孝順兒子封的。劉琨就是那個跟祖逖"聞雞起兵舞"的人,年輕時就有"雋朗"之譽,以雄豪著名,曾任刺史、司馬等職。桓溫征伐秦國回來時,買了一個年紀大的女仆人,查問之下,這個老仆婦以前就是劉琨的女仆,她一見到桓溫,就禁不住流下眼淚,說道:"您很像劉司馬。"

  桓溫一聽,高興得不得了,急忙正正帽子,拉拉衣領,然後問:"你再仔細看我,到底像劉司馬像到什么程度?"

  老仆婦一面仔細看他,一面說:"您的面貌很像,就是面皮薄了一點,不像他那么富泰;眼睛也很像,可惜小了一點,再大一點就好;嗯,胡須的樣子也很像,可惜您是紅胡子,不像他的那么烏亮;整個身材也差不多,可惜您不及他高;聲音也像,但您的聲音有點娘娘腔,不像那么雄健。"

  老仆婦品頭論足,說什么都像,又什么都差一點,把個桓溫氣得摘下帽子,脫了袍子,幹脆蒙頭大睡,好幾天都不快活。

  有志於成就一番事業的人,固然要在修煉才能方面下功夫,在形象訓練方面,也馬虎不得。形象不好,成功的難度固然會增大。即使獲得成功了,在別人眼裏,卻"望之不似人君",對你毫無敬意,豈不是很無聊嗎?

什么是婦人之仁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實際上婦人之仁,也正是真正慈悲的表露。正如齊宣王看見一頭牛發抖不忍宰殺,擴而充之,就是大慈大悲,大仁大愛。只可惜沒有擴而充之而已。一般的婦人之仁,如果擴而充之,就是仁之愛,那就非常偉大了。

  經典回放

  選自《孟子》

  【原文】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譯文】齊宣王笑道:"怎麼會這樣想呢?我不是因為惜財才把牛換成羊,不過也難怪百姓認為我小器。"孟子說:沒有關系!這也是仁術,是因為看見了牛難受卻沒有看見羊難受啊!君子對於禽獸,看見它活著的樣子就不忍心看見他死,聽到它臨死時的慘叫就不忍心吃它的肉,所以君子遠離廚房,就是這個道理。

  大師釋疑

  是誠何心哉:這是怎麼想的呢。

  宜乎:這也是必然的。

  庖廚:廚房。

  學儒一得:小善難掩大惡

  孟子和齊宣王的對話,出自一個大家熟知的故事:有一次,齊宣王坐在堂上,看見一個人牽著一條牛經過,准備去殺了用於祭祀。齊宣王見那條牛戰戰兢兢的樣子,覺得不忍心,就讓那人用一條羊代替這條牛。孟子向齊宣王推銷自己的學說時,故意舉出這個例子,說明齊宣王本有仁心,具備行仁道的素質,把齊宣王誇得心裏熱乎乎的。這是說服的一種技巧,先從贊美開始,消除對方的抵觸情緒,然後轉入正題。

  那麼,齊宣王以羊易牛之舉,到底是仁愛還是偽善呢?南懷瑾大師認為,既不是真正的仁愛,也不是偽善,只是婦人之仁而已。

  "婦人之仁"一詞,始見於《史記·高祖本紀》,這是韓信對項羽的評語:"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者,印劚鄭

  一年後,秦國與晉國在韓原交戰。開戰不久,秦軍不利,秦穆公的兵車都被晉軍團團圍住了,他身上七層鎧甲已經刺穿了六層。在這危急的關頭,晉軍後面突然殺出一群農夫,他們手持各種農具,奮不顧身地擊殺晉軍,救出了秦穆公。

  秦穆公脫險後,秦軍士氣大振,結果反敗為勝,全殲晉軍,而且俘虜了晉惠公。

  戰鬥結束後,秦穆公要重賞那些農夫。他們卻一起跪拜在地說:"我們是為了報答國君的不殺之恩,不是來求賞的。"原來他們那些在岐山分食馬肉的農夫。

  按照法律,懲罰這些農是可以的,似乎也是應當的,因為放縱有可能鼓勵類似的行為。但秦穆公出於同情心,放過了這些農夫,結果卻為自己帶來了一場勝利,豈不是意外之喜?

  以上觀之,婦人之仁本身非善非惡。但離善很近,離惡也很近。往這邊偏一點,是善,往那邊偏一點,就成了惡。比如有婦人之仁的項羽,他不幸偏到那邊去了。他率兵攻襄城時,"襄城堅守不下。已拔,皆阬之。"(《史記·高祖本紀》)"阬之"就是坑之,把人活埋。因為久攻不下,就把全城男女老少全部活埋,這種事確實令人發指。他因為遇到抵抗而屠城的事應該還做過不少,以至連自己人都看不過意了。一些老將在楚懷王面前批評他說:"項羽為人僄悍猾賊。項羽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阬之。諸所過無不殘滅。"後來項羽坑殺俘虜二十萬,更是令天下人驚心。項羽為什麼要做如此殘忍的事呢?我想可能是因為愛惜下屬。看見下屬因作戰而死亡,心裏痛苦,竟至於把仇恨發泄到無辜的老百姓身上。在下屬眼裏,他倒像個好人,可是在天下人看來,他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殺人魔王。

  項羽在垓下突圍時,向一個老鄉問路。那老鄉故意指給他一條絕路。由這件事,可窺項羽該死的一斑。

  現在有些學者和文藝界人士尊項羽而貶劉邦,不知道腦袋是怎麼長的!假如他本人是被項羽活埋的老百姓中的一個,他會不會為項羽唱贊歌呢?假如他的親人被項羽活埋,他會不會敬佩項羽是個仁義英雄呢?凡事要設身處地想一想,腦子才不會發燒。

  如果婦人之仁偏到這一邊,就可能是大仁大義。南懷瑾大師說:"我認為,古人說'婦人之仁'這句話的意思,是要人們的慈悲,不要走小路線,要發大慈悲,具大仁大愛,所以才用婦人之仁——看見一滴血就尖聲驚叫的'仁'來作反面的襯托。實際上婦人之仁,也正是真正慈悲的表露。正如齊宣王看見一頭牛發抖不忍宰殺,擴而充之,就是大慈大悲,大仁大愛。只可惜沒有擴而充之而已。一般的婦人之仁,如果擴而充之,就是仁之愛,那就非常偉大了。"

  南大師還講了一個把婦人之仁擴充為大仁大愛的例子:宋朝初興時,名將曹彬奉命攻打江南的後主李煜。經過半年多苦戰,曹彬所部已經占領後唐都城南京的各大要地,只需一戰即可大功告成。這時,曹彬卻突然生病了。諸將心裏著急,都來探視,問他是什麼病。曹彬說是心病,並說:我的病醫生治不好,只有諸位能醫好。

  大家忙問治病辦法。曹彬說只有一個辦法:打進南京後,不許隨便殺一個人,不許奸淫擄掠。

  諸將發誓決不違令,曹彬於是下令攻城。城破後,果然軍紀嚴明,全城百姓得以保全。

  曹彬與項羽的做法正好相反,堪稱大仁大義。

  在生活中,婦人之仁與大仁大義有時很相似,如何區分呢?當然要從利害關系上來區分。婦人之仁只是施小恩小惠給少數人,對大局沒有好處甚至有損害。

  有一個故事:春秋時,景差出任鄭國宰相時。寒冬的一天,有個人打赤腳涉水渡河,從水裏走出來時,小腿已受了寒。景差正好路過那裏,見此情景,就下車請那個人坐上自己的車,還脫下自己的衣服給他蓋好。這件事傳開後,大家都誇景差是個好宰相。晉國的叔向聽說這件事,譏笑道:"景差做一國宰相,不是太不通了嗎?我聽說好官在一個地方,三月份就把溝渠修好了,十月份就把橋梁造好了,牲畜都不用涉水過河,何況是人呢?"

  小善是不能掩蓋大過的,景差樂於助人,也許稱得上一個好人,但他卻未能履行自己的職責,離一個好宰相就差得太遠。現代有些政府官員在本職工作上多有疏漏,一味地用小善出眾,以博取名聲。這種人連婦人之仁都算不上,不過是無恥的偽善罷了!

  大仁大義是施行善政,使大眾公平受益。漢代名相丙吉出巡時,遇到一個凶殺案件,他理都不理,徑直而過。後來,他看見一頭牛在路邊喘氣,立即停下來,問牛主人,這頭牛為什麼喘氣?事後有人問他:為什麼關心牛命,而不關心人命?

  丙吉回答說:"路上殺人,自有地方官吏去管,不必我去過問。而牛喘氣異常,可能是發生了牛瘟,或者是其他有關民生疾苦的問題,地方官吏不大會注意,我當然就必須問清楚。"

  丙吉表面上冷酷無情,心裏卻時時裝著民生的疾苦,用大仁大義形容他,不是很恰當嗎?

政治經濟不分家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假使一個人沒有穩定的經濟基礎,而對一件事,一個觀念,或一個中心思想,能夠專心一致地奉行下去,中途並不因窮困而改變他的節操,不見異思遷,不改行跳槽的,只有那些品德好、有修養、有學問的人才做得到。普通的人,一定要有了穩定的經濟基礎之後,才可能奉公守法,才可能講禮義廉恥。

  經典回放

  選自《孟子》

  【原文】曰:"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產,因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

  【譯文】(孟子)說:"沒有經濟性收入卻有堅守道德的恒心,只有賢士能夠做到。如果一般百姓沒有經濟性收入,就不會有這種恒心。如果沒有恒心,就會放縱邪僻,無所不為。等到(他們)犯了罪,然後用刑法去處罰他們,這是陷害百姓。哪有仁君主掌權卻可以做這種陷害百姓的事呢?所以明君在制訂經濟政策時,一定要使老百姓的收入上能贍養父母,下能養活妻兒;豐年能豐衣足食,災年也不致於餓死。然後督促他們培養美德,老百姓就比較容易服從了。如今百姓的收入上不能贍養父母,下不能養活妻女,豐年也生活在困苦之中,災年免不了要餓死。這樣,他們想把自己從死亡中拯救出來還怕來不及,哪裏還顧得上講求禮義呢?

  大師釋疑

  恒產:"恒"即經常。"產"即生產,這裏指生產成果。全句意為經常性收入或固定收入。

  放辟邪侈:"放"即放縱,"辟"同"僻",指行為不正。"邪"和"辟"同義。"侈"和"放"同義。

  罔民:對人民張羅網,也就是使民自陷於罪的意思。罔,同"網",

  制:規定。

  畜:養活。

  學儒一得:讓好人有條件做好人,讓壞人不需要做壞人

  孟子的思想比後儒開明,他並不要求普通人像賢士一樣堅守品德。他只是提倡用善政引導民眾向善。

  對多數人來說,本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壞。韓非子曾說過一段很中肯的話:"輿人欲人富貴,棺人欲人死喪。人不貴則輿不用,人不死則棺不買。非有仁賊,利在其中。"抬轎的人希望別人富貴,賣棺材的人希望聽到別人死亡的消息。當然現在沒有抬轎的人,只有出租車司機。如果大家都沒錢,出租車司機就沒有生意。如果大家都不死,棺材店就會倒閉。出租車司機希望別人富貴,並不是因為心眼好;棺材店老板希望聽到死人的消息,也不是因為心眼壞。而是因為利益的驅動。他們都無所謂好壞,只是正常的趨利心理。

  假如人可以分為好人或壞人的話,那么,好人也需要有條件才能做好人,壞人在有必要時才會做壞人。所謂的"善政",無非是讓好人有條件做好人,讓壞人不需要做壞人。所謂的"暴政",就是逼得好人變壞,逼得壞人更壞。

  政治、經濟不分家,搞政治的人,如果不把經濟問題搞清,政治也會一團糟。中國的老百姓不太關心政治,誰當老板都一樣,只要能過上好日子,就不會有什么意見。否則的話,哪怕是孔聖人當家,他們也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假如一個社會盜賊增多、治安變壞,肯定是經濟政策出了問題。范文瀾在《中國通史簡編》中描寫了漢朝末期治安變壞的狀況:由於苛捐雜稅太重,百姓難以維生,於是棄掉土地進城經商。又由於缺乏經營之能,加上市場不景氣,紛紛破產,於是上山當盜賊。可是當盜賊的日子也不好過,最後聚眾造反。這樣的循環總是在曆史中一次次重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當權者的貪婪逼得普通百姓不得不"變壞",並最終把自己也逼上了絕路。

  當盜賊四起時,如果不改善經濟制度,靠捕盜是毫無益處的。元人有詩歎曰:"中原莫遣生強盜,強盜生時豈可除?一盜既除群盜起,功臣原是盜根株。"

  元人還有一首諷刺詩說:"解賊一金並一鼓,迎官兩鼓一聲鑼。金鼓看來都一樣,官人與賊不爭多。"

  政府官員通常就是盜賊四起的根源,他們跟盜賊其實沒有多大差別。只不過一個用武力劫奪,一個用權力劫奪而已。既然都是劫奪,以此治彼,怎么可能治得下來呢?

  春秋時期,晉國盜匪四起,國君下令各級官吏要盡全力捕捉強盜,可是收效甚微,強盜反而一天比一天猖獗了。

  有一個叫郤雍的人,他的眼光很厲害,光看相貌就能辨別誰是否是強盜。京城裏負責捕盜的人,常常把他帶在身邊,效果十分明顯,沒過多久,就抓了很多盜賊,殺了他們的頭。一時間,京城的治安狀況大為好轉。

  晉國國君非常高興,有一次他和趙文子聊天,談到郤雍這個人,稱贊說:"我因為得到了這個人,讓一國的強盜都跑不掉了。"

  趙文子不以為然地說:"你只看到表面現象。用這種方法捕盜,雖然可以抓住很多,卻無法根除。因為強盜為了躲避抓捕,紛紛逃往山林之中,郤雍是不可能到那些地方去。再說強盜的兒子因自己的父親被殺,就會加入強盜隊伍,替父報仇,與官府對著幹,這樣強盜就會層出不窮。再說,強盜們經常被抓,是因為有了郤雍,那么郤雍的人身安全恐怕有危險了!"

  果然,沒過多久,強盜們就設法將郤雍殺掉了。

  晉國國君知道這件事後,十分震驚,立即召見趙文子商量對策。趙文子建議他運用賢人,施行教化。國君采納了他的建議,讓隨會來主持政事,選拔仁人賢士施行教化,一時間全國尚學成風,強盜們逐漸金盆洗手,社會風氣大有好轉。

  此類說明,進行思想教育和道德感化,對治盜有一定作用,但不能根本解決問題。雖然晉國的風氣因此好轉,但仍然是治標不治本之法。因為這本不是一個道德問題,而是一個經濟問題。

  相對來說,西漢龔遂的治盜方法就高明多了。當時,渤海郡發生了嚴重的饑荒,老百姓缺衣少食,生活艱難。在這種情況下,地方官非但不加安撫,反而繼續征糧逼稅。老百姓走投無路,紛紛起來造反,渤海郡大亂。漢宣帝非常著急,就派德高望重的龔遂出任渤海郡的太守。臨行前,漢宣帝召見龔遂。龔遂直言不諱地指出:渤海之亂責任在地方官吏。百姓饑寒交迫,官府卻繼續盤剝,百姓生活不下去,不能坐著等死,他們群起反抗實屬無奈。他問漢宣帝:"陛下您派老臣到渤海,僅僅是要以武力戰勝那裏作亂的平民百姓呢,還是要臣以道德感化並安撫百姓,使百姓從此安居樂業?"

  漢宣帝表示要想辦法讓百姓安居樂業。於是,龔遂要求隨機應變、靈活處理問題的權力。漢宣帝當即答應了他的請求。

  龔遂上任後,隨即發出公文:罷黜所有專門抓捕造反民眾的"捕盜賊吏";凡是拿著鋤頭、鐮刀等農具的人都是良民,官吏不得追究;凡攜帶兵器的人勸其歸農,拒不執行者可以抓捕。然後龔遂自己輕車簡從到府中就任。龔遂還打開官府糧倉救濟貧苦百姓,懲處貪官汙吏,任用清廉的官員安撫百姓。這些措施深得人心,很多造反的人紛紛放下武器,重新回到了土地上。

  龔遂並沒有以此為滿足,他深知如果不發展生產,人民缺衣少食,基本生活沒有保障,社會秩序就不會長久安定。於是,他積極勸導人民努力從事農業生產,規定播種和收獲的時候農民不能離開土地。龔遂還讓郡內的百姓一人種一棵榆樹、一畦韭菜,每家養兩頭豬、五只雞,鼓勵農民采摘菱角、芋頭之類的東西,以備饑荒。龔遂還帶頭倡導節儉,杜絕奢侈浪費。幾年以後,渤海郡家家豐衣足食,百姓安居樂業,平安相處,各種訴訟案件幾乎沒有了。

  龔遂注意發展生產,從解決百姓的衣食問題入手,可謂深得孟子思想的精華。

  在中國,由於曆史文化的原因,很容易形成因經濟問題引化治安混亂的惡性循環。其原因有二:

  一是強勢者比較貪婪而愚蠢。認為強勢者比較愚蠢,並非說他們智商低,而是說他們缺少智慧。一般來說,自私應該不是一種毛病,強勢者貪求私利,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們卻不懂得保護利益的源頭。就像那個寓言故事中愚蠢的農夫一樣,他得到了一個不斷吐金幣的口袋,卻不惜拿走最後一個,以致這條口袋失去了吐金幣的能力。有些強勢者,比方說企業老板,如果可能的話,他們也不惜拿走最後一個"金幣"。有的人甚至還有一種奇怪的馴鷹理論:不能讓鷹吃飽,否則它就不會積極捕捉獵物了。可惜弱勢者並非愚蠢的鷹,他們隨時可能啄瞎"馴鷹"者的眼睛。

  真正智慧的做法是:如果自己想擁有恒產,必須讓員工擁有恒產。這樣才能活水長流。

  二是弱勢者比較老實而膽怯。在中國,真正接受了儒家思想的人,可能不是做官、做學問的人,而是普通老百姓。如《說文解字》所雲:儒者,柔也。接受了儒家思想的人,性情往往比較柔弱,比較愛面子,不喜歡爭利。所以即使在利益問題上有不滿,他們也不太會激烈抗爭。到了忍無可忍時,就像火山爆發一樣,反抗異常激烈。中國每過幾十年或一二百年就會發生一次浩劫,至於小的社會動蕩,更是從來沒有停止過。就是這種"兩極"行為造成的。這樣的曆史,在世界史上可以說獨一無二。

  鑒於中國國情,當政者在制訂經濟政策時,指望強勢者好心發作、主動讓利是不可能的。不妨借鑒西方的利益分配制度與分配比例,明確規定企業主、股東與員工的利益分配比例,減少利益分配的隨意性。這樣,或可解決孟子所說的"恒產"問題。

小勇大勇都重要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在曆代帝王中,不問他們好的是大勇或小勇,只要是好勇的,從他們的諡號中,就可以看得出來。像趙武靈王、秦武王、漢武帝等等,凡是有一個武字的人,大多數都是好勇。但這些卻不是中國文化中,孔子所標榜"智仁勇"之勇的真正精神。

  經典回放

  選自《孟子》

  【原文】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對曰:"王請無好小勇。夫撫劍疾視曰:'彼惡敢當我哉!'此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王請大之……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

  【譯文】齊宣王說:"我有個毛病。我喜歡勇敢。"孟子回答說:"大王請不要喜歡小勇。緊握寶劍,怒視著對方說:'你敢跟我較量嗎?'這是匹夫之勇,不過能打敗一人罷了。希望大王喜歡大勇……周文王一怒而安定天下百姓……而周武王也一怒而安定天下百姓。假設大王您也一怒而安定百姓,百姓惟恐大王不喜歡勇敢敢!"

  大師釋疑

  撫劍:南大師解為"握著劍把子,把劍抽出一截來"。

  疾視:怒視。"疾"通"嫉"。

  彼惡敢當我哉:南大師解為"你敢跟我較量嗎"?

  匹夫:普通人,此處意為小人物。

  學儒一得:小勇是大勇的基礎

  孟子跟齊宣王講外交原則,要"以大事小"和"以小事大",並說這是"樂天"和"畏天"之道。齊宣王一聽到這個"畏"字,心裏就不舒服,馬上打斷說:"寡人有疾,寡人好勇。"他是用"勇"字反駁"畏"字。

  孟子是高士,當然不會針鋒相對地辯駁,他還是經常用的那一套:順竿爬,順毛摸。他不反對"好勇",進而提出"小勇"和"大勇"的概念。什么是小勇?稍不稱心就想打架。其實這種小勇讓街頭小混混來表現,眼睛瞪得還圓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態還表演得逼真些,確實不值得一個大人物來喜歡。什么是大勇?不畏強暴,匡扶正義,安定天下,造福萬民,這是大勇。

  為了說明大勇,孟子還舉了周文王和周武王的例子。周文王得知密國無故攻打阮國的報告,怒不可遏,立刻率軍討伐,逼得密國不得不退兵。此舉既鞏固了周國的國防,又申張了天下正義。周武王吊民伐罪,推翻了商紂王的暴政,使天下人民皆享福祉。

  從孟子的言論來看,他好像是否定小勇而主張大勇的。但是,大勇固然可貴,小勇也不是壞事。尤其對普通人來說,沒有多少表現大勇的機會,如果連小勇都沒有,被人無理欺負也不敢反抗,就會活得很窩囊,甚至受人奴役。比如不久前報紙有新聞說:某黑公司老板用欺騙手段招聘員工,然後非法限制他們外出和通信的自由,強迫他們幹繁重的體力勞動,卻不給予報酬。這是兩千年前奴隸主的做法,為什么還會在現代社會出現呢?一個很大原因是這些員工缺乏反抗精神,或者說缺乏小勇。他們之所以膽怯,有一部分因素是受了傳統文化的誤導。

  實際上,小勇是大勇的基礎,如果沒有小勇,哪來的大勇呢?好比經商,不賺小錢,怎么能發大財呢?只不過,當一個人已經發了大財後,就沒有必要斤斤計較於蠅頭小利了。而孟子否定小勇而肯定大勇,其意或許也在於此。他說話的對象是齊宣王,一個"發了大財"的人,沒有必要炫耀小勇。假如孟子跟那些受到奴役的員工說話,恐怕又是另一種說法。

  我們華夏文化有一個嚴重的缺陷:不重視社會調查,常常把一個孤立的事件當成普遍現象;把小道理當成普遍規律。孟子談小勇和大勇時,有特定的環境、特定的對象、特定的話題,他講的只是小道理,而後世的腐儒及無聊文人們老是想把他的話變成一個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規律。韓信甘受"胯下之辱"這件事,本來不一定值得贊揚,即使值得贊揚,也是一個極特殊的事件,後世的文人們卻對這件事贊不絕口。這實際上是否定勇氣而宣揚懦弱。

  如果一個人取得了比較高的地位,身上承擔了比較大的職責,這時候確實不宜於好小勇了,在必要時還需忍辱負重。因為他的好勇行為可能傷害大家的利益。南懷瑾大師講了兩個大人物好小勇的例子:

  其一是趙武靈王,一個既有大勇又有小勇的人。他曾經下令在全國推行"胡服騎射",放棄寬衣大袖的傳統著裝,以方便勞作和作戰。他的改革受到保守派的激烈反對,在與群臣辯論時,他提出了"古今不同俗,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襲,何禮之循?""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法古之學,不足以制今"等名言。由於他的執著和勇氣,最終還是把"胡服騎射"推行下去了。這一大勇之舉,名載青史。

  趙武靈王的一次展示小勇的行為,就不那么值得稱道了。他曾親自帶兵攻占了其他國家幾百裏土地,又想打秦國的主意,於是把王位傳給他寵愛的吳姬所生的次子,立為惠王,而自稱"王父"也就是後世所謂"太上皇"。他這個"王父"對當顧問不感興趣,反倒熱衷於間諜工作。他假冒趙招,奉趙王之命出使秦國。暗中卻帶了一批測量人員,一路上探測秦國的山川形勢。他來到秦國的首都,謁見了秦昭襄王,應對得不卑不亢,也很受秦王的敬重。到了半夜,秦王猛然想起這名趙國來使,儀表魁梧軒昂,氣質不凡,不像一個普通臣子,心裏頓生疑慮。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派人去請"趙招",趙武靈王心知有異,推說有病,拒絕前往。過了三天,秦王派人去強迫他來,誰知他已經逃走了三天了。

  趙武靈王雖然已經退位,身份畢竟特殊,怎么能去搞間諜工作呢?如果不是僥幸逃脫,被敵國抓住,國際影響就太大了。所以說這是小勇,不值得贊揚。雖說不值得贊揚,但他這種膽勇,確實非同小可,非常人所能及。

  其二是秦武王,一位以好勇聞名的國君。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自認為天下無敵,常常喜歡和那些大力士們比武取樂。當時秦國有兩個大力士,一名烏獲,一名任鄙,都是前代將領的子弟,因為武勇力大,深受秦武王寵愛,加倍封給他們高官厚祿。後來齊國也出了一個叫孟賁的大力士。據說他走水路不怕蛟龍,走旱路不怕虎狼,發起脾氣來,怒吼一聲,就像打雷一樣,驚天動地。有一次,他在野外看見兩頭牛正在相鬥,他上前去勸架,一怒之下,竟然把牛角生生拔出來。他聽說秦武王正在招納天下勇武之人,就前來投奔,很快受到秦武王的寵愛,做了大官。

  有一次,秦武王想到洛陽一帶觀光,可是中間隔著韓國。他不依正常外交途徑借道而行,卻率兵把韓國攻下來,然後進了洛陽。周赧王派人到城外歡迎他,他卻不去覲見,帶了幾個勇士,偷偷跑到周朝的太廟去參觀寶鼎。他看到鼎上分別刻有九州的名字和圖騰,指著鐫有"雍"字的鼎說,這是秦鼎,我將來要把它帶回鹹陽去。守鼎人說,這九個鼎每個重有千斤,從來沒有人能夠移動過。秦武王問身邊的任鄙和孟賁能不能把鼎舉起來。任鄙比較聰明,說自己舉不了。孟賁鼓勇向前,把鼎舉離了地面半尺。可是因為用力太猛,眼球都暴了出來,眼眶裂開,流血不止。秦武王看了說,你既然能舉,難道我不能舉?任鄙勸他,以一國之君的身份,不要隨便去嘗試。可是秦武王不聽,走過去,把鼎也舉起了半尺。他還想走幾步,勝過孟賁,不料一動步,力盡失手,寶鼎掉下來,把他的脛骨壓斷,昏了過去。當天晚上,就因為流血過多而死了。

  這個秦武王,身為國君,只需以擁有眾多勇士為榮,把勇氣用在大的方面。他卻逞勇鬥狠,等於自降身價。為此丟掉性命,就更不值得了!不過他的力氣居然能夠跟全國最有名的大力士抗衡,也確實讓人稱奇。

  我們讀曆史,可以發現一個問題,古代的帝王,除了宋代推行"偃武修文"政策的幾代皇帝,以及少數平庸的君主外,多數人能文善武。尤其是開國帝王,往往武功出眾,或者精通軍事謀略。

  比如唐太宗李世民,率軍跟王世充作戰時,有一次他率領幾十名騎兵去偵察敵情,不料與敵人的大軍狹路相逢。王世充手下大將鄭罕認為這是活捉李世民的天賜良機,就指揮部下蜂擁而上。王世充麾下驍將單雄信也率數百名騎兵從兩翼沖殺過來。李世民命令部下緊隨其後,左沖右突,所向披靡。這樣邊戰邊退,始終沒有被敵軍徹底圍住,反而活捉了一員敵將。到了接近唐軍營地時,王世充擔心中埋伏,於是鳴金收兵,無功而返。李世民平安回到營地,因為滿身血汙,守營軍士竟認不出他來了。

  假如李世民不懂武功,遇到敵軍合圍的局面,早就嚇得手足發軟,哪有抵抗之勇?即使有所反擊,也無濟於事啊!

  由此可知,對自身力量的自信,是產生勇氣的一個重要來源。後世帝王為什么看重儒術?有一個重要原因:儒學經過不斷刪改,變得重文輕武,甚至鄙視武功。那些讀書人力量不足,勇氣大打折扣,就沒有膽量造反了。非但如此,他們為了掩飾自身缺陷,還大肆散布輕視力量的言論,好像力量即等於粗魯,使那些有力量的人也變得沒有自信,反以文弱為能,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為傲。

  實際上孔子授徒,文武不分家,詩、書、禮、樂、射、禦,樣樣精通,這才合乎一個"士" 的標准。"士"的含意與西方所謂紳士相近。射是射箭,禦是駕車,這是古代兩項高級作戰技巧。這種教育與十八世紀之前西方紳士所受的教育相似。西方紳士不僅學文,也以精通劍術為能。後來出現了熱兵器,劍沒什么用了,這才換成"文明棍"。

  孔子教授武功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打仗,而是為了培養學生的勇氣。不過到了需要打仗的時候,也要能打才行。

  當然力量不是產生勇氣的惟一來源,信念、品格以及參透生死的智慧也能讓人產生大無畏的勇氣。這些都是孔子重視的。後世儒家的教育,完全違背了孔子當年的宗旨,不是在培養勇氣,而是在打擊勇氣。這正是中國積貧積弱的核心原因。

  其實勇氣無所謂大也無所謂小。好比學問或金錢一樣,用到大的方面就大,用到小的方面就小。但是,關鍵要有勇氣才行啊!

慎防樂極生悲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從後世的曆史看,自秦漢以下,曾經有四個時代的類似事件,都與孟子這一節的政治思想有關。第一是秦始皇建築阿房宮;第二是隋煬帝造迷樓;第三是宋徽宗造艮嶽;第四是清慈禧太後造頤和園。這四次著名的偉大宮廷建築的結果,都印證了孟子在這段書裏所說 "民欲與之偕亡,雖有台池鳥獸,豈能獨樂哉"理論的正確性。

  經典回放

  選自《孟子》

  【原文】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雁糜鹿曰:"賢者亦樂此乎?"孟子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文王以民力為台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台曰靈台,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糜鹿魚鱉。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湯誓曰:'時日害喪,予及女偕亡。'民欲與之偕亡,雖有台池鳥獸,豈能獨樂哉?!"

  【譯文】孟子謁見梁惠王。惠王站在湖邊上,一面觀賞著鴻雁、麋鹿,一面問:"像你這樣的賢士,也能享受這種快樂嗎?"孟子答道:"賢士把這種快樂放在後面,不賢的人縱然擁有珍禽異獸,也不會真正感受到快樂……文王依靠民力造起了高台、深湖,但人民卻高高興興,把他的台叫做'靈台',把他的池叫做'靈沼',為他擁有麋鹿、魚鱉而高興。(因為周文王允許百姓在他台上遊玩和在他的湖區捕獵。古代的賢君與民同樂,所以能享受到真正的快樂。《湯誓》說:'你這個太陽啊,什么時候滅亡?我要跟你同歸於盡!'人民要跟他同歸於盡,他縱然擁有台池鳥獸,難道能獨自享受到快樂嗎?"

  大師釋疑

  沼上:水池邊,湖泊邊。此處"沼"指王宮內苑的人工湖。

  糜鹿:麋鹿。

  《湯誓》:即《尚書·湯誓》,是記載商湯討伐暴君夏王桀的誓詞。

  時日:"時"即這。這個太陽。

  害:同"曷",何時的意思。

  女:同"汝",你。

  學儒一得:多行善事,沖淡"仇富心理"

  據說夏朝暴君夏桀在位時,曾大言不慚地說:"我之於天下,就好比太陽一樣,除非太陽滅亡,我才會滅亡。""時日害喪,予及女偕亡"一語,就是針對夏桀而發。老百姓願意跟他這個"太陽"同歸於盡,他想不滅亡也不行了,太陽倒是好端端地掛在天上。

  無數曆史經驗證明,一個領導人如果沒有更高的心理追求,只有及時享樂的心理,不僅會給大眾帶來災難,他們自己也沒有好下場。南懷瑾大師在講解孟子這段文字時,舉了四個例子:秦始皇建築阿房宮;隋煬帝造迷樓;宋徽宗造艮嶽;清慈禧太後造頤和園。

  秦始皇的曆史是大家最熟悉的,他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死得更舒服,不惜動用天下財富、民力,修造阿房宮和驪山墓。他雖然勉強把政權維持到了自己病死,但他過得快樂嗎?不一定。荊軻舍命刺殺他,可惜沒有成功;張良雇請力士謀殺他,幸而被他躲過。其他未曾實施的暗殺行動應該不在少數,只是未留下曆史記錄而已。在這種情況下,秦始皇真的能夠感到快樂嗎?不一定。

  有兩個曆史故事,或許能讓我們略窺秦始皇惶恐不安的心態。

  一個故事是:秦始皇兼並天下後,奢侈享樂,濫施刑法。儒士侯生和盧生認為亡國征兆已現,就結伴逃走了。秦始皇聽到這件事,大怒道:"我厚待盧生,給他高官厚祿,他竟敢誹謗我。我聽說讀書人喜歡說怪話,迷惑百姓。"於是,他下達了"焚書坑儒"的殘酷命令。

  後來,盧生不知去向,侯生卻被逮住,秦始皇准備用酷刑處死他。行刑前,秦始皇親自召見侯生,大怒道:"你這個老東西太壞了,竟敢誹謗我,還敢來見我!"

  侯生面無懼色,說:"我聽說自知必死的人一定很勇敢,您肯聽我說幾句話嗎?"

  秦始皇說:"你還想說什么?快說!"

  侯生說:"我聽說從前大禹立了一塊'誹謗之木',目的是鼓勵人們批評他的過失。現在您奢侈無度,失去了治國根本;荒淫放蕩,已走上窮途末路。宮室樓台,一座接一座修建;珠玉寶貝,堆積成山;綾羅綢緞,塞滿倉庫;美女歌妓,數以萬計;歌舞音樂,從未停止;美酒佳肴,擺滿眼前,奢侈放蕩到了極點。然而百姓財窮力盡,苦不堪言。你不肯自我反省,還痛恨別人的批評,用殘酷的刑罰壓制人民。人民變成了啞巴,你也變成了聾子,所以我們離開。我們不是吝惜自己的生命,而是為您的國家滅亡感到可惜啊!"

  秦始皇沉默良久,說:"你為什么不早說呢?"

  侯生說:"那時您春風得意,受到天下頌揚,自以為了不起,上瞧不起五帝,下看不起三王,丟掉樸實的本質,追求奢侈的享受,哪聽得進別人的忠言呢?您亡國的征兆已經出現很久了,我們知道說也無益,反而自取死亡,所以才逃走。現在我已經死定了,才把這些話告訴您。雖然不能使您免於滅亡,也能讓您有自知之明。"

  秦始皇說:"我還可以改變嗎?"

  侯生說:"大勢已成,您坐下來等待亡國吧!即使您想改變,能做到像堯、舜那樣嗎?如果不能,改也無益了!"

  秦始皇長歎一聲,下令釋放了侯生。

  另一個故事是:秦始皇晚年時,召集群臣議事,說:"古時候,五帝把王位禪讓給賢能的人,三王把王位傳給子孫,哪一種更正確?我將按正確的做。"

  大臣們都不敢回答。鮑白令之大著膽子:"把天下當公家的,就禪位給賢能的人;把天下當私人的,就傳位給子孫。五帝把王位禪讓給賢能的人,是以天下為公。三王把王位傳給子孫,是以天下為私。"

  秦始皇仰頭歎息道:"我的德行來自五帝,我要以天下為公。誰能代替我呢?"

  鮑白令之說:"您做的是桀、紂的事,卻想效仿五帝禪位。這不是您能實行的事。"

  秦始皇大怒道:"鮑白令之,你過來!你為什么說我做的是桀、紂的事?快說!說不出道理就讓你死!"

  鮑白令之說:"那我就說說吧!您建造的樓台高聳入雲,建造的宮殿方圓五裏,鑄造千石重的鍾,立起萬石重的柱,宮中婦女數百人,女樂數千人。興造驪山宮室一直達到雍州。您享受的一切,耗盡了天下財富,用盡了天下民力。您偏狹自私,不能惠及他人。您是一個只為自己打算的人,還說什么德行來自五帝、要以天下為公呢?"

  秦始皇啞口無言,臉上露出羞愧的神色。默然良久,才說:"令之的話,讓大家看不起我了!"於是停止商議這件事。實際上,他把天下弄得一團糟,想送給別人,也不一定有人敢要。

  從這兩個故事來看,秦始皇對自己的做法是有所愧悔的,甚至想有所補救,可惜大勢已成,無力回天了。在這種情況下,他怎么可能感受到真正的快樂呢?

  隋煬帝也是一個追求感官享樂的人,他的荒淫生活,比秦始皇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建的迷樓,規模之宏大,陳設之奢華,不亞於阿房宮。可是他真的快樂嗎?據說,他第一次遊江南時,摸著自己肥胖的脖子說:"我這顆大好頭顱,不知由誰來砍啊!"明知自己不得善終,怎么可能快樂呢?而且,隋煬帝因為荒淫享樂,後來健康大損,虛弱得終日昏睡,無法清醒。到了夏季,一天要喝幾百杯水,面前放一大塊冰,還是口渴得煩躁不安。身體糟糕到這樣,看著那么多享樂的東西卻享受不了,怎么可能心情快樂呢?隋煬帝第二次遊江南,就到了因果報應的時候了。他被起義軍抓住,自知必死,想飲毒酒自盡,死得舒服一點,宇文化卻讓人用繩子把他活活勒死了。而他建的迷樓被唐太宗下令燒毀了。

  宋徽宗沒有秦始皇、隋煬帝那么殘暴,但享樂之心卻不在其下。他建的"艮嶽",據南懷瑾大師說: "這座山的恢宏氣魄,把全國的名勝古跡,奇石異木,都集中到這裏來了。宋人張吳的筆記裏,還指出了這些東西從各地搬來的運輸情形,都是越江渡海,甚至把城廓都鑿開來,以便這些巨大的木石,不受損傷地得以通過。"那么宋徽宗真的享受到了快樂嗎?一開始應該是快樂的,可惜樂極生悲,快樂有多大,痛苦還要加倍。從他被金人俘獲,擄到北地去時寫的一首詩,我們大概能看出他當時的心境:"徹夜西風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家山回首三千裏,目斷天南無雁飛。"這就是典型的從天上掉到地下,那還不如原本就站在地下。

  慈禧太後造的頤和園,還保留在那裏,奢華程度雖不及阿房宮、迷樓、艮嶽,但惡劣程度卻不相上下。因為她是挪用數千兩軍費白銀建起來的。這個女人為了一己享樂,竟至於連國家安全都不顧了。而當時中國正處於外敵環伺的險惡環境中。那么她會感到快樂嗎?一個幾十歲的老太婆,被八國聯軍趕得帶著小皇帝去避難,王朝滅亡的征兆也越來越明顯,怎么可能感到快樂呢?

  古人講的"樂極生悲"的規律,總是不停地上演,原因在於那些人只懂得追求"禽獸之樂",或者說感官之樂,而不懂得追求精神財之樂。雖然舊的時代滅亡了,在新的時代,"樂極生悲"的規律也不會失效的。對那些身處富貴中的人來說,還不到可以掉以輕心的時候。比如現在比較嚴重的"仇富"心理,就很值得警惕。

  "仇富"心理是對是錯,本文不必討論,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它存在的事實。而且它的產生自有其根源:

  其一,某些富貴者不遵守遊戲規則,得到不合理、不合法的機會,等於剝奪了其他人合理、合法的機會。被損害者自然會產生仇視心理。

  其二,某些富貴者不依法承擔義務,比如偷稅漏稅,等於侵奪了公眾的利益。他們享樂,有一部分是在拿公眾的錢享樂,公眾豈能沒有怨意?

  其三,某些富貴者不能公平分利,使員工多勞而少得,等於侵奪了員工的合理利益。他們享樂,有一部分是在拿員工的錢享樂,員工豈能沒有仇視心理?

  如果人們的"仇富"心理達到"予及女偕亡"地步,是很可怕的,社會上層出不窮的"劫富"、"殺富"事件,就是"予及女偕亡"的表現之一。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員工的不忠和懈怠。這會直接損害團隊的競爭力。現在雖然是和平年代,但競爭卻異常劇烈,可以說是強敵環伺。如果員工產生"予及女偕亡"的心理,後果就非常可怕了。公司倒閉了,員工到哪裏都能當員工。老板倒閉了,想再當老板就太難了。

  如何淡化"仇富心理"以自保呢?處事公平、多行善事,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愛財好色並非壞事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我們每一個人,對於聲色貨利,沒有不愛好的。只是對這四件事的欲望,程度上有大小的不同而已。孟子這裏沒有從心理這一方面發揮,其實人人都是同樣愛好這些的,只是程度上有所不同。只要擴充這大家都愛好的事,並導之正途,那么不但對社會無害,而且能收到移風易俗的效果,反而是國家、社會、人民的福利了。

  經典回放

  選自《孟子》

  【原文】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貨。"對曰:"……王如好貨,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對曰:"昔者大王好色,愛厥妃。《詩》雲:'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於岐下。爰及薑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

  【譯文】齊宣王說:"我有個毛病,我喜愛錢財。"孟子說:"……大王如果喜愛錢財,只要能讓百姓滿足相同的喜好,這對施行王政有什么影響呢?"齊宣王說:"我還有個毛病,我喜愛女色。"孟子說:"從前周太王古公亶父也喜愛女色,非常愛他的薑妃。《詩經》說:'古公亶父,一大早驅馳快馬。沿著西邊的河岸,一直走到岐山下。帶著薑氏女,勘察地址建新居。'那時,沒有找不到丈夫的老處女,也沒有找不到妻子的老光棍。大王如果喜愛女色,如果能讓百姓滿足相同的喜好,這對施行王政有什么影響呢?"

  大師釋疑

  於王何有:此處"王"是動詞,即實行王政。"有"是省略詞,即有妨礙、有影響。本句意為"對實行王政有什么影響呢"?

  厥:代詞,他的,那個。

  古公亶父:即周文王的祖父周太王。

  率:循著,沿著。

  滸:水邊。

  爰:語首詞,無義。

  薑女:太王的妃子,也稱太薑。

  聿:語首詞,無義。

  胥:動詞,省視,視察。

  宇:屋宇。

  怨女:未出嫁的老處女。

  曠夫:未娶妻的單身漢。

  學儒一得:愛財不貪財,好色不傷色

  愛財、好色都不是壞事,關鍵看愛好的程度和方式。愛財到貪婪,好色到瘋狂,就過了。為了財色,采用不近人情、不合法理的手段,也過了。

  孔孟之後的知識分子,臉皮比較薄,往往羞於言利,卻愛談好色,並把前者視為一件俗事,後者視為一件雅事。其實雅者不雅,俗者不俗,都是很平常的事。所謂雅俗,不過是文人們的想象罷了。當代知識分子臉皮厚多了,兩件事都喜歡談。但談得太多,也過了。要是按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財色僅屬於五大需求之一。用 80%的心思考慮這20%的問題,成本投入好像過於高昂。

  所謂"過猶不及",太過了跟不足一樣,都不是好事。

  孔子、孟子的學問,往往從人之常情出發,所以他們都不會回避財色問題。但他們非常注意度的問題。

  孔子曾說:"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論語·述而》)意思是:假設富裕可以強求,即使拿著馬鞭替人家趕大車,我也願意。如果富裕不能強求,我還是按自己的喜好做事。

  孔子最大的愛好是推行仁道,窮也好,富也好,都不改其志。別人送封地給他,不合乎自己所定下的原則,他也不要。

  孟子經常把富貴二字掛在嘴邊,但他對財利問題上也有自己的原則。有一次,一個叫陳臻的人問他,為什么齊王送他一百鎰金卻不接受,宋君送他七十鎰金卻接受了,薛君送他五十鎰金也受了。這不是前後矛盾嗎?孟子說:"在宋國時,我要遠行,需要路費,他說:'送你一點路費。'這是合乎禮的,我為什么不接受?有薜地時,我對安全有擔心,他說:'聽說你需要防身用品,送你一點錢買兵器。'這也是符合禮的,我為什么不接受?至於在齊國,就沒有送錢給我的理由。沒有理由而贈送,這是收買我啊!哪有君子可以用錢收買的呢?"

  像孔子、孟子這種人,不愧是聖人。因為他們心裏有一個嚴格遵守的原則,即使法律、道德允許,不合原則的利益他們也不會要的。因為他們心裏有一部比世俗法嚴格得多的"法律"。這部"法律"僅用於要求自己,不要求別人。

  普通人沒有這么高的境界,但起碼應該在法律的框架中求財利。俗話說:"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以非法方式求財,可能不是吃"補藥",而是給自己上"毒藥"。

  有一個古代故事:宋國的窮人向氏去向齊國的富豪國氏請教致富之術。國氏說:"我擅長偷盜。第一年我家就衣食不愁了;第二年便豐衣足食了;第三年就富甲一方了。我用偷來的錢救濟本鄉的窮人,他們衣食富足了,也很感謝我。"

  向氏得到了致富秘訣,非常高興,就去打洞爬牆,偷人家的財物,不料沒過多久就被抓住了,不但贓物全部收繳,連原本屬於自己家裏的東西也被沒收了。

  向氏認為國氏欺騙了自己,就去國氏家抱怨。國氏問他是怎樣偷盜的,他把詳情說了一遍。國氏聽了,哈哈大笑道:"怎么能這樣呢?你太不會偷盜了!我告訴你我是怎么偷盜的吧:天有四時,地有蘊藏,我偷盜天的寒暑冷熱、地的肥沃、雲雨的潤澤,用來使五穀生長。我收割莊稼,並用來建築我的圍牆,蓋起我的房屋。我獵取陸地上的飛禽走獸,釣取水泊中的遊魚龜鱉,這些東西沒有不是偷盜的。但我偷盜的東西都是自然產物,不是某個人的私有財產,不會給我帶來任何禍害。你偷的那些金銀珠寶、珍品古玩、穀物錢財都是別人的私有產物,你偷得越多,罪過越大啊!"

  真正愛財的人,憑正當手段致富並贏得人們的尊敬。如果用損人利己的手段獲得贓錢,那是玷汙錢財,而不是真正的愛財。

  好色也是同樣的道理。真正的好色,應該是喜歡她,尊重她,追求她,愛護她,愉悅她,而不僅僅是占有她,更不是傷害她。後者只是心理變態,怎么算得上好色呢?

如何避免小人之禍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無論是天下大事如國家的拔用人才,小則如一個公司行號,乃至一個小小團體,人擠人,人排人,總是難免的。因為人這個生物,天生就是如此不成器的。所以一個當主管的、當家的,一定要切記"士無論賢愚,入朝則必遭讒。女無論美醜,入宮則必遭嫉"的原則,然後處之以仁義,運用以智慧德術,或者效果會好得多。

  經典回放

  選自《孟子》

  【原文】曰:"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後察之,見可殺焉,然後殺之。故曰國人殺之也。如此,然後可以為民父母。"

  【譯文】孟子說:"左右侍臣都說他好,還不一定行;大夫們都說他好,還不一定行;全國的人都說他好,這才去考察他,見他確實好,這才任用他。左右侍臣都說不行,不要聽信;大夫們都說不行,不要聽信;全國的人都說不行,這才考察他,見他確實不行,這才罷免他。左右侍臣都說可殺,不要聽信;大夫們都說可殺,不要聽信;全國的人都說可殺,這才考察他,見他確實可殺,這才殺掉他。所以說,是全國的人殺掉他的。這樣,才可以算是百姓的父母。"

  大師釋疑

  皆曰賢:都說他賢能。

  察之:考察他。

  學儒一得:小心偽裝的忠言

  孟子是儒家中最有民主思想的人。他認為在用人時,國人都說行,才予以重視;國人都說不行,才產生懷疑;國人都說可殺,才考慮懲罰。很顯然,這種觀點充滿了書卷氣,或者說想當然,根本行不通。正如一位西方哲人所說:"任何一個問題,都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觀點存在。"對任何一個人,總會有人說好,有人說不好,都不會出現"國人皆曰可"或"國人皆曰不可"的情形。即使真正的壞人,也會有人給他唱贊歌,不會出現"國人皆曰可殺"的情形。所以,想按大家一致的意見辦事,永遠辦不成事。

  孟子有這樣的書生之見,不難理解,因為中國除了傳說中的堯舜時代,在孟子之前從無實行民主制度的曆史,沒有經驗教訓可以研究,自然難以設計理想的制度。但他的民主精神卻是十分可貴的。此外,孟子的話,指出了專制政治下一個必然出現的弊端:用人失察,賞罰不公。因為領導者的意見來源少,很容易受極少數奸滑之人的蒙蔽。

  但是,聽從群眾意見也未必准確,因為群眾是盲目的,很容易受人煸動。如何避免小人帶來禍害呢?除非以業績論人,按制度辦事,否則沒有太好的辦法。此外,還需要采取一些預防措施。

  第一,不要根據個別人的意見下結論。

  個別人即使不是小人,也可能存在識人不明或情緒作用等原因,那么,他提供的可能是錯誤信息。如果提供意見的是小人,那就更不用說了。

  春秋時,祁射子去見秦惠王,交談之後,秦惠王很欣賞他的才能,准備予以重用。唐姑心裏很嫉妒,就在秦惠王面前講祁射子的壞話。當祁射子第二次去見惠王時,秦惠王的態度就很不友好。祁射子也就失去了受重用的機會。

  還有一個例子:戰國四公子之一春申君,有個愛妾名叫餘。餘想成為正室,就想讓春申君廢掉正妻。有一天,餘哭哭啼啼地去找春申君,並揭開上衣,露出青一塊紫一塊的腰部給他看。春申君大吃一驚,忙問怎么回事。餘說:"我能夠為您作妾,真是三生有幸。可是,我想侍候好夫人,就侍候不好您了;想侍候好您,就侍候不好夫人了。既然我無能,侍候不好兩個主子,與其死在夫人手中,不如讓您賜死,這樣我也死得瞑目了。"

  餘的表演很逼真,春申君信以為真,立即廢了正妻,立餘為正妻。

  後來,餘生了兒子後,又想忘掉春申君的大兒子甲,好立自己的兒子為繼承人。有一天,她把自己的短內衣撕破,然後哭著去找春申君,說:"我受您的寵愛這么久了,還為您生了孩子,甲不是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在後花園裏散步,他卻要調戲我不可。我不敢沾辱您的名聲,就拒絕了他,誰知他竟敢強行非禮,連衣服都被他撕破了。"

  春申君怒火中燒,立即命侍衛把甲給殺了。

  秦惠王因為一個人的話,就失去了一個人才;而春申君因為一個人的話,竟然忘掉廢掉結發之妻,殺死親生兒子,這都是偏聽偏信造成的損失啊!

  第二,小心偽裝的忠言。

  小人進讒言,有一個特點:根據領導的性格,抓住領導的心理,說出的話好像都是在真心為領導著想,迷惑性非常強。

  魏文侯命樂羊率軍攻打中山國。這時,樂羊的兒子正在中山國。中山國君抓住他的兒子,逼他退兵。樂羊子不同意。中山國君就把他的兒子煮熟了,還派人給樂羊送來一盆肉湯。悲憤已極的樂羊喝掉了這碗肉湯,表明他誓破中山的決心。

  魏文侯知道這件事後,誇獎道:"樂羊為了我,吃了他親生兒子的肉湯,可見是何等忠誠啊!"

  這時,堵師贊說:"一個人連兒子的肉湯都敢吃,誰的肉湯他不敢吃呢?"

  後來,樂羊攻下了中山國,凱旋歸來時,魏文侯重賞了他,卻再也不相信他了。

  在一般情況下,堵師贊的話是對的,誰忍心喝親生兒子的湯,這個人簡直禽獸不如。但他當時那種特殊情況下,主帥的決心關系到戰爭的成敗和三軍將士的生死,樂羊子怎么能為了兒子一己的生命而置大局而不顧呢?

  所以說,是非黑白,其實是一句話而已,當真不能不慎察啊!

  第三,慎防虛假的群眾意見。

  領導者有必要多聽群眾的意見,但要提防狡詐之徒操縱群眾意見。還要分清群眾的意見的是否理性。因為人們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問題上,完全可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大清康熙時的名臣張伯行,為人廉潔正直,有"江南第一清官"之稱,與餘成龍齊名。張伯行出任太平府知府時,遇到了一件疑案。為了解案情,他脫掉官服,微服私訪。

  張伯行在路上走了很久,有些累了,正好前面有一座小廟,他就走進去歇息。廟裏的主持已經八十多歲了,一看見張伯行,馬上就站起來,合掌肅立,並喊徒弟備茶。

  徒弟在遠處應道:"太守就要來了,您還是把客人帶到別的房間去坐吧!"

  老僧說:"太守已經到了,速來獻茶!"

  張伯行大吃一驚,懷疑這兩位僧人有未卜先知的神通。他問:"你們為什么知道我要來?"

  老僧答道:"您是一郡之主,一舉一動,境內都知道,哪裏只有老僧知道!"

  張伯行又問:"你怎么認得我?"

  老僧說:"太守不能認識一郡的人,一郡的人,誰不認識太守?"

  張伯行好奇地問:"那你知道我是因為什么事外出嗎?"

  老僧說:"某某案子,涉案雙方都派出親信,布散在道路上已經很久了,他們只是假裝不認識您罷了。"

  張公默然良久,若有所失。過了一會兒,又問:"你為什么不假裝不認識我呢?"

  老僧跪在地上,拜了一拜,然後說:"死罪死罪!我正盼望您問這句話。您治理郡務,不亞於漢朝名臣龔遂、黃霸,要說稍有讓百姓不滿意的地方,就是太喜歡微服私訪了!您這樣做,不僅那些大奸大惡之人能預先定下蠱惑您的計謀,即使是鄉裏的小民,誰沒有親友,誰沒有恩怨呢?走訪甲那方的人,必定會說甲有理而乙無理;走訪乙那方的人,必定會說乙有理而甲無理。走訪當事者的仇人,當事者一定是錯的;走訪當事者的恩人,當事者一定是對的。至於婦女、小孩子,道聽途說;老太太、老先生,言語糊塗,他們講的話,哪能作為辦案的依據呢?您親自走訪,還會有這樣的問題,如果派人走訪,虛假不實的東西會更多。況且,私訪的危害,不僅影響審案,對其他興利除害的事,也會帶來偏聽偏信的弊端,在開挖河渠堤堰方面尤為嚴重。小民只考慮一己一家的私利,水有利就截流,以澆灌自家的田園;水有害就以鄰國為壑,不怕別人遭災。這都是他們成天算計的事,誰肯根據地形特點,顧全大局,作永久根除水患的考慮呢?老僧是方外人,本來不應該幹預塵世間的事,何況是官家的事呢?但佛法以慈悲為本,舍身濟眾,只要有利於眾生,就應該冒死進言,希望您明察!"

  張公沉思良久,竟取消了私訪的計劃,返回了衙門。

  我們平時看電視,看見乾隆微服私訪,就覺得這是一個好皇帝;看見某個官員微服私訪,就覺得這是個好官。原來這裏面也有弊端。所以,領導者理當重實據而輕意見。對某人的意見,如果想作為下決定的依據,就去細心查實,這樣大概就可以少受欺騙。

忠誠的前提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堯舜禹三代的禪讓,在古文的記載上,明明告訴我們是"禪",是"讓"……他們所以能夠如此做,當然道道地地可稱之為聖人的行為,又何必多此一舉,用後代世道人心的不古,而反證古人也必如後人的勾心鬥角,而且是必須要把它拉到和自己當代同樣的壞才算是合理?這豈不是讀書人思想上的癌症,是多餘的致命傷嗎?

  經典回放

  選自《孟子》

  【原文】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代紂,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曰:"臣武其君可乎。"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

  【譯文】齊宣王問道:"商湯王流放夏桀,周武王討伐商紂,有這回事嗎?"孟子對曰:"於傳有之。"孟子回答道:"文獻上有這樣的記載。"齊宣王又問:"臣子弑君,可以嗎?"孟子說:"敗壞仁的人叫'賊',敗壞義的人叫'殘';殘、賊之人,叫做'獨夫'。我只聽說殺了獨夫紂,沒聽過弑君啊!"

  大師釋疑

  湯放桀:桀,夏朝最後一個君主,暴虐無道。傳說商湯滅夏後,把桀流放到南巢(據傳在今安徽省巢縣一帶)。

  有諸:即"有之乎",有這回事嗎?

  武王伐紂:紂,商朝最後一個君主,昏亂殘暴。周武王起兵討伐,滅掉商朝,紂王自焚而死。

  學儒一得:不為領導的愚蠢負責

  孟子的"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可謂石破天驚,一下子過去的"湯武革命"以為後世的帝王定了性:講仁講義的才是帝王,不仁不義的就是獨夫民賊,殺之有理。這一真知灼見如果繁衍下去,未嘗不是中華之福,如果中國人都具有這種理念,帝王就不敢那樣為所欲為。可是不知為什么,此後變來變去,竟變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這等於徹底否定了孟子的觀點。

  孟子的觀點不傳,可能是不符合帝王的口味。那么一些無恥文人就會根據帝王的口味配置政治思想。據南懷瑾大師介紹說,朱元璋當了皇帝後,非常討厭孟子,他認為稱孟子為"亞聖",實在不配,因此取消了孟子配享孔廟之位。不過晚年他閱曆多了,讀到《孟子》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征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一節,情不自禁地拍案叫好,認為孟子果然不失為聖人,於是又恢複了孟子配享聖廟之位。

  在漢朝時,漢景帝曾親自一批儒、道兩派的學者"湯武革命"的合法性。有說合法的,也有說不合法的。最後發言的是曾做過司馬遷老師的黃生。他說:"帽子雖破,還要戴在頭上;鞋子雖新,還要穿在腳上。"這一觀點否認了"湯武革命"的合法性,應該是很合漢景帝口味的,如果大家都這么想,劉家天下就可以傳至千秋萬代了。這時,另一位學者反駁道:"這么說高祖不該斬蛇起義了?" 就是啊!如果"破帽子"必須戴在頭上,天下至今還是夏桀家的,根本沒有老劉家什么事,連周武王革命也可省掉。漢景帝見這個問題涉及到自己的祖宗,急忙下令:今後不准妄談湯武!

  雖然不准談,"帽子雖破,還要戴在頭上"這一觀點還是成了政治思想的主流。所以中國人頭上的"帽子"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最後破得實在不像話了才拿掉換新。

  實際上,帽子破了為什么還要戴在頭上,換新的不行嗎?為了美好形象,沒破也該換新。所以說,這條理論根本不通,只不過是拍帝王的馬屁而已!

  現代社會不講"愚忠愚孝",但要講忠誠敬業。應該忠誠到什么程度呢?古人有關忠誠的一些觀點很值得借鑒。

  第一,忠誠的條件。

  《說苑》認為:"君臣相與以市道接,君縣祿以待之,臣竭力以報之;逮臣有不測之功,則主加之以重賞,如主有超異之恩,則臣必死以複之。"意思是說:君臣關系可用市場交易的方式來處理,君王高懸俸祿對待臣子,臣子盡心竭力報效君王。臣子有了意外的功勞,君王就給他重賞。如果君王給予超常的賞賜,臣子就一定效死報答。

  這就是說,按勞計酬是忠誠的起碼條件。

  第二,忠誠的限度。

  下屬跟領導"交易"的只是智謀體力,並沒有把人格、自由等等全部賣掉。而且下屬只需做分內的事,對分外的工作如果有興趣也可以做,沒有興趣也有權不做。

  有一個故事:一個冬天的早上,晏子陪侍齊景公。齊景公覺得冷,請晏子弄點熱東西來吃。晏子拒絕道:"我不是管飲食的官員,請恕我推辭。"

  齊景公說:"那么,請給我弄件皮衣服來。"

  晏子說:"我不是管服裝的官員,請恕我推辭。"

  齊景公說:"那么,你能幫我做什么呢?"

  晏子回答說:"我是國家大臣。"

  齊景公問:"什么叫國家大臣?"

  晏子回答說:"國家大臣,能夠安邦立國,確定上下職守,使君臣的言行合宜;制訂百官次序,使各級官員適才適所;修訂條例法令,使之推行到全國。"從此,齊景公在晏子面前總是彬彬有禮。

  有些領導不論公事、私事都安排下屬去做,下屬不知道這是過分要求,反而受寵若驚。那么,這就是給人家當家仆而非員工。

  第三,不為領導的愚蠢負責。

  在曆史上,不少昏君平時荒淫享樂,到了危難之際,卻要求臣子盡忠死節。這是讓別人為自己的愚蠢行為負責。

  晏子曾就這個問題談過一個觀點。當時,齊王問他:"忠臣應該怎樣對待君王?"

  晏子回答說:"君王危難時不犧牲,君王逃亡時不相送。"

  齊侯不高興地說:"我封給他土地,賞給他高官厚祿,我有危難他卻貪生,我逃亡他卻拋棄我,可以說是忠嗎?"

  晏子回答說:"大臣的正確意見能被采用,君王一輩子也沒有危難,有必要犧牲嗎?大臣的謀略能被聽從,君王一輩子也不會逃亡,有必要相送嗎?如果大臣的正確意見不被采納,君王有危難就隨便犧牲,這叫亂死;大臣的直言規勸不受重視,君王逃亡時卻假惺惺地相送,這叫虛偽。所以,忠臣應該讓君王采納正確意見而不是跟君王一起共赴危難。"

  後來,齊王被權臣崔杼所殺,晏子並沒有為之死節。不過,在崔杼面前,他也表現出了寧死不屈的氣節。

  孔子的弟子曾參的觀點也與晏子相似。他住在鄪城時,有一年,魯國將要攻打鄪城。曾子向鄪君辭行說:"我要暫時離開,等敵人走了再回來;請幫忙照看一下我的房子,不要讓豬狗進去。"

  鄪君不高興地說:"我一向善待先生,沒有人不知道。現在魯國人要來攻打我,您卻要離開我,我為什么還要幫您照看房子?"

  過不久,魯國人攻占了鄪城,並公布鄪君十條罪狀,其中九條是曾子平日跟他爭論過的。魯國軍隊撤走後,鄪君修好曾子的房子,親自去迎接他。

  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下屬已盡到責任,就不必為領導者的愚蠢行為負責。

  第四,忠於國家、人民才是大忠。

  忠於領袖,只是小忠。忠於無恥昏庸的領袖,只是愚忠。能夠為國家、為大眾盡忠竭力,才是真正的忠臣。

  在五代十國時期,有一個名叫馮道的大臣,前後在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四個朝代十個皇帝手下做過官。很多人罵他無恥——只要盡一次忠,他早就該死了,可他竟然活著,還身居高位。

  但馮道這個人有一個特點:無論在哪個皇帝手下做官,他都是一個廉潔愛民的好官,在百姓中聲譽很好。

  馮道在後唐皇帝李嗣源手下做戶部侍郎時,父親去世,他回鄉守孝。期間家鄉鬧饑荒,馮道便將家裏的財物全部拿出來周濟鄉親,自己住在茅草屋裏,當地的官吏送來的東西他都沒有接受,當時契丹也仰慕馮道的大名,想出奇兵把他搶走,由於邊境防守嚴密,沒有得逞。

  馮道後來被李嗣源任命為宰相。有一年,全國豐收,李嗣源很高興地馮道談起此事。馮道卻憂心忡忡地說:"我以前在先帝莊宗幕府做事的時候,有一次奉命出使到中山去,經過井陘縣。那裏的地形非常險惡,路況又不好,崎嶇不平的,我深恐摔下來跌死,所以兩手緊緊地抓住韁繩,兩腿用力夾住馬身,小心翼翼地走,才僥幸沒有出事。等走過了這段險路,到達平坦大道上的時候,心理上放松了,手腳也放松了,不料卻狼狽地摔下馬來,跌了一大跤。所以我想到,身為一個國家領導人,從事天下國家大業的時候,大概更要時時留意。"

  李嗣源被潑了一盆冷水,訕訕地問:"今年雖然豐收了,老百姓的糧食夠吃了嗎?"

  馮道說:"農家在歉收的凶年,很可能會餓死。如果豐收了,則所謂穀賤傷農,穀米多了,賣不出高價,還是吃虧受損。所以無論豐收或歉收,農民的生活都很苦。我記得進士聶夷中曾經有這樣一首詩:'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穀。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這首詩雖然淺白,卻寫盡了種田人家的實在情形,在士農工商四民之中,農民是最辛勞也是最困苦的,這是身為人主不可不知道的。"

  李嗣源是個大老粗,立刻命令旁邊的人把聶夷中的這首詩記錄下來,時常朗誦給他聽,以示不忘農民的疾苦。

  馮道活到七十多歲,其一生大概可用他自己所說的兩句話來概括:口無不道之言,門無不義之財。像馮道這樣的人,大概從來沒有為哪個帝王死節的心情,但他能夠盡忠職守,能夠憂國憂民辦好事,就是一個大大的忠臣,比那些平時不作為,亡國了拼一死的所謂"忠臣"要貨真價實多了!

佛法只是一顆真心

聽大師講佛

  佛家的精神是:以出世的姿態入世。

  佛家不承擔世俗的工作,不追求世俗的名利,不享受世俗的生活,但他們卻積極介入社會,並承擔著一項特殊工作:撫慰人的心靈、引導人的善行,為人類尋找一個安頓心靈的樂園。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有些人皈依了佛法,其他神就不拜了,不過,我照拜不誤,這是對有德者一種純乎自然的尊敬,為什么呢?聰明正直死而為神,這可不容易,我還不一定做得到。並且對一般凡夫,我們做人都還要尊重他,合乎禮,如果我們一皈依了三寶之後,突然間自己就偉大了起來,那小神拜他做什么?這都是貢高我慢的心理,皈依佛,我們要懂得自尊自重,而不是反過來貶低別人。

  經典回放

  選自《圓覺經》

  【原文】如是我聞,一時,婆伽婆,入於神通大光明藏三昧正受,一切如來光嚴住持,是諸眾生清淨覺地。身心寂滅,平等本際,圓滿十方,不二隨順,於不二境現諸淨土。

  【譯文】當時,我聽到的就是這樣:婆伽婆!進入神通大光明藏三昧正受,是一切諸佛光明莊嚴永恒不變的境界。假如眾生一念清淨,也可進入此境界。如此身心諸空,一切眾生平等,十方圓滿無缺,自然隨順佛性。在此不二境界中,所在皆是淨土,種種煩惱俱滅。

  大師釋疑

  圓覺經:全名《大方廣圓覺修多羅了義經》,又作《大方廣圓覺經》、《圓覺修多羅了義經》、《圓覺了義經》,是佛為文殊、普賢等十二位菩薩宣說如來圓覺的妙理和觀行方法。該經說理透徹,文字優美,譬喻精當,為佛門瑰寶。

  婆伽婆:梵文音譯。據南大師說,此語含有自在、熾盛、端嚴、名稱、吉祥、尊貴等六義。

  神通大光明藏:據南大師說,是指真正證道後自然進入的"自性境界、大光明定境界"。

  三昧正受:即真正大定的境界。據南大師說,"禪靜入定有八萬四千不同的境界","唯有大徹大悟成佛以後",才進入三昧正受的境界。

  光嚴住持:光嚴即光明莊嚴,住持即永恒不變地保持正法。故此後世多稱寺廟方丈為"住持"。

  身心寂滅:身心都證成空境,即了脫一切身心之累,滅盡一切煩惱妄想。

  不二隨順:不二即唯一,隨順即隨順佛性。據南大師說,是指"一真法界的圓覺境界,幹淨處有佛,不淨處有佛;天堂有佛,地獄有佛;善人心中有佛,惡人心中有佛,一切眾生佛性平等,此謂不二法門。隨順佛性,則出世是圓覺,入世亦是圓覺;成佛是圓覺,眾生亦是圓覺,無處不圓覺。"

  學佛一得:佛法一講就錯,佛法不講更錯

  俗謂:佛法無邊。大可填滿宇宙,小可納於一塵,乃至於無。但佛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一說就錯。所以本書探討佛法,無非胡說八道。即如曆代高僧宣講佛法,乃至佛祖本人說法,都不過是胡言亂語。

  既然佛法一說就錯,為什么要說呢?因為不說更錯。好比看見一個人陷身在黑暗的迷宮裏,四面碰壁,心已絕望,准備放棄了。這時候,無論告訴他向左走還是向右走,都不是出路所在。但還是要勸說他向左走或向右走。只要他不停地行進,碰壞幾面牆壁,經曆九十八十一難,他漸漸接近出口,看見一線亮光,便豁然眼明心亮了,於是成功脫出迷宮,走進一個新天地。

  何況人生這個迷宮不是平面的而是立體的,有多種層級,層級越低,越是渾濁黑暗。只要不自甘墮落,不停地摸索前進,即使最終不能脫出迷宮,也可以上升到更高的層級。按《佛說四十二章經》的說法,可分為惡人、善人、持五戒者、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辟支佛、三世諸佛、無念無住無修無證者等十種境界,到了阿那含的境界,大致已經走出迷宮,再也不會走到老路上去了,但也不能停止進修。因為迷宮之外尚有妙境。迷宮裏面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當一個人陷在迷宮裏,深感絕望時,你知道說什么都是錯,於是什么也不說,眼看著他自暴自棄,不是更錯嗎?如果反倒告訴他:"放棄吧!你完蛋了!"那就錯得更厲害了!

  真正的佛法也許就像走出迷宮的方法一樣簡單——走著瞧,別趴下!而佛法的精神就是善心引導。講的佛法不一定是真的,一顆善心卻如假包換。那么講的佛法到底是不是佛法呢?大概就像佛祖所說:非法非非法。

  其實,不僅講佛法是如此,講任何學問,都是一講就錯又不得不講。好比望子成龍的父母給孩子傳授成功之道,可能沒有一句話講出了成功之道,但只要能讓孩子不自甘墮落、積極行動,目的就達到了。如果什么也不講,就沒有盡到做父母的責任。如果對孩子說:"傻瓜你認命吧!安心過你的窮苦日子吧!"這就更不像話了。

  所以說,佛祖講的不一定是佛法,又不得不講;南懷瑾大師講的不一定是佛法,也不得不講。筆者無事可幹,只好跟在後面胡說八道。

  要把"非法非非法"講得讓人深信不疑,這卻是真功夫。其中包含了對人性人情的透徹了解以及俗世的一切謀略和技巧,無論《孫子兵法》還是《太公兵法》,無論是經國之策還是處世之方,與之相比,都不過是小兒科。所以學佛法的人即使學不到佛法,學到這門功夫,就非同小可。

  《圓覺經》也是"非法非非法",千古以來,卻讓無數人為之著迷。一是文字美,讀來朗朗上口,當歌詞唱出來,更是動人心扉的梵音。二是意境美,其宣示的清淨真如的圓覺境界讓人神往。三是內容含蓄蘊藉,讓人在似懂非懂、有得無得之間,越是細細參悟,越是意味深長。

  佛經有一個極妙的地方,無論哪種典藉,講述的風格、內容雖不盡相同,精神卻貫通一致,好比一江之水,從整體來看,它是水;截取其中一段,還是水;舀出一勺,仍然是水。而且水的性質一點不變,都是由兩個氫原子和一個氧原子構成;它潤喉解渴的功能也一點不變。這一現象在其他學術流派並不多見,比如儒家、道家思想,不僅本派學者之間的觀點經常前後矛盾,某個學者自己的觀點也經常驢唇不對馬嘴。但佛經千萬部,卻不存在這種情況,豈不是奇跡?

  《圓覺經》起首這段文字,不足百字,卻包含了佛家精神的全部。只要悟透這段文字,就足以成佛。當然這並非易事。學習這段文字的第一步是把文字的意思搞懂,至於悟到何種程度,尚需假以時日。

  "如是我聞,一時"這幾個字,每部佛經的篇首都會出現。這是什么原因呢?我們知道,佛祖釋迦牟尼講佛法,是"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他圓寂後,弟子們擔心後學者無所依憑,決定將佛祖所講的佛法集成經文。當時證成阿羅漢境界的弟子共有500餘人,其中阿難"多聞第一",記憶力極佳,所以由他如實記錄佛祖所講的內容及說法時的場景,由其他師兄弟共同參證認可後便成經文。由於集合了大家的智慧,所以佛經絕少差訛。這也是各種佛經精神貫通一致的主要原因。後世的譯經者也繼承了集合眾智的好傳統,例如大唐玄奘法師譯經時,集中了全國最有智慧、學識的學者共三千多人,其中有出家的,也有在家的。在人類曆史上,如此宏大、高層次的結集經典的工作是十分罕見的,把佛經喻為智慧的結晶,一點也不誇張。

  阿難在每部佛經前寫上"如是我聞,一時"幾個字,是表明佛經的原創者是佛祖,而自己只是當時的聽講者和後來的記錄者。

  "婆伽婆"三字含意豐富,所以無論古今中外的譯經工作者都只是譯音而不譯意,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詞語表達。如果要表達的話,就是一段長文:已經證道成佛,身心一切自在;功德智慧熾盛,佛光普照四方;外相端正莊嚴,令人神馳心折;一切吉祥圓滿,無煩無惱無災;一切眾生崇敬,地位尊貴無比。

  但是,用了這么多文字,還是無法盡述"婆伽婆"之意,因為文字是為世俗而設,而"婆伽婆"卻非世俗之義。打個比方,"無煩無惱無災",在凡人眼裏,是生活美滿幸福,沒有病痛、災害、失敗等造成煩惱的事情發生。但在證成佛道的人心裏,世俗的煩惱、災害根本不成其為煩惱、災害。假設發生了意外之災,怎么能說不成其為災害呢?這個道理解釋不清,只好各人去悟。

  "神通大光明藏"是一種境界,更是無法描述。據南懷瑾大師說:"此神通不是變幻魔術,而是大智慧大般若。此神通更不是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宿命通,因為這五通是小神通,鬼神都有。另外第六通——漏盡通,鬼神所無,唯有大阿羅漢才有。佛當然六通具足,然而此六通尚非佛境界,佛之大神通比此六通更為廣大。"這是個什么境界呢?是個"心即是佛,佛即是心"的境界,也是個說不清的境界。進入此境,則"光嚴住持","八風吹不動"了。

  "是諸眾生清淨覺地"的意思,就是說只要眾生一念清淨,心如真空,也自然進入到神通大光明莊嚴境界中。因為這種境界原本是眾生本來就有的,只是被外物迷亂了。好比真空之中,原本空無一物,把氧氣、二氧化碳、水分、塵土等種種外物填進去,就不是真空了。

  一般眾生難以達到這種清淨光明境界,就是因為貪求外物,沉沒在"散亂"與"昏沉"中。如南懷瑾大師所說:"我們一天到晚胡思亂想,都在散亂中,所謂散亂包括善念、惡念、無記(不善不惡),普通謂之妄想。不散亂的時候便落入昏沉,晚上睡覺是大昏沉,大瞌睡是細昏沉。人生就在此兩個境界中,不是散亂,就是昏沉;不是昏沉,就是散亂。散亂與昏沉合起來謂之妄念。有此妄念,所以不能清淨,自性光明就被障礙了。"

  學佛的目的就是要去掉散亂和昏沉,洗盡心靈的塵埃,使之複歸於真空。

  "身心寂滅"四字的意思就是"空",或者說真空。但明明這個身體是存在的,打它就痛,搔它就癢,怎么空得掉呢?空掉不就是死了嗎?其實死了也空不掉,因為"物質不滅"。如何空掉呢?這是一種境界,很難盡解,用老子《道德經》的觀點,大約能解得一半:"吾之有患,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意思是說:我之所以有煩惱、擔憂,是因為我太愛惜自己。如果我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我哪來的煩惱、擔憂呢?比方說,我太需要別人尊重我、喜歡我,所以我才對別人的閑言碎語、冷言冷語耿耿於懷。如果我只看重自我評價,不在意別人是否尊重、喜歡我,別人說什么就無所謂了!

  但是,"我"怎么可能不在意別人是否尊重我、喜歡我呢?這是解不了的另一半,只能慢慢去悟。

  "平等本際"即是指"眾生平等"的境界。南大師說:"西方希臘哲學亦提倡政治人權之平等,釋迦牟尼佛則更徹底提出一切眾生平等,不管你有地位沒地位,有錢沒錢,受教育沒受教育,四肢五官健全不健全,都一律平等。連狗呀!貓呀!牛呀!豬呀!也都和人一樣平等。"可以這樣說,把自己降低到"眾生平等"的地位,也就是把自己抬高到"眾生平等"的地位,不比任何人高,也不比任何人低。唯其如此,才合乎"婆伽婆"之一義——尊貴無比。如果有差別心,覺得比某些人高,自然就會覺得比某些人低;在某些人面前趾高氣揚,自然會在某些人面前低三下四……種種煩惱也因此而生。

  "眾生平等"的精神,跟老子《道德經》的精神稍有差別。佛祖提倡把人、鬼、畜生都擺到相同層面,擺得越平地位越尊貴;老子卻提倡盡量站到每個人的下面,站位越低越尊貴——"江海所以為百穀王者,以其善處下"。一個站在水平面說話,一個站在水底下說話,但指向其實是一致的,建議大家不要踮起腳尖爭高。因為人世的所有煩惱痛苦,幾乎都跟人與人之間的爭高論低有關。

  所以,讀《圓覺經》,只要讀懂了"眾生平等"四個字,收獲就很大了,一生就受用無窮了。

"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菩薩有覺悟有情之義,覺悟是自己已經悟道,但是功德沒有圓滿,世界上最多情的人便是佛菩薩,大慈大悲度盡一切眾生,眾生那么多,怎么度得完?你的痛苦我來挑,你的煩惱我來解決,你的困難我來幫忙,你說多情不多情?這就是菩薩行為。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於是文殊師利菩薩在大眾中,即從座起,頂禮佛足,右繞三匝,長跪叉手而告佛言:大悲世尊,願為此會諸來法眾,說於如來本起清淨,因地法行,及說菩薩於大乘中發清淨心,遠離諸病,能使未來末世眾生求大乘者,不墮邪見。

  【譯文】於是,坐在大眾中的文殊師利菩薩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佛祖面前,行頂禮,用頭碰碰佛祖的腳,然後站起來,右繞三圈,長跪在佛祖面前,合掌請教道:"大悲世尊啊!希望您為這裏在座那么多從各處來求佛法的大眾們,解說一下成佛的本起清靜和因地法門,以及菩薩如何在大乘佛法中發清靜心,遠離各種疾病苦惱,能使未來之世求大乘佛法的眾生,不墮落到邪見中。

  大師釋疑

  文殊師利菩薩:俗稱文殊菩薩。"文殊師利"是梵文音譯,意為"妙德"、"妙吉祥"等,有大慈心,為四大菩薩之首,在佛弟子智慧第一,表為"大智"。

  頂禮:古印度禮節,又作五輪投地、投地禮、接足禮、頭面禮。後被佛教沿用,用於禮敬最尊者。其行禮之法是,先合掌正立,然後以右膝著地,再以左膝著地,再以兩肘著地,兩掌舒展過額,其後頭頂著地,良久一拜。

  大悲世尊:對佛的尊稱。即大慈大悲、最令眾生尊敬的佛啊!據南懷瑾大師說,"世"不僅指我們人世間,包括天上天下一切世界,"尊"即天人師表。

  本起清淨:據南懷瑾大師說,本起清靜是指"成佛的根本","如做生意要以鈔票做本錢,寫字總得拿支筆,成佛靠什么呢?——清淨,清淨是成佛第一步。"

  因地法行:因地即基礎,法行即法門。是指成佛的基礎和法門。

  諸病:包括身體疾病和心理疾病,如貪、瞋、癡、慢、疑、妄想等。

  學佛一得:莫把"無明"當聰明

  文殊菩薩請佛祖向大眾宣示成佛的法門,可能考慮到在座諸人境界、悟性不一,又進而請佛祖宣示菩薩道。佛祖是如何回答的呢?他說:"無上法王有大陀羅尼門名為圓覺,流出一切清淨、真如、菩提、涅槃及波羅蜜,教授菩薩,一切如來本起因地,皆依圓照清淨覺相,永斷無明,方稱佛道。"這是什么意思呢?

  "無上法王"是指佛,有萬法之王的意思。"陀羅尼"是梵語,意為總持、總綱,即八萬四千法門的根本總法。所以這段話的意思,如南懷瑾大師所說:"成了佛的無上法王,有個大總持的法門叫作"圓覺",圓代表圓滿,沒有缺陷,沒有滲漏,圓也包括了一切時間,包括了一切空間,無時不在,無所不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可以成佛,隨時隨地可以圓滿覺性,隨時隨地可以悟道。此圓覺流出一切清淨、真如、菩提、涅槃及波羅蜜。"

  什么是"清靜"?大致是無煩無惱的意思。當然要去掉疾病、邪見才可能無煩無惱。

  什么是"真如"?南大師說:"真如乃道體也,真心之體,禪宗所謂明心見性,就是要見到此真如道體……煩惱妄想是一切眾生造業的根本,煩惱妄想清淨了,證得真如,即便成佛。"南大師還說:"真如翻譯得極妙極佳,真如,如真,好像真的。"

  什么是"菩提"?這是梵文音譯,大致是覺悟的意思。

  什么是"涅槃"?這也是梵文音譯,寂滅的意思。南大師說:"寂滅不是什么都沒有了,而是本來清淨,本來寂靜。涅槃不是死亡,而是永遠存在……佛無所從來,亦無所去。"

  什么是"波羅蜜"?這也是梵文音譯,意為到彼岸。據南大師說:"學菩薩道,要修六波羅蜜,布施波羅蜜,持戒波羅蜜,忍辱波羅蜜,精今波羅蜜,禪定波羅蜜,般若波羅蜜,修此六種波羅蜜,到達彼岸。彼岸指哪個岸?成佛之岸,脫離苦海之岸。"

  以上觀之,"圓覺"是一切大法的總法、總源,涵蓋了一切清淨、真如、菩提、涅槃、波羅蜜,只有修此圓覺,才能"永斷無明",證成佛道。修菩薩道也是如此。因為修菩薩道跟修佛道走的本是同一條路,只不過佛已經到站,菩薩還在路上而已。其餘阿羅漢、阿那含等,離終點站自然更遠。但我們也不要因此認為他們境界太低。因為我們這些凡人連車都沒有搭上,甚至連車站在哪裏都不清楚,怎么能一萬步笑五十步呢?不過看了上面這段文字,總算知道車站在哪裏了,就在"圓覺"這裏,上了車,就有希望"永斷無明",跟佛祖平起平坐。

  我們凡人不能成佛的原因,是不想"永斷無明",非但不想,還要以"無明"為有明。什么是"無明"呢?佛家的解釋比較複雜,其實可以簡單解釋為不夠聰明。那么"永斷無明"就是變聰明一點,獲得永不退減的大智慧。

  有的人就不服氣了:"我怪聰明的,才值10元錢的東西,被我花言巧語,15元賣給了人家,還不夠聰明嗎?別人的東西,被我1毛錢不花弄到了手,還不夠聰明嗎?如果聰明就可成佛,我離成佛不遠了!"可惜啊,凡人的這些三十六計,在佛祖眼裏都是貪、嗔、癡,都是"無明",凡人覺得這就是聰明,不過是自作聰明罷了!

  我們凡人對成佛的理解也往往存在偏見,認為是獲得了某種資曆、身份或權力,所以我們常拿佛祖跟玉皇大帝比,到底誰官大,誰該聽誰的。其實成佛僅僅是一種境界,一種心境,跟身份地位沒有關系。要獲得這種境界,說難很難,可能修煉幾十年仍然寸步難移;說簡單也簡單,可能一個念頭轉過去,境界就上去了。古人有詩雲: "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把那些俗的念頭一放下,就成仙了;把那些凡情一放下,就成佛了。

  成仙是道家的境界,比較籠統,用佛家的的境界來衡量,大致是羅漢、菩薩和佛的合稱。羅漢即阿羅漢,自己覺悟了,便不理會人間之事。對應道家的神仙,只顧自己遊遍五嶽三山,不管人間是非成敗。菩薩的意思是"覺悟有情",自己覺悟了,還要度化世人。而神仙中也有多管閑事的,如民間傳說中的"八仙",出自己的力,傷自己的腦筋,辦別人的事。佛在有情無情之間,在度人與不度之間,這是大情和普度,是無心而作的至高境界。在神仙中,至少道教的祖師爺李老子到了這等境界。

  無論成仙也好,成佛也好,都要把念頭從"無明"的一面轉到光明的一面去。這個念頭如何轉呢?我們不妨看一個事例:

  法眼文益在慶輝禪師處參禪,始終不能悟道,甚至連門徑都找不到,於是,他拜別師父,四處雲遊。

  有一天,忽然下起了雨。他就在附近的一個小寺院中避雨。這個寺院的方丈出行去了,只剩下幾個僧人和一個知客僧。知客僧問法眼文益:"法師往何處去呀?"

  法眼文益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四處走走而已。"

  知客僧又問:"你四處雲遊,有什么收獲嗎?'

  法眼文益答道:"雲水隨緣。"

  知客僧羨慕地說:"雲水隨緣,你真的是逍遙自在啊!"

  法眼文益心裏靈光一閃——自己一直急急忙忙地求佛道,就是為了獲得大解脫而逍遙自在,而自己不是已經很逍遙自在嗎?於是,他一下子豁然開悟了。

  法眼文益開悟前有一個俗念頭:求證佛道。就像我們日常有一個進取目標一樣:考試一定得100分,三年一定賺100萬。為什么非實現這個目標不可呢?這都是執念。法眼文益把俗念頭一放下,就"成仙"了。不過他的悟境不算太高,大概在羅漢以下。

  還有一個悟境比較高的例子:五代十國時,有一個軍醫,醫術非常高明,治好了不少傷兵。但是,在那個戰亂的時代,戰爭從沒停止過,這個醫生治好了一批傷兵,又有更多傷兵送來。有時候,一個士兵會被治愈數次,最後還是戰死沙場。最後,他崩潰了,心想:我治病救人,難道是為了他們去戰場殺人或被人殺嗎?既然他們遲早要被殺死,我救他們又有何意義呢?於是,他辭職不幹了,去跟一個禪師參禪、修行。他每天隨侍在禪師身旁,日子久了,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凡事自有其理,凡物各有其用,不用刻意追求什么意義。

  於是,這個醫生又辭別了禪師,准備再次到軍隊行醫。

  禪師問他:"你為什么又回去了?"

  "因為我是個醫生呀!"他回答。

  這個醫生悟到了什么呢?醫生的天職是治病救人,替病人減輕痛苦,至於病人治好後去幹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選擇;病人日後的生死吉凶,也是他自己的緣分,自己何必替他操心呢?又何必追求治病救人之外的意義呢?

  這個醫生的想法看似無情,其實是大有情,已經接近佛的境界了。

  以上兩例中,法眼文益和軍醫之所以能夠開悟,主要是因為他們的凡情俗念不多,一個念頭轉過去,境界就上去了。我們凡俗之人,滿腦子凡俗的念頭,一個念頭轉過去,瞧一瞧,還是個凡俗的念頭;再轉過去,看一看,又是個凡俗的念頭,每天轉了一千多個念頭,個個俗不可耐。正因為如此,要想獲得"仙骨"、"佛心",需勤下功夫才行。

佛是無事的凡人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人世間沒有一樣不顛倒,眾生顛倒,知見不正,樣樣顛倒。不顛倒,就成佛了。佛是什么?中國禪宗祖師說佛是無事的凡人,沒有事的平凡人,哪個人能夠做得到?都是無事生非,都在顛倒之中。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善男子,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猶如迷人四方易處,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譬彼病目見空中華及第二月。善男子,空實無華,病者妄執,由妄執故,非唯惑此虛空自性,亦複迷彼實華生處,由此妄有,輪轉生死,故名無明。

  【譯文】善男子啊!一切眾生從有生以來,就處在種種顛倒之中,好像迷路的人,四方奔走,卻找不到正道。眾生誤以為四大合成的這個形象就是自己的真身,誤以為六塵留下了印象就是自己的真心。這就像那些有眼病的人看鏡中花和水中月。善男子啊!鏡中實際沒有花,以為有花,不過是眼病者的妄執罷了。因為妄執,不但原本虛空的自性被"假花"迷惑,連"真花"的樣子也忘記了,都把假的當成真的。如此因妄生妄,以假生假,循環不停,所以叫做"無明"。

  大師釋疑:

  善男子:好心人。

  四大:指地、火、水、風。佛家認為包括人在內的一切物質都是這四大要素構成。

  六塵:指色、聲、香、味、觸、法即我們五官感覺到的和思想意識到的一切。

  第二月:指水中或其他東西映照出來的月影。

  學佛一得:依住妄念求正念,依住錯覺求正覺

  佛祖說法時,一開口就是"善男子",這是以正面肯定進行引導的一種方式。每個人都有善念也有惡意,當然善惡的程度有所不同,有的人七分善三分惡,有的人六四開或五五開,這就決定了各人的稟性。體現在行為上,是善是惡,一要看別人的態度,二要看自己的心情,都沒有一定。你可能打這個人的耳光親那個人的臉蛋,你也可能在這個時候打這個人的臉蛋而在那個時候親這個人的臉蛋,說你是善人、惡人都不恰當,你只是在某個時候善態可掬而在某個時候"凶相畢露"。

  不一定七分善三分惡的人經常做善事,也不一定三分善七分惡的人經常幹惡事,這跟他所處的環境有很大的關系。比如金庸武俠小說裏的那些俠客,心眼還不錯,不得已時也殺人如麻;商紂王壞透了,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卻很友善。當然這裏所說的善惡,不是道德判斷,僅僅行為判斷,善事是指親善、幫助別人;惡事是指羞辱、傷害別人。人的善念、惡念都不會隨便發作出來,必然會受到他人或環境的誘發。往往是,善言善行能誘發他人的善言善行,惡言惡行能誘發他人的惡言惡行。所以,聰明人多說好話,以正面誘導別人的善念,這一來,對方顯得像個好人,自己也得到了友善。

  佛祖稱大家為"善男子",也是在用贊美之詞誘導善念。聽眾受到了肯定,心裏暖洋洋的,對他的話就比較聽得進去了。如果他說:"你們這些傻瓜,應該如何如何……"那么不管他說什么,都會有人跳起來反駁。

  世人都愛聽好話,哪怕好話是假的、有害的;世人都討厭壞話,哪怕壞話是真的、有益的。因為眾生本來"無明",本來就在顛倒癡迷之中,作出有害無益的選擇,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無明"是佛家的一個重要概念,上一節把這一個概念簡單解釋為不夠聰明,那么本節不妨換一種說法:比較糊塗。當然按佛祖的描述,還不是比較糊塗,而是非常糊塗:把真的當假的,把假的當真的。不僅如此,又因妄生妄、以假生假,這就好比一個人,被"妄執"這種病毒搞壞了基因,生下來的子子孫孫,基因都會帶著某種缺陷。

  生活中因妄生妄、以假生假的現象所見皆是,小則影響一身,大則影響一國。

  有一個年輕人,文筆極佳,在大學時經常在報刊雜志上發表文章,還擔任了學生會會長。畢業後,他跟幾個同學應聘到一家報社。讓他萬萬沒想到的事,領導安排別的同學當了記者、編輯,卻安排他幹雜務。他憤憤不平地想:"領導有眼無珠,不認得千裏馬,我在這裏肯定沒有前途。"所以他一面應付差事,一面另找工作。由於工作不好找,這樣一拖就是兩年過去了。最後他終於按捺不住,毅然寫了辭職報告。領導在辭職報告上簽了字,然後不無遺憾地說:"當初招聘時,我們看了你的履曆,認為才堪大用,所以安排你幹勤雜工作,以便盡快熟悉各方面的情況,然後挑起大梁,接任副總編的職務。但你好像對我們報社的工作不感興趣,我們只能表示遺憾了!"

  年輕人恍然大悟,原來當初對領導的看法錯了,那么自己這兩年來的所作所為全都變調了,白白錯過了一個機會。可惜現在後悔已經太遲了!

  在生活中,上下級之間、同事之間、夫妻之間、朋友之間,父母兒女之間,總之各種關系人際關系之間,都存在這種因錯誤猜測導致言行變調的現象,乃至看見別人一個眼神、一個臉色,就懷疑對方對自己有不良想法,並開始盤算如何進行反擊或逃避。這就是以妄生妄,從一個錯誤開始,導致一連串錯誤。生活中80%以上的人際煩惱都是因此而生。這種影響還是比較小的,不過是傷害自己、傷害親人、傷害親朋好友而已,當然也可能對所在團隊損害。

  還有影響更大的,足以損害一個國家,損害全世界,乃至損害千秋萬代。比如希特勒提出"日耳曼人種優越"的錯誤理論,在此理論指導之下,企圖奴役或消滅其他"次優"和 "劣質"人種,其暴行導致數千萬人死亡,而"優越"的日耳曼人也付出了巨大的死亡代價,豈不是害人害己?

  咱們中國的老祖宗也不差,提出過一個"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錯誤理論,在此理論之下,又形成了"君為臣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等等錯誤理論,由此也奠定了數千年專制統治的基礎。這也是以妄生妄,流毒不淺。

  如何斷除"無明"呢?或者說,如何避免以妄生妄呢?按佛祖的說法,要保持清靜心,破除妄執,也就是拋棄偏見和妄想。這樣講可能還不易理解,按世俗的說法,首先要承認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是錯誤的和不真實的,然後試著去尋找正確和真實。這種說法也許不符合佛祖的原意,但對我們凡人來說,首先要達到這步,然後才可能走到佛祖所講的那一步。假設佛法是通向彼岸的渡船,我們凡人離此岸還遠得很,怎么上得了船呢?承認所有想法都是妄念,基本上已經走到了此岸邊上,看得見那條船了。能不能上得去,又要看因緣。

  我們每天要工作,要生活,沒有想法不行,如果承認所有想法都是妄念,這也不對,那也不對,豈不是左右為難?不然,無論修佛道還是修別的道,無論工作還是生活,原本不是一開始就要具備正確的思路,也不是一開始就要做正確的事,需要依住在錯覺中求正覺,依住在妄念中求正念,無論對錯,都可以想、可以做,盡自己目前的水平,順其自然而已。比如愛迪生發明電燈,失敗了一千多次。如果他一開始就要求正確,離發明之道就越來越遠了。我們工作、生活也是如此,無論想法多么可笑、做法多么離譜,都是正常現象,關鍵不要自以為想法絕對正確、做法絕對合理,更不要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確,跟人喋喋不休地爭辯,乃至做出過激之舉,否則就是妄執,就會以妄生妄。

  依住錯覺求正覺、依住妄念求正念的做法,在佛家看來還是修士境界,在普通人中間,境界已經相當高了。再上一層,就到了不思量的境界。如南台守安禪師的偈頌雲:"南台靜坐一爐香,終日凝然萬慮亡。不是息心除妄想,都緣無事可思量。"也有人認為此偈是明代詩僧蒼雪大師的詩,不過本書不做這種考證功夫,反正不管誰寫的,意思都一樣:不思量。所謂"無事可思量",並非真的"無事",只是不把是非好壞、成敗得失、高低貴賤的計較放在心上而已。凡事順從本心,不強求,不妄取,不勉強抓住什么,也不刻意拋棄什么,平平常常做事,平平凡凡做人,總而言之,不把某件事太當一件事,自然"無事"。有人說:"佛是無事的凡人。"確實如此!

學佛的第一步

大師語錄

  要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空中的花朵,今天我們講的,聽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假的。人生如戲,要曉得我們現在是在唱戲,演父母的就要像父母,要演得大家都叫好。但是,不要忘了你是在唱戲,唱完戲,卸了妝,都要殯儀館報到去了,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一般人唱戲都唱昏了頭,上了台就下不來,上台容易下台難。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善男子,如來因地修圓覺者,知是空華,即無輪轉,亦無身心受彼生死,非作故無,本性無故。

  【譯文】善男子啊!之所以說修圓覺是成佛的基礎,因為一切都是空花,也沒有所謂輪回,更沒有身死心滅的現象發生。這並非不空而故意說空,而是一切本來皆空。

  大師釋疑

  非故作無:不是故意把它當作無。

  如來藏:佛教名詞,南大師認為,"是一切眾生自性之別稱"。"如來"是佛的十種別稱之一,即"無所從來,亦無所去,謂之如來"。也有好像來了的意思。

  學佛一得:"歸零"的藝術

  南懷瑾大師說:"空,是學佛的第一步,也是學佛的最後一步。"什么是"空"呢?這是一個非常不容易理解的概念。古往今來,修佛的人那么多,成佛的又那么少,就是被這個"空"字卡住了。多少僧人東奔西走,跑破無數雙芒鞋,去尋找這個"空",結果找不到;多少僧人打坐參禪,坐破無數個蒲團,結果參不出來。

  按《心經》的說,所謂"空",就是"無人相,無我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就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這還是很難理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既然是空,肯定不是找來的,也不是參出來的。如果是有,不管什么金貴難得的東西,總有人能想盡辦法弄到手,由於是空,就沒法弄了。

  據南懷瑾大師解釋,"空"並非什么也沒有,當然也不是真的有;不是毫無知覺,自然也不是妄念叢生,而是"不空而自空,不定而自定,即空即有,即有即空"。南大師在解釋虛空一詞,還說:"我們往往有一個錯誤的觀念,把自然界的空間當成虛空,所以,在心理上自己造就一個空空洞洞的境界,以為這就是虛空,實際上,有個空空洞洞的境界存在,已經不是空了。這是第六意識有個虛空的觀念,是加以造就出來的,在唯識的道理講來,就是作意。自然界的虛空其實並不空,裏面含有空氣、水分、灰塵、細菌……等等。佛法所講的虛空是個名詞的引用,虛空即不是有,也不是沒有,無以名之,名之曰虛空。千萬不要抓住一個虛空的境界,當作虛空。"

  那么,悟透"空"這個概念有什么用呢?是為了解脫生死,或者說達到"涅槃"境界。南大師說:"生生死死是現象的變化,我們那不生不死的真我,並不在此生死上,你要能找到這真生命,才可以了生死。"

  解脫生死又有何用?生存是眾生的最本質需求,其次才是物質需求,其次才是精神享受。很多問題之所以擺不脫、放不下、躲不掉,就是受生死問題的拖累,一旦解脫了生死,就不會"貪生怕死",就無所畏懼,獲得了大自由——身心的全然自由,於是,也就進入了佛家所謂"極樂世界"。曾國藩老年曾說自己活到了"可生可死的境界",他這時無疑已解脫了生死。但他到達這種境界的基礎上是在"立德、立功、立名"三方面都做得比較圓滿,無論生死,都可名垂不朽,一生可以無憾。如果他寸功未立、默默無名,他就不見得有這么灑脫。所以這還不是真正的"涅槃"境界。孔子"七十從心所欲而不逾矩",這才是"不空而自空,不定而自定"的大自由境界。

  我們想達到曾國藩"可生可死"的境界就比較難,要達到孔子"從心所欲"的境界就更難了。退而求其次,也可追求"歸零"的境界。何謂"歸零"?也就是清空過去,從零開始未來。打個比方,用算盤或計算器計數,算完一道題,最好回複到零的狀態,再算第二題。如果在前面的基礎上繼續算,肯定算出一筆糊塗賬。如果這道題的數字很多,算了一部分,也最好歸零,再算另一部分,免得中間一數出錯,前功盡棄。又比如,在紙上寫字,寫滿一頁,自然要翻到第二頁,從"空"處接著寫。如果仍然在本頁寫後面的內容,最後寫到連自己都不認得寫的是什么。

  在工作、生活中,任何事結束,無論成敗,都不妨讓它"歸零",以全新的姿態開始另一件事。如果一件事延續的時間很長,也可以分階段歸零。

  如何"歸零"呢?打個比方,夫妻倆吵了一架,互相說了不少難聽的話。吵完了,妻子氣得哭哭啼啼,跑回了娘家,吵架這件事也宣告結束,前面說過的話都等於零,做丈夫的第二件事是如何讓妻子破涕為笑,把她哄回家,重新做自己的好老婆。如果丈夫一個人躺在床上琢磨妻子剛才說的話,並且越想越生氣,這等於在算過數的算盤上算數,在寫過字的紙上寫字,能算出正確答案嗎?能寫出好文章嗎?

  又比如,工作不順利,老板提拔多人,不曾多看自己一眼。那么,前面的工作就算結束,以前的表現都等於零,當員工的第二件事是思考哪些行為可能受到老板欣賞,這些行為跟自己的價值觀是否有沖突。如果沒有沖突,就按老板欣賞的方式做事;如果有沖突,就得准備另謀高就。

  當然,也不是所謂壞事才需要歸零,遇到好事也同樣需要"歸零"。比如升官了,發財了,或者受到某個美人青睞,都是一個零。如果想繼續升官發財或擁抱美人,就要從零開始,向更高的官位靠攏,向更多的錢伸手,向美人送出新的秋波。如果不想,也要從零開始,從這些的身邊走開。人生如行旅,走上坡路,走下坡路,走平路,都是正常現象,就怕迷失了方向,想上山卻往山下走,想上岸卻向水中遊。迷失方向的原因是東奔西走、立不住腳。及時"歸零",找到一個新的起點,走起來就目標明確、信心十足了。

  英國前首相丘吉爾就是一個善於"歸零"的人,二戰結束後,他參加總統競選,結果失敗了。在常人看來,他失去了首相地位,就像從高山上跌到了穀底,要多痛就有多痛。可丘吉爾本人卻不這么認為。在他眼裏,離開首相職位,不過是從一座高山上走下來,接下來他可以自由選擇爬另外一座山。在退休的日子裏,丘吉爾迷上了畫畫,他年輕時曾師從約翰·弗萊利學習繪畫,經過晚年的修煉,畫藝更上一層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准。為了檢驗自己的繪畫水平,丘吉爾曾匿名把自己的繪畫送去參加畫展,有兩幅畫竟然被皇家美術院選為藏品,皇家美術院還於1948年授予丘吉爾"名譽院士"稱號。

  除了繪畫外,丘吉爾還著手寫作《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經過七年筆耕不綴,他終於完成了這部巨著。該書一上市就很熱銷,買書的人在書店門口排起了長龍,並且一版再版。憑借這部書,丘吉爾獲得了1953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在頒獎典禮上,瑞典文學院的主席熱情洋溢地說:"丘吉爾的文學成就太大了,我們忍不住要將他看作擁有西塞羅文才的凱撒大帝,以前從沒有一個曆史領袖人物像他這樣德才兼備,同時又如此傑出。"

  人生原本處於不斷的變化之中,上了山肯定要下山,到了甲地肯定要去乙地,做了這件事肯定要做那件事,讓過去的有歸於現在的零,不背任何包袱,輕輕松松地走向未來,不是很好嗎?

一切皆幻誰來修行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大菩薩的入世修行才難,你要在人世間做個賢妻良母或者是做個盡責的好父親好丈夫,這就不容易了。這是擔負妻子兒女的痛苦,而且要咬緊牙根有苦都不說,一切如夢如幻,於此痛苦中,一心清淨,不起惡念,處處利他利人,這才是真修行,這才是普賢菩薩的"諸幻盡滅,覺心不動"修行法門。可不是吃飯把碗筷一丟,什么事情不做,跑到這裏來打坐、聽經。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世尊,若彼眾生知如幻者,身心亦幻,雲何以幻還修於幻?若諸幻性一切盡滅,則無有心,誰為修行?雲何複說修行如幻?若諸眾生本不修行,於生死中常為幻化,曾不了知如幻境界,今妄想心雲何解脫?

  【譯文】(普賢菩薩說)世尊啊!假如眾生的意識是虛幻的,身、心也是虛幻的,為什么還要用虛幻的身、心、意修證虛幻的佛法呢?假如一切都是虛幻,都寂滅了,就沒有心,用什么來修行呢?您為什么說修行也如虛幻呢?如果一切眾生本來沒有修行,常在生死輪回中幻化,可他們並不知道這個如幻境界,如何使妄想心得到解脫呢?

  大師釋疑

  眾生:指人、鬼、畜生,即一切有知覺的生物或靈物。

  曾不了知:"不曾了知"的倒裝句,即不完全清楚。

  學佛一得:佛性就是自然規律

  普賢菩薩一連提了幾個問題:既然一切皆空,何必修行?誰來修行?修什么?如何修?這大概也是學佛者通常都會遇到的問題。

  佛祖是如何回答的呢?他講了很多,不知所雲。其中三句話非常重要:

  第一句話:"一切眾生種種幻化,皆生如來圓覺妙心,猶如空華從空而有,幻華雖滅,空性不壞。眾生幻心,還依幻滅,諸幻盡滅,覺心不動。"這句話,南大師稱之為"無上密法"。什么意思呢?首先肯定一切皆幻,身是幻身,有如空花。就如南大師所說:"平常我們所看到的東西不是都很實在嗎?不,那是眾生沒有定力,被自己的眼睛所騙了。現在讓你注意看,就是五遍行的作意,你注意看,那些東西原來是假的,種種皆幻。像眼前的茶杯、桌子這些都是假的,它的本身遲早都會毀壞,都會變去了的。連我們的身體也是假的,當初爸爸媽媽生我們的時候,一入胎就抓個假東西,生出來以後,越看自己越漂亮。世界上誰最漂亮?每個人自己看自己最漂亮,鏡子照了又照,百看不厭,看到年老,還是喜歡,哈!都被幻化所騙。"既然身是幻身,肯定要幻滅。但身雖幻滅,空性不滅,也就是眾生固有的佛性不滅。

  心也是幻心,同樣會幻滅。但心雖幻滅,覺悟心不滅。

  這樣講還是不清不楚的,因為佛法從來就讓人覺得不清不楚。但這並非佛法本身的問題,而是我們自身的理解問題。因為佛祖所講的是一個我們從未見過的東西。有一個故事:某人天生眼盲,他聽人談到太陽,就問明眼人:太陽是個什么樣子?明眼人說:太陽很熱。有一次,盲人摸到燈火,就說:這就是太陽。明眼人又告訴他:太陽圓圓的。盲人摸到一個盤子,又說:這就是太陽。明眼人打了好幾個比方,盲人全部理解錯誤。我們遇到的就是這個盲人同樣的問題,在理解佛法時,別的方面還能勉強聽懂,到了最核心的"佛性"這裏,啪,卡住了!

  為什么"佛性"二字如此難懂呢?照說佛祖釋迦牟尼也是一個人,難道他的智慧通徹天地,遠遠超過了古往今來一切智者?否則為什么其他智者的言論我們能聽懂或知道一個大概,對佛祖的言論卻莫名其妙呢?我想也許只是概念障礙,我們聽不懂的只是佛祖自造的概念,比如"佛性"或"佛心"。那么我們不妨反方向思考:古往今來,無論哪個人能夠想到的觀點,一定有另外某個人或某些人能想到,所以佛祖講過的道理,一定有別的大師講過。這樣一想,頓時真相大白:所謂"佛性"者,就是儒家、道家所說的"道",就是西方哲人所說的"自然規律"或"客觀規律"。"道"也好,"自然規律"也好,都符合佛祖描繪的"佛性"特點——無所自來,無所自去,即空即有,即有即空,"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那么作為個人修行,佛家的最高境界是成佛,類似於儒家的"天人合一",道家的"與道同體",或西方的"符合自然規律"。這樣是不是比較容易理解呢?

  當然,這只是對概念比較清楚,自然規律究竟有何性能,是如何運行的,從古到底今還沒有一個人搞清過呢!不過,當我們意識到佛性就是自然規律的時候,佛祖的話就變得容易理解多了。

  第二句話:"依幻說覺,亦名為幻,若說有覺,猶末離幻,說無覺者,亦複如是,是故幻滅名為不動。"所謂"覺",就是對佛性的覺悟,換句話說,就是對自然規律的理解。我們看到的現象都是虛而不實的,正如西方哲人所說:"所謂事實,就是對我們看到的東西加以解釋並稱之為事實。"在虛而不實的基礎上產生的理解自然有偏差,"亦名為幻",也是虛而不實的。"若說有覺,猶末離幻",如果有所感悟或覺悟,仍然沒有脫離虛幻。比如牛頓發現萬有引力,愛因斯坦發現了相對論,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掌握了自然規律,但也只是某種程度而已。理解了億分之一,等於在銀河系裏發現了某顆星星,離認識宇宙還差得遠呢!

  有的人認為:人類必須尊重自然規律,也可以發揮主觀能動性,利用自然規律為自己服務。這恐怕是自高自大的想法,是妄見。到目前為止,人類在自然規律面前,只有違反或順從兩種情況,"利用"二字是談不上的。因為人類根本不懂自然規律,或者只是懂得一星半點,何談利用?人類違反自然規律的原因就在於不懂,順從則是碰巧,"瞎貓逮住了一個死老鼠"——逮好像是逮住了,究竟是瞎貓逮住了死老鼠,還是死老鼠逮住了瞎貓,還不一定呢!假設這只老鼠是喝毒藥死的,老貓以為撿到個寶,一口吞下去,得!馬上被老鼠逮到閻王家打官司去了,告它多宗故意傷害與謀殺罪。

  所以,在自然規律面前,我們只要老老實實順從就行了,根本不要妄自尊大地談什么利用或駕馭。我們不妨假設自然規律就是上帝,就是玉皇大帝,就是佛祖,然後從從容容地做自己的傻事或聰明的事,並承擔一切結果。

  第三句話:"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南懷瑾大師認為,這句話"非常重要,此是禪宗心印,也是密宗的大手印,普賢如來、金剛薩埵心法。"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呢?佛祖在前面講"一切菩薩及末世眾生,應當遠離一切幻化虛妄境界","遠離為幻,亦複遠離,離遠離幻,亦複遠離,得無所離,即除諸幻"。這就是說,我們的身心及世間一切都是虛幻的,而修行的方法是要遠離這些虛幻。可是,我們的刻意遠離也是虛幻的,仍然要遠離"遠離"這個虛幻。但這仍然是虛幻的,仍需遠離。一直到沒有什么可以遠離時,種種虛幻就全部破除了,就見到佛性。

  不過,既然"遠離"也是虛幻,也就是說,我們所作的種種努力都是虛幻的,努力又有什么意義呢?努力的結果又怎么可能達到"即除諸幻"的境界呢?佛祖的答案是"知幻即離,不作方便"。也就是說,知道"遠離"也是虛幻,用不著刻意遠離,如此就能不離而自離。也就是說,要順其自然,於無心中見佛性。

  但是,這種修行方法起點太高了,一般人很難運用。通常來說,我們只能有意為之,然後達到這種順其自然的境界。

  打個比方,現在提倡"微笑服務"。服務人員終於意識到"霸王式"冷面服務對生意興隆來說只是"虛幻",決心遠離這個"虛幻"。可是當他(她)有意向顧客裝出笑臉時,幾顆白牙一露出來,把顧客嚇一大跳,以為自己身上某塊嫩肉被服務員看中了,馬上就要被咬一口,一分鍾沒敢呆,轉身跑掉了。

  服務員幾經修煉,終於意識到有意向顧客裝笑臉的做法也是虛幻,又打算遠離這個虛幻,於是對著鏡子苦練面部表情,使自己的笑臉顯得可愛一點。當他(她)再次向顧客微笑時,效果仍然不理想。因為顧客看見的是一個面帶微笑的"機器人",怎么會產生好感呢?

  服務員又意識到這種微笑也是虛幻,仍需遠離,每天進行心態訓練,不斷暗示自己:顧客是恩人,能給我帶來業績,帶來機遇……這樣訓練後,嘿!表情果然生動多了,不像機器人了。可是顧客從服務員的表情中卻看到了某種企圖心乃至乞求心,甚至看到了某種狡詐的東西,因而產生輕視或厭惡心理。

  如果服務員上進心強的話,還要繼續遠離"虛幻",進行真情訓練:深刻思考顧客跟自己的魚水關系,深刻思考服務工作的高尚意義……經過不斷修煉,終於離盡"諸幻",見到"佛性"了,境界也上去了,此後,他(她)見到任何一個顧客,都會自然而然地露出親人般的微笑。這是發自內心的微笑,顧客一見就會產生親切感、愉悅感,於是,就像鐵針被磁石吸住一樣,從此成為忠誠顧客。

  世界上很多著名推銷員就是這樣修煉的,形象魅力不亞於影視明星。比如美國"汽車推銷大王"吉拉德,任何一個跟他打交道的顧客,都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所以他們經常在吉拉德家的門口排著隊,目的是等待見他一面,談上幾句話。一個人修煉到這種境界,即使尚未成佛,也稱得上一個"歡喜菩薩"了!

如何才能開悟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圓覺經"告訴我們一切眾生本來就是佛,但是我們現在不是佛,為什么呢?因為我們自性光明受了蒙蔽,等於一面光明的銅鏡埋在泥土裏,埋久了,把銅鏡的光明遮掉了。我們的自性光明被自己的煩惱妄想遮蔽,若將這些塵渣、汙染除掉,就恢複了自性光明——淨圓覺心,就成佛了。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善男子,彼新學菩薩及末世眾生,欲求如來淨圓覺心,應當正念,遠離諸幻。先依如來奢摩他行,堅持禁戒,安處徒眾,宴坐靜室。

  【譯文】善男子啊!那些初學菩薩道的人,以及未來眾生,想得到"如來淨圓覺心",遠離種種虛幻。先按"如來奢摩他"的方法修行,堅守各項戒律,安然處身於徒眾之中,宴坐在靜室裏修行。

  大師釋疑

  如來淨圓覺心:據南大師解釋,是指"真正佛的淨土","不是東方淨土或西方淨土,而是自己的唯心淨土"。即一塵不染之心。

  正念:即端正念頭。南大師解釋說:"不要亂想,只有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要不著邪念。"

  奢摩他:梵文音譯,是"止"的意思。

  宴坐:按龍樹菩薩《大智度論》解釋,"不依身,不依心,不依亦不依,是名宴坐"。也就是說,身心寂靜,沒有任何雜念。

  學佛一得:目標高遠,由低起步

  普眼菩薩向佛祖提了一個問題:如何修行?是啊!佛法那么高遠,用什么方法到達佛境,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上面摘錄的文字就是佛祖對普眼提問的回答,總括其大意:佛法雖然高遠,仍需從低處修行。無論是"堅持禁戒",還是"安處徒眾"、"宴坐靜室",都離佛境尚遠,但自己身處低位,還是只能從低處起步。孫悟空一斤鬥十萬八千裏,他起步時的這個低點還是省略不掉。何況孫悟空蹦得再高、跳得再遠,連如來佛的手掌心都翻不過,差得遠!

  無論是修佛道,還是修俗道,起點低沒關系,關鍵第一步不要邁錯。把方向搞錯了,去西天取經,一個勁地往東土跑,錯得就離譜了。雖說地球是圓的,西天並不在地球上。走錯了方向,回頭才是岸,非得返回來重新走過不可。那又何必這么麻煩呢?

  佛祖傳授的低位起修方法,也就是佛經中經常談到的修"戒"、"定"、"慧"。這跟《大學》提到的修行方法幾乎是一樣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知止"就是"戒","得"猶如"慧",只不過《大學》把從"戒"到"慧"的過程描述更具體,並且指明了其中的邏輯。

  為什么要守戒呢?這樣心才不會散亂,才能定下來。這是為什么呢?打個比方,你想去某地,如果堅持只走某條路,堅決不走其他的路,那么肯定能到達目的地。如果認為"條條道路通羅馬",走這條可以,走那條也行,就存在利弊得失的選擇,就有試試看的心理,走了幾步感覺不那么美妙,又退回來,換一條路重走。這樣心就散亂了,老是拿不定主意。

  在人生中,我們經常會拿不定主意,因為選擇條件太多了。而究其根本,還是因為自己不願"守戒"。如果"守戒"的話,事情就比較簡明了,也容易做出決定了。打個比方,做一件事,有無數種辦法,其中很多是不合法、不合理、不合道德、不合人情的,如果願意守法、講理、講道德、講人情的話,其中絕大多數方法就可以刪掉了。如果自己是一個做事講原則的人,也尊重別人的原則,又可以刪掉一些方法,剩下來的不多了,選擇起來就比較容易了。這是對普通人而言,對佛家和儒家或其他教派來說,他們還另外制定了很多戒律,比如佛家的和尚要守250戒,尼姑要守348戒(一說500戒),儒家要遵循禮、義、仁、智、信和溫、良、恭、儉、讓等各種准則。凡此種種,看似約束了自由,實際上使自己變得更自由了。這是心靈的自由。相反,那些無法無天的人,看似很自由,其實最不自由。比如那些強盜、小偷之類,能夠光明正大、安安心心地幹自己的工作嗎?敢向大家公布自己的工作業績嗎?恐怕不行吧!甚至想睡一個安穩覺也不可能。在他們還沒有被法律剝奪自由前,已經把自己裝進了心靈的囚籠。

  戒律是否合理,有時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遵守它們。比如和尚不吃葷腥,是不是合理?難道吃了豬頭肉就不能成佛嗎?不一定。反正規定了不讓吃,就堅決不吃。不過,既然定了戒律,肯定有其合理因素。凡人都吃肉,都喜歡美色,僧人不吃肉,遠離美色,自己就會覺得不是凡人,並由此產生某種成就感。這種成就感又進而刺激其上進之心。如果沒有這些戒律,僧人也到處找肉吃,到處追求美人,跟凡人就一樣了,哪有心情修行?沒辦法,只好跟佛祖他老人家說"拜拜"。

  守不守戒律的影響,很多是心理上的,在破戒之前很難想到有何影響,破戒之後才切身體會。比如過去女人在未出嫁前要保持處女身份,這是戒律。現在這條戒律從法律上被廢除了,但還在人們心裏留著痕跡。有的女人守戒,小心地保護著自己的處女膜;有的女人不守戒,感覺好就上床。前者對愛情會謹慎得多,因為只打算買這一件,自然會精挑細選,也不會遭遇始亂終棄的危險。後者就隨便多了,反正用過了就可以扔,何必操那么多心?誰知被扔的可能還是自己。結婚之後,兩者的感受也會不同。前者感覺自己把最珍貴的東西交給了對方,是一筆巨大投資,自然會好好經營,那么婚姻破產的可能性就小多了。後者覺得只是做一個普通投資,經營熱情不一定有那么高。何況對守戒者和不守戒者,男人那邊的心理感受也不一樣,這也是影響感情穩定的一個重要因素。

  總而言之,守戒的含義是只做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事一概不做,這樣心裏就沒有那么多想法。想法越單純,心越能定下來,或者說越能拿定主意。拿定主意後,心專注於決定要做的這件事中,不被其他的事情幹擾,就能進入靜的狀態,波瀾不驚。心靜下來後,神智就清明,看問題比較冷靜,不會有那么偏見和錯覺,自然比較容易得到正確的東西,或者說得到智慧。

  佛家或儒家所講的修戒、定、慧,或儒家所講的修止、定、靜、安、慮、得,相信每個人都經曆過,只是不經常而已。比如在學校讀書,有心思散亂的時候,什么也看不進去;也有心神寧靜的時候,一看就懂,一學就會,一記就得。所以,戒、定、慧的好處大家都知道,用不著多講,所謂修行,就是要使不經常變成經常,也就是隨時能夠靜下來。

  佛祖所講的"安處徒眾",對我們塵世之人特別重要。南大師認為是指"帶領徒眾修行打坐",那么這是針對高僧而言了。但筆者認為佛祖這句話是對"大眾"說的,意為"安然地在徒眾中修行"。我們凡世之人想在事業上獲得成功,也只能像僧人學佛一樣,從低處起步。哪怕你的志向是當"元帥",也只能從"士兵"幹起。即使是老板的兒子,一生下來就有希望當老板,地位高得很,但管理水平很低,還是得乖乖地在老師手下念小學。

  當你是一個普通員工時,不能因為自己志向高,就瞧不起同事,看不起老板,更不能藐視公司的管理制度,只能"安然地在徒眾中修行"。一方面,要執定自己的志向,不斷修煉自己;另一方面,又要做與目前身份相稱的事,也就是守本分。我們不妨看一個例子:

  安妮特出生在一個貧窮家庭,成年後,她在紐約第五大街的一家女服裁縫店裏找到了一份工作,當打雜女工。她經常看到女士們乘著豪華轎車來到店裏,在鍍著金邊的大試衣鏡前試穿她們的漂亮衣服。店裏的女老板也和她們一樣,穿著講究,舉止得體,端莊大方,高貴典雅。她心裏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欲望:我也要成為她們中的一員。

  此後,她每天開始工作之前,都要對著那面試衣鏡,很開心、很溫柔、很自信地微笑。當時的她雖然經濟拮據,只能穿粗布衣服,但她想象自己已經是一個身穿漂亮衣服的夫人,待人接物也和那些貴夫人一樣落落大方,彬彬有禮。她對工作也積極投入,仿佛那間裁縫店就是她開的一樣。經過幾年修煉,她的氣質發生了質的改變,她的工作態度以及優雅舉止都贏得了老板、顧客的尊重和喜愛,盡管她只是一名打雜工。

  後來,老板覺得安妮特是員工中最有頭腦、最有氣質的,而且表現也是最傑出的,於是,她把裁縫店交給安妮特管理。安妮特憑著憑著勤奮好學,很快成了一個出色的管理者,還成了一個著名的服裝設計師。她也很自然地走進了貴夫人的行列。

  在人生中,起點高低不重要,重要的是目標要高遠;進步快慢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然處之、靜而思之、勤而行之。有了這樣的態度,成佛都夠了,何況是成就俗世的事業呢?

不移一步到西方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何況一切眾生都在輪回當中,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自己做不了主。內心裏面的汙垢、髒思想、壞念頭多得不得了,好像台北晚上的垃圾車,播放著"少女的祈禱"美妙悅耳的音樂,裏面則裝一大堆贓東西。我們若未曾清淨過,沒有得到清淨境界,沒有達到佛的境界,怎么能夠懂得佛的道理呢?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善男子,當知身心皆為幻垢,垢相永滅,十方清淨。善男子,譬如清淨摩尼寶珠映於五色,隨方各現,諸愚癡者見彼摩尼實有五色。善男子,圓覺淨性現於身心,隨類各應,彼愚蠢者,說淨圓覺實有如是身心自相,亦複如是。

  【譯文】善男子啊!應當知道生理和心理上的一切變化,都是塵垢和假相。只要永斷這些塵渣,便見十方清淨世界。善男子啊!好像透明的摩尼寶珠,原本沒有顏色,五色光照射在上面,它就顯現出五色來。那些愚癡者卻以為摩尼珠上確實有五色。善男子啊,我們眾生的自性絕對純淨,因為映照各自生理和心理的變化,才顯示不同個性。愚蠢者以為各人的自性本來如此,就像以為摩尼寶珠確有五色一樣。

  大師釋疑

  垢幻:垢,即塵垢,指生理變化;幻,即幻相,指心理變化。

  十方:指所有空間。除我們通常所說的"八方"外,還包括天上、地下的立體空間。

  圓覺淨性:指眾生與生俱來的佛性。

  學佛一得:生命需要一場清潔心靈的大火

  傳說,鳳凰500年在火中涅槃一次,她集梧桐枝自焚,在烈火中獲得新生,其羽更豐,其音更清,其神更髓。這個神話故事頗有佛法的意境。

  人生其實也需要一場這樣的思想之火,燒毀了過去的殘渣,獲得一個全新的自我。

  就像過日子必然留下垃圾一樣,我們的頭腦裏也必然留下思想殘渣。因為我們每天不停地思考,產生一個又一個想法,這些想法極少有用,有的還是帶毒的想法。當一天過去,這些想法卻不會隨之消失,仍殘留在記憶裏,殘留在潛意識中,不知不覺地影響我們的思維和言行。於是,我們漸漸失去了單純,變得複雜、虛偽、勢利和老於世故;我們漸漸失去了笑聲,變得憂鬱、焦慮、膽怯和心事重重。

  這些思想殘渣是什么呢?是對人、對事物、對社會錯誤理解而產生的偏見、謬見、邪見,是過去失敗經曆留下來的心理陰影,是過去成功經曆留下來心理折射,是對他人的無端嫉恨,是對未來的不合理期盼……所有這些,都會使我們的心靈受到汙染。如果我們能燃起一堆思想之火,像燒毀殘枝碎葉一樣燒毀思想殘渣,就能獲得一片清淨之地。

  但是,這堆火只能由自己引燃。用佛家的說法,需要各人自度,否則無人可度。佛祖所講的佛法,只能讓大家意識自己的思想中已經填滿垃圾,只能讓大家意識到自己需要一場清潔靈魂的大火。但佛法本身並不能點燃這場大火。

  如何燃起一場思想之火呢?必須在靈魂中引起深刻的覺醒或懺悔,這種強大的心理能量足以過去種種無益的積存化為一縷輕煙。這很難,又很容易,關鍵在一念之禪悟。但人是執迷的,總是放不下那些自以為是的念頭,放不下過去的遺憾、苦惱、仇恨等等無益情緒。例如,評劇演員常香玉在"文革"期間有過一些恩恩怨怨,不久前她去世了,記者問她過去的同事對她的看法,讓人吃驚的是,那位已經七十多歲的同事的回答是:我不能原諒她。在外人看來,他們的所謂恩怨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竟至於到死都不能原諒。

  我們難以悟道的原因,不是拋不下思想垃圾,而是把思想垃圾當成寶貝收藏,舍不得拋棄。那么,即使佛祖親自來說法,也無法使我們得到超度。除非有某些特殊的事件發生,使我們不得不拋棄,才能從中發現一心清淨的價值。

  1914年12月,大發明家托馬斯·愛迪生的實驗室燃起一場大火。實驗室是鋼筋混凝土結構,按理說不易發生火災,所以事前只投了23.8萬美元的保險,但這場事故卻造成了200萬美元的損失。那個晚上,愛迪生半生積累的財富及研究資料幾乎都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大火燃得最旺的時候,愛迪生的兒子查裏斯在濃煙和廢墟中找到了父親。愛迪生靜靜地看著火勢,沒有一點傷心的感覺。當他看到兒子時,大聲說:"查裏斯,你母親哪兒去了?去,快去把她找來,她這輩子恐怕再也見不到這樣壯觀的場面了!"

  第二天早上,愛迪生看著眼前的廢墟,說道:"災難自有災難的價值,我們以前所有的謬誤和過失都給大火燒得—幹二淨了。我們應該感謝上帝,這下我們又可以從頭再來了!"

  火災過去三個星期後,愛迪生就發明了世界上第一部留聲機。

  愛迪生所說的謬誤和過失是什么呢?有以下三種東西:

  一是研究的迷途。每進行一項發明,都會經曆若幹次失敗,這是正常現象。但有時候只是在鑽牛角尖,鑽在裏面出不來,也不想出來。把以前的研究資料失去了,沒有辦法繼續,心裏可能反而透亮了。

  古時候,中國學術界有"皓首窮一經"的說法。抓住某部經典,逐字逐句地考證探索,越研究未知的東西的越多,直到白發滿頭,還無有盡期,只能帶著遺憾死去。這顯然鑽到牛角尖裏去了。如果不幸遭遇一點意外,生活發生困難,不得不丟下書本去種田,反而是一種解脫。

  二是習慣的屏障。過去的成功經驗會讓我們認為某些想法一定是正確的,某些方法一定是最實用的,這樣就容易形成慣性思維,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愛迪生是大發明家,受到大家推崇,這無疑會使他對自己以及自己過去的研究方法充滿自信。當他的實驗室燒毀了,工作環境發生了變化,工作節奏打亂了,運用過去的研究方法的條件也改變了,使他不得不按新的方法做事,創新的靈感反而綿綿而生。

  三是精神的惰性。奮鬥激情往往來自內心的渴望,愛迪生年輕時,家境貧寒,生活困難,不得不努力工作。當他功成名就後,再也沒有任何經濟問題困擾他,無須努力表現就會引人注目,雖然他仍是勤奮的,激情卻自然消退。一場大火使他陷入經濟危機,反而就像一支強心針一樣使他精神煥發。

  以此觀之,這場火災使愛迪生蒙受了巨大的經濟損失,也幫助他燒掉了陳舊的日子,他能夠以全新的心態、全新的生活走向未來,愛迪生仍然感謝這場火災,而不至於在安逸的生活中老朽,這或許真的是一種幸運呢!

  宋朝紫陽真人說,"不移一步到西方",心靈的徹悟,靠的不是外求,只要化盡過去的一切的累贅,佛性之光便顯現了。當然,我們在生活中不會歡迎意外的變故,不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更新自己。但是,只要靜心思考一下,就會發現,過去的生活已經在我們的心理上形成了很大的重負,身心感受到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何不試著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拋棄一些可有可無的是非恩怨呢?何不嘗試挑戰過去一成不變的觀念,接納新的思想呢?何不嘗試透過身心之虛幻,觀照真如不動之空性,以求得心靈的涅槃呢?

不厭生死,不愛涅槃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大徹大悟的人,看一切眾生一體平等,誠誠懇懇、自自然然尊重每一個人。佛在此作了一個比方,譬如眼睛看見前面的東西,不管美醜淨穢均一一映入眼簾,任何事物均可看見,光體本身普照一切,無選擇,無愛憎,悟道之人視眾生均與佛同等,無二無別。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善男子!覺成就故,當知菩薩不與法縛,不求法脫;不厭生死,不愛涅盤;不敬持戒,不憎毀禁;不重久習,不輕初學。

  【譯文】善男子啊!由於大徹大悟的緣故,菩薩不會被世法或出世法所束縛,也不去求解脫的方法;不討厭生死,也不貪愛涅槃;不敬重學佛持戒的人,也不厭憎毀佛禁法的人;不器重久習佛法的人,也不輕視初學者。

  大師釋疑

  覺成就:南大師認為,是大徹大悟的意思。

  法縛:被法所束縛。"法"是指世法和出世法。

  法脫:解脫的方法。"脫"即解脫。

  涅槃:南大師認為,是指悟道成佛的境界。

  學佛一得:花開花落任自然

  人們習慣於根據自己的喜惡評價人和事,有的人好,有的人壞,有的人招人喜歡,有的人真討厭;有的事好,有的事壞;有的事讓人開心,有的事讓人難過。到了菩薩境界的人,看世界、看世人、看世事,都沒有偏見,一切都如風過水流、花開花落,自然而然。具體而言,有以下四種心態:

  一是"不與法縛,不求法脫"。"法"有方法、規律的意思,按佛家的說法,包括世法和出世法。"世法"是凡世總結出來的規律或所采用的方法。"出世法"是指佛法。兩者可能有共通之處,但有時又截然相反。比如,"世法"提倡持之以恒,佛法提倡"勇猛精進",兩者都差不多。"世法"曾經認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但佛法卻認為 "眾生平等",兩者的說法又不一樣。

  有菩薩境界的人,無論對世法還是出世法,都不認為一定是對的或錯,既不會固執地堅持某種法,也不會刻意拋棄某種法。如果固執地堅持,就會為法所束縛;如果執意要拋棄,同樣會為法所困。打個比方,中國古代講仁義道德,講忠孝節義,講三綱五常,講來講去,講得人人變態,這就是為法所縛。現代人刻意拋棄過去的老古董,什么都不講,結果價值觀發生了紊亂,社會道德水准嚴重滑坡,這就是為法所困。

  如果人們知道自己為法所縛、為法所困,那么就會努力尋求解脫而求得自由。問題在於人們成了法的奴隸而不自知,蒙昧無知地生活。

  比賽爾是西撒哈拉沙漠中的一顆明珠,每年有數以萬計的旅遊者來到這兒。可是在肯·萊文發現它之前,這裏還是一個封閉而落後的地方。這兒的人從沒走出過大漠,據說無論向哪個方向走,最後都會回到出發的地方。所以比塞爾不願去做這種無益的嘗試。

  肯·萊文當然不相信這種說法。他做了一次試驗,從比塞爾村向北走,結果三天半就走了出來。

  比塞爾人為什么走不出來呢?肯·萊文非常納悶,最後他雇請一個比塞爾人帶路,看看到底是為什么。他們帶了半個月的水,牽了兩峰駱駝,肯·萊文收起指南針等現代設備,只拄一根木棍跟在後面。

  10天過去了,他們走了大約800英裏。第11天的早晨,他們果然又回到了比塞爾。這一次肯·萊文終於明白了,比塞爾人之所以走不出大漠,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認識北鬥星。

  這些比塞爾人無疑經過了多次嘗試,最後總結出"無論向哪個方向走,最後都會回到出發的地方"這一規律。他們為法所縛,是因為欠缺常識。其實我們不必嘲笑比塞爾人無知,我們知道北鬥星及其他很多知識,但仍然差得太遠,在很多方面都欠缺常識。那么我們也可能正在為法所縛而自己一無所知。打個比方,有人認為"好人無好報"而不敢做好人。這也許只是根據某些特殊事例得出的結論,那么好人究竟有沒有好報呢?在什么情況下有好報而什么情況下無好報呢?可能持有這種觀點的人根本不清楚,這跟比塞爾人不知道北鬥星有何差別?

  二是"不厭生死,不愛涅槃"。何謂涅槃?南大師說:"涅槃很難解釋,有翻譯成寂滅,不很恰當,有翻譯為圓寂,也不很適宜。佛在'涅槃經'說是:'常、樂、我、淨。'這還是一面,再加上'清淨圓明',這便是涅槃的境界,也是悟道成佛的境界,也就是一切眾生自性的境界。"由於是一種境界,一種自我心靈體驗,就很難解釋究竟是什么東西。前面提到,大清名臣曾國藩老年時說自己已活到 "可生可死",大概正是所謂"不厭生死"的境界。曾國藩是因為功成名就,人生價值已經充分實現,才達到這種境界。接下來的平凡日子,多幾天還不至於不習慣,少幾天也不至於有遺憾。但他"不愛生死",卻愛"涅槃",心裏有所執念,還沒修到菩薩的高度。

  莊子卻從另外的角度來探討生死的問題。他打了一個比方說:以前鄭國有一位美女,被國君選為妃子。美女聽說要離開家鄉去王宮,心裏很痛苦,很害怕,不知王宮裏面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進了國都,當了妃子後,她的日子過得十分舒暢,想起當初的擔心害怕,實在沒有道理。最後莊子說:同樣的道理,我們今天害怕死亡,萬一死後,比現在更舒暢,那么,現在的害怕不是多餘嗎?

  莊子的比喻很有趣,但不一定能讓每個人信服。怕死或不怕死,都是一種自我感受,不見得聽了一番道理,就從膽小鬼變成勇士。

  三是"不敬持戒,不憎毀禁"。南懷瑾大師說:"我們學佛的人特別'敬持戒,憎毀禁',每人都拿一把尺去衡量別人,都拿道德標准去要求別人,從來不反省自己,從不要求自己,是不是怎樣?然後,聽到某人學佛吃素,好!有善根!好像不信佛就是壞人、魔鬼、不屑與之為伍。這些都不是學佛者所持的態度,真正的學佛是 '不敬持戒,不憎毀禁'。做人本來就應該道德好,道德不好的人更值得同情,更應該幫助他,這才是慈悲的精神。"

  其實不僅學佛的人有門戶之見,各行各業都有。用自己的道德准則衡量別人的現象更是普遍——我覺得這樣對,我覺得那樣好;我覺得應該這樣,我覺得應該那樣,總之"我"字當頭。學佛就是要學掉這個"我"字,承認世界上有跟自己不一樣人,承認每個人有跟自己不一樣的想法。

  據說,在羅閱祗城有一個婆羅門,他常聽說舍衛國的人孝養父母、信仰佛法,心中十分向往,想去舍衛國觀光並學修佛法。

  他來到舍衛國,看見農夫父子二人在田中耕地、播種。忽然,一條毒蛇爬到那兒子跟前,將他咬死。那父親不但不管兒子,仍然接著幹活,連頭也沒抬。

  這個婆羅門大為驚奇,便上前問他原因。農夫說:"人的生老病死及世間萬物的成好壞失,都是自然規律,憂愁啼哭有什么用呢?如果傷心得飯也不吃水也不喝,不是跟死人一樣嗎?你要進城,路過我家時,請替我捎個話:兒子已死,不必准備兩人的飯菜了。"

  這個婆羅門心裏暗想:"這個人真沒有人情味啊!"

  他進入舍衛城,來到農夫的家,見到他的妻子,便說:"你兒子已經死了,他的父親讓我捎話說,准備一個人的飯就行了。"

  他以為那婦人會號啕大哭,誰知他卻說:"人生如住店,隨緣而來,隨緣而去,我兒子也一樣啊!"

  這個婆羅門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國家,他心裏暗道:我聽說這個國家的人民如何慈愛、如何孝順,才想來這兒學佛修道,沒想到,如今碰上這種沒有人情味的人。這種人怎配信佛修道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決定去請教偉大的佛陀。佛陀已明白他的來意,故意問他為什么憂愁。

  他說:"遇事不合我的想法,故而憂愁。"

  佛陀又問:"遇上何事不合你的想法呢?"

  他如實向佛稟告了他路上所見之事。

  佛陀說道:"善男子,這些人是真正明白人生事理的啊!他們知道人生無常,傷心悲哀無濟於事,故能正視世間及人生的自然規律,也就無有憂愁!塵世之人不明白生死無常的道理,互相貪著愛戀,等到突發事件一來,就懊惱、痛苦得難以自制。"

  佛陀又說:"世間俗人長時間被貪、瞋、癡三種煩惱侵擾,不能自拔。如果能明白無常之道理,能明白佛法苦、集、滅、道的道理,那么自然煩惱盡除,都能成就佛道啊!"

  這個婆羅門恍然大悟!於是他決定皈依佛法,精修出世法。

  在這個故事中,農夫夫婦的兒子死了,他們卻表現得平靜如水,毫無悲哀,這種反常的舉動確實讓人想不通。即使經佛解說,仍然難以想通。其實,我們用不著把所有的問題都想通,也不可能辦到。既然如此,就用不著多想。遇到自己不理解的人和事,用不著按自己標准批評或肯定,只需知道,世界上有這樣的人,有這樣的想法,僅此而已!

  三是"不重久習,不輕初學"。這個道理很好理解,有的人一輩子從事某項工作,技藝平庸無奇;有的人學習三年兩載,即成高手。按資曆論人,當然沒有道理。即使你是這一行的高手,也沒有必要輕視新手,因為他目前達到的水准,不過是跟你過去某個時候的水准一樣而已,輕視他不等於輕視自己嗎?

信為道源功德母

大師語錄

  中國佛法中的禪宗要你起疑情,有疑才有悟,何況一切眾生本來就在懷疑中。沒有成佛以前處處是問題,生從哪裏來?死向何處去?佛法說有前生,你見過?死後靈魂究竟存不存在?誰能證實?這些都是問題。禪宗的方法之一就是挑起你的疑情,你說你有痛苦,那么,痛苦從哪裏來?因為有我,你又是生命東西?肉體?肉體不是你。真正的我是心,心在哪裏?如此一步一步追問下去,大疑就是大悟,小疑就是小悟。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善男子,汝等乃為諸菩薩及末世眾生,問於如來甚深秘密究竟方便,是諸菩薩最上教誨了義大乘,能使十方修學菩薩及諸末世一切眾生得決定信,永斷疑悔。汝今諦聽,當為汝說。

  【譯文】善男子啊!你們為了諸位菩薩以及末世眾生,詢問最深奧、最秘密、最透徹、最根本的佛法,這是一切菩薩最高的教育方法,是大乘道的了義法門。能使十方修學菩薩道以及末世一切眾生產生堅定信仰,永遠不再有任何懷疑。

  大師釋疑

  末世眾生:指從現在直到末世的眾生。

  甚深:極其深奧。

  究竟:對起因、經過、結果都完全清楚。

  了義:據南大師說,是指"徹頭徹尾的通達圓滿"。

  學佛一得:大疑大悟,小疑小悟

  佛祖所講的"最深奧、最秘密、最透徹、最根本的佛法"是什么呢?歸根到底,還是一個"空"字。佛祖說:"一切世界始終、生滅、前後、有無、聚散、起止,念念相續,循環往複,種種取舍,皆是輪回。"轉一小圈,回到原點,是個零;轉一大圈,回到原點,還是個零。都是空的!這是最簡單的佛法,也是最深奧的佛法。如果有悟,一念即悟;如果無悟,也用不著大傷腦筋,把這個問題輕輕放下就可以。倒是"得決定信,永斷疑悔"八個字,值得我們好好琢磨一番。

  有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孤兒,無依無靠,既無田地可種,也無錢財經商,他過著流浪與乞討的日子,沒有人瞧得起他,對前途十分迷茫和彷徨。有一天,他去拜見一位高僧,求教怎樣改善處境。

  高僧把他帶到一處雜草叢生的亂石旁,指著一塊石頭說:"明天早晨,你把它拿到集市去賣。但要記住,無論人家出多少錢要買這塊石頭,你都不要賣。"

  孤兒滿腹狐疑,心想,怎么會有人花錢買這塊石頭呢?但他還是抱著石頭來到集市內,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蹲下來叫賣。第一天過去了,無人問津。第二天過去了,也是如此。直到第三天,才有人來詢問。第四天,有人想用賤價買下這塊石頭。到了第五天,那塊石頭已經能賣到一個很好的價錢了。

  孤兒回到寺廟,興奮地向高僧報告這一情況。

  高僧說:"你明天把它拿到黃金市場上去賣,無論人家出多少錢都不能賣。"

  孤兒又把石頭拿到黃金市場去,過了幾天,對這塊石頭感興趣的人越來越多,價格也被哄抬得高出了黃金的價格。

  孤兒又去找高僧,高僧說:"你把石頭拿到珠寶市場去賣,無論別人出多少錢,你都不能賣。"

  孤兒把石頭拿到珠寶市場,結果,這塊石頭的價格被炒得比寶石還要高,被稱為"稀世珍寶"。

  對此,孤兒大惑不解,又去請教高僧。高僧說:"世事皆是如此,如果你認定自己是塊陋石,那么你永遠只是一塊陋石;如果你堅信自己是一塊無價寶石,那么你就是無價寶石。"

  在這個故事中,"無論多少錢都不賣",就是"得決定信,永斷疑悔"。孤兒對這塊石頭的價值並不深信,有所懷疑,甚至可能因沒有把它賣出去而後悔,但他遵從高僧的囑咐,堅決不賣,仍然達到了"永斷疑悔"的效果。

  有人會想,這塊石頭畢竟沒有賣出去,自己沒有得到價值。但是,這塊石頭既是"稀世珍寶",為什么要把它賣出去呢?如果辦一個展覽會,人們會排著隊前來觀看。甚至可以為它專門建一座廟,接受信徒們的香火。現在廟裏的菩薩多是泥塑木雕,質地還沒有這塊石頭堅硬呢!

  有人又會想,這塊石頭到底有多大價值,科學家用先進檢測一下不就知道了嗎?假如這塊石頭被傳說為女媧補天石,科學家用什么先進儀器能檢測出女媧從沒碰過它呢?

  有人又會想,這不是騙人嗎?其實也未必。當這塊石頭上附著了某種文化,附著了人們的感情和信仰,它的價值實際上已經不一樣了。好比《蒙娜麗莎》,它的構成不過是一塊畫布,一些顏料,如果把它當畫布和顏料賣掉,就太可惜了。因為它最大的價值是附著在上面的靈感、藝術。即使是真的金子,之所以具有很大價值,是因為人們認為它具有很大價值。如果不認為它具有價值,它就跟石頭沒有兩樣。

  有人又會想,《蒙娜麗莎》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具有欣賞價值,這塊石頭能給人們帶來什么好處呢?這塊石頭其實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人們對它的信仰有多深,它就能給人們創造多大的價值。如果認為摸一摸他能治病,能給自己帶來好運,那么它的價值超過100個心理醫生。至於它的欣賞價值,就像《蒙娜麗莎》的微笑一樣,看不出妙處就是最大的妙處。

  這是不是迷信呢?應該是。其實我們喜歡任何東西,都是迷信。我們欣賞《蒙娜麗莎》,是因為迷信一些關於美、關於藝術、關於價值的概念。而這些概念只是假設,都如夢幻泡影。就拿蒙娜麗莎的身材來說,用現代美的標准衡量,顯得過於豐滿了;拿到非洲某個以肥胖為美的部落去,又顯得過於苗條了。那她到底美不美?如果讓一個從沒聽說過《蒙娜麗莎》的人欣賞這幅畫,他就看不出它的超凡價值,反而覺得它過於陳舊了。如果勸他花100元錢買下來,他會捂緊口袋,唯恐上當受騙。直到人家告訴他這幅畫拍賣價達到多少億美元,他才會對這幅畫頂禮膜拜。

  我們愛上一個人,也是如此,覺得她是世界上最溫柔、最善良、最可愛的姑娘,其實也是迷信一些自造的概念。如果始終對她深信不疑,愛情就能永遠維持。一旦有所懷疑,愛情就跑掉了。

  佛法也像這塊石頭一樣,"非法非非法",價值究竟多大,取決於你的信仰有多深。如果不信,就什么價值也沒有。

  世上的人也像這塊石頭一樣,你有多大的價值,關鍵在於你確信自己有多大的價值。有的人志向遠大,並堅信自己能實現理想,信心勃勃地進行努力,最後就能取得常人望塵莫及的成就。有的人志向遠大,卻不太相信自己能有那么好的運氣,半信半疑地嘗試著,最後的結果大概是:業績並不出奇,又老是覺得自己了不起。心無大志的人,覺得自己只能過平凡的生活,並且從這方面努力,最後大概跟自己預想的那樣,果然過上了平凡的生活。不過,由於他實現的價值和預期的價值一樣,他的幸福指數可能比第二種人高得多。

  佛經說:"信為道源功德母。"我們無論學佛法,做其他學問,或行走人生,通常都是這樣:有信便有得,不信便不得。但並非不能疑,在方式方法上可以提出各種疑問,也需要提出各種疑問。正如南大師所說,要一步一步追問下去,每解決一個疑問,就前進了一步。不過,在根子上不能疑。比如,學佛法到底有沒有用?學科學到底有沒有用?做好人到底有沒有用?這都是在根子上疑,不如不要開始。先在根子上"永斷疑悔",斷絕自己的退路,勇往直前,就可能走出海闊天空的境界。

愛是煩惱,還是要愛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一般眾生因為有妄想,所以有我,因為有我,所以有你,有他,然後就我愛你,你愛我,愛來愛去。以前我到大學授課,同學們逼得我講戀愛哲學,我說我不懂,後來被逼著沒有辦法,我說:愛是自私的,因為我愛你才愛你,我不愛你就不愛你,你說這是不是自私?愛是絕對自私的,愛是占有的,愛是痛苦的根源,愛是煩惱的根本。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當知輪回,愛為根本。由有諸欲助發愛性,是故能令生死相續。欲因愛生,命因欲有,眾生愛命,還依欲本。愛欲為因,愛命為果。由於欲境,起諸違順境背愛心而生憎嫉,造種種業,是故複生地獄餓鬼。知欲可厭,愛厭業道,舍惡樂善,複現天人。

  【譯文】應該知道,愛是輪回的根本。因為各種欲望催發了愛意,所以能讓眾生在生死中循環。欲望因愛而生,生命因欲望而有,眾生愛惜生命,還是以欲望為根本。愛自己的欲望是原因,愛自己的生命是結果。有了愛欲之心,便產生違我心意的逆境和合我心意的順境,對不喜歡的產生背離心,對喜歡的產生親近心,並產生厭憎、嫉妒等種種不良情感,由此造下各種罪業,最終淪落為地獄餓鬼。知道了愛欲的可怕,而心生厭離,舍棄惡念,專修善行,就能到達天人境界而跳出輪回之苦。

  大師釋疑

  輪回:意為循環,又叫"六道輪回"。意為眾生在天、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等六道中循環,流轉不停。

  業:分"功業"和"罪業",即眾生的言行造成的功過。

  天人:指不在六道中循環的人。南大師說:"天分為欲界天、色界天、無色界天,共二十八天。"

  學佛一得:欲念難消,順其自然

  有一首歌,唱得很幽默:"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老虎會吃人,你見了千萬要躲開……"

  這首歌取材於一個佛教故事:有一位老和尚,想找一個合適的人繼承衣缽。可惜世上的人都被欲望汙染得太壞了,他找來找去,找不到幹淨人。最後他到孤兒院去領養了個幼兒,帶上山去當小和尚,什么都不教給他,讓他自然成長。小和尚成年後,什么都不懂。有一天,老和尚下山去了,剛好他的一位道友上山來探望,看到小和尚連一般待人接物的禮貌也不懂,於是教他如何問訊、行禮等等。老和尚回來後,看見小和尚居然知道這些俗禮,氣得不行了:唉!花了十幾年的心血,一不小心,白紙般純淨的一個孩子,被那家夥教壞了!

  老和尚心想,既然他已經學了世禮,不如帶他下山見見世面。下山之前,特別提醒小和尚,要小心一種叫老虎的動物,模樣兒跟你我差不多,頭發長長的,在頭上做個髻,看到這種東西,要趕緊躲開,否則會吃人的。然後師徒倆下山去了,在城市裏逛了一圈。回到山上,老和尚問:"山下什么東西最可愛?"

  小和尚說:"老虎最可愛。"

  這個老和尚千防萬防,怕小和尚受到老虎"傷害",誰知就像那首歌唱的,"老虎已闖進我的心裏來"。

  欲望是如何產生的,至今還是一個尚未搞清的問題。但正如佛祖所說,"當知輪回,愛為根本"。欲望會催發愛意。因為有愛,就有追求,愛美人就追求美人,愛財富就追求財富,愛權勢就追求權勢,愛名聲就追求名聲,愛生命就追求長生。因為有追求,就有競爭,情場競爭,商場競爭,官場競爭,名場競爭。因為有競爭,就有成敗,勝者得意洋洋,負者垂頭喪氣。然後就會產生厭憎、痛恨、嫉妒、抱怨等多種情感,人也變得像地獄的餓鬼一樣,要多苦就有多苦。而且總是一種苦未盡,另一種苦又接踵而來。

  據南懷瑾大師說,"在佛法中,一般將痛苦歸納為八苦,細分還有二十種苦、十八種苦、十二種苦等等。八苦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求不得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五陰熾盛苦。"

  什么是"生苦"?活著就是苦。冬天怕冷,廈天怕熱,小時要讀書,大了要工作,各種義務責任像擔子一樣壓在肩上,難得清閑。

  什么是"老苦"?年紀大了,肩上的擔子輕了許多,心裏的負擔一點沒少。且不說身上的毛病一天天增多,眼看自己就像一只被扔在垃圾堆裏的破鞋一樣,一天天風化陳腐,這種心情就難以消受。

  什么是"病苦"?病痛的滋味大家都知道,不必細說。

  什么是"死苦"?這種苦只有死人知道,活人只知道怕死的苦。

  什么是"求不得苦"?想要的東西總是比能追求到的東西多,或者說,能追求到的東西總是比想要的東西少,心裏難免常泛苦味。

  什么是"愛別離苦"?親人、朋友兩地異處,乃至陰陽相隔,就要備嘗思念之苦。

  什么是"怨憎會苦",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談了幾年戀愛,原想親親愛愛、甜甜蜜蜜過一生,結果卻發現"不打罵不成夫妻"。在公司裏,總會遇到幾個跟自己對不上眼的人,你討厭我,我看不慣你。在商場、官場,學界、文藝界,總會遇到幾個競爭對手,讓自己寢食難安。這還不苦嗎?

  什么是"五陰熾盛苦"?"五陰"即色、受、想、行、識。因為有五陰,所以人們難免受到生理和心理的雙重煎熬。這種痛苦往往是憑空產生的。打個比方,看見自己臉色泛黃,就以為患了肝病,緊張得不行。實際上什么病也沒有。看見老公七點鍾還沒回家,就懷疑他出了車禍,嚇得坐立不安。實際上他安全得很。看見妻子跟某個男人說了三句話,就懷疑她有秘密。實際上那是個推銷員,向她推銷產品,而不是想送給她某個禮品。

  以上八苦,每人都會沾上幾樣,歸根結底,大家都是苦命人,苦多苦少而已。

  如何去苦求樂呢?"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恐怕不能解決問題,根本之法在於挖斷欲望之根。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欲望與生俱來,浸染到整個生命之中,以現有技術手段,根本無法使之剝離。那么只能用心理的方法來減輕或消除欲望造成的痛苦。佛法就是一種很高明的心理訓練的方法。

  佛法在進行心理輔導時,依順自然,正視問題,而不是采取回避的態度。人有痛苦,這是客觀事實,佛法不是指導人們如何回避痛苦,反而讓人走進痛苦中。比如它的各項戒律,如不吃葷腥,"過午不食"之類,直接會造成身體上的痛苦。在痛苦中,反而更能讓人感受到痛苦的虛幻。打個比方,失戀了,心裏痛不欲生;失業了,心裏沒著沒落,總而言之,種種不順的心,盤桓在心裏,越想越苦惱。如果餓了三天,肚子裏面像鬼爪子在揪扯一樣,這時候,什么失戀呀,失業呀,都顯得微不足道了,一門心思只想如何得到食物。平時抱怨食物不好吃的毛病也沒有,路上撿到半個被人咬過的饅頭,也能一口吞下去。後業填飽肚子後,對以前的痛苦也會產生新的感受。

  現代心理輔導的方法也與此類似,比如,讓那些很痛苦的人去參觀醫院、養老院、孤兒院、監獄等地方,他發現這些人比自己更值得痛苦,心裏的痛感自然減輕了。

  佛法也不強行克制頭腦中欲念,因為強行克制本身也是一種欲念,也會帶來苦惱。相反,佛法還會利用欲念來引導自修,以達到最終挖斷欲根的目的。

  佛經裏有一個難陀出家的故事。難陀是釋迦牟尼的弟弟,他也想像其他幾個兄弟一樣出家。父王想把王位傳給他,不同意他出家。妻子更害怕他出家,所以他每次出門前,妻子都會先在他的額頭點上口紅,規定口紅沒有幹以前要回來。難陀的妻子非常漂亮,難陀很愛她,對她的話無不聽從。

  有一次,釋迦牟尼托缽到王宮來化緣。難陀的妻子很緊張,不讓難陀出門。難陀跟她爭了很久,還是要出去。妻子沒辦法,只好應允,仍然用口紅在難陀額上一點,規定把飯送出去後就馬上回來。難陀到了門口,把飯倒在哥哥的缽兒裏。釋迦牟尼佛沒有講話,用手一招,難陀就不聲不響地跟他出家去了。

  難陀出家後,思念妻子,以至六神不安,無心修道。有一天,釋迦牟尼使個神通,把難陀帶到海邊去玩。沙灘上有具女屍,非常漂亮,但臉上爬滿屍蟲。難陀見了又惡心又驚恐。釋迦牟尼說:屍蟲就是這位女施主變的,因為太愛自己的面貌,死後仍舍不得,變成蟲子在臉上爬。

  然後,釋迦牟尼又把難陀帶到欲界天。只見那兒美女成群,讓難陀看得眼花繚亂。釋迦牟尼問他:這些天女比起你的妻子如何?

  難陀說:唉呀!我的妻子哪比得上這些天女,太漂亮了啊!

  釋迦牟尼先回去了,讓他自個兒在仙宮參觀。難陀走來走去覺得奇怪,怎么一個男人都沒有?天女告訴他:我們這五百位天女都屬於難陀,正在人間修行,修成後就能團聚了。

  難陀一聽,急忙跑回來找哥哥修行,他拼命用功,想早日跟五百天女團聚。

  過了一段時間,釋迦牟尼又帶他到地獄去參觀。難陀看見兩個惡鬼手拿叉子等在沸騰的油鍋前,又害怕又好奇,就問他們等什么人。

  兩個惡鬼說,他們正在等難陀,此人犯了淫惡之罪,正在人間修行,但動機不純,是為了貪圖性愛。當他享完天福後,就要到地獄來嘗嘗油鍋的味道。

  難陀大吃一驚,急忙跑回來,跟著哥哥真心修行,再也不想那五百天女了。

  在這個故事中,釋迦牟尼引導難陀修行,不是苦心婆心地告誡他要如何如何克制欲望,反而用五百天女激發他更大的欲望,當他的欲火燒得越來越旺時,再一盆冷水澆下去,滋溜一下給他澆滅了。

  釋迦牟尼在對付愛欲方面確實有些辦法,但也不能勉強為之。我們凡俗之人,在愛欲面前,雖不至於束手無策,辦法並不太多,更不能勉強為之,只好順其自然。雖然愛是煩惱之根,還是要愛,愛自己,愛他人,愛世界;雖然欲是痛苦之源,還是不能無欲。要想家庭,想事業,想發展。總而言之,想愛就愛,想要就求,不必故作姿態。關鍵是不要做傷天害理的事。一個人只要在沒有掉到地獄的油鍋之前,一切還有希望。愛累了,求累了,欲望就會減退,就有覺悟的可能。如果胡作非為,一頭栽進地獄的油鍋,被小鬼用叉子叉住,就只好寄希望於另一個輪回了。

學道的二種障礙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我恭勸大家,學佛修道要"嚴於律己,恕以責人",對自己要求嚴格。中國人講道德,結果,往往都以道德標准去要求別人,而不是要求自己;其實道德是要恕以責人,別人有錯要包容,盡量寬恕別人,原諒別人。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雲何二障?一者理障,礙正知見;二者事障,續諸生死……善男子,若諸末世一切眾生,欲泛如來大圓覺海,先當發願勤斷二障,二障已伏,即能悟入菩薩境界。

  【譯文】什么是二種障礙?第一種是理障,妨礙良知和正見;第二種是事障,使人陷入生死循環中……善男子啊!假如從現在以至末世的一切眾生,想暢遊在佛法的大圓覺海洋中,先要發願勤修,斷除二種障礙。只要降伏這二種障礙,就能悟入菩薩境界。

  大師釋疑

  理障:道理障礙。知道某個道理,就不能接受不同道理。

  事障:又叫煩惱障。南大師說,"有事就有煩惱,心中煩惱多、貪欲多","它是一股力量牽引著你,讓你在生死中輪轉不已"。

  菩薩:是菩提薩埵的簡稱,意為"覺悟有情"。據南大師解釋,是自己覺悟了,又利益眾生。

  學佛一得:給真知留出一點心靈空間

  無論修道學法,還是謀事創業,都會遇到理障和事障的困擾。它們就像兩座大山攔路的大山一樣,即使好不容易翻過去,前面又會出現兩座同樣的大山。直到破除了理障和事障,前路才會平坦。

  所謂"理障",就是深信某個道理時,就拒絕接受其他的道理。但世上的任何道理,都只是片面的道理,只能讓人看清事物的某個方面。如果拒絕其他道理,等於拒絕對該事物進行更深入、全面的了解,那么就會讓自己留在愚癡中而難有進益。

  有一位教授到南隱禪師處問禪,從哲學、科學的角度提出自己對禪見解。南隱一直默默地聽著。最後教授向南隱請教禪的真義。南隱沒有說話,端起茶壺給教授上茶。眼看茶杯已滿了,南隱還在向杯中倒水。教授說:"老禪師,茶已溢出來了。"

  南隱說:"是啊,你就像這只杯子一樣,頭腦中裝滿了那么多哲學、科學,哪裏還能裝進別的東西呢?"

  這位教授就是遇到了"理障",他在對禪的真義沒有了解之前,就用科學和哲學進行解釋,是因為他相信科學和哲學是真理,一切學問都會包含在這兩種學問之中。那么他怎么能接受不同於科學和哲學的禪呢?

  在生活中,人們都重視自己的專業,也就是重視自己所學到的理論,在思考和解決問題時,也習慣於限定在專業框架之內。甚至於找工作,也傾向於找"專業對口"的工作。這都是"理障"。因為有了理障,路就會越走越難,越走越窄。

  當然,所謂"理",不僅包括世所公認的一切理論、法律制度以及各種規則等,還包括自己形成的某個想法。不管是否有理論或事實依據,只要形成了某個想法,自己就會覺得肯定是對的,很難聽進不同的意見。這種"理障",是我們在生活和工作中最容易遇到的。

  有時候,"理障"甚至還會進一步升級,不再需要"理",只剩下"障",也就是說,認為"我總是對的",不管我贊成什么或否定什么,不管我堅持什么或反對什么,都是對的。這種現象在功成名就的人士身上最容易出現。

  有一天,畫家列賓和他的朋友在雪後去散步。他的朋友瞥見路邊有一片汙漬,顯然是狗留下來的尿跡,就順便用靴尖挑起雪和泥土把它覆蓋了。沒想到,列賓卻非常生氣地說:"幾天來我總是到這裏來欣賞這一片美麗的琥珀色,你卻把它破壞了。"

  那片狗尿究竟是"汙漬",還是"一片美麗的琥珀色",都取決於各自的心態。但在列賓心目中,"我"認為是"一片美麗的琥珀色",那它就是"一片美麗的琥珀色",與之不同的想法都是錯誤的。

  一旦有了"理障",不僅會變得頑固守舊,缺乏創新能力,還可能把歪理當真理,把邪說當正說,這無疑會對做學問、幹事業以及發展人際關系都會造成破壞性的影響。如何克服"理障"呢,也許應該像孔子所說:"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也就是說,不要固執己見,也不要頑固地突顯自我,以開放心態對待一切意見,一切道理,一切事物,一切人。

  有人曾問子貢:孔子的學問是跟誰學的呢?

  子貢回答說:"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意思是:周文王、周武王的聖人之道並沒有墜落在地上,而在人們的掌握之中。賢能的人掌握了它大的方面,不賢能的人掌握了它小的方面,沒有什么地方沒有文武之道。我的老師什么地方不可以學習呢?他又何必一定要有一個固定的老師呢?"

  按孔子的學曆,大致相當於現在的初、高中,從沒進過大學的門。但他卻是當時學問最高的人之一,其原因在於他成功破除了"理障",能夠向一切人學習一切有價值的學問。

  韓愈平生最崇拜孔子,並以儒學道統的傳人自命。他在《師說》一文中說:"生乎是前,其聞道也因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平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如果能夠拋棄年齡、學曆、職業、地位等方面的偏見,達到"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的境界,"理障"就能破除了,智慧也會綿綿而生。

  所謂"事障",就是被某件事所羈絆,難以擺脫,思維也自然而然地受到這件事所控制,並由這件事帶來越來越多的事,想法也越來越多,越多越混亂,從而失去對正道的認識能力。

  臨濟宗第十二代祖師大慧宗杲(公元1089—1163年),是宋代著名的愛國高僧,因支持嶽飛抗金,得罪了奸相秦檜,被流放嶺南。

  有一位將軍,厭惡了沙場的血腥廝殺,也許是懼怕了死亡,找到大慧宗杲禪師,要求剃度出家。宗杲禪師說:"現在國難當頭,正需要你們這些忠義之士抗敵救國,你怎么能臨陣脫逃呢?"

  將軍說:"我並非貪生怕死,而是真正看破了紅塵。請大師慈悲,收留我作弟子吧!"

  宗杲禪師打量了他一會兒,淡淡地說:"你業習太深,恐怕還不能真正放下。"

  "我什么都能放下!家庭,名譽,地位,權力,我都厭惡了,請您即刻為我落發吧。"

  大慧宗杲禪師笑而不答,起身離去了。將軍只好無可奈何離開。但他並不死心,第二天一大早,又來到寺院,恭恭敬敬地站在方丈門外等候。宗杲禪師打開房門,看見將軍,已知其來意,卻佯裝不知,問他這么早來幹什么?將軍口占一偈:"為除心頭火,清早禮師尊。"

  大慧宗杲禪師也說出一偈:"淩晨離夢鄉,不怕妻偷人?"

  將軍頓時惱羞成怒,罵道:"你個老禿驢,說話太傷人!"

  宗杲禪師哈哈一笑說:"你既要出家,何怕妻偷人?輕輕一撩撥,怒火又燃燒。施主現在還不宜出家,以後再說吧!"

  將軍紅著臉離開了,以後再也沒提出家的事。

  這位將軍厭倦了沙場征戰,也許真的想放下,但不是什么事都能放下。他既怕"妻偷人",就得盡丈夫的義務,供給她吃,供給她喝。那么就得去工作。等到生下一堆小孩子,光是工作還不行,要拼命工作多賺錢。他別的工作不擅長,還是得去打仗。一打起仗來,更是不由自主,事情更多。

  所以,只要有一件事放不下,就會帶來一大堆事,不管自己願不願意,甚至不管是否正確,都得硬著頭皮去做,心裏卻有苦難言。這時候,聽到局外人在旁邊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就會老大不樂意,回上一句: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對於遇到"事障"人來說,並非不知道這樣做不好,只是像被繩子拴住的老牛一樣,不往前走不行。

  如何破除事障呢?按佛祖教導的方法,要"永舍貪欲",但這對我們凡夫俗子來說,未免有點不現實。大致上,有兩個變通的方法,值得一試:

  一是減輕貪欲。看見別人升官、發財、出名,自己也要升官、發財、出名,甚至要求比別人更成功,貪欲就太重了;看見鄰居、親戚吃好、玩好、住好,自己也要吃好、玩好、住好,甚至要求比別人享受更多,貪欲就太重了。盡自己的能力,順其自然地生活,心靈會更快樂。

  二是不要把問題看得太嚴重。發生任何事情,其實都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嚴重。比方說"妻偷人"這件事,它的嚴重性完全在於人們對它的評估,而不在它本身。如果認為它嚴重,可以嚴重得要命。比如封建時代,規定"殺奸夫淫婦無罪",這不是嚴重得要命嗎?也不見得只有丈夫一方有"要命"的權力,秦律規定,"夫為寄豭,殺之無罪"(《史記·秦始皇本紀》)。豭是公豬,到處"播種",以此比喻男人偷情。妻子只要證實老公有公豬一樣的行為,可以直接要他的小命,還不用承擔法律責任。

  如果認為這件事不嚴重,一點事都沒有。比如原始社會,女人連固定老公都沒有,喜歡誰就是誰,有什么關系?而且,各國的法律不同,文化傳統不同,同一國家,社會風氣不同,同樣是"妻偷人"這件事,嚴重程度也大不一樣。那么這件到底嚴不嚴重呢?到底有多嚴重呢?其實都不一定。

  無論任何事,只要自己不把它看得太嚴重,心裏的壓力和痛苦就會大大減輕,"事障"也就比較容易逾越了。

根無大小,皆成佛果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有一天一位朋友來告訴我,我的一位同鄉死了。怎么死的?我這位同鄉得了肺病,搭船要到澎湖,航行到夜晚,碰上台風,船被刮得觸礁,快要沉沒。他的朋友找個救生圈給了這位太太,叫他趕緊帶著孩子走。過了一會兒,他的朋友看到他還站在那裏,又去找一個救生圈給他,叫他趕快跳。他看看,有一位年輕人沒有救生圈,又把自己手中這個救生圈送給年輕人,最後自己跟著沉下去了。什么是菩薩?這就是菩薩。菩薩在哪裏?就在人世間,就在社會裏。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善男子,一切眾生皆證圓覺,逢善知識,依彼所作因地法行,爾時修習,便有頓漸,若遇如來無上菩提正修行路,根無大小,皆成佛果。

  【譯文】善男子啊!一切眾生都能證得圓覺而成佛。如果遇到"善知識",依照他指導的"因地法行",隨時修習,便有頓悟和漸修兩種成佛途徑。如果按照佛的無上正等正覺的修行方法,無論眾生根器大小,都能修成佛果。

  大師釋疑

  善知識:依正法引導別人向善者。

  因地法行:即發心、立志學佛的動機。

  頓漸:即"頓悟"和"漸修"兩種覺悟成佛的途徑。

  菩提:梵文音譯,意為"覺悟"。

  學佛一得:看人要看後半截

  佛祖認為,"根無大小,皆成佛果",也就是說,無論男人女人、富人窮人、貴人賤人、好人壞人、善人惡人、聰明人糊塗人,乃至於畜生、惡鬼,只要勤於自修,都能成佛。

  有人會想,佛祖為什么不論好歹、不分善惡呢?怎么能讓壞人、惡人成佛呢?其實不是佛祖要讓他們成佛,而是他們經過自修後,確實能夠成佛。

  有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一對兄弟偷了當地村民的羊——這在當時那個偏遠又篤信宗教的地方,是很嚴重的罪行。這對竊賊很快就被抓住了。當地的居民決定了他們的命運:這對兄弟的額頭上被烙上了"ST"兩個字母,這是"Sheep Thief"(偷羊賊)的縮寫。這個印記將伴隨他們終生。

  其中一個兄弟羞愧難當,逃離了這個村莊,再也沒人聽到過他的消息。另一個兄弟留下來了,並決心用自己的行為彌補過去的錯誤。

  起初,村民們對他仍心存懷疑,不願意跟他交往。但是,這個年輕人卻不因此動搖彌補過失的決心。村裏不管是誰病了,他都會跑過去用暖湯和愛心來照顧他。不管是誰家的活計忙不過來,他都會跑過去幫上一把。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他都樂意伸出援手。而且,他從未為他的善行收取過任何報酬。他似乎把幫助他人當成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許多年過去了,這個年輕人慢慢變老。一個遊客途經他們的村莊,坐在路邊的一個小餐館吃午餐時,看見了這個額頭上烙著"ST"的老人,他還發現,所有的村民經過老人身旁都會停下腳步,表達他們的敬意,小孩子也會停止玩耍,給老人一個溫暖的擁抱。

  外地人十分好奇,問餐館老板:"老人額頭上印的那個標記是什么意思?"

  老板回答:"我不清楚,我想是'saint'(聖徒)吧!"

  凡世的人由於嫉惡如仇的心理,也許是圖省事的心理,看見幹了壞事的人,就想直接把他釘在恥辱柱上,讓他永世不得翻身。中國有句老話:"一日為偷,終身是賊。"不是這個人終身都會做賊,而是其他人終身都會把他看成賊。而實際上,一個做過賊的人經過努力自修,也可以變成聖徒,變成佛。所以佛祖說:"根無大小,皆成佛果。"

  但是,要變成聖徒或佛,也沒那么容易,要以自修為前提。如何自修呢?首先當然要有一顆向善之心,其次要講方法。佛祖所說的"頓漸"二字,就是修行的兩種基本方法。"頓"是頓悟,"漸"是漸修。這好比寫文章,頓悟如同靈感迸發,下筆千言,自成妙文。靈感是因為受到某人某事的觸動,好像只有在這個特殊時刻才會迸發似的,具有很大的偶然性,所以叫做"文章自天成,妙手偶得之"。漸修如同練內功,通過不斷學習和訓練,功力上去了,寫任何文章,都中規中矩,頗有可觀。功力極高時,喜笑怒罵都是藝,信手拈來即文章。

  頓悟和漸修並非截然不同的兩種方法,往往頓悟中有漸修之功,漸修中有頓悟之力。如果沒有妙手,即使來了靈感也寫不出妙文。而妙手是靠漸修得到的。如果沒有靈感,老是遇到一些解不開的障礙,功力也上不去。

  在釋迦牟尼時代,頓悟和漸修合一,並沒有被分開運用。兩者明顯分開,大概起於唐代神秀與慧能的門戶之爭。當時二人都是禪宗五祖弘忍的弟子。據宋《高僧傳》載,神秀"俗姓李氏","少覽經史,博綜多聞",而且據其他史料記載,神秀身高八尺、英俊挺拔,是個讓人一見傾心的人物,為弘忍座下大弟子。慧能只是樵夫出身,相貌矮小粗陋,且一字不識,因為聽到別人念《金剛經》,心裏產生感應,所以跑到蘄州雙峰東山寺,向五祖弘忍學習佛法,以居士身份在寺中打雜。所謂居士,就是未曾出家而守持不殺、不盜、不淫、不妄語、不飲酒等五戒的人。

  有一次,弘忍讓弟子各出一偈,以談學佛心得。神秀以"聲聞乘"的修行理論為依據,寫了一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此偈要義是"勤拂拭",強調漸修之功。弘忍見了,認為尚未見道,但寫出了修行人的修行觀,並要求寺內大眾照此修習。

  打雜的慧能以"菩薩乘"的理論為依據,也出了一偈:"身非菩提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若塵埃。"此偈的要義是"無一物",否定漸定之功,強調頓悟之力。

  弘忍認為慧能有慧根,遂秘密授以衣缽。又怕其他弟子加害他,命他持衣缽去別的地方傳法。慧能逃到廣東,過了十幾年才開始招收弟子,傳授頓悟法門,主張"直指人心,是性成佛"、"一念思量,化生萬法"、"識心見性,自成佛道",是為禪宗南宗。而神秀則成為禪宗北宗的領袖,傳授漸修法門,主張"趣定之前,萬緣盡閉;發慧之後,一切皆如(見於張說碑文)",以及"禪燈默照,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不出文記。"(《楞伽人法志》。神秀享譽於長安和洛陽之間,備受女皇武則天尊崇,死後諡"大道禪師"。他的兩個弟子都被朝廷尊為"國師"。不過慧能的弟子神會後來也受到朝廷推崇,死後賜諡"真字大師",他還為慧能爭到禪宗六祖的正統地位。

  以上禪宗南北宗正統地位之爭,也可以說是頓悟、漸悟兩種修行方法之爭。不過這種爭論主要關乎名利、權勢,跟修行本身似乎沒有必然關系。而且爭執不休的並非慧能和神秀這兩位大師,而是他們不成器的弟子們。據《壇經·頓漸品》載:"秀之徒眾,往往譏南宗祖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秀曰:他得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傳衣法,豈徒然哉!吾恨不能遠去親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於此,可往曹溪參決。一日,命門人志誠曰:汝聰明多智,可為吾到曹溪聽法,若有所聞,盡心記取,還為吾說。"這說明神秀是推崇慧能的,對慧能主張的頓悟法門也不存在"理障",還產生了學習的念頭。這不能說頓悟法一定比漸修法高,只能說明神秀的境界高,並無門戶之見。

  對於我們來說,當然不必理會人家的門戶之爭,什么法子比較適合自己,就用什么方法。最好頓悟、漸修不分家,隨時而用。

  至於最後修到什么程度,就要看各人的因緣了。學佛和做人其實是一個道理,有的人現在很窮,做什么事都不順利,可是到了某一天,漸修之功出來了,由量變到質變,突然成了一個不平凡的人物。有的人現在什么都不懂,亦無進取心,可是某天遇到一個意外變故,頓悟了,從此行為習慣完全改變,也成了一個不平凡的人物。從某個人的過去,很難說明他的現在,從某個人的現在,很難說明他們的將來。如俗話所雲:"看人要看後半截。"每個人都有"成佛"的可能,輕視不得。

不識本心,學法無益

大師語錄

  南大師說:有些修行做功夫的人到達了清淨的境界,沒有雜念妄想,但是,見解不透徹,認為清淨才是道,認為不清淨、不空則不是佛法,於是,自己把自己給障礙住了,"故於圓覺而不自在",對於不垢不淨的圓覺自性沒有認識清楚,執著於空,執著於清淨,不能自在,不能算是大徹大悟。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若遇善友,教令開悟淨圓覺性,發明起滅,即知此生性自勞慮。若複有人,勞慮永斷,得法界淨,即彼淨解,為自障礙,故於圓覺而不自在,此名凡夫隨順覺性。

  【譯文】假如遇到善知識,引導你開悟清圓覺的自性,發現、明白了心念起起滅滅都是虛幻,你就知道這一生都是在自尋煩惱。假如有人,把思慮全部切斷,得到"法界淨",卻讓那些關於清淨的見解,成為了自己的障礙,故意顯示清淨境界卻不自然,這還是沒有脫出一般凡夫的尋常見解。

  大師釋疑

  勞慮永斷:據南大師說,就是把感情、感覺、思想這些塵勞思慮全部切斷,呈現一片空靈。

  法界淨:據南大師說,就是"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的清淨境界。"法界"是佛教的重要名詞,包括理法界、事法界、事理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等四法界,四法界又合稱"一真法界"

  隨順覺性:追隨、順從他人認為好的見解。

  學佛一得:學佛不是學懶

  一位高僧曾說:隨流性轉,只是凡夫。這句話跟佛祖的"凡夫隨順覺性"含意相近。凡夫不了解本心,不清楚自性,也不肯誠實地對待自己,總是在追求別人認為好的東西。權威人士說學佛好,就去學佛,卻對佛教教義、戒律一無所知,也沒有了解的渴求。權威人士說加入某個組織好,就去加入某個組織,卻對這個組織的宗旨、行為要求所知有限,也沒有全身心融入組織的意願。

  如果學了佛,聽說一心清淨好,境界高,就去努力追求清淨,對俗事不聞不問,對俗人不理不睬。由於接觸的閑事少,心理活動自然少,喜怒哀樂等情感也少有發作,顯得很清淨。但這是真的清淨嗎?執著於這種清淨,反而是達到一心清淨的障礙。

  唐代龜山智真禪師有詩曰:"心本絕塵何用洗,身中無病豈求醫。欲知是佛非身處,明鏡高懸未照時。"如果本心清淨,就不用去求清淨,就像沒有病的人不用去求醫一樣。如果刻意求清淨,一定是因為心裏不清淨了。

  有一次,崛多禪師遊曆到太原定襄縣曆村,看見神秀大師的弟子結草為庵,獨自坐禪。

  崛多禪師問他:"你在幹什么呢?"

  僧人回答:"探尋清淨。"

  崛多禪師又問:"你是什么人?清淨又為何物呢?"

  憎人起立禮拜,問:"這話是什么意思?請你指點。"

  禪師問:"何不探尋自己的內心?何不讓自己的內心清淨?否則,讓誰來給你清淨呢?"

  僧人聽後,頓時大悟。

  按佛祖的說法,人的自性本來清淨,不染一塵。如果已經蒙塵,向外求清淨,哪求得到?只能悟出自性清淨,才能得到清淨。

  自性為何蒙塵呢?是因為受貪、瞋、癡諸毒的侵擾。貪、瞋、癡不是外來的,而是自生的。有人認為內心不寧靜,是因為受到紅塵俗事的幹擾、引誘,只要避開紅塵,內心自然清淨。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有一天,禪宗四祖道信與五祖弘忍渡過滾滾長江,到廬山雲遊。隨後,他們乘坐輕舟,順江而下,來到白下(今南京轄區內)。他們棄舟登岸,來到了五色祥雲籠罩的牛頭山。這裏有一座幽棲寺,比較有名。他們問寺裏的僧人們:"這裏可有道人?"

  早期佛教往往將佛法真諦、禪的心要稱之為"道"。所以,僧人也稱為"道人"。後來為了避免跟道教的道人混淆,才改稱僧人。但道信所問的"道人"顯然不是一般僧人,而是上了境界的得道之人。

  一個僧人不高興地說:"出家人,哪個不是道人?"

  四祖道信一笑說:"請問哪個是道人?"

  道信的話裏充滿了禪機,是啊,剃個光頭不等於心清淨了,心不清淨,何稱"道人"?那位僧人心裏發虛,不敢答腔了。

  一位老僧悟性較高,想了想,說:"從這裏向深山更深處走十裏,有一個名叫法融的僧人獨自住在那裏。他每天只是坐禪,見了人從不理睬,所以大家都叫他'懶融'。據說他打坐時,有白猿獻果、百鳥銜花的神異,他莫非是道人?"

  道信師徒翻山越嶺,來到法融修道的地方。法融對他倆視而不見,端坐如故。四祖不動聲色地說:"觀是何人,心為何物?"

  過去禪師之間常互參話頭,也就是考較對方領悟佛法的境界。道信提出話頭,法融無法應對,知道遇到高人了,便乖乖地站起來。

  道信又問:"除了這裏,還有更清淨的地方嗎?"

  法融一楞,這裏空山無人,沒有任何俗事纏身,已經十分清淨了,哪裏還有更清淨的地方呢?其實道信的意思是,你固執地守在清淨了,為了所謂清淨忙得不亦樂乎,內心已經很不清淨。可惜法融聽不懂,錯過了一次開悟的機會。法融將道信師徒引到他他認為更清靜的地方——他安歇的草庵。由於他平日與虎狼為伴,所以他的草庵前猛獸亂竄,很是嚇人。道信故作驚恐,舉起了雙手。法融疑惑地問:"你還有這個在?"意思是說,你是一代宗師,還有恐懼之心嗎?

  道信反問:"你看到了什么?"意思是你不要被表面現象所迷惑。

  法融仍沒聽懂,他拿起一只瓦缽,去給道信師徒盛泉水來喝。道融趁機在法融經常打坐的石凳上寫了一個"佛"字。法融端水回來,剛想落座,忽然發現自己差點坐在"佛"上,悚然一驚,跳起身來。

  道信笑問:"你還有這個在嗎?"

  法融不禁打了個寒戰,終於感受到了禪的機鋒,跪倒在道信跟前,請示禪的真要。道信說:"千百萬法門,同歸於方寸之間;無數美妙的德行,也都源於心靈。佛法所說的戒、定、慧,以及神通妙用,你都自然具備,這一切都不離你的心。心即是佛,佛即是心,無二無別。"

  法融還是有些疑惑:"如果此心作觀想修行的功夫,因外境幹擾而生起煩惱時,如何對治它呢?"

  四祖說:"外境本來就沒有好惡、美醜、靜鬧等等分別,所有的差異都是因自心而生。我們以自己的好惡為標准,外境才會出現差別。比如,我們認為汙泥很髒,美麗的蓮花只有在汙泥中才能生長;你若好心好意將泥鰍放在清水裏,它只會死亡。我心若不起波瀾,煩惱又從何而生呢,心靈平靜如鏡,便能平等觀照外界一切,你就遍知無遺了。盡管天上風雲變幻,你只要隨心自在,無須對治,自會風消雲散。"

  法融終於大徹大悟了。他一改往日"懶"的習慣,開門授徒,講經說法,整天忙得不亦樂乎。唐高宗永徽年間,山中缺糧,已經年老的他,每天早出晚歸,到40裏外的丹陽化緣,背米一石八鬥,供養寺裏300多名僧眾修行。因此,牛頭山成了吳越之間規模最大的禪修道場,牛頭宗也成了禪宗一個重要的分支。

  禪宗五祖弘忍曾告訴六祖慧能說:"不識本心,學法無益。"如果不知道種種雜念、妄想、煩思的要源本自內心,想去外界去尋找清淨,無論學到多少修行的方法,都是沒有用的。

  有些人學佛,或者修其他的道,老想避開世人、世事,如果不能躲進深山老林裏去,就"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或者"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這不是學道,而是學懶,學問既不會有長進,境界不會有提高,內心也不能真正得到清淨。

  學佛不等於學懶,能夠在鬧市裏修行,才上得了境界,能夠在紅塵中一塵不染,才是真正一心清淨。比如,"躲進小樓成一統"是魯迅先生的詩句,但這恐怕只是他一時的牢騷話,他並沒有真的"躲"起來,而是以筆作"投槍"、"匕首",積極地跟社會不平現象開戰,卻不是為了自己升官發財出名。這才是真正的修行呢!

如何快速成佛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什么是佛?心即是佛;什么是道?平常心就是道。就這么簡單。一切眾生何以不能明白?因為不肯平常。一個真正了不起的人,一定是很平凡的。真正的平凡,才是真正的偉大。一般人學佛修道何以不能成就呢?只因不肯平常。各位看看學佛的人好忙哦!這裏拜佛,那裏聽經;又是供養,又是磕頭;又是放生,又是捐款;忙得連自己家人都不顧。結果,什么都沒有,當然沒有,因為太忙了,太不平常了。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善男子,但諸菩薩及末世眾生,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辯真實。諸眾生聞是法門,信解受持,不生驚畏,是則名為隨順覺性。

  【譯文】善男子啊,只要諸位菩薩直到末世眾生,在任何時間,不起虛幻的妄想,也不刻意去熄滅妄想,安處於妄想境中而不去刻意認識妄想的虛幻,在不清楚妄想虛幻時,不刻意去辯識真假。只要一切眾生聽到以上法門,信解受持,不產生驚訝、畏懼心,

  大師釋疑

  息滅:止息、除滅。

  了知:清楚地知道。

  信解受持:這是常用佛教名詞,即相信、理解、接受、遵行。

  學佛一得:以出世的姿態入世,以入世的姿態出世

  佛學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對一切觀點、概念,都可以隨時打破,又可以隨時建立。就像雕塑家玩一團橡皮泥似的,捏什么像什么。你說這團橡皮泥像不像老虎?不像?三下兩下,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就出現在你面前。你說像老虎?三下兩下,仍然只是一團橡皮泥。真可謂"隨心所造",無可無不可。這團橡皮泥大概可稱之為 "自性",因為不管捏老虎、捏豬羊,都是橡皮泥做的老虎、豬羊。

  《圓覺經》的前半部分,總是講妄想如何虛幻,如何透過妄想悟明本性,如何達到一心清淨,講來講去,講到這裏,又說不要刻意去熄滅妄想,連真偽都不要分辨,就這么糊塗著。有的人難免大惑不解:這不是自相矛盾。其實不然。無論哪部佛經,無論佛經的哪個部分,其核心都是兩個字,一個字是"空",一個字"善"。這就像兩條線,把各種不同的東西串在一起,一條串著自我幸福,一條串著社會價值,形散而神不散,構成全部佛法與佛經。如果抽掉這兩條線中的一條,穩定性就變了,根基不牢。因為無論單講自我幸福或社會幸福,都會講不下去的。如果把兩條線都抽掉,性質就變了,全得散架。

  "善"不光是"善"心,最重要的是"善"行。有的人只要一個"空"字而丟掉"善"字,說什么"功名富貴如過眼煙雲",說什么"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從此放棄進取,只圖一身安樂。由於沒有"善"行,或者說,沒有創造社會價值,自然沒有收獲。那么吃什么喝什么呢?或者吃以前的成果,或者像豬一樣被人喂養著。等到吃光老本,又無人喂養,離大限之日還有若幹年頭,沒辦法還是得去找工作。這等於自打耳光,否定此前的行為是錯的。那又何必當初呢?

  其實所謂"生不帶來",只是錯覺。人出生的時候,是帶來了一些財富的。試想,如果父母一文錢沒有,拿什么把你養活?即使父母雙亡,還是能活到成年,因為社會上的人會把你養活。這就好比一生下來就有一張看不見的存折。裏面的錢是別人幫你存上去的。"死不帶去"倒是不假,那又何必要全部帶走呢?最低限度,也該留下一些財富,把別人給你帶來的那些東西還上。利息算不算,倒還在其次。

  有的人只要一個"善"字而不要一個"空"字,進取心和責任心太強,各種煩惱苦悶不能自行化解,就會活得很累,難以堅持,要么精神崩潰,要么身體垮掉。比如焦裕祿同志,患了重病還堅持工作,一心為老百姓著想,確實是大善之人,值得敬佩。可是他壯年早逝,卻太令人遺憾了。一個這樣的好人,如果多活若幹年,能為社會做很多工作。

  佛家講"空"、"善"二字,歸根結底,是在講如何達到身、心的和諧,達成自我與社會的和諧。

  有人認為佛家是講出世的,儒家是講入世的,道家在不出不入之間。這種觀點看似很有道理,其實大錯特錯。佛家、儒家、道家都是既講出世又講入世的,只是運用的方法不同而已。佛家是以出世的姿態入世,儒家是以入世的姿態出世,道家是兩者的綜合。但不能說道家比佛、道兩家高明,從本質上,三家追求的還是兩個字:空與善。

  有人會提出疑問:佛家不承擔世俗的工作,不過世俗語生活,難道不是出世嗎?儒家熱衷於名利,難道不是入世嗎?道家"無為無不為",難道不是在出與入之間嗎?

  從表面看,確實如此,但究其實質,就不一定了。佛家並非不從事世俗的工作,而是從事著一項特殊的工作:撫慰人的心靈、引導人的善行。這項工作類似於現代心理醫生的角色,但工作范圍廣泛得多。佛家像心理醫生一樣,既不耕田種地也不操縱機器,還是創造了社會價值。他們並沒有吃閑飯。佛家也並非不過世俗的生活,而是過著不同的生活,既不吃好飯,也不穿好衣。這個道理,好比西方人吃西餐,中國人吃中餐,西方人多吃肉,中國人多吃菜。我們就不能說西方人過的都不是人的日子。佛家為什么要幹很多工作卻享受很少呢?就是為了求證空、善二字。享受是空的,名利權勢也是空的,工作是為了行善。所以說它是以出世的姿態入世。

  儒家好像真的很熱衷名利權位。比如孔夫子,六七十歲的人,還周遊列國,到處找官做。但他找官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為了錢嗎?他憑教書就能賺到很多錢。為了名嗎?他已經名滿天下了。為了權嗎?他是當過魯國大司寇的人,相當於司法部長,又曾經"權攝相事",也就是代理宰相。可是他後來曾有意去趙國的中牟縣當佛肸的副手。一個當過部長的人,如果熱衷於名利權位,會去當一個副縣長嗎?這只能說明他心中沒有權大權小、地位高低的概念。

  假如孔子並不熱衷這些,為什么又要苦心追求呢?他曾發表過一番感慨:"自從季孫氏送給我優厚的俸祿後,朋友們更加親近了;自從南宮頃叔送給我馬車後,我的仁道更容易施行了。所以,一個人堅持的道,遇上時機才會受到重視,有了權勢然後才能推行。沒有這兩個人的賞賜,我的學說幾乎成了廢物。"由此可以說明,孔子追求權位,重視的不是權位本身,而是想以此為手段,推動自己仁道。"仁者愛人",他是想把自己對人世、對世人的愛,推廣天下。這是不是大善?為了達成這一理想,無論經受怎樣的顛沛流離,無論世人是如何地不理解他,他都不改初衷,並樂在其中。這是不是把名利權位看得很空?所以說,儒家是以入世的姿態出世。

  道家強調"順其自然",強調"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這是把選擇生活的自由權利交給每個人,而不會為了自身功名富貴勉強反對什么或推行什么。這看似不負責任,其實是很負責任的態度;看似什么也不幹,其實辦了一件大事;看似沒有善心,其實是最大善心。當然,道家並沒有辦成這件大事,只是理論上想辦而已。那么從理論上來說,道家是不是以出世的姿態入世,以入世的姿態出世?

  這裏需要說明一下,筆者所說的道家,僅僅是老子一個人,所說的道家理論,僅僅是《道德經》而已。因為後世的道家把老子尊為教主,所以借用這種說法。實際上,後世道家的教義並沒有完全繼承老子《道德經》的精神。

  總而言之,只要深刻理解了"空"、"善"二字,就等於把佛、道、儒三家的大法學到了手,已經近於佛了。比如毛澤東,不一定讀過佛經,但他"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與民同苦,與民同樂,難道不是人間一個大佛嗎?

  要完全理解"空"、"善"二字,其實也不容易,還需要修行。佛祖所講的"不起妄念"、"亦不息滅"、"不加了知"、"不辯真實"等法門,就是修行方法。據南懷瑾大師說,這是成佛的四個步驟,"而且是成佛最好,最快的方法"。

  第一步是"不起妄念"。只要內心平靜,不為外事擾亂,境界就上去了。南大師說:"假如真能做到了,這就是菩薩道,不須再念什么咒,或是觀想、拜佛。"但是,身邊每天都在發生大事、小事,怎么可能不被擾亂呢?那就需要看"空",只要看空了,有事如同無事。如禪詩雲:"南台靜坐一爐香,終日凝然萬慮亡,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緣無事可思量。"不是"無事可商量",而是順其自然,不須商量,等於無事。但這種境界很難達到,所以才需要第二步修煉。

  第二步是"亦不息滅"。要是心裏有了虛幻的妄想,也不用大驚小怪,更不用費神去把它趕走。比如說,人人都喜歡做"白日夢",想象未來當了個官,如何如何;發了財,如何如何;娶了個漂亮老婆,如何如何。這都是虛幻的妄念,來了就讓它來,不趕它自會走。比如,誰還記得十年前心裏的某個想法嗎?它早就走了。如果沒走,那恐怕是一個真實想法,不該走。

  第三步是"不加了知"。不要去思考做"白日夢"對不對的問題。它跟晚上做夢一樣,自然而來,自然而去,不由自主。既然不由自主,何必勉強控制它呢?

  第四步是"不辯真實"。不要去分析"白日夢"是否真實,有沒有可能實現。如果覺得是真的,就會起貪念;如果覺得是假的,又會起嗔念,或者對自己不滿意,或者對他人不滿意。不要跟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較真,心裏自然清淨。

  有人會想:按以上四個步驟做了,果真能成佛嗎?不知道。如果你想搞清這個問題,就是想"了知"而不是"不加了知";想"辯真實"而不是"不辯真實",又搞亂了步聚。行不行,試試再說,保證有益無害。

吃飯穿衣也是修行

大師語錄

  金剛經只是從吃飯開始,吃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北平白雲觀有副名對,從明朝開始的一副對子:"世間莫若修行好,天下無如吃飯難"。

  經典回放

  錄自《金剛經》

  【原文】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只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譯文】我聽到的是這樣:那時佛住在舍衛國的祗樹給孤獨園,與大弟子一千二百五十人住在一起。到了吃飯的時候,佛穿著法衣,托著缽盂,進舍衛城化緣。在城裏面,他挨門挨戶討飯後,回到住處。吃過飯,收起法衣、飯缽,洗過腳,將座位鋪設好,然後坐下來打坐。

  大師釋疑

  《金剛經》:是一部流傳極廣、影響極大的一部佛經。本經為佛弟子阿難記錄,內容主要是佛弟子須菩提向佛提出問題,由佛講解。

  舍衛國:古時中印度一個國家,其國王波斯匿王也是佛弟子之一。

  祗樹給孤獨園:據傳,舍衛國有一個大財主,名叫給孤獨長者,是拜火教的教主,請求佛到波斯匿城去說法,而且要給佛蓋一個講堂。佛說:你蓋好講堂我就來。長老找到了一塊最好的場地,屬於祗陀太子所有。太子提出一個條件,如果長者能把黃金打成的葉子,一片片鋪滿這八十頃地,就把這地賣給他蓋講堂。長者如實照辦。當鋪到一半時,太子受感動,決定與長者一起建園,建成後名"祗樹給孤獨園"。

  學佛一得:生活就是禪,禪就是生活

  佛家的修行,並不總是盤腿坐在那裏,敲著木魚念經,閉著眼睛默想。吃飯穿衣也是修行,乃至一言一行都是修行。對佛教徒來說,生活就是禪,禪就是生活。我們不妨看看南懷瑾大師介紹佛教徒是如何在生活中修行的。

  "佛的戒律,規定弟子們喝一杯水,必須先用一塊布濾了以後,才可以喝。為什么呢?'佛觀一碗水,八萬四千蟲'。佛的眼睛,看這一碗水,有八萬四千個生命。幾千年前他這樣說,也沒有人相信,覺得他很瑣碎,現在科學進步了,都相信了。還有佛的戒律,規定弟子們每餐飯後都要刷牙,沒有牙刷,用楊柳枝。所以觀世音菩薩淨瓶裏泡的有楊柳枝,大概一方面灑水用,一方面刷牙用。把楊柳枝剪下,放在水裏泡,然後拿石頭把根根這一節一敲就散開了,用來刷牙齒。這些生活的規律,都屬於佛戒律的范圍,禮儀都是非常嚴格的。拿現在的觀念來講,各種的衛生常識,他早就有了……"

  "佛的戒律是日中一食,每天中午吃一餐……早晨是天人吃飯的時間,中午人道吃飯,晚上鬼道吃飯。佛采用的制度,以人道為中心,日中一食;後世弟子們,過了中午一點鍾就不吃飯了,這個是佛的制度。"

  "…… 其實佛的衣服就是那件袈娑,我們現在出家人所穿的這個衣服,是明朝老百姓的便服,所不同的是出家人的顏色樸素而已。分別身分就在頭發,出家人是光頭,在家人有頭發,衣服都是一樣的。佛的衣服是一件袈娑,又稱福田衣,袈娑的橫條、直條,依照受戒的情形都有規定。條紋像一塊田一樣,是為眾生培福的標記,所以叫做福田衣。"

  "化緣,規定弟子們不要起分別心,窮人富人一樣,挨次去化,不可以專向窮人化緣,或專向富人化。譬如迦葉尊者,是印度的首富出身,但是他特別同情下層的貧苦社會,所以他都到貧民區去化緣,同時收些弟子也都是窮苦的人。另外一個弟子須菩提尊者則相反,喜歡到富貴人家乞食化緣,佛曾把他們兩人叫來說:你們這個心不平,不管有錢沒錢,有地位沒地位,化緣的時侯,平等而去,此心無分別,而且人家給你多少就是多少,這一家不夠,再走一家。我們現在看到出家人站在門口拿個引磬叮叮,那個就是釋迦牟尼佛留下來的風范。"

  在《金剛經》的起首的這段文字,講了就是佛祖釋迦牟尼日常生活中的一個片斷,對此,南大師贊不絕口。他說:"所以我說這一本經是最平實的經典,佛像普通印度人一樣,光腳走路,踩了泥巴還要洗腳,非常平凡,也非常平淡,老老實實的就是一個人……洗完了腳把自己打坐的位置鋪一鋪,抖一抖,弄得整整齊齊,也沒有叫學生服侍他,更沒有叫個傭人來打掃打掃,都是自己做。生活是那么嚴謹,那么平淡,而且那么有次序。由這一段看來,金剛經會使人覺得學佛要設法做到佛的樣子才好,不像其它經典那樣,把佛塑造得高不可攀,只能想像、膜拜。

  "看了金剛經,佛原來同我們一樣的平常,雖是太子出家,但是他過的生活同平民一樣。當時印度的階級森嚴,他卻指定一個最低貧民出身的弟子優波離尊者,執法管紀律,任何人犯了法都一樣處理。所以在現實的生活裏,在最平凡中,建立了一個非凡神聖的境界,也就是佛的境界。"

  毫無疑問,佛祖確實是在平平凡凡的生活中達到了佛的境界。那么一般僧眾是否也能在平平凡凡的生活中提升境界呢?又如何通過生活的修煉提升境界呢?

  首先可以肯定,如果一個僧人能夠自我約束,嚴格遵守各項戒律,境界就比一般凡夫高了。普通人貪圖生活享樂,是不管什么戒律不戒律的,只要不受懲罰,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穿,什么都敢做,即使可能受懲罰,也是敢吃、敢穿、敢做的,要不然違規、違紀、違法的現象就不會這么多了。這種自我放縱的做法,好像一股濁水,哪兒低就往哪兒流,一點境界也沒有。當然這不是說每一個人,而是說有些人。大部分凡夫還是有一定自我約束力的,只是約束力不夠強罷了。所以叫做凡夫。如果約束力很強,就不是凡夫了。

  境界比凡夫高了,又如何更上一層樓呢?生活中處處有禪,能不能領悟,這要看各人的悟性。

  有一天,佛陀剛剛用完午餐,一位商人來請求他除惑解疑。佛陀將商人帶入一間靜室,十分耐心地聽商人訴說自己對往事的追悔和對將來的擔憂。商人講完了,佛陀溫和問他:"你可吃過午餐?"

  商人點頭說:"已吃過。"

  佛陀又問:"炊具和餐具都收拾幹淨了嗎?"

  商人忙說:"是啊,都已收拾幹淨了。"

  佛陀默然不語。

  商人急切地問:"您怎么問我一些不相關的事呢?請您給我的問題一個正確答案吧!"

  佛陀微微一笑,說:"你的問題你自己已經回答過了。"

  商人帶著一臉疑惑離開了。過了幾天,他終於領悟了佛陀開示的佛理,來向佛陀致謝。佛陀這才對商人及眾弟子說:"誰若對昨天追悔煩惱,對明天憂愁妄想,他將成為一棵枯草!"

  那么,佛陀向商人開示的佛理是什么呢?一些事情的發生,就像餓了要吃飯一樣,自然而然;一些問題的解決,就像吃了飯要洗碗一樣,理所當然。只要恬淡地看待自然而然的事,悠閑地解決理所當然的問題,何必對可能之事、解決不了的問題想得太多呢?

  還有一個類似的故事:一天,有源禪師來拜訪大珠慧海禪師,問道:"和尚,您也用功修道嗎?"

  大珠慧海回答說:"用功!"

  "怎樣用功呢?"

  "餓了就吃飯,困了就睡覺。"

  有源禪師不解地問:"如果這樣就是用功,豈不是所有人都和禪師一樣用功了?"

  大珠慧海說:"當然不一樣!一般人吃飯時不好好吃飯,有種種思量;睡覺時不好好睡覺,有千般妄想。我和他們不一樣。"

  是啊,普通人做任何事總是瞻前顧後,有這樣的考慮,那樣的擔心。打個比方,路上遇到一個領導,該不該打招呼?如果打招呼的話,人家會不會笑我巴結領導?如果不打招呼的話,領導會不會埋怨我不懂禮貌?其實,打個招呼是自然而然的事,想這么多幹什么?如果沒打招呼,跟領導擦身而過,心裏又琢磨開了:他會不會給我小鞋穿?他會不會炒我魷魚?其實,不想打招呼就算了,結果如何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想這么多幹什么?

  打個招呼這么小的事都能想上一大堆,一天會遇到多少這樣的事呢?心裏就像塞滿了亂麻似的,"剪不斷,理還亂"。由於心理壓力太大,食欲不振、失眠多夢的毛病也隨之附身,也就吃不好睡不香了。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通過在生活中修行,悟到"餓了就吃飯,困了就睡覺",吃得飽,睡得香,境界就比較高了。如何在此基礎更上一層樓呢?還是要在生活中修行。

  有一天,一個學僧來請趙州從諗禪師開示禪的真諦。趙州反問:"你吃粥了沒有?"

  "吃了!"學僧老老實實回答。

  "去食堂洗缽盂去!"第一位學僧聽到這些似有開悟。

  一個新來的學僧也來請趙州從諗開示禪的真諦,趙州問他:"你來多久了?"

  "今天剛到!"

  "你吃過茶沒有?"

  "吃過了!"

  "到客堂報到去!"

  一個隨趙州從諗修學了十幾年的學僧不滿地說:"弟子前來參學,十年有餘,不曾蒙受老師開示,今日想辭別下山,到別處去參學!"

  趙州故作驚訝地說:"你怎可如此冤枉我,你每天拿茶來,我為你喝,你端飯來,我為你吃;你合掌,我低眉;你頂禮,我低頭,哪裏有一處沒有教導你?"

  學僧聽了,若有所悟。

  趙州又說:"但盡凡心,別無聖解。"

  這個學僧終於恍然大悟。

  趙州從諗禪師開示的禪理,耐人尋味:每個人只需要順從本心,自然而然地做自己想做又該做的事就行了。如果不想做或不該做,就不要做好了。如果認為只能對現實屈服,做不想做的事,就自然而然地去做。因為想做不想做的事,等於想做的事,何必憤憤不平、滿腹抱怨呢?總而言之,只要順眾本心,自然而然,沒有多餘的想法,心靈自然清淨,也就近於佛道了。

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經典回放

  南懷瑾說:每個人的我相都很重,尤其知識份子"我"的意見非常重。知識份子什么都可以忍讓,假使碰到一個有學問有修養的人,你對他說讓開一點我坐好不好?他看看你,哼!這個蠢東西,好吧!看你可憐,讓你坐。這就是我相,因為"我"看你可憐,讓給你了;因為看到你不懂,懶得跟你講……人,處處落在我相,我相能夠去掉就差不多了。我相去掉了,當然無相,一切平等,看一切眾生皆是佛,看天下的男女都是父母,看天下的子女都是自己的子女。

  經典回放

  錄自《金剛經》

  【原文】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譯文】因此,不要認為佛法就是佛法,也不要認為佛法不是佛法。因為這個緣故,我經常說,你們這些比丘,知道我講的佛法,就像渡河的船一樣。佛法都應該舍棄,何況不是佛法呢?

  大師釋疑

  取:意為固執地認為。

  非法:不是佛法。

  比丘:俗稱和尚,指出家受具足戒者,即接受所有的戒律,據稱共有二百五十條。

  筏喻:筏為船。即用船打比方。佛祖曾用船比喻佛法,認為佛法只是渡船,不是彼岸。

  學佛一得:佛法是渡船不是彼岸

  佛祖說法很有意思,講了半天,要這樣,要那樣,不要這樣,不要那樣,講到最後,一總推翻: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

  那么他是不是講了半天廢話?也不盡然。他講過了,在聽眾心裏產生感應了,跟沒講過肯定不一樣。這個道理,好比洗澡,先得往身上抹香皂,塗沐浴乳,還要使些勁搓一搓。搓完了,又得把沐浴乳之類用水洗淨,最後連水都擦幹。雖然往身上塗的抹的最後什么也沒留下,也不能說白忙了半天。如果覺得香皂、沐浴乳什么的都是好東西,價格還很貴,舍不得擦掉,那么它們反而變成了身上的汙垢。所謂"法尚應舍,何況非法",好比是說,沐浴乳都得洗掉,何況是汙垢?

  所以,佛祖把所講的全部推翻了,卻讓聽眾受到了一次精神的洗禮,跟沒講過是大不一樣的。

  不過,佛法確實太玄奧了,越琢磨越琢磨不透。要是這么容易搞懂,滿世界都是活佛了。雖然搞不懂,還是得琢磨,因為搞懂一點,就有一點妙味,就有一點受用。打個比方,佛法就像一座須彌山,都是金子鑄的。你想把它全搬回家,恐怕不可能。花了很多心思,只要掰下一小塊,也是好的。

  佛祖曾用渡船比喻佛法,對這個比喻,南懷瑾大師的理解是:"你既然過了河就上岸嘛!過了河還把船背起來走嗎?沒有這樣笨的人。佛說:我的說法,都是方便,都是過河用的船,你既然上了岸,就不需要船了。"這種理解當然也有道理,只要過了河,到了"彼岸",也就是說,成了佛,哪用得著把渡船背在身上。

  但是,眾生遇到的問題不是到了彼岸怎么處理渡船的問題,而是到不了彼岸的問題。站在彼岸這一邊,該怎么對待渡船呢?應該特別重視它,把它當成不可或缺的東西嗎?那就是"取法"了!所以,關於渡船的比喻,還有另一種解釋:雖然你得到了渡船,但不等於你已經到了彼岸。你還得努力駕船,也就是自修。不過,彼岸並不在眼睛能看見的地方,雖然你努力駕船,萬一途中迷失了方向,可能到不了西天佛國,反而跑到爪哇國去了。即使不迷失方向,萬一遇到"魔障",被一個大浪把船掀翻了,這時候你先別忙著去彼,喂飽幾條魚再說。但如果運氣好,被一陣順風直接送到彼岸,也有可能。所以,學佛是正道,成佛還要機緣。不學佛法能否成佛呢?或者說,如果沒有渡船能否到彼岸呢?也有可能。當然,在佛祖看來,一切皆是佛法,不學佛法就沒什么可學了。總之,對佛法既不要輕視,也不要迷信。

  那么,究竟該如何對待佛法呢?究竟該取還是舍呢?究竟如何舍呢?佛祖沒有說得很清楚,所以讓人很傷腦筋。我們不妨通過一個禪宗故事,看看人家是如何取舍。

  有兩個師兄弟,都是開悟了的人,一起行腳。從前的出家人肩上背一個方便鏟,據說有兩個用途,一是准備隨時種植生產,帶一塊洋芋,有泥巴的地方,把洋芋切四塊埋下去,不久洋芋長出來,可以吃飯,不要化緣了。二是看到路上有死東西,就順便埋掉。

  兩師兄弟在路上走著走著,忽然看到一個死人。一個口念"阿彌陀佛",挖土把死人埋掉;一個卻揚長而去,看都不看一眼。

  有人把這件告訴他們的師父,又問:"你兩個徒弟都開悟了的,表現卻不一樣,究竟哪個對呢?"

  師父說:"埋他的是慈悲,不埋的是解脫。"

  這就是說,兩個都對。一個看見死屍,動了惻隱之心,把他埋掉,有什么不對?一個看見死屍,覺得人死了反正要變成泥土,放在上面變泥土,擺在下面變泥土,都是一樣的,好像也不錯。

  有人會提出疑問:死屍發臭,會汙染環境,嚇壞別人,還是應該埋掉。沒錯,這種想法也是對的。

  有人又會提出疑問:不聲不響地埋掉了,人家的親人找不到他,該多著急呀!萬一是謀殺案,連證據都毀掉了,所以應該報告官府。沒錯,這種想法也是對的。

  有人更會提出疑問:怎么可能都對呢?因為這裏講的是佛法。起心動念都是對的,至於行為,還得依世法。法律就是戒律,要守戒。那個師兄弟埋掉的可能是亂世的棄世,社會環境跟現在肯定不一樣。不考慮環境,片面考慮該不該埋死屍。這是"取法"。

  有人還會提出疑問:既然法與非法都不應取,難道殺人搶劫幹壞事也是對的嗎?那是不對的。佛法是導人為善,而不是導人為惡。"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我眼本明,因師故瞎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我眼本明,因師故瞎。"這是一個大禪師悟道後講的兩句話,因為原來的師父指導錯誤,以致本來明亮的眼睛,等於被老師弄瞎了,看不清楚。所以那些亂七八糟的著作,與我一樣,亂搞的,經常會把人家的眼睛搞瞎了的,這一點要注意,要特別注意!

  經典回放

  錄自《金剛經》

  【原文】佛告須菩提,於意雲何?如來昔在然燈佛所,於法有所得不?不也,世尊!如來在然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

  【譯文】佛陀問須菩提:"你對這個問題怎么看?我以前在燃燈佛門下學習,得到了佛法嗎?"須菩提回答說:"沒有,世尊!您在燃燈佛那裏,確實沒有得到佛法。"

  大師釋疑

  須菩提:釋迦牟尼的十大弟子之一。

  然燈:習慣作"燃燈",據稱釋迦牟尼曾在燃燈佛學道。

  於法:在佛法方面。

  學佛一得:小心被老師誤導

  "我眼本明,因師而瞎",這句話說出來怪嚇人的——我本來怪聰明的,結果被老師教傻了;我本來有一雙慧眼,結果被老師教成了一雙近視眼。

  所謂"師",當然主要是指授業師,除了學校教師外,還有各行各業的師父。如果老師智慧有限,或者私心太重,或者品行不端,是極有可能悟導學生的。它包括四個方面:

  一是觀念誤導。將一些錯誤的觀念灌輸給學生,學生的智慧會急劇下降。比如過去的老師為了鼓勵學生努力學習,提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觀念。學生一聽,幹什么都不如讀書好,還是讀吧!結果讀來讀去,讀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當然也有極少數人讀出了名堂,多數人都成了"廢物點心"。

  古代的老師說不定還好一點,會把待人接物的禮儀教給學生。現代的老師連這點東西都能省則省,除了教學生要說"老師好,老師早"之外,其他的都不關心,一味地教學生勤讀書,考名校。如果學生因為幫忙做家務,成績有所下降,老師還會去家訪,勸家長不要影響孩子學習。實際上,孩子做家務,幫家庭盡義務,本身就是學習,怎么能說"耽誤學習"呢?

  二是目標誤導。老師有義務指導學生確立人生目標。但是目標並非越遠大越好。佛家在這方面就做得比較好,學佛不見得這輩子就要求成佛,這輩子不行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直到幾百上千萬年之後還有機會。這輩子不能成佛,修到菩薩境界也可以。菩薩不行,修到阿羅漢也可以。阿羅漢不行,修到斯陀含也可以。再往下,當個普通僧人總可以吧?如果還不行,當個守戒居士也行。如果還不行,說明你對佛法根本不感興趣,幹脆卷包走人算了。

  儒家立的目標就太高,動不動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齊家"還說得過去,哪有那么多國給你治?哪有那么多天下給你平?對大部分來說,這個目標肯定不現實。

  現代的老師,以前也鼓勵學生樹立高尚目標,當科學家、政治家,這家那家。這種目標肯定對大部分學生不適合。現在不談什么高尚了,連目標也不談了,如果談的話,只談考大學、找高薪工作。

  作為老師,有義務了解學生的興趣,幫助他們確立願意終生追求的目標。沒有做到這一點,所有關於目標的話題都是誤導。不談目標的問題是更大的誤導。

  三是知識誤導。老師對知識掌握不准確,理解不透徹,固然會造成誤導,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有時候,老師會根據自己的觀念妄解知識,這就是可能造成比較嚴重的問題。比如,有一位學生抱怨說:"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老師們就用愛迪生的名言來教導我們:天才=99%的汗水+1%的智慧。然而老師卻始終沒有把愛迪生的話完整的告訴我們。"愛迪生的原話是:"天才=99%的汗水+1%的智慧。而那1%的智慧卻比99%的汗水更珍貴。"老師把後面半句話省略掉,意思就全變了。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因為中國人以勤勞為美德,而這句話是反勤奮的。但這么一省略,學生得到的只是被曲解的東西。

  四是行為誤導。老師身教的影響,可能更大於言傳。老師在為人處世方面不過關,在品德修養方面存在嚴重欠缺,對學生的傷害是難以估量的。

  上面講了老師不少壞話,但學生的眼睛被弄瞎,卻不光是專業教師的責任。從廣義上來說,在一個孩子成長的過程中,每一個對他施加過影響的人,都做過他(她)的老師。比如家長、鄰居、同伴、新聞媒體,都要對他(她)的失明負責任。包括筆者在內,本意是想讓你的眼睛變得更明亮,一不小心可能把你的眼睛弄得毛病更大。

  實際上,當一個學生走進校門時,已經被弄得"高度近視"了,學校教師只不過是使學生更看不清了。當學生走上社會後,受誤導的機會更多,這才真的變成了瞎子。難怪有人聲嘶力竭地唱道: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讓我把這世界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嬰兒剛出生時是最明慧的,最接近佛道,個個都像一尊小菩薩,待人絕無機心,更無害人之心,亦無過多貪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一切純出自然。以後離佛就越來越遠了,苦惱也越來越多,每天陰著臉,幾乎連笑都不會了。有人統計,每個嬰兒平均每天笑300多次,整個一個歡喜菩薩。到了成年,平均每天只能笑十幾次——是不是苦笑、假笑還不一定。這是眼睛不行了的緣故,看不到令人高興的事情。

  但是,我們的眼睛不行了,也不能完全埋怨老師們,自己也有責任。如果自己勤於思考、勇於探索,就不那么容易受到老師誤導了。釋迦牟尼曾師從燃燈佛學習,他卻否認從燃燈佛那裏學到過佛法,說明他根本沒有被老師誤導。他還曾說,過去諸佛"是我弟子",這說明他沒有被所有老師誤導,因而慧眼獨具。

  西方哲人亞裏士多德也是如此。他17歲師從柏拉圖,時間長達20年之久。他非常崇敬自己的恩師,曾作詩贊美過道:"在眾人之中,他也是唯一的,也是最初的。……這樣的人啊,如今已無處尋覓!" 然而,在探究真理的道路上,亞裏士多德不畏權威、不畏傳統,並且毫不掩飾地在哲學思想的內容和方法上與恩師存在嚴重分歧,甚至毫不留情地批評恩師的錯誤,以至招來一片指責聲。對此,亞裏士多德的回答是:"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

  如果我們有"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信念,眼鏡片的度數就不會因為老師而增高,眼睛反而會變得越來越明亮。

學佛當從敬佛始

大師語錄

  做人做事就是一個恭敬的敬,就是儒家所講的敬。一個人能夠敬己,然後才可以敬人;敬別人,恭敬別人,也就是可以敬自己。一念的誠敬,當下就可以證到佛的境界,所以這一段的道理,是叫我們正信。

  經典回放

  錄自《金剛經》

  【原文】須菩提,隨說是經,乃至四句偈等,當知此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如佛塔廟,何況有人,盡能受持讀誦……若是經典所在之處,即為有佛,若尊重弟子。

  【譯文】須菩提,這部經文,乃至裏面的四句偈頌等,你要知道,只要它在這裏,一切世間的天人、阿修羅等,都應當供養它,就像供養佛的塔廟一樣,何況有人能夠受持此經,隨時讀誦呢……只要是經典所在之處,就是有佛,如同尊重佛弟子。

  大師釋疑

  四句偈:《金剛經》共分三十二品,每品有四句偈頌,總結全章大意。

  天人:大致是神人,其首領是帝釋。

  阿修羅:梵文譯音,意為"非天"、"不端正"、"無酒"等,意謂此道眾生雖然近似於天,而德行受用等不如諸天,故稱"非天"。大致相當於我們常說的邪神或妖怪。

  供養:又作供、供施、供給、打供。意指供給食物、衣服等,也包含純粹的精神供養,如禮敬、虔敬等。

  學佛一得:學佛的四個原則

  前一節講到,眼睛是被老師弄瞎的。本節佛祖又鄭重其事地告訴須菩提,《金剛經》是如此神奇,經在佛在,連天人、阿修羅都要對他頂禮膜拜。好比皇帝拿出一把 "尚方寶劍",交給某位欽差大臣,"如朕親臨,准便宜行事",誰都得對它下跪磕頭。把《金剛經》視同於佛,會不會導致迷信呢?會不會使自己的眼睛變得更不明亮呢?

  講到這裏,又有一個疑問:史載佛祖"述而不作",所有經文都是弟子後來結集而成。佛祖在生時,《金剛經》尚未形成文字,他又怎么會說"經典所在之處,即為有佛"呢?當然,筆者提出這個疑問,並無考證之意。只要《金剛經》講得對,就當佛祖這樣說過好了。

  那么佛祖講得對不對呢?從表面看,好像是在提倡盲目崇拜,實際上是在強調虔敬心。因為"佛即是心,心即是佛",敬佛就是敬自心。所以,對《金剛經》虔敬,可以理解忠實於自己的心。只有如此,才不會被誤導。

  如果要學佛,當從敬佛開始,要絕對相信佛法是拯救心靈的良方。學科學也是如此,當從敬科學開始,要絕對相信科學是改善人類未來的正道。如果半信半疑,就不必學。學也學不好,只能是個半吊子水。一開始信,後來懷疑,就不如改行。比如,魯迅先生起初堅信醫學是改造"東亞病夫"的良方,後來懷疑了,認為首先應該改造中國人的精神,而是轉而學文。由於信念堅定,就成了大器。

  這並不是迷信,而是一個精神驅動力的問題。信念越強烈,精神驅動力越強大,越是勇猛精進,越是可能學有所成。

  佛家其實是反對迷信的,它提出了學佛的四個原則:

  第一,依法不依人。也就是說,依從正法,而不依從講法的人。桃水禪師曾是大寺廟的方丈,後來看見僧眾學佛都流於形式,離正法越來越遠,便遣散僧眾,改修"乞丐禪",天天跟一群乞丐混在一起,這樣過了很多年。聽他說法時,假如他講的是正法,就不能因為他是一個乞丐而覺得他講得不對。《水滸傳》裏的崔道成,是來江洋大盜,霸占寺廟,當了方丈。聽他說法時,假如他講的是正法,當然也可以聽,如果胡說八道,就不能因為他是方丈就覺得他講的一定對。

  在生活中,很多底層人士也能講得出正理,很多權威人士也會胡說八道,我們就不能被他們的身份迷惑,只能"依法不依人"。

  第二,依經不依論。傳世經典往往千錘百煉,其價值經過了時間的考驗。經論尚未經過時間的考驗,價值就令人懷疑。既然有疑,就不能盲信。如果經與論相沖突,在無條件驗證誰對誰錯時,要依經不依論。

  第三,依了義不依不了義。南懷瑾大師認為:"佛經有些是了義經,有些是不了義經。了義是徹頭徹尾的通達圓滿,譬如'楞嚴經'、'圓覺經'、'華嚴經'、'法華經',這些是了義經。有些是不了義,乃是佛因人因事因時因地對宇宙生命問題的方便說法,雖末直截點出佛法的究竟,但若能將這些道理參照對比、融會貫通,還是有個趨向了義理趣的脈絡可尋。"什么是"了義"和"不了義"?大致是通達真理或未通達真理的意思。一般的說法是能夠幫助你成佛的就是了義;只能幫助你證得阿羅漢、菩薩果位的,就是不了義。但也有人認為,只要能幫助自己提升境界的就是了義,不能幫助自己提升境界甚至會使境界降低的就是不了義。打個比方,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句話,大概可以算是了義。"無毒不丈夫"這句話,大概只能算是不了義。

  第四,依智不依識。南懷瑾大師說:"佛法是智慧之學,不是盲目的迷信,也不是呆板的功夫,真正智慧不是根據我們的意識妄想去推測。"那么真正的智慧是什么呢?要用心靈去感悟。

  一般來說,學佛也好,學科學也好,還是學習別的技能,如果能依照以上四個原則,就不會被歪理邪說所迷惑了,印堂上那只慧眼也會越來越亮了。

佛的般若智慧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真正的佛法是超越一切宗教、哲學、一切形式之上的。也就是佛說,真正的智慧成就,即非般若波羅密;智慧到了極點啊,沒有智慧的境界,那才是真智慧。這也等於老子說的,大智若愚;智慧真到了極點,就是最平淡的人。世界上最高明的人,往往就是最平凡,相反的,平凡就是偉大。

  經典回放

  錄自《金剛經》

  【原文】爾時須菩提白佛言:世尊!當何名此經?我等雲何奉持?佛告須菩提,是經名為金剛般若波羅密。以是名字,汝當奉持。所以者何?須菩提!佛說般若波羅密,即非般若波羅密,是名般若波羅密。

  【譯文】那時須菩提問佛陀:"世尊啊!應該如何給這部經文命名?我們又該如何奉持它呢?"佛陀告訴須菩提說:"此經名'金剛般若波羅密',你們就按這個名字奉持它好了。這是什么原因呢?須菩提啊,我說'般若波羅密',就不是'般若波羅密',因此命名'般若波羅密'。"

  大師釋疑

  奉持:"奉"即恭敬接受,"持"即虔心修習。

  金剛:即鑽石,喻無堅不摧,能破一切邪法而建一切正法。

  般若:有智慧之意,南大師說:"般若這個智慧包含五種,就是所謂的五般若,第一種是實相般若,第二種是境界般若,第三種是文字般若,第四種是方便般若,第五種是眷屬般若。"

  波羅密:通常作"波羅密多",梵文音譯,意為"到彼岸"。

  學佛一得:內修智慧,外修儀表

  "般若"二字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所以譯經人都是直譯,不敢翻譯。因為一翻譯的話肯定是錯的。但是人家看了莫名其妙,怎么辦呢,只好勉強解釋一番。就像老子拿"道"沒有辦法一樣,只好"強為之名"。如果勉強給"般若"安個名字的話,就是"智慧"二字,但它肯定不是我們平時理解的智慧,而是合乎道的智慧,或者說佛智。

  據南懷瑾大師說,般若智慧共有五種:

  第一是實相般若。

  南大師說:"實相般若就是形而上的道體,是宇宙萬有的本源,也就是悟道、明心見性所悟的那個道體。在佛學的文字上,悟道就是見到那個道體的空性,叫做實相般若,屬於智慧的部分。我們聰明只是意識部分,局限於現有的知識范圍,以及現有的經驗與感覺想像的范圍。真正的道體是不可思議的,是不可以用我們普通的知識意識去思想、討論、研究的。大家要注意!他並沒有說不能思議啊!"

  以此觀之,"實相般若"跟老子《道德經》所講的"大道",或者跟西方哲學家所講的"自然規律"、"客觀規律"等概念是相同的,或者近似。那么所謂"佛法無邊"就相當於西方的"規律無所不在"。不知為什么,現代人不太容易接受"佛法無邊"而能夠接受"規律無所不在",好像前者是迷信而後者是科學。這是一種心障。實際上,佛學對規律的探索遠遠走在西方的前面。

  有人可能會提出疑問:為什么咱們中國不如西方發達呢?咱們中國發不發達跟佛學本來就沒有多大關系。除了唐朝前、中期之外,中國人就沒太把佛學當回事。尤其是現在,懂佛學的人已經很少了,以至於日本人說正宗的佛學在日本。中國台灣人不敢跟日本人較量佛學功力,卻敢瞧不起大陸人的佛學修養。這並不是人家有錢發飆,咱們大陸人確實沒辦法跟人家比佛學文化。

  第二是境界般若。

  "境界"也是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詞語。如果要勉強解釋的話,大概是對人生、對社會、對世界認識的深度與處理的水准。通常來講,你的認識到了這個水准,你才能做出這個水准。

  有一個故事:一位修士每天東奔西走,給戰爭孤兒們募捐。有一天,修士來到一家飯店,請幾個在這裏打牌的人捐款。其中一人輸了錢,情緒很激動,把修士罵了一頓,還將一口濃痰吐在他臉上。

  修士取出手帕,平靜地擦去臉上的濃痰,微笑著說:"屬於我的那一份,我已經得到了。先生,我的孤兒們能從您這兒得到什么呢?"

  那人羞得無地自容,他低著頭,將身上的錢全都掏出來,默默地放在修士手上。

  境界不同的人遇到修士相同的事情,反應會大不一樣。有的人會掉頭就走,有的人捏緊拳頭想打架,有的人氣得破口大罵,有的人一本正經地講道理,有人的打電話找警察……每一種處理方式,都跟各自的境界是一致的,也跟各人對這件事的認識是一致的。

  這位修士是怎樣看待這件事的,我們當然不知道,不過可以猜測一下。他也許想:這個人不會無緣無故發怒,他只是受到某些事的刺激,想發怒而已。我正好在他想發怒的時候來麻煩他,那么我的遭遇是我命中應受的。就像來到極地必然受凍、走到雨中必然淋雨一樣,沒有什么好抱怨的。

  當然,這只是猜測而已,也許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境界低者無法理解境界高者的思想,因為他從來沒有到過這么高的地方。境界高者倒是有可能理解境界低者的思想,因為他是從低處走上去的,對過去的思想軌跡也許還有印象。

  我們不得不承認,境界極高者,確實能夠"瘁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比我們更能心平氣和地接受一切事情。

  第三是文字般若。

  文字本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如何運用文字,更是一種智慧。文字般若高的人寫的文章讓人百讀不厭,說的話能像撥動琴弦一樣撥動人的心弦。文字般若極高的人,具有極強的概括能力,比如毛澤東說:"槍杆子裏面出政權。"一句話就把武裝的重要性說絕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一句話就把身體的重要性說絕了。真有點"一句頂一萬句"的味道。這就是文字般若。

  佛經具有極高的文字般若,它的文體跟其他任何文體都不一樣,它音韻、節奏既優美,又莊重,且恬靜,可讀可唱,極為獨特。很多人迷上佛學,就是迷上了它的文字般若。

  第四,方便般若。

  南大師說:"一個有學問有道德的人,要教化別人,自然有他無師自通的方法;做人做事,也自然有他高度的藝術。譬如說看佛經,他能夠用特殊的一種方法,把難懂的立刻就懂進去,最難表達的東西,他用一種方式表達出來,別人一聽就懂了,這就屬於方便般若。"

  以此觀之,"方便"二字,大意是辦法、手段。"方便般若"就是辦法好,手段高。佛家"方便般若"足以把《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之類的兵書都裝進去,還綽綽有餘。試想,無論你用什么兵法,攻城略地,都有一定限度,到了一定地步,就不行了。無論是元太祖還是愷撒大帝,都是如此。佛學不依賴物質條件,不斷攻克別人的心靈,至今已成為世界五大宗教之一,肯定是有一些辦法的。而且佛家采用的任何辦法都以一個"善"字為宗旨,不用歪點子、壞主意,不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否則就不叫"般若"。平時人們不擇手段,是因為智慧不足,找不到解決問題的好辦法,只好不惜"自傷經脈",運用"魔功"。但佛家的智慧已經夠用,不需要損人害己。

  第五,眷屬般若。

  南懷瑾大師說:"眷屬般若是跟著悟道的智慧而來的,佛學名辭叫行願,用我們現在的觀念來說,是屬於行為方面的。也就是說,自然發起道德行為,一個人自然就成為至善的人。所謂眷屬就是親戚、朋友、家人等親眷。"

  以此觀之,"眷屬般若"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親和力"、"魅力"、"影響力"。佛家是"內外雙修",既注重儀表,又注重行為,也注重心態,修到一定程度時,既莊重,又和藹,讓人一見就覺得可親可敬。相處久了,更是崇拜得不得了。因為佛家的"眷屬般若"不是表演,下了台就換成另一幅模樣。他們始終如一,第一眼看見是這樣,每天盯著他還是這樣,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所以,學佛即使別的都沒有學到手,只要學到"眷屬般若",就能讓你一生受益無窮,競選總統別人肯定優先給你投票,與人相處肯定"粉絲"成群。即使跑到野人國去,也會大受歡迎。

生命的沉潛與騰飛

聽大師論道

  道家的精神是:以入世的姿態出世,以出世的姿態入世。

  道家的入世,是一個遊戲的開始,喜樂隨心,順其自然;道家的出世,是一段旅程的結束,洗盡塵心,安然入夢。始終保持自由的心態,可出可入,無為無不為。

  生命的沉潛與騰飛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逍遙遊》開頭告訴了我們一個人生的道理,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或修道還沒有成功的時候,或者倒黴得沒有辦法的時候,就要"沉潛"在深水裏頭,動都不要動。修到相當的程度,一變,就升華高飛了。

  經典回放

  選自《莊子·逍遙遊》

  【原文】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譯文】北海有一條魚,它的名字叫作鯤。鯤的巨大,不知道它有幾千裏。鯤變化成鳥,名字叫做鵬。鵬的背脊,不知道有幾千裏寬。它振翅奮飛,它的翅膀就像天邊滾滾的烏雲。這只鳥啊,在大海翻騰的時候,它就乘風飛往南海。南海,就是天池。

  大師釋疑

  莊子名周(約前369-前286),戰國中期宋國蒙(今河南商丘東北)人,是道家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北冥:北海。冥:一作"溟",海水深黑為溟。

  怒:振奮。這裏指鼓動翅膀。

  垂天:猶言天邊。垂同陲,邊際。

  海運:海波翻騰。舊說海動時必有大風,此喻大鵬乘風而行。

  學道一得:機會屬為野心而准備的人

  莊子《逍遙遊》中所講的鯤化為鵬,是一個對現代人來說沒有什么吸引力的神話傳話。但莊子的目的不是講故事,而是闡述"道"。關於"道",有各種解釋,南懷瑾大師認為,有三種含義:一是"人世間所要行走的道路的道",或可引申為方法、技巧;二是"代表抽象的法則、規律,以及實際的規矩,也可以說是學理上或理論上不可變易的原則性的道"。三是"指形而上的道。如《易·系傳》所說:'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這一含義可用我們比較熟悉的"自然規律"或 "客觀規律"等名詞來表達。

  有人認為,"道"是惟一,是不可逆轉的真理。即使莊子本人也有這種想法,所以他經常嘲笑、鄙視那些營營於名利之間的"俗人",好像他們的追求都是有缺陷的,只有自己的追求才是對的。由此可見莊子的修為境界並不高,對道的理解還未臻完善。他更像一個文學家而不是一個思想家。

  老子在《道德經》中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並不是惟一,而是變化無窮。打個不那么准確的比方,假設道是北京城,從北京出發,向東南西北任何方向出發都是依道而行。所以莊子追求"無為",莊子批評的人追求大有作為,都不能說是錯的,關鍵在於是否依道而行而已。

  但莊子的鯤化為鵬的寓言,確實發掘了人生發展之道,其中的關鍵是一個"化"字。鯤不是一天就化成鵬的,它住在北海,到底沉潛了多久呢?不一定。反正要沉潛到化為鵬之時,方能一飛沖天。

  人生也是如此啊,你想騰飛,必須沉潛,在默默的努力中積聚能量。但我們有一個常識,魚是不能化成鳥的,魚越大越不可能化成鳥。從科學上來說,如果魚需要化成鳥,或者鳥需要化成魚,通過長期進化,都是可能的,卻不是此生能完成的事。那么莊子的比喻是否合乎邏輯?實際上,莊子筆下的鯤,不是一條魚,而是一顆博大的心,或者說一個遠大的志向。當你心中有鯤,你的生命就極可能發生鵬的蛻變,而一飛沖天。

  在這個問題上,東西方的智者的認識是完全一致的,他們都認為人生的騰飛首先在於志向。

  我們先來看一個東方的例子:晏子臨終時,叫人把堂屋前的柱子剖開,將遺囑藏在裏面,又交待妻子說:"柱子裏面的話,等兒子長大後給他看。"

  晏子的兒子長大後,打開遺囑,只見上面寫著:布匹不能缺乏,缺乏了就沒有衣穿;牛馬不能缺乏,缺乏了就不能耕田;士人的志氣不能缺乏,缺乏了就不能擔當大事。缺乏嗎?缺乏嗎?缺乏志氣,才是其正的缺乏。

  我們再來看一個西方的例子:巴拉昂是法國排名前50位的富翁,1998年,他在法國的博比尼醫院去世。臨終前,他作出兩個驚人決定:其一是向博比尼醫院捐獻 4.6億法郎,用於對前列腺癌的研究,其二是設立一項100萬法郎的獎金,獎給一個揭開貧窮之謎的人,他在遺囑提出了一個懸賞征答的問題——窮人缺少的是什么?

  巴拉昂死後,報紙刊登了他的遺囑,成千上萬的信件立即如雪片般飛來,有人認為,窮人最缺少機會,有人認為,窮人最缺少專業技術,還有人認為,窮人最缺少幫助,總之,什么樣古怪的答案都有。

  但是,在48561封來信中,只有一個名叫蒂勒的小姑娘猜對了。原來,巴拉昂認為:窮人最缺少的是野心。

  只有缺乏志向才是真正的缺乏,晏子和巴拉昂的結論驚人一致。

  有些生活中的落魄者並不認為自己缺乏志向,甚至覺得自己野心挺大的,因為他們做"白日夢"時,曾經想象過自己成為巨富乃至當皇上。可是正因為想得太多,反而沒有志向。人生只需要一個目標,目標太多,不是野心,而是心野。那就會像西漢王充所說:"志向不定,空忙一生。"

  這裏把志向和野心混為一談,其原因在於,任何人立定志向時,並不是已經接近人生目標,而是差得太遠,所需條件根本不具備,如果他把志向講出來,別人一定會大笑他有野心。其實志向和野心並無兩樣,都是追求未來,不滿足於現狀。

  那么,真正是志向或野心是什么呢?韓褐子的話可以作為答案。有一次,他要過河,船夫對他說:"人們從這兒過河,都祈求河神保佑一帆風順,您為什么不向河神禱告呢?"

  韓褐子對此說不以為然。船夫將船劃到河中間,船就旋轉起來。船夫說:"剛才我已告訴過您了,您不聽我的勸告,現在船到河中打旋,很危險了。您是不是已經准備好了脫掉衣服下水遊泳?"

  韓褐子說出了兩句名言: "吾不為人之惡我而改吾志,不為我將死而改吾義。"意思是:我不會因為別人討厭我就改變我的志向,我不會因為我快要死了就改變我的原則。

  他話音剛落,船就走得平穩起來。韓褐子道:"《詩經》說:'茂密的葛藤,蔓延到樹梢。和悅的君子,依正道求福。'連鬼神都不違正道,何況人呢?"

  韓褐子的話可謂說出了至理:不因別人的態度而改變,不因境遇的順逆而改變,並且堅持依正道求福,這才是真正的志向。

  立定志向後,等於人生只有一個地方是自己想要去的,就不會對其他機會左顧右盼,也不會為眼前的障礙所迷惑,能夠一心一意地向目標出發。

  但是,鯤化為鵬,並非易事,需要長期的准備才行。在這方面,東西方的成功之道也是完全一致的。

  我們先看一個東方的例子:春秋賢士寧越原先是中牟地方一個農民,他覺得耕田種地太辛苦了,就向朋友請教說:"怎樣做才能擺脫這種苦差使呢?"

  朋友說:"最好的辦法是讀書。讀二十年書就可以達到目的了。"

  寧越說:"我想用十五年實現這個目標。別人休息,我不休息;別人睡覺,我不睡覺。"

  苦讀十五年後,寧越因學識淵博,被周威公聘為老師。

  寧越的起點並不高,但能夠持之以恒地學習,最後成為天子的老師,這就應了一句西方名言:機會屬於有准備的人。

  我們再來看一個西方的例子。美國企業家保羅·道密爾曾自豪地說:"我沒有做過一次賠錢的交易,也沒有一次失敗的經營。"他為什么有此功力呢?靠的還是耐心的 "沉潛"。1945年,當21歲的保羅·道密爾從匈牙利流亡到美國時,身上只剩下5美分,而且沒有—技之長。他所擁有的,只是一個發財的夢想。他決心盡快學會成為一個大老板需要的各種技能。

  剛到美國18個月,道密爾換了15份工作。每次從事的工作性質都不同。對任何一項工作,無論是做機修工還是搬運工,他都認真對待,決不馬虎。不過,一旦他對這項工作的技能完全掌握,馬上就跳槽。因為他不願在自己熟悉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兩年後,一位老板看中了他的才幹和敬業精神,決定把整個工廠交給他管理。道密爾做了經理後,將老板的工廠管理得很好,他自己的收入也非常可觀。可是半年後,他突然向老板提出辭呈,跳槽到一家日用雜品廠當了推銷員。他認為,要成為一流商人,只有企業管理經驗是不夠的,還必須熟悉市場,了解顧客的需求。推銷無疑是一份最接近顧客的工作。

  經過幾年的"修煉",道密爾對自己的才能充滿了自信。他買下一家瀕臨倒閉的工藝品廠,經過一番整頓,很快使它起死回生,成為一家贏利狀況極佳的企業。其後,他再接再厲,買下一家又一家破產企業,並像個包治百病的神醫似的,使它們重煥生機。他的財富也像雨季的河流一樣,迅速飛漲。後來,有人向功成名就的道密爾探詢成功之道,他說:"別人經營失敗的生意,接過來後容易找出失敗的原因。因為缺陷比較明顯,只要把那些缺點改正過來,自然就賺錢了。"

  但是,別人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看不出失敗的原因。即使缺陷再明顯,他們也以為這是自己的強項,直到倒閉了還以為是運氣不好。道密爾能看出要點所在,說明他的眼力非凡。而他的眼力卻是長期修煉出來的。

  所以說,大鵬"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的豪情固然令人羨慕,當條件不成熟時,還需要像鯤在北海沉潛的耐心。

心量決定能量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莊子明白地告訴我們,每一個人的氣度、知識范圍、胸襟大小都不同。如果要立大功成大業,就要培養自己的氣度、學問、能力,像大海一樣深廣才行。

  經典回放

  選自《莊子·逍遙遊》

  【原文】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裏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譯文】水蓄積得不深厚,那么它就沒有力量負載大船。倒一杯水在堂上的低窪處,只有用小草當船;如果把一個杯子放上去,就會擱淺。這是因為水淺而船大的緣故。風力聚積得不大,就沒有力量承載巨大的翅膀。所以大鵬飛到九萬裏的高空,風就在它的下面。然後它才可以乘風而行。它背負青天,無所攔阻,然後才開始向南飛行。

  大師釋疑

  坳(a 凹)堂:堂上低窪之處。

  芥:小草。

  膠:膠住,喻船擱淺。

  培風:乘風。培,通"憑"。

  夭閼( 惡):受阻攔。

  學道一得:問題是阻力也是機會

  莊子那個時代的科學知識有限,他以為大鵬是借風力飛上九萬裏高空,然後坐在風上飛行,就像人坐在船上航行一樣。實際上大鵬必須在風中飛行,或者說必須在空氣中飛行。空氣固然會帶來阻力,如果沒有阻力,大鵬就無法飛行。

  中國古代的文人有一個老毛病:用想象而不是用實驗解釋科學道理,有時會錯得離譜。他們再用想象的科學道理解釋人生之道,難免存在很多觀念誤區。莊子的"莫之夭闕"就是一個觀念誤區。他認為大鵬遠飛的條件是無阻無礙。以之喻人生,要實現遠大的理想,必須借助某種強大的勢力升到很高的地位,要使前進道路上沒有障礙。但這是不可能的。據說楚威王曾誠心禮聘莊子出任宰相,這等於把他托上九萬裏高空。但莊子拒絕飛行。原因可能是障礙太多,無論朝廷君臣還是在野平民,都醉心於名利,每一個人的貪欲對他的"無為"之道都是一個障礙。

  就像大鵬只能在阻力中前進一樣,人類也是在解決問題中前進的。如果沒有問題,人類就不會進步。所以,一個追求遠大理想的人,不能害怕問題而要歡迎問題。莊子要求"莫之夭闕",那么他的理想三萬年也不會實現的。後世很多文人受莊子的影響,在生活中,在事業上稍遇挫折就想放手,躲到一邊做旁觀者,還認為自己灑脫,還認為別人沒有"道心"。不過這個問題太大了,涉及到傳統文化的基礎問題,一言難盡。而且我們讀古人書,不宜老盯著缺陷,而要取其所長。莊子這段文字中有兩個特別可取的觀點,概括地說,一是容量要大,二是能量要強。

  前一節講了志向要堅定的問題,它也有一個大小的問題。這是人心的容量。志向越大,心量越大。一般來說,事業容量不會超過人的心量。陳勝是個農民,他種田的時候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造反的時候又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史記·陳涉世家》)這志向大不大?劉邦還是個亭長時,看見秦始皇,"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史記·高祖本紀》)這志向夠大了吧?項羽看見秦始皇出巡,也對叔父項梁說:"彼可取而代之也!"(《史記·項羽本紀》)你可以取而代之,那么我呢?項羽沒說,我們不好亂猜,這志向是大是小就不好說。

  志向大小跟事業容量有什么關系呢?打個比方,你的志向僅僅在於自身享樂,那么對別人的事都不會關心,甚至對父母兄弟的疾苦也不放在心上。既然你不關心別人,別人對你的關心也有限,一個孤家寡人,能成得了什么事?假如你的志向止於一家一計,那么你對所有家人的事都會關心,對家庭之外的事就缺乏足夠關注,在做人做事方面,也以對家庭的利弊為判斷依據,這樣就有很大的局限性。假如你的志向是想讓自己的"道"傳播全國,那么國家的事你都會關心,對需要做卻無人去做的事你會當成自己的事,主動去做。關心的事多了,自然有智慧,有見識;做的事多了,自然有功勞,收獲也會與之遞增。

  有一個故事:楚共王出去打獵時,不小心把心愛的弓遺失了。左右請他派人去找,他說:"算了吧!楚國人丟了弓,還是楚國人撿去了,何必去找呢?"

  楚共王以楚國為家,那么楚國人就像家裏人一樣。這好比在家裏丟了10元錢,心想反正是家裏人撿到了,懶得費心去找。

  楚共王的志向好像已經很大了,孔子還是覺得不夠大。他聽說這件事後,歎息道:"惜乎其不大,亦曰:'人遺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意思是:可惜他的境界還不夠大,也可以說,人丟了弓,反正是人撿到了,何必一定要求楚國人撿到呢?

  孔夫子有這樣境界,是因為他以天下為家,在他眼裏是不分什么楚國人、魯國人的。

  有了鵬程萬裏的志向,接下來又需要托起大翼的能量。正如南懷瑾大師所說:"一個人想成大功立大業,或者修道也好,做生意也好,要有本錢啊,本錢就是你的風。很多年輕人老是想:要是我呀,就要怎么樣怎么樣。想了半天,有沒有本錢啊?一毛錢也沒有。沒有風,還飛個什么?所以青年人要想做一番事業,你的能力、才智都要去培養才行。風力不夠,沒你的事,本錢積累厚了,才可以飛上九萬裏的高空。"

  在這段話裏,南大師講了兩種能量:能力、才智。也許還包括資本。這也是一種極重要的能量。

  還有一種能量,南大師沒提,但十分重要,那就是人際資源。《孫子兵法》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這個"伐交",說大點是辦外交,說小點是搞公關,再說小點是拉關系,總之很重要。但這裏所說的人際資源並不是指一時利益相合的泛泛之交,而是有比較穩定關系又有較大價值朋友、下屬、忠誠客戶。狐朋狗友再多,資源有限;平庸下屬再多,資源有限、信用等級欠佳的客戶再多,非但不是資源,可能還是負資源。

  有時候,人際資源的價值比自身能力更重要。周文王首先找到了一批忠臣良將,並聯絡了八百諸侯,才取得伐紂的勝利。秦始皇幾乎把各國的重要人才都籠絡在身邊,才取得一匡天下的成功。劉邦創業的基本班底是他昔日的朋友,而他打敗項羽,靠的是人才濟濟。李世民事先籠絡了一大批文臣、武將,才取得玄武門政變的成功。宋太祖深受部將擁護,才得以黃袍加身。

  有的人覺得自己才能出眾,卻無法成功,以為是運氣欠佳,其實可能是人際資源太貧乏。你只需掰著指頭數一數,有幾個肝膽相照的朋友?遇到大事,有誰可以交托?遇到難事,有誰可以信任?這樣數一數,也許就知道自己缺少什么了!

  在心量和能量之間,心量是基礎。你有這么大的心量,才會努力去積累與之相當的能量。如果心量不大,即使有機會積累能量,也不會放在心上。比如讀書就是積累能量,心無大志的人,看見書犯暈,哪會對這種能量引起重視?所以說,心量決定能量。

莫學小鳥笑大鵬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我們拿鏡子照照自己,都是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漂亮,越看越偉大,沒有一個人討厭自己。由此你可以了解人生,人看自己都很可愛,看別人都是覺得不行,這是一定的。偶然做錯了事,臉紅一下,過三個鍾頭一想,我還是對的,格老子,一定是他錯了!

  經典回放

  選自《莊子·逍遙遊》

  【原文】蜩與 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裏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飡而反,腹猶果然;適百裏者,宿舂糧;適千裏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

  【譯文】蟬和 鳩嘲笑它說:"我們一下子就飛起來了,穿過矮樹樹叢,停在樹枝上。有時找不到落腳的地方,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飛上九萬裏高空再往南海飛呢?" 到郊外旅行的人,只要帶三頓飯,回來肚子還是飽飽的;到百裏之外去旅行的人,頭天晚上就要舂米做好幹糧;到千裏之外去旅行的人,要用三個月准備食糧。這兩只小飛蟲又懂得什么呢?

  大師釋疑

  蜩與學鳩:"蜩"即蟬。 (xu 學)鳩:小鳥名。

  決:同"快",迅疾的樣子。

  槍:突過,穿越。

  莽蒼:南大師認為,"指近郊的草木之色",此指近郊。

  飡:同"餐"。

  反:同"返"。

  果然:飽飽的樣子。

  宿舂糧:隔夜搗米准備糧食。

  學道一得:追求自己喜歡的生活

  莊子所說的"宿舂糧"和"三月聚糧",有兩種說法,一為"隔夜舂米准備幹糧"和"花三個月准備食糧",一為"准備兩天的食糧"和"准備三個月的糧食"。前者較為生動形象,也較為符合當時的實情,兩天的幹糧,是需要頭天晚上就准備的;要滿足往返千裏所需的糧食,一般人家一下子拿不出,需要很長時間准備。不過,這只是小問題,怎么理解都行。

  蟬和 鳩嘲笑大鵬的話,倒是很有趣,而且很耐人尋味。在生活中,確實有不少蟬和 鳩式的人,他們自己心無大志,卻喜歡以嘲笑傑出人士為樂。你只要打開網絡,查看一下,就會發現從古到今的傑出人士,幾乎都被人且笑且罵,批了個遍。在他們眼裏,劉邦是流氓無賴加無能之輩,全靠他人好心幫襯;劉備是偽君子,除了哭什么也不會;孔子是個背時鬼,講得條條是道,找不到當官的機會;諸葛亮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把他當人物肯定有問題,至於那些賢臣名將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批。

  批古人還好一點,反正他們已經飛上過九萬裏高空,到南海走過一回,根本不怕你們這些人說三道四。相對來說,現代的"大鵬"們承受的心理壓力就大多了,他們只能在別人異樣的眼光和嘲笑中准備自己的遠大旅程。

  "小鳥"們為什么喜歡笑"大鵬"呢?因為"大鵬"們身上必有一些傑出的素質,"小鳥"們看不懂他們有何傑出,只會用自己的標准衡量人,看見比自己高的,就覺得多餘,恨不得幫你好心切掉一截,使你跟他一樣好。如果你不肯切掉一截,他就覺得你這個人太傻,太可憐,甚至有點壞。那么他們當然要嘀嘀咕咕說些閑話,提些批評。批評合不合理呢?這就好比嘲笑姚明:長那么高幹嘛?又費糧食又費衣!就沒想想,人家要沒那么高,怎么去打NBA呢?

  大致上,"小鳥"們會因為以下三種原因嘲笑大鵬:

  第一種原因:以小才貶低大才。

  大凡想成就一番事業的人,都需要某種或某些特殊才能,這種才能是沒有遠大目標的人不需要的,他們自然會認為是無用的才能。

  有一個故事:春秋賢士西閭過乘船渡河到東方去,船到中流時,不小心掉進河裏。船夫把他拉上來,然後問:"您想到哪裏去?"

  西閭過說:"我要到東方去遊說諸侯。"

  船夫捂著嘴巴發笑,說:"你過河掉到水裏,不能自救,怎么能遊說諸侯呢?"

  西問過說:"不要用你的長處貶低人。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和氏璧嗎?它價值千金,但用它來砌牆,還不如磚瓦好呢!隋侯珠是國寶,但用它來彈鳥,還不如泥丸管用。良馬馳騁,一日千裏,但讓它捉老鼠,還不如用一百個錢買來的貓。寶劍削鐵如泥,但用它來補鞋,還不如用兩個錢買來的錐子。現在您拿著槳,駕著舟,在寬闊的水面上劈波斬浪,這正是你的特長。如果讓你到東方去遊說諸侯,求見一國之主,你的蒙昧無知,跟一條還沒開眼的小狗沒有什么兩樣。"

  在這個故事中,西閭過把小才與大才的差別說盡了。在生活中,當我們看見某個人在某些技能上不如自己,千萬別急於輕視和嘲笑,先看看他是否有沒有自己不具備的大才。如果像這個船夫一樣,因一點小技就瞧不起別人,難免被人罵作"沒開眼的小狗"。

  第二種原因:以無德貶低高德。

  有的人自己在品德上沒有很高要求,甚至還裝了滿腦子錯誤觀念,比如"良心道德值幾文錢"之類,看見別人表現出美德,非但不加贊賞,反而覺得他一定是個傻瓜,要不然為什么撿到手的錢還要送不給人家,自己捅進口袋裏不好嗎?別人的事瞎幫什么忙,自己輕松一點不好嗎?這不是傻瓜是什么?

  一般來說,如果某個地方的價值觀混亂了,品德高尚的君子就難以在這裏安生,可能被視為最沒出息的人,甚至當成白癡或瘋子。對這個問題,春秋時的趙簡主作過精辟的結論。

  有一次,一個名叫楊因的人求見趙簡主,自我介紹說:"我在鄉下被人驅逐過三次,當官有過五次辭職經曆。聽說您重視人才,特來求見。"

  趙簡主正在吃飯,聽到通報,馬上放下碗,慌忙出去迎接楊因,竟忘了站起來,爬地而行。左右的人說:"這個人在鄉下被驅逐三次,說明不受大家歡迎;五次離開國君,說明缺乏忠心。他哪值得您這么重視?"

  趙簡主說:"你們不知道啊!美女是醜婦的仇人;品德高尚的君子,必然被亂世拋棄;正直的行為,必然受壞人憎恨。"說完,馬上把楊因恭迎進來,待如上賓。

  不久後,趙簡主授給楊因宰相職位。趙國面貌因此煥然一新。

  只有趙簡主這樣的"大鵬",才認得楊因這樣的"大鵬"。在一般"小鳥"眼裏,所謂大鵬也者,不過是一只身體畸形、心理變態的怪鳥而已!

  第三種原因:以成敗論英雄。

  "小鳥"們缺乏遠見,很難看到三年以上的事情,甚至連三個月以內的事情都看不到。沒有辦法,在識人時,只能"以成敗論英雄",你有錢、有權、有名,我就覺得你行。至於說你有志向、有才華,我不否定,那也要等到你有錢、有權、有名時,我再來覺得你行。

  就這個問題,南懷瑾大師講了一個五代十國時期的故事:

  南唐的朱溫沒有當皇帝之前,可憐得很;媽媽帶他三兄弟給人家幫工,他自己也要去幹活。老板一天到晚罵他:"你這個家夥個子大大的,活懶得幹,還光吹牛。"

  朱溫給罵急了,就說:"你們這些人都是鄉巴佬,光知道蓋房子,置財產,我們大丈夫做事,你懂個屁啊!"

  老板很生氣,要打他,老板的媽媽說:"不能打,這個孩子將來前途無量,要好好對他。"

  老太太問朱溫:"你這也不肯幹,那也不肯幹,究竟想幹什么?"

  朱溫說:"我想借杆打獵的槍,到山裏給你打打獵,弄點好菜給你吃吃。"

  老太太說:"好吧,你要什么都行。"

  後來朱溫當了皇帝,對老板的媽媽好得很,把她同自己的媽媽一起接來,盡心照顧。看到那個老板恨不得把他宰了:"你這個家夥,眼光那么小,瞧不起人!"

  人生的變化,難說得很。有富甲一方而倒閉的人,也有一貧而洗而發家的人;有權勢灼人而落馬的人,也有出身卑賤而顯貴的人,哪能以一時境遇而定評呢?像小鳥一樣嘲笑大鵬,就更無必要了!

  當然,有"大鵬"般志向的人,也不必瞧不起那些追求普通生活的人。那也是一種追求,那也是一種生活。不一定當大鵬就好當小鳥就不好。兩者都是一種生活選擇,無所謂好壞。

  正如南大師所說:"一個人見解不高,他有所成就也有限,不是講他沒有成就,也成就,也同這個小鳥一樣,騰飛躍個幾丈高,在亂草上一站,隨風搖啊擺啊,也很舒服嘛。你要來抓我,"咚"地一跳,就跳到那棵樹上去了,豈不是優哉悠哉。人生的境界也是如此。所以眼光小,知識范圍低,他活了一百歲,活得很快活,就像小孩子一樣,茶杯裏丟一片小小的樹葉,或者弄一點黃豆殼殼在上面漂漂,"你看我的船,開到哪裏了?唉喲,開到紐約了,你看靠岸了,靠岸了。"然後用嘴"呼,呼"地把它吹動,"呵,大風來了!"兩個小孩子這樣可以玩上一天。他那個境界輿做生意發了一千萬美金的財,舒服的境界是一樣的啊。如同愛吃辣椒的人,吃下去辣得滿頭大汗,那個舒服境界都是一樣。"

  俗話說:"牛吃青草雞吃穀,各人自有各人福。"青草對牛來說就是美味,如果覺得大魚大肉營養好,硬要塞給他吃,那會把營養死的。最好的生活也許是: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並且努力去追求它們,同時享受追求的過程與結果。

  很多人的麻煩在於: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什么,努力去追求別人認為好的東西。這正是煩惱的根源。

莊子推崇的境界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前途遠大的人,就要有遠大的計劃;眼光短淺,只看現實的人,他抓住今天就好了,沒有明天;或者抓住明天,不曉得有後天。有一種人今天、明天、後天都不要,他要永遠。

  經典回放

  選自《莊子·逍遙遊》

  【原文】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禦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譯文】所以,那些才智足以勝任一個官職,能力足以庇護一鄉,道德足以取信於一個國君,以及能夠管理一國的人,他們看待自己,也像蟬和 一樣自視甚高。宋榮子就有資格笑話這樣的人。但宋榮子只是做到了所有人稱譽他也不會得意、所有人責難他也不會難過的境界,能夠認清物我的分別,明辨榮辱的界限,如此而已。他對於世俗的名譽,沒有孜孜而求。雖然如此,他還有未達到的境界。列子乘風而行,輕妙極了,十五天後才回到地上來。他對於求福的事情,沒有孜孜而求。他雖然免掉了步行,還是要依靠風。假如能順應天地的正道,駕馭六氣的變化,漫遊於無窮的時空中,難道他還需要依靠什么嗎?所以說,修養達到極高境界的人就能"無我",修養達到神奇莫測境界的人就能"無功",只有聖人能夠"無名"。

  大師釋疑:

  效:效能,引申作"勝任"解。

  比:有本解為"庇",庇護。南大師認為是勝過之意。

  征:南大師解為"經驗,效果"。

  宋榮子:即宋鈃,先秦思想家。

  數數然:急切追求的樣子。

  列子:名禦寇,戰國初期鄭國人,相傳其曾遇仙人,習法術,故能乘風而行。

  泠然:輕妙的樣子。

  天地之正:天地的正道。

  六氣:即陰、陽、風、雨、晦、明。

  無我:心中沒有"我",即沒有任何表現自我的念頭。

  無功:即沒有任何刻意追求成功的念頭。

  無名:即"無形"。是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

  學道一得:看人要往好處看

  莊子似乎很瞧不起"人",老是喜歡用挖苦諷刺的筆法,好像放眼天下,找不出一個值得他肯定的人。他瞧得起的三種人,即達到"無我"、"無功"、"無名"境界的人,卻要用到"假如"二字,找不出實例來。因為這種人當時尚未出生,現在也還未出生。

  不論是誰都瞧不起,這是中國文人由來已久的"精神病"。不論什么人,不論什么事,他們總能挑得出毛病加以攻擊。世上完美的事物,一個屬於上帝,一個屬於死神,中間這一層的,都是人而已,人做的事,都在60分左右,往下面走一點就不及格,往上面走一點就有希望獲得優秀的評語,再往上走一點就稱之為傑出。不論往哪邊偏,只要做的是"人"事,就應該看得慣。

  我們看人,要用種蘋果而不是買蘋果的心理。果農種蘋果,收獲的時候,他會把爛蘋果挑出來放在一邊,把其他的都看成好蘋果。當然他也可能挑成一些個兒特別大皮兒特別紅的,當優等品出售。買蘋果的人正好相反,挑成幾個最大最紅的,把其餘的都當成不好的蘋果。而且千挑萬選,還是對挑出來的蘋果不太滿意。用買蘋果的心理看人,天下就沒有一個好人。用種蘋果的心理看人,天下壞人就少了。如果把心態扭轉過來了,莊子否定和肯定的幾種人,其實都值得敬佩。

  第一種人是"知效一官",才智足以勝任某個小官職,這種人可稱之為能人,上百個人裏才選得出一個,已經很不簡單了。只要他認認真真履行職責,就值得贊揚。真正應該批評的是那種才智不足以勝任某個官職,依靠制度漏洞獲得這個官職,把事情辦得一團糟。

  第二種人是"行比一鄉",能力足以庇護一鄉。這裏的"鄉"字,應該是指封邑,相當於現在的縣或地區。能勝任一縣或一市的父母官,並能造福一方,這種人上千個人裏才選得出一個,就更不簡單了。

  第三種人"德合一君",道德足以取信於一個國君。這是皇帝身邊的高官,他能憑道德取得信賴,說明他不是那種阿諛逢迎之徒,而且能夠經常輔助國君推出善政,使百姓安居樂業。這種人上萬個人裏面都挑不出一個,還不值得敬佩嗎?

  第四種人"而征一國",能治理好一個國家。這種人打著燈籠都難找,如果找到了,全國百姓都應該慶幸,就不用忙著去挑他的毛病了。關鍵在於真正能把一個國家治理好的人太少,這才是麻煩所在。

  第五種人是宋榮子之類,"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已經對是非榮辱看得很淡了,也不受物欲的迷惑,一切淡然處之。如果能達到這種境界,當然很了不起。可惜世上自命清高的文人學士多,自稱無欲的高人隱士多,真能達到這境界的並不多。

  第六種人是列子這樣的,居然能"禦風而行",十五天才下地,比飛機的懸空時間還長。可惜這種人只是傳說,連莊子本人都沒有親眼見過。如果有的話,那是活神仙,豈止值得敬佩而已,簡單應該向他頂禮膜拜,求他不要讓這項絕技失傳。

  第七種人是達到"無我"境界的"至人"。這種人只是"假設"而已。莊子有沒有達到這種境界呢?肯定沒有。因為他的文章中,藏著一個大大的"我"字,就像佛家所說的,"我執"太重。佛家認為"眾生皆可成佛",莊子卻給你來個一筆抹殺,對引導人心沒有什么好處,只足以增進人們對人世的厭惡情緒而已。

  第八種人是達到"無功"境界的"神人"。這也是假設,沒有榜樣可以學習。其實"無我"、"無功"的境界,每個人在特殊情況下也能達到,當你全心沉浸於某些事情中時,頭腦中既沒有"我"的概念,也沒有非成功不可的念頭,也沒有造福他人的想法,只是按照事情本身的邏輯,順其自然地在做而已。不過事情結束了,一個大大的"我"字又重回心頭,功利的念頭也萌生了。所以這並非真的到了這境界,而是偶然有這種平常心的狀態而已。

  第九種人是"無名"的聖人。有人認為這個"名"字作名聲解,不太合邏輯。因為"無我"裏面就包含了不愛名聲。甚至宋榮子也達到了不理會世俗名聲的境界。這個"無名",應該做無形解。因為一切有形的東西,都有一個名字,即使空氣乃至真空,雖然看不見,都有名字。只有無形的東西沒有名字。因為你想都想不到,怎么給它安名字?

  莊子所謂"無名",類似於佛家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莊子描述的聖人境界沒有佛境高,因為佛是要普度眾生的,盡管是不度之度,畢竟有個"善"字在。盡管是無善之善,畢竟能讓眾生沐浴善福。但莊子的所謂聖人,不知躲在哪個無人的角落享受自己"無名"之樂,根本不理紅塵之事,有點類似於佛家所謂羅漢境界。它僅次於佛與菩薩。這莫非就是莊子向往的境界?

大而無當不如小而有用

大師語錄

  世界上的事物,本來就沒有大小和好壞之分,一個人智量大,見地高,境界應用高,就能把一個不相幹的小事情用來"齊家治國平天下"。修道也是一樣的道理,一個不相幹的方法可以使他達到超凡入聖的境界。如果智量境界應用的見地不夠,即使再了不起、再高明的東西,到了他手裏也會沒有用。

  經典回放

  選自《莊子·逍遙遊》

  【原文】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澼絖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吳王。越有難,吳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於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

  【譯文】惠子對莊子說:"魏王送給我大葫蘆的種子,我種下後,結出的葫蘆大得可以容納五石。用它來盛水吧,它質地太脆,無法提舉。切開當水瓢吧,又太大了,沒有哪只水缸能容下它。我不是嫌它大,因為確實無用,就把它砸了。"莊子說:"你真不善於使用大物啊!宋國有個人善於制作防止手凍裂的藥,他家世世代代都以漂洗絲絮為業。有個外地人聽說了,想用一百金買他的藥方。宋國人召集全家商量說:'我家世世代代漂洗絲絮,一年所得不過數金;現在一次就能靠藥方賺到百金,請大家同意我賣掉它!'這個客人拿著藥方去遊說吳王。正逢越國挑起戰事,吳王就命他為將,在冬天跟越軍水戰,並大敗越人,吳王就割地封侯來獎賞他。同樣一個防止手凍裂的藥方,有人靠它得到封賞,有人卻只會用於漂洗絲絮,這是因為使用方法不同啊!現在你有可容五石的大葫蘆,何不挖空了當船而浮遊江湖呢?卻擔憂它大而無處可容納,可見你的心地過於狹窄了!"

  大師釋疑

  惠子:即惠施,宋人,戰國思想家,曾任魏國宰相。

  瓠:葫蘆。

  呺然:虛大的樣子。

  掊:擊破。

  龜:同"皸",皮膚因受凍而裂。

  洴澼:漂洗。

  絖:細棉絮。

  鬻:賣,售。

  慮:通"攄",挖空。

  大樽:即腰舟,形如酒器,可縛在身上。

  有蓬之心:"蓬"即蓬蒿,莖短而曲。此喻見解迂曲狹隘。

  學道一得:特定的環境需要適配的條件

  莊子跟惠子是朋友,一個是道家的代表人物,一個名家的代表人物。所謂名家,據南懷瑾大師說:"這個'名'就是邏輯,所謂'名理',表示名稱、思想和觀念的意思,任何一個思想、名稱和觀念,都要合乎條理才行,即後世西方的邏輯學。"

  惠子大概就是莊子所謂"德合一君"這一類人,他曾出任魏國宰相十二年,後因受到排擠而離職。莊子與惠施走的是不同的道路。莊子主張"外天下"、"外物"、 "外生"(《莊子·大宗師》),走的是出世道路;惠子則以"天下"為事,"逐萬物而不反",執"有情"而"泛愛萬物",走的是入世道路。

  惠子的學說在當時為"顯學",學習者眾。可是由於他的著作全部失落,就沒有流傳下來。僅僅在《莊子》及其他一些學派的著作中零星引錄了他的一些觀點。莊子的學說在當時是"冷門",曲高而和寡,後世倒是對他的學說引起了相當重視。

  由於莊子和惠子的學說不同,所以經常發生爭論。但爭論並不影響雙方的友誼。惠子死後,莊子慨歎道:"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可見惠子是莊子一生惟一的知己。

  本節選錄的"大瓠之辯",就是莊子與惠子的一次重要爭論。惠子從實用的角度出發,認為大葫蘆無用,隱喻莊子的學說大而無用。莊子卻從另一個角度,論證大葫蘆不是無用,而是惠子不善於使用,還講了一個"不龜手之藥"的故事來支持自己的觀點。

  莊子的觀點其實包含了一些邏輯錯誤,卻具有很強的迷惑性。

  第一個邏輯錯誤只是小毛病,惠子所說的大葫蘆,而且他說明了這個葫蘆"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質地是很脆弱的,容易破碎。用這么一個玩藝去"浮遊江湖",生命安全就有點難以保障了。"泰坦尼克"號稱"永不沉沒",尚且難免沉沒,怎么敢把安全寄托在一個並不結實的葫蘆上呢?可能莊子沒有乘船旅行過,不知道"江湖風波險",否則這樣的主意想都不敢想。其次,帶著一個五石大的葫蘆旅行,好像也不太方便。所以,莊子的說法恰恰證明大葫蘆確實大而無用。還不如用一個小葫蘆裝幾斤酒來得實在。

  但莊子認為惠子"拙於用大"的觀點並不錯。比方說,這個葫蘆竟然有五石大,是世上難得的一個稀罕物,擺在那裏讓人參觀,肯定觀者如堵。這樣的用途莊子不是想不到,但肯定不好意思說,因為惠子原本就認為他的學說只能看,不能用。正因為觀點沒錯,只是引證錯誤,所以說是個小毛病。

  第二個邏輯錯誤就比較大了。那個外地人買到藥方,去遊說吳王,當了將軍,立了戰功,封了侯,好像很合乎邏輯。但其中忽略了一個問題:這個外地人憑什么受到吳衛信任?難道僅憑藥方嗎?假如吳王僅僅對藥方感興趣,花萬金買下來就是了,怎么會任命他為將軍,把戰爭成敗和士兵們的生命交在他手裏呢?很顯然,外地人主要靠的是自己的口才、見識和用兵才能而獲得重視。他為什么能打勝仗?主要靠自己的指揮才能和將士們的勇敢精神,而不是藥方。試想,武器尚且不能成為戰爭的決定因素,何況一個藥方呢?想當年,我志願軍在朝鮮與強大的美軍作戰,缺衣少食,在冰天雪地裏,艱苦作戰,靠的是什么?還不是將士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精神嗎?所以,莊子所謂憑藥方獲得封賞的觀點,犯了"以偏概全"的邏輯錯誤。

  在生活中,這種"以偏概全"的現象比較多見,有些人習慣於以點論人,以點論事,得出的結論無疑是片面的,只能說是偏見。

  那么,在大葫蘆的問題上,到底是惠子的觀點正確,還是莊子的觀點正確呢?其實都無所謂正確或錯誤。因為他們沒有就這個問題設定前提條件:在什么情況下用?一般而言,凡物必有其用。但在特定條件下,有些東西有用,有些東西無用。好比將一個大車輪胎安在小車上,肯定沒有用。如果不設定條件,就無法作結論。

  但兩人的觀點對我們很有啟示意義。莊子觀點,可以幫我們肯定自己是個有用的人才。不少人對自己到底有沒有用,是不是個人才產生過懷疑,比如英國大文豪莎士比亞就曾有過這種懷疑。那么莊子的觀點幫忙作出了肯定回答:絕對有用。惠子的觀點則提醒我們,在一個特定的環境下,無論從某項工作,還是做某件事情,都需要跟這項工作、這件事情要求的條件相適配,大而無當,不如小而有用。

低調做人的哲學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我常常跟朋友們講,也可以說是哲學上的一個對比,天地間"有其理無其事"的現象,那是我們的經驗還不夠,科學的實驗還沒有出現,"有其事不知其理"的,那是我們的智慧不夠。換句話說,宇宙間的任何事物,有其事必有其理,有這樣一件事,就一定有它的原理,只是我們的智慧不夠、經驗不足,找不出它的原理而已。而《易經》的簡易也是最高的原則,宇宙間無論如何奧妙的事物,當我們的智慧夠了,了解它以後,就變成為平凡,最平凡而且非常簡單。

  經典回放

  選自《道德經》

  【原文】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譯文】我有三件寶貝,經常珍藏在身上:第一件是友善,第二件是節儉,第三件是不敢跟天下人爭先。友善,所以能夠勇敢;節儉,所以能夠富足;不敢跟天下人爭先,所以能受到大家敬重。現在的人,丟掉友善而追求勇敢,丟掉節儉而追求富足,丟掉謙讓而爭高搶先,行不通啊!用友善進攻,戰無不勝;用友善防守,守而不固。老天也會救助他,因為他的友善而保護他。

  大師釋疑

  持而保之:帶在身上,小心保管。

  慈:多本解為"慈善",與全書宗旨不合,故解為"友善"。

  不敢為天下先:不敢跟天下人爭先。意為謙遜、謙讓。

  器長:萬物之長。意為受所有人敬重。

  死矣:死路一條。意為行不通。"矣"是語氣助詞。

  學道一得:做人的三件寶貝

  老子的"慈"寶,多家注為"慈善",有點令人費解。因為這屬於世俗之德,與"仁"的含義相近。"仁者愛人",包含了慈愛。《道德經》第三十八章說:"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意思是大致說,高級的美德是不刻意表現美德,所以有美德;低級的德是刻意表現美德,所以沒有美德。第三十八章還說,"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這就是說,慈善是失道、失德之後才有的"下德",老子不應把列為"三寶"之首。筆者懷疑"慈"字是後世傳抄之誤,應為 "雌",柔弱的意思,合於老子"柔弱勝剛強"之義。因為沒有證據,所以譯作"友善",與生活真實比較貼切。

  友善跟勇敢有什么關系呢?西方有句名言:"你以怎樣的態度對待別人,別人也會以怎樣的態度對待你。"待人友善,就會得到友善的對待,根本不擔心受到傷害,自然變得"勇敢",走遍天下都不怕。相反,待人不友善,動不動想打架的人,到哪裏都有人想損他一把,那么他"行走江湖"時,睡覺都要睜一只眼,這種心態,與其說他勇敢,不如說他膽怯。

  為什么用友善進攻,戰而必勝呢?因為友善是攻心的最好的武器,你把對方心裏的武裝解除了,自然就獲勝了。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期,日軍在南太平洋戰場上節節敗退。一次,美軍攻占了一個日軍駐守的島嶼,日軍殘餘部隊退縮到一個山洞中負隅頑抗。美軍喊話讓他們投降,但日軍不為所動,繼續朝洞外開槍。因為他們滿腦子武士道思想,不那么珍惜自已的生命。

  這時,一位美軍士兵開玩笑說:"如果你們投降,可以帶你們到好萊塢參觀,瞻仰女明星的風采。"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那些日軍停止放槍,一個個爬出洞穴,繳械投降了。

  這些日本兵連死都不怕,為什么怕一句話呢?因為美軍士兵的話中透露了非常友善的信息:我們沒有把你們當敵人,僅僅是當成競技場上的對手而已。比賽結束後,我們非但不會羞辱你們,還會像朋友一樣招待你們。

  所以,這些日本鬼子是被友善打敗的。當然,"花姑娘"的吸引力或許也起了一定作用。這些美國佬也真的值得敬佩,說到做到,不放空炮。美軍司令部為了維護信譽,真的安排這些俘虜到好萊塢遊覽,使他們欣賞到了女明星的風采。

  為什么說用友善防守,守而不固呢?其原理跟用友善進攻一樣。

  有一次,美國西方石油公司董事長哈默,為公司在利比亞開采石油的問題,跟利比亞政府談判。他的談判對手是利比亞的二號人物賈盧德。談判時,賈盧德帶來了一挺機關槍,並將槍口有意無意地對准哈默,想在心理上震懾對手。老於世故的哈默面對槍口,面帶微笑,泰然自若,連眼皮子都沒有多眨一下。

  賈盧德見自己的虛張聲勢未產生任何效果,心情更急躁,在爭論中,忍不住大罵哈默。哈默站起來,溫和地走到賈盧德身邊,將手放在他肩上,好像一個長輩對待晚輩一樣,寬容大度。賈盧德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最後,他幾乎完全按哈默提出的公平條件簽訂了協議。

  賈盧德以國家二號人物的威勢,帶著一挺機槍,都不能打敗一個長者,這就是友善的力量。

  對友善的人,為什么老天都要救助他、保護他呢?這是一個還沒找到正確答案的問題,大概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的規律在起作用。只要留心觀察,我們就會發現,那些笑得甜,笑得美,笑得友好的人,好像運氣都特別好,走到哪裏都招人喜歡。即使遭遇意外的挫折,也有人樂意幫助他,使他逢凶化吉。我們想不通他的友善跟他的好運之間有什么必然關系,只好認為是老天爺幫助他。

  老子的第二寶,"儉"寶,比較好理解。那些憑自身努力而致富的人,往往很節儉,甚至有點吝嗇。而那些寅吃卯糧、大手大腳花錢的人,經常遇到"經濟危機",跟富足的緣份似乎特別差。

  老子的第三寶,"不敢為天下先",謙遜的意思,這是天子之德。普通人擁有此德,走遍天下都會受人敬重。為什么"天子"必須謙遜呢?原因很簡單:如果你自作聰明,下屬就不樂意為你貢獻主意了;如果你逞能,下屬就不樂意為你賣力了;如果你自高自大,下屬就會感到很大的壓力而產生背離之心。所以,聖明的天子,即使已經拿定主意,也要等下屬把主意說出來;即使能辦得更好的事,也要交給下屬去幹,這樣下屬有立功受獎的機會,幹得就來勁。

  曆史上有不少謙遜的帝王,如劉邦、李世民等,幹得都不錯。也有不少驕傲自負的帝王,秦始皇不去說他,比如漢武帝、乾隆皇帝,幹得好像也不賴。但這恐怕只是我們的錯覺。在他們當政的時代,確實天下富強,但他們不是神仙,難道這富強是他們喊聲"變"就變出來的嗎?這是數代人辛苦積累起來的。他們並沒有使國家變得更富強,反而動搖了國家的根本,他們死後,國家就急速滑落。尤其是乾隆,死後才40年,外國列強就打進中國來了,而且一點還手的力氣都沒有。所以,這兩個人可以說是前代繁榮的終結者,是後代衰敗的始作俑者。這個道理,好比富家子得到了億萬家財,胡亂投資,賺少賠多不說,以前的優良制度被破壞了,人心也搞亂了。雖然他一輩子都在富貴中,但億萬家財並非他的功勞,最後倒閉卻有他的過錯。所以,我們看曆史,就像看人一樣,不能只看表面現象,要擦亮慧眼,才看得出前因後果。

  謙遜除了具有凝聚人心、集合眾智的力量外,還是一種自保的手段。名利當前,人人想爭,出頭太快,反而會成為眾矢之的。中國自秦漢起,曾經曆過幾個大混亂時代,大凡首先稱王稱帝的,最後都以滅亡告終,反而是跟在後面稱帝的人得了善果。

  我們知道,漢朝的"文景之治",運用了道家的"無為"之學。漢文帝劉恒即位,並不是那么順當,當時的形勢很混亂,是福是禍難以預料,劉恒成功地運用了"不敢為天下先"的謙德,終於奠定了一生的富貴。

  據南懷瑾大師介紹說:呂後專權時,把劉邦的幾個兒子差不多都殺光了。呂後死後,陳平、周勃等削平呂家勢力。大臣們要求找劉邦的兒子來繼承帝位,結果只剩下一個代王劉恒,被封在西北邊塞。劉恒為什么能躲過呂後的屠刀呢?因為他的母親薄氏喜好道學,以"清淨無為"為立身之本,防意如城,無欲無爭。呂後沒有把她放在眼裏,她和兒子的性命才得以保全。

  劉恒也跟母親一樣,喜好道學,性情樸實。他聽說朝中大臣想迎請他當皇帝,非但沒有欣喜若狂,反而有些犯愁。皇權人人想要,人家不爭不搶,送到他手裏,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他拿不定主意,就去跟母親薄氏商量。薄氏對道學修到比較高的境界,"無為無不為",既沒說該去即位,也沒說不該去,而是建議兒子先派個人去看看再說。劉恒派老成持重的舅舅薄昭去長安了解情況。薄昭回來後報告說,天下人心仍然向著劉家,絕大多數大臣是支持劉家子弟即位的。這樣,劉恒才動身去長安。

  劉恒知道,這時候的生殺大權不在他手中,而是掌握在周勃的大將手中,稍微處置不當,那些將領一翻臉,不要說當皇帝,小命都難保,所以他必須謙虛謹慎。周勃等人率文武大臣來迎接他,跪在地上向他請安。他立即跪下來還禮。照說他是王,雖然尚未即帝位,也不必下跪還禮。但俗話說得好,"禮多人不怪",寧可多禮,也不可失禮。

  周勃將皇帝的玉璽奉獻給劉恒,照規矩,這時劉恒就是皇帝了,可以發號司令了。但他卻說:"今天我初到,還不了解情況。天下之事,不一定要由我來當皇帝,可以當皇帝的人很多,我現在只是先代為把玉璽保管起來,過些時日再說。"

  大臣們都覺得這位新君道行實在太高了,是帝位的理想人選。人家不是說"伴君如伴虎"嗎?這位新君看來不可能當暴君,那么伴在他身邊,比伴在老虎身邊安全多了。所以大家越發擁護他。雖然如此,劉恒還是沒有立刻即皇帝位,也不敢住進皇宮,在賓館裏住了九個月,等一切都觀察清楚了,這才宣布即位。正如大家估計的那樣,劉恒的道行確實很高,他只是一味謙遜而已,沒有用任何暴力手段,就讓大臣們服服帖帖。他只寫了一封充滿謙詞的信,就讓謀反稱帝的南越王趙佗自動取消帝號,向他稱臣。至於他采用"與民休息"的無為之策,使天下走向繁榮,那又是另一種能力了。

  通過以上事例,我們可以發現老子的"三寶"確實像"三寶",而且運用起來好像也不難。為什么很多人做不到呢?天下本來就不是人人都識寶,拿著一個商朝的古董,還以為它只是一個沒用的破罐子呢!即使凡高的名畫,標價已在一億美元以上,普通人左看右看,還是看不出好在哪裏。老子的"三寶"不受重視,又有什么奇怪呢?

得意之時當思退步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一家富貴千家怨,半世功名百世愆。"真是看透古今中外的人情世態。正因其如此,要想長保"金玉滿堂"的富貴光景,必須深知"揣而稅之"的不得當,以及"富貴而驕,自遺其咎",自取速亡的可畏。

  經典回放

  選自《道德經》

  【原文】揣而銳之,不可長保;持而盈之,不如其已;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譯文】把兵器打磨得很鋒利,也不能長保鋒芒;杯子裏倒滿了水,不如停下來;金玉滿堂,沒有人守得住;富貴而驕橫,那是自己招災惹禍。功成名就之後,急流勇退,這是符合天道。

  大師釋疑

  咎:過失、災禍。

  名遂:獲得名聲。

  天之道:指自然規律。

  學道一得:趨吉避凶的四種方法

  老子的"功成,名遂,身退",確為至理名言,但常被後世誤讀、誤用。老子所謂的"功成名遂",是指朝中高官,立了大功的人,已經使人生輝煌達於頂點,這個時候,就要開始想一想退路。一般人剛剛走到半路上,正宜繼續努力,更上層樓。除非已經才不勝任,才需要考慮"身退"的問題,但也應該退而求學,增加前進的能量。有的人出了一點小名,就想當隱士;賺了一點小錢,就想退而享樂,這並不符合"天之道"。

  即使是朝中高官,如果智慧、才能還能夠幫助自己再立新功,而且還有新的事業目標,說明功尚未成,也不需要"身退"。如果在事業不能再有所進步了,就應該把位置讓給別人,否則會有危險。古代新王朝建立後,往往會發生屠殺功臣的事。這未必全怪帝王狠毒,也有迫不得已的因素。因為靠軍事謀略或作戰勇敢而立功的人,在和平年代這些才能已經用不上了,給他們一個重要職位,就像用屠夫當醫生一樣,很可能誤事。想讓他們讓賢,他們肯定不幹,甚至官給小了都有意見。如果強行撤他們的職,他們自己固然不服,也會讓其他人覺得冤。左思右想,還是找個岔子,把他們幹掉算了,以絕後患。而且這些立過大功的人,往往橫行不法,要找一個殺他們的理由真是太容易了。如果他們真能老老實實做人,皇上倒也不是非殺他們不可。

  此外,"身退"二字,也不是非得辭官不做不可,退居二線,把立功機會讓給別人,不也是退嗎?

  至於貪圖財富,或富貴而驕,才是真正的危險的事情。功成名就時,趨吉避凶之法大概有四種:

  第一,謹小慎微,功成而不得意。

  《說苑》認為,英明的領袖,有三件值得擔心的事,一是處於尊貴地位卻擔心聽不到別人批評自己的過失;二是春風得意時擔心自己驕傲起來;三是聽到聰明的道理卻擔心自己不能實行。

  越王勾踐大敗吳軍,兼並了九夷,在這個時候,他南面而立,身邊的大臣有三個,遠道而來的大臣有五個。他詔令群臣說:"聽到我的過失卻不告訴我的人,一定要重懲。"這就是處於尊貴地位卻擔心聽不到自己過失的人。

  從前,晉文公和楚軍作戰,大獲全勝,燒毀楚國的營壘,大火三天都沒有熄滅。晉文公收兵後,神色憂懼。侍從問他:"您大勝楚軍,臉上卻有憂懼的神色,這是為什么呢?"晉文公說:"我聽說打了勝仗能夠心安理得的人,大概只有聖人吧!至於運用計謀打了勝仗的人,沒有不危險的。我因此感到憂懼。"這就是春風得意時擔心自己驕傲的人。

  從前,齊桓公得到管仲、隰朋,欣賞他們論事的口才,喜歡他們講述的道理。正月上朝時,齊桓公命令准備祭品,祭祀祖先。齊桓公行朋友之禮,面向西邊站著,管仲、隰朋面向東面站著。齊桓公禱告說:"自從我有機會聽到二位先生的教誨,更加耳聰目明。我不敢獨占,願把二位先生的妙論推薦給祖先。"這就是聽到聰明的道理卻擔心自己不能實行的人。

  如果功成名就了,心裏還有這三個擔心,大概不會有危險吧!

  第二,專心於事業,不做無益之事。

  有一位作家說,自從他迷上寫作後,無論與人交談,看電視,出門旅行,或做其他事情,隨時會想到寫作方面的事,或者想到某個選題,或者記下某個素材。所以他的創作靈感源源不斷。

  從事其他職業的人,如果進取心強,也有這種特點。

  春秋時,楚莊王特別喜歡打獵。大臣們擔心他荒廢正業,勸告說:"晉國和楚國是敵對國家,楚國不想圖謀晉國,晉國必定會圖謀楚國。您怎么能沉溺於享樂之中嗎?"

  楚莊王說:"我怎么敢忽視晉國的存在呢?我打獵是為了尋求人才,那入傣叢刺殺虎豹的人,我知道他是勇士;那徒手搏擊犀牛的人,我知道他是力士;狩獵結束後能夠與人分享獵物的人,我知道他是仁士。依靠這種方法,可以選拔到三種人才,楚國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楚莊王不愧為一代霸主,他即使在娛樂時也不忘事業,這樣的人時時處於進步中,根本沒到"身退"的時候。

  第三,不擋他人之路。

  假如有人比自己能幹,因為擔心他威脅到自己的地位而進行壓制,是很危險的事情。這等於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強敵。於公於私,都應該舉賢薦能,必要時,甚至還需要主動給賢才讓出路來。

  秦穆公花五張羊皮買來了身為奴隸的百裏奚,經過交談,覺得他就像聖人一樣。

  宰相公孫枝聽說這件事,馬上回去拿了一只雁,向秦穆公表示祝賀,說:"您得到了能安定社稷的聖臣,我祝賀國家的洪福。"

  秦穆公很高興地收下了。

  第二天,公孫枝要求把自己的職位讓給百裏奚,並說:"秦國地處偏僻,人民沒有見識,愚昧無知,這是國家危亡的根源。我知道自己不配處在上位,請允許我讓賢。"

  秦穆公不同意。公孫枝又說:"君王沒有用接待嘉賓的禮節,卻得到了安定社稷的聖臣,這是您的福份;我能見到賢士並有機會讓賢,這是我的福份。現在您已經得到了福份,難道忍心讓我失去福份嗎?請滿足我這個心願吧!"

  秦穆公還是不同意。公孫枝又說:"我才德低微卻處於高位,是您違反了政道。我才德低微又讓您違反政道,這是我的過失。起用賢能的人,罷免不賢能的人,方能體現您的英明。現在我占據這個位置,敗壞了您的美德,又違背了做臣子的美德,如果您不答應我的請求,我就要逃走了。"

  秦穆公才接受了他的請求,任命百裏奚為上卿,管理國家,公孫枝當他的副手,協助他工作。這兩位賢臣相得益障,秦國大治。

  如果別人的才能更適合自己所幹的工作,與其占住位置,最後被人想方設法搬走、踢走,不如主動讓賢。很多人惹上災禍,甚至連累家人、家族遭殃,並不是他命中當有此劫難,而是不知進退,自己招來的禍患。如果能像公孫枝一樣為賢才讓路,怎么可能會有危險呢?

功成而不居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一切作為,應如行雲流水,義所當為,理所應為,作應當作的事。作過了,如雁過長空,風來竹面,不著絲毫痕跡,不有纖芥在胸中。所謂"行不言之教",是說萬事以言教不如身教,光說不作,或作而後說,往往都是徒費唇舌而已。

  經典回放

  選自《道德經》

  【原文】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譯文】所以,聖人以"無為"的方式行事,用"不言"的方法教導別人,萬物興起時,不勉強阻止,也不強占天下創造的成果。有所倡導時,不依恃自己的才能,事業成功了,也不把功勞攬在自己的身上。正因為他不居功,他的功勞才不可磨滅。

  大師釋疑

  無為:不勉強去做,即順其自然。

  不言之教:即用行為進行引導。

  作焉:興起,萌生。

  為而不恃:即加以引導而不依賴自己的才能。

  學道一得:最好不等於一百分

  本節選錄的老子這段文字,每句話都含意豐富,合起來就是四個字:順其自然。這是老子推崇的聖人境界。從古到今都沒有人完全達到過這些境界,但某些人在某個方面確實做得很好。我們不妨逐句來進行論述。

  何謂"處無為之事"?也就是不勉強去做什么,有一點像我們現在所說的"按規律辦事"。但只是有一點像而已!它的主要意思是不按自己的主觀意願辦事。如果把老子的另一句話聯系起來,意思就比較明朗了: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這就是說,要順從民意。老百姓想過怎樣的生活,就讓他們按自己的意願生活,不加入自己的主觀傾向。這有點接近古羅馬時期雅典的民主制度,當時雅典無論決定什么提案或審判犯人,都由一個501人組成的法官團投票決定,按票數多的辦。這種泛民主制度存在比較大的缺陷,不過給後世西方的民主制度提供了非常有益的經驗和教訓。

  老子並沒有提出"處無為之事"的具體方法。春秋時尹文的話,頗有點"無為"法的味道。當時,齊宣王問尹文:"作為一個領袖人物,要遵循什么法則呢?"

  尹文回答說:"領袖人物要遵循的法則是:政令簡明不逞能,寬和大度能容人。上面的事情少,下面就易於執行;上面的法令簡明,下面就易於遵行。這樣,部下就不會因為觸犯一些多餘的政策、條令而受到懲罰。大道能容萬物,大德能容眾人,聖人政令簡明,天下卻治理得很好。《尚書》說:'寬容即是聖明。'詩人說:'周王有寬和的度量,所以國運能延綿久遠。'"

  這算不算順從民意呢?算不算順其自然呢?

  何謂"行不言之教"?也就是以身為表率,引導天下為善,而不是用各種法令、條例強迫百姓服從自己的意願。

  何謂"萬物作焉而不辭"?也就是事物興起時,不勉強去阻止。一般來說,既得利益者都喜歡穩定,害怕變動。一旦社會上某個新生事物萌芽,就如同大敵,想方設法去阻止,直到完全沒有能力阻止,才予以承認。到了這時,新生事物實際上已經變成舊事物了。從曆史來看,中國的統治集團就像一群健牛,拉著曆史列車。不過他們不是在前面使勁,而是向後面拉,直到拉得筋疲力盡,列車才開始快速向前推進。如果這輛列車完全不動了,他們也會向前推一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統治階層是延滯曆史前進的最大阻力。老子提出"萬物作焉而不辭",也許是針對這一弊端而發。

  何謂"生而不有"?也就是不強行占有天下創造的成果。統治階級為了自身享樂的需要,就要用各種手段強占天下創造的成果,至於占有比例,曆朝曆代又有所不同。中國曆史就是一個個盛與衰的怪圈組成的,其根源就在統治階級的強行占有:社會越繁榮,統治階級的腐敗與浪費越劇烈,民間也奢侈之風,當社會的創造能力難滿足消費能力時,國家就由盛而衰。新一代領導人往往比較廉潔,從勤儉開始創業,國家又由衰而盛。如此循環不已。誰能打破怪圈?老子寄希望於"行不言之教"的聖人。

  何謂"為而不恃"?聖人並不是一個旁觀者,老百姓也有愚蠢的一面,不一定能安排好自己的工作和事業。這時候,就需要聖人用智慧進行引導。不過,僅僅是引導民意和根據民意制訂政策而已,聖人不會為了證明自己的治國才能而勉強推行什么或反對什么。

  但聖人並非雪藏自己的智慧而不用,只是不用私智而用公智而已。一方面,廣泛傾聽大家的意見,一方面,利用大家公認的制度進行管理。他獎賞誰,不是因為喜歡他;他懲罰誰,不是因為討厭他;他推行什么,不是因為自己愛好,而是符合公眾的利益;他反對什么,不是因為不符合自己的利益,而是不符合公眾的利益。春秋賢士師曠的話,或許可以為老子的"為而不恃"作一個注解:

  有一次,晉平公問師曠:"做好一個領袖人物,有規律可循嗎?"

  師曠回答說:"做好一個領袖人物的規律是:悠閑恬淡不逞能。最重要的是仁愛,最緊要的是用人。要廣開言路,疏通溝通渠道,了解各方面的情況;不被流行風氣困擾,不受身邊之人蒙蔽。要保持清醒頭腦,從現存事物中看到它的未來趨勢;要保持獨立人格,堅持自己的處事原則和獨到見解。要實事求是地考評部下的業績,以公平的獎罰來統禦部下。這都是一個領袖人物應該做好的事。"

  何謂"功成而弗居"?也就是不把功勞歸於自己。因為聖人"無為",讓老百姓自自然然地生活,好像沒有功勞一樣。正因為他不居功,他的功勞才不可磨滅。

  漢朝的"文景之治"是曆史上少有的聖明時代,漢文帝、漢景帝並沒有在國家制度建設方面沒有多少建樹,好像沒有功勞一樣,但他們的功勞確實不可磨滅。不過他們也有不足的地方:沒有根據民情變化適時調整政策。老子的宗旨是"無為而無不為",只要不逞能就行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在曆史上,將老子的"無為"法做得最好的應該是漢高祖劉邦。當然,所謂最好,並非100分,而是60分或70分,這已經足夠讓他排名第一了。劉邦無論打天下的謀略是靠大家出主意,他只是用勇氣和仁義來引導大家向一個共同目標努力而已。劉邦治天下的政策是靠大家來制訂,他只是用自己的勤儉來引導大家的勤儉而已。而他訂下的政策卻深合民心。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事業成功後,他不把功勞攬在自己身上,而是歸於下屬。他說:"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餽饟,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這當然是劉邦的謙遜,如果他沒有過人的品德和智慧,三傑既不會為他所用,他也不會用啊!試想,遇到任何一個問題,向他出主意的人必然很多,有的說東,有的道西,在眾議紛紛中,劉邦為什么能正好選中那條正確意見呢?這難道是運氣嗎?我們在生活中也會遇到各種意見,有沒有傾聽的耐心,首先就是個問題,偶爾有所選擇,可能選中的恰好是最錯的那條。由此可以說明,劉邦具有過人的洞察力,這是他事業成功的主要原因。

  後世的人譏議他無智無能,全靠他人幫襯,恰恰說明他"無為"的功夫做得好,達到了"功成而不居"的境界。

無事莫找事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大家都忘記了,如老子的這些說法,都是當時臨病對症的藥方,等於某一時期流行了哪種病症,時醫就對症處方,構成病案。不幸後世的醫生,不再研究醫理病理,不問病源所在,只是照方抓藥,死活全靠病人自己的命運。因此,便變成"單方氣死名醫"的因醫致病了!

  經典回放

  選自《道德經》

  【原文】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譯文】不推崇賢人,人們就不會爭相表現賢能;不貪愛難得的東西,人們就不會去盜竊這些東西;不炫耀足以引起貪心的事物,人們的心就不會迷亂。因此,聖人治世的原則是:清空人們的心機,填飽人們的肚子,削弱人們的野心,增強的人們的體魄,使人們處於沒有智巧、沒有貪欲的狀態。這樣,那些有才智的野心家就沒有機會煸動民眾生事了。聖人按照"無為"的原則辦事,天下自然治理得很好。

  大師釋疑

  民:南大師認為,是"人們"或"人類"的意思。

  貴:重視,珍愛。

  見:通"現",表現,顯露。

  虛其心:虛,空虛。心,指思想。本句意思是使人們的思想變得比較單純,沒有詭詐的心機,沒有投機取巧的想法。

  弱其志:削弱他們的野心。

  學道一得:讓需要操心的事越來越少

  對"不尚賢"的合理性,筆者認為南懷瑾大師解得很精當,有過人之處。概括其觀點,有兩層含義:

  第一,不需要崇尚賢人,讓人才自然發展。

  南大師說:"我們曉得,'尚賢'、'不尚賢'到底哪一樣好,都不是關鍵所在。它的重點在於一個領導階層,不管對政治也好,對教育或任何事,如果不特別標榜某一個標准,某一個典型,那么有才智的人,會依著自然的趨勢發展;才能不足的人,也就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倘使是標榜怎樣作法才是好人,大家為了爭取這種做好人的目標,終至不擇手段去爭取那個好人的模式。如果用手段而去爭到好人的模式,在爭的過程中,反而使人事起了紊亂。所以,老子提出來'不尚賢,使民不爭',並非是消極思想的諷刺。"

  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是好職業;從事正當職業者,人人都是好人。可是在人們的頭腦中,有的人覺得某個職業好,覺得某個職業不好,削尖腦袋往"好職業"裏鑽,撿垃圾能撿一座樓,還是有人不願幹,賣豬肉能賣出小富翁,還是有人不願幹,因為在某些人眼裏,這是 "賤業"。這就是尚賢帶來的"垃圾思想"。在古代更不同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經商致富都是"賤業",賺錢再多也是"賤人",甚至還被規定不得穿綢緞衣服,子孫不得做官。這就是"尚賢"的弊端,必然導致社會價值觀紊亂,社會畸形發展。

  老子所謂"使民不爭",並不是指順其自然的公平競爭,而是使用智巧的不正當競爭。打個比方,老師表揚做好人好事的學生,有個學生想得表揚,找媽媽要了兩元錢,假稱是撿的,交給老師,以示失金不昧。就連一聲表揚都有人用不正當手段去爭,何況更大的名聲和更大的利益?

  第二,賢人未必是賢人。

  南大師認為,社會上崇尚的賢人未必是真正的賢人。他舉了三則古代事例:

  "一是南宋名儒張南軒(拭)和宋孝宗的對答。宋孝宗言:難得辦事之臣。右文殿修撰張拭對曰:陛下當求曉事之臣,不當求辦事之臣。若但求辦事之臣,則他日敗陛下事者,未必非此人也。"

  "曉事"就是懂事,識大體的意思。宋孝宗以會辦事為賢,怎么知道這些會辦事的不是奸臣呢?曹操的觀點跟宋孝宗很相似,他曾頒布三道"求賢令",特別強調"辦事"二字,至於品德,都在其次。他的第一道"求賢令"說:"今天下得無有被褐懷玉而釣於渭濱者乎?又得無盜嫂受金而未遇無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楊仄陋,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第二道"舉士令"中說:"夫有行之士,未必能進取;進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這都是以辦事為賢。他手下能辦事的人確實很多,但正如張拭所言,"他日敗陛下事者,未必非此人也",曹家的天下後來被司馬家的能人輕松拿走了。

  "一是明人馮夢龍自敘《古今譚概》所記:昔富平孫家串(孫丕揚,富平人,字叔孝,嘉靖進士,拜吏部尚書,追諡恭介)在位日,諸進士謁請,齊往受教。孫曰:做官無大難事,只莫作怪。真名臣之言,豈唯做官子!"

  "一是清末劉鶚在所著《老殘遊記》中記述的一則故事。為了久仰一位清官的大名,不惜親自出京去遊覽求證。但所得的結果,使他大失所望。因此他得一結論說:"天下事誤於奸慝者,十有三四。誤於不通世故之君子者,十有六七。"

  南大師所舉的第二例中,"只莫作怪"四字,一語切中尚賢的弊端,不止適用於做官。比方說,官員急於表現賢能,就要拿出業績來,但"大器晚成",真正有益國計民生的業績哪能那么快就拿出來?如果拿出來了,十有八九是一個"豆腐渣工程",自己倒是得到了賢名,將來難免讓別人受苦受難。學者急於表現賢能,急急忙忙發表一些不成熟的見解,難免誤導他人。作家爭於表現賢能,寫一些迎合讀者不良嗜好的作品,等於販賣精神毒品。

  南大師所舉第三例,尤其讓人觸目驚心。那些"不通世故之君子",有賢人之名,被人捧得高高的,對底下的情況並不了解,憑自己的聰明才智,在書房或辦公室裏閉門造車,想出的點子,制訂的政策,往往禍國殃民。如果說,天下不是被小人搞壞的,而是被賢人搞壞的,雖不完全正確,至少對了70%。

  以上觀之,老子是在深刻洞察世道人情的基礎上提出"不尚賢"這一觀點的,可惜從古到今,沒人肯聽他老先生的。即使到了今天,"尚賢"的毛病還很嚴重。比如在學校裏,成績好的就是"優等生",成績不好的就是"差生"。可能所謂"優等生"連自己的衣服都沒洗過,優在哪裏?可能"差生"既孝敬父母又勤做家務,待人也有禮貌,差在哪裏?

  老子"不貴難得之貨"的觀點,主要針對統治者而言。如果他們勤儉節約,不貪金銀寶貝及其他稀罕物品,下面的風氣會好多了。

  對 "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這一觀點,後世多有誤解,有人認為這是提倡"愚民政策"。實際上,曆代統治者的"尚賢"以及與之相應的教育,才是真正的"愚民",使人們對事物,對真、善、美失去了天然的判斷力。老子的觀點卻是讓百姓的一切處於自然發展狀態,不加強行幹預。

  所謂"虛其心",不是讓人們沒有思想,這事實上根本辦不到。老子的意思是讓人們思想比較單純,沒有那么多心機。"實其腹",就是生活小康,無饑寒之憂。"弱其志"並不是沒有追求,而是沒有非分之想,不貪圖屬於別人的東西。"強其骨"就是身體健康,不要有那么多痛苦。

  那么,老子的觀點能不能行得通呢?從理論上和實踐上都是行得通的,關鍵要有與之相適配的制度。

  打個比方,過紅燈路口時,如果能"虛其心",看見紅燈就停,看見綠燈就行,根本不需要動腦筋,只要用眼睛做事就行了。如果不能"虛其心",遇到這種情況,心裏就雜念紛呈:反正沒有車,闖過去也不會有事。別人能闖紅燈,憑什么我不能?紅燈是為傻瓜設計,對我沒用……諸如此類。其實不過是過一條馬路而已,用得著操這么多心嗎?如果能形成大家都講規則的風氣,那么需要操心的事越來越少,也用不著有那么利弊得失的算計,生活、工作都變得簡明了,也更輕松快樂了。這不是很好嗎?

  "實其腹"、"強其骨"的好處不用說,如果能"弱其志",大家都堅持走"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道路,不要有非分的想法,不貪求本屬於別人的東西,社會關系就簡明多了,也沒有那么多醜惡的爭鬥和無恥的掠奪。這不是也很好嗎?

  中國有那么一兩個時代實現過老子"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的政治理想,比如漢初和盛唐,當然實行得都不太好,六七十分而已。由於年代久遠,我們很想象當年的生活,那么不妨舉一個外國的例子來加以驗證。

  有一個中國在德國留學生向一個新來的同胞介紹說:德國人特別講規則,假如公用電話亭裏有兩部電話,原本男女合用,如果你分別寫上"男用"、"女用"字樣,那么德國人會老老實實照此辦理。

  這位中國同胞不相信,於是他們在一個公用電話亭裏做了一個試驗。果然,那些打電話的人都自覺服從了指令,盡管"女用"電話無人使用,那些男人們還是在"男用"電話前排隊等候。

  這種情況我們中國人可能難以理解,因為我們中國人太聰明了!德國人倒也不見得傻,在這些小事上根本不用心,一切照規則辦就行了。這就是所謂的"虛其心"。

  有一位大學者談到他早年在德國留學時的經曆說,在面試時,那位穿著咖啡色衣服的教授問他:我的衣服是什么顏色?

  這位新生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答。教授不滿地說:我的衣服是咖啡色的,難道你看不見嗎?做人做學問的一個立足點是誠實。

  很顯然,這位新生想得太多了。他一定在琢磨怎樣回答才能獲得教授欣賞,所以忽略了最簡單的東西。這是不能"弱其志"的緣故,想用不太真實的東西獲得自己不該享有的東西。老子所謂"弱其志",其核心就在於誠實對待自己、誠實對待他人。我們現代人追求所謂"1+1=3",迷信所謂"6-1=0",都是投機取巧或急於求成的思想在作怪,歸根結底,還是缺乏誠實的素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鮮靈活潑即是道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一切不為太過,太甚。此心此身,仍然保合太和而澄澄湛湛,活活潑潑,周旋於塵境有無之間。但雖說是澄澄湛湛,必須若存若亡,不可執著。我即非我,誰亦非誰,只是應物無方,不留去來的痕跡,所謂"先天而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如此而已。

  經典回放

  選自《道德經》

  【原文】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譯文】道,以空為用,從來沒有裝滿的時候,真是太深遠了啊!好像是萬物的源頭。沒有人能感受到它的銳氣,它卻自然而然地把一切安排得很好。它存在於光一樣虛幻的事實中,也存在於塵土一樣微細的事物中,真是太微妙了啊!它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我不知道它是誰的兒子,它好像還是天帝的先人。

  大師釋疑

  沖:南大師解為"虛而不滿"。

  或不盈:從沒有裝滿的時候。

  淵:深遠。

  解其紛:消解掉它的紛亂。

  和其光,同其塵:隱藏在光中,與塵土混合在一起。

  湛:沉沒,引申為隱約的意思。

  學道一得:隨遇而安,不強求結果

  《道德經》第四章,是對"道"的描述,讓後世學道者大傷腦筋。學過西方哲學的現代人,用"自然規律"來理解"道",就很簡單了。

  所謂"道沖而用之,或不盈",一切都包含在自然規律之中,沒有什么能把它填滿。

  "似萬物之宗",一切都在按自然規律產生、發展和消亡,它好像是萬物的源頭。

  "挫其銳,解其紛",誰也看不見、感受不到自然規律是如何在發揮作用的,它卻把一切安排得很好,幾乎是"按需分配"。人長兩條腿走路比較方便,所以長了兩腿,而不是三條。兩只眼睛看東西比較方便,所以是兩只眼睛,而不是三只或一只。總之,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和諧自然。

  "和其光,同其塵"。自然規律存在於萬事萬物中,無論這個東西多么虛幻、細微。甚至人的夢境中也有自然規律存在。

  "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自然規律好像存在,又沒有人見過它,找也找不到;又好像不存在,它卻時刻在發揮作用。萬物因自然規律而生,那么自然規律又是如何產生的呢?這個問題,不僅老子不知道,我們現代人也不知道。老子打了一個比方:我不知道它是誰的兒子,它好像還是天帝的先人。也就是說,早在天地誕生之前它就存在,天地也是依自然規律而生。

  以上觀之,老子對"道"的描述跟我們現代人對自然規律的描述幾乎是一樣的,作為一個兩千多年前的人,能達到這種認識高度,確實不簡單,令人敬佩。但後世"修道"者對這段文字的理解往往有偏差,所以在修煉過程中,也難免有一些不合道的行為。

  對 "沖而用之"一語,有的人理解為"無求無欲",這已偏於佛家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觀點。宋代理學家在借鑒佛、道思想的基礎上改進儒學,提出"存天理,滅人欲"的觀點,完全違背了老子的自然之道。因為欲望本來發乎自然,勉強去滅掉它,就不自然了。但過度的欲望也不自然。好比男女之欲,一夫一妻非常自然,帝王卻占有那么多女人,完全超過自身所需,就違反天之道了!

  如何運用"沖而用之"的規律呢?虛心而已。對人、對事物不存偏見,就為智慧留出了空間,使你能隨時獲得新知;不滿足現狀,不固守一隅,就為事業留出了空間,使你隨時能從事感興趣的工作。

  對 "挫其銳,解其紛"一語,有的人理解為隱藏自己的鋒芒,不與人爭鬥。這就像只要黑夜不要白天一樣。老子強調的只是順其自然,根據目前的狀況和自身擁有的條件,該怎樣做就怎樣去做,不勉強為之而已。假如形勢有利,因為害怕出頭而退避不前,等於勉強不為,也不符合自然之道。

  對"和其光,同其塵",有的人理解為隱藏光芒、混同於世俗。所以曆史上不少能人異士放棄表現機會,退而為隱士,甚至混跡於市井之間,與普通人無異。這就像用紫檀木做豬欄,有點浪費材料。

  如何運用"和其光,同其塵"呢?依自己的努力和機緣,隨遇而安,能上能下,能進能退,不強求結果。身份顯赫時,不得意忘形;身份卑微時,不自輕自賤,把任何境遇都看成一種正常狀態。因為它本來就是一種正常狀態。沒有誰天生注定應該顯赫,也沒有誰天生注定應該卑微。為什么顯赫的一定是自己呢?為什么卑微的一定是別人呢?沒有這個道理。

  總之,老子的道是鮮靈活潑的,。用一些晦澀的概念解釋道,就違反了自然之道;用一些僵化的觀點限定道,也違反了自己之道;用一些神秘的理論演繹道,更是違反了自然之道。如果做人能做到無滯無礙,無可無不可,無求無不求,也就稱得上順其自然、與道相合了!

做官莫作怪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只是人有人心,以人心自我的私識,認為天地有好生之德,因此發出天心仁愛的贊譽。如果天地有知,豈不大笑我輩癡兒癡女的癡言癡語嗎?明白了這個原理,便可了知真正有道的聖人,心如天地,明比日月,一切的所做所為,自視為理所當為,義所當為的事,便自然而然地做了。並不一定因為我要仁愛於世人,或我要愛護於你,才肯去做。

  經典回放

  選自《道德經》

  【原文】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譯文】天地沒有仁愛之心,把萬物當成芻狗,既不珍惜也不輕視;聖人沒有仁愛之心,把百姓當成芻狗,既不親近也不歧視。天地之間,不正像一個大風箱嗎?不去拉它,什么事也沒有。一拉就有風了,越拉風就越大。世事也是如此,說得越多,麻煩越多。不如順其自然。

  大師釋疑

  芻狗:草紮的狗,用於祭祀,用了就丟棄。用時不是因為珍惜它,丟棄不是因為輕視它,皆無心而作。

  橐龠:風箱,一拉就有風。

  屈:竭盡,窮盡。

  學道一得:把好心收起,按制度辦事

  《道德經》和孔子的《論語》一樣,都是寫給統治者看的,或者說,是培養優秀領導的教材。在古代,統治者一"說話",就是法律、政策,會對國計民生產生影響。所以該怎么"說話",自然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孔子講仁道,"仁者愛人",巴不得當官的將心掏給百姓才好。老子正好相反,"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建議當權者將好心揣進自己肚子裏,不要隨便掏出來。老子認為,讓百姓自然生活,他們的日子會過得很好;若是有人跟他們講什么仁啊義啊,他們反而要倒黴了。春秋之間,戰亂不絕,伏屍遺野,每一場戰爭,無不以 "仁義"作為旗號,可是最後審視,卻是"春秋無義戰"。

  "芻狗"是一種比較便宜的東西,祭祀時用真狗比較破費,人們就變通一下,用草紮的狗擺上去,哄祖宗們高興。"以百姓為芻狗",好像輕視百姓似的,所以老子這句話曆來頗引人爭議。其實老子的意思是,當權者要公平,對百姓心態放平,既不重視也不輕視,讓他們自然生活。

  無論哪朝哪代,無論明主昏君,都高喊"公平公正",做法卻大相徑庭,有的造福天下,有的欺世盜名。但不管哪種做法,都不是老子提倡的公平。老子所說的公平,有兩個要點:

  第一,順從自然之道,引導"無為"的公平。

  老子對道德意義上的公平不感興趣,他提倡合乎自然之道的公平。道德意義上的公平是:"非患貧,而患不均"——大家都是爹媽生的,有的人真窮,有的人真富,太不公平了!你手裏端著一碗肉湯,我手裏端著一碗白菜湯,沒餓死我先氣死了!所以,有些人的政治理想是"等富貴,均貧賤"。有的人幹脆打出"替天行道"的旗號,劫富濟貧。其實,強行把富人的錢搶過來分給窮人,並不符合天道。

  政府過於講仁義,對百姓生活幹預過多,也很有問題。即使在一戶人口較多的家庭,也很難一碗水端平,國家這么大,所謂講仁義,肯定會傾向於少部分人——從曆史事實看,主要傾向自己親近的人,這就造成了人為的不公平。人們為了在統治者的"仁義"中分一杯羹,會想方設法向統治者身邊靠攏,於是,各種烏煙瘴氣的事情就發生了。

  合乎自然之道的公平是:你勤快一點、能力強一點,生活就富裕一點;相反,你沒有能力又不愛幹活,那就多吃白菜少吃肉——反正不幹活的人用不著那么多營養!

  老子的"以百姓為芻狗",絕非對百姓漠然視之、不理不睬、不聞不問,而是讓百姓自己調節生存狀態,不要過多幹預。這樣做,統治者似乎沒有為老百姓做多少事,所以,百姓富足了,也不認為是靠當權者幫忙,"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我是靠自己努力致富的,跟你當官的沒有關系。

  有趣的是,西方國家搞自由競爭,政府不過多幹預民間事務,人們也不認為自己致富是靠政府幫忙,這跟老子"以百姓為芻狗"的政治理念倒有一點相似呢!

  第二,讓人們自由選擇他們想過的生活。

  如何實現"以百姓為芻狗"的公平理論呢?老子沒有說。毫無疑問需要借助法令制度。但不必"多言",政令越簡單、明確、穩定,越有可能如實兌現。在公平而穩定的制度下,讓百姓各求所需、各盡所能,過他們想過的生活。這比在有限范圍內施行仁義要優越得多。

  戰國時的秦襄王,在管理國家方面,頗有一點"以百姓為芻狗"的味道。他不偏愛百姓,一視同仁;百姓偏愛他,他也很反感。有一次,秦國郎中閻遏、公孫衍外出辦事,在一座廟前看見一些人正在殺牛。他們感到十分奇怪,心想:現在不是祭祖的時節,他們為什么殺牛呢?於是,兩人上前詢問原因。他們回答說:"殺牛祭祀老天爺,是為了還願。"

  "還什么願?"

  "前些日子,聽說襄王病了,我們就買了這頭牛,來廟裏向老天爺許願:如果襄王病好了,我們就殺這頭牛祭天。現在大王的病幸而已經痊愈,我們就來向老天爺還願了。"

  兩位郎中聽了,心裏很高興,回宮後,興沖沖地向襄王道賀:"大王的功德已經超過堯、舜了!"

  秦襄王吃驚地問:"這是怎么回事呀?"

  兩位郎中回答:"堯、舜雖是聖人,他們的百姓還不至於為他們祈禱。現在,大王病了,百姓自動買牛為您祈禱;您的病好了,百姓就殺牛還願。所以,我們私下認為,大王的功德已經超過堯、舜了!"

  秦襄王忙派人調查,發現果有此事,就罰當地的裏正和伍老各出兩副銷甲。閻遏、公孫衍驚訝地問襄王:"沒有獎勵也就算了,大王為什么反倒懲罰他們呢?"

  襄王解釋說:"老百姓之所以為我所用,不是因為我愛他們,而是因為我有權勢,他們才為我所用。現在,老百姓沒有接到命令,就擅自為我祈禱,這是他們熱愛我的表現。他們熱愛我,我該如何回報呢?如果我偏愛他們,就不能嚴格執法了。不能嚴格執法,就做不到令行禁止,這是亡國之道。所以,我懲罰裏正與伍老,使百姓不能偏愛我,我也不必示愛於他們。這樣,才能嚴明治國啊!"

  秦襄王不偏愛百姓也不讓百姓偏愛自己,實行的是法家的"霸道",跟老子的"自然之道"還是有所不同。霸道實行嚴刑峻法,而老子提倡法令簡明。但兩者"以百姓為芻狗"的宗旨卻是相通的。

  不偏愛百姓,是否對社會上的弱勢群體或遭受災變的人們不需要救濟呢?當然不是。真正的救濟是用法令規定哪些人、哪些情況屬於救濟范圍,然後一切按制度辦事,沒有任何偏心,也用不著一對一的慈善之舉。令人奇怪的是,中國是一個講了兩千多年仁義道德的國家,慈善法規卻從來沒有完善過,需要救濟的人經常得不到救濟;反而是不講仁義道德的西方國家,他們卻在這方面做得很優秀。這豈非具有諷刺意味?

  無論古今中外,無數曆史事實證明,當權者的仁愛對國家、對百姓帶來的好處遠遠沒有弊端多,要想國家富強、百姓安樂,最好的辦法是制訂公平的法令,然後一視同仁地執行;要想國家混亂、百姓怨聲載道,最簡便的方法就是今天出一條善政、明天搞一項利民措施。因為所謂善政、利民,說明當權者還是在為老百姓辦事,而不是幹自己的本職工作。說明法令還沒有把當權者的職責規定清楚,他們還處於特權階級,有權進行管理,無須接受監督,辦事就有功,敗事也無過,遠未達到公平的境地。這樣哪能不混亂呢?

專用聰明,大事不成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老子》的原文在"營魄抱一"之上,首先加了一個"載"字,用字非常巧妙。人身如一部車乘,當然也如一具機器,其中裝載了"營"和"魄"兩樣重要東西。一個平凡的普通人,長年累月,隨時隨地,都在使用這兩樣東西,而且它們是各自為政,但又隨時合作。思想的紛煩,情感的囂動,常使自己魂靈營營困擾,常在放射消散之中,散亂不堪。體能的勞動,生活的奔忙,常使精魄渙散,不可收拾。

  經典回放

  選自《道德經》

  【原文】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知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為乎?

  【譯文】你能讓身心一致,不相互背離嗎?你能心平氣和,像嬰兒一樣無憂無慮嗎?你能清除精神的汙垢,使心靈沒有貪欲嗎?你能親善百姓、治理政事,卻不自逞其能嗎?你的思想與言行,能保持謙虛恭敬嗎?你能明察秋毫,卻不自強用智謀嗎?

  大師釋疑

  載營魄抱一:南大師認為,"營"是指"人體生命中的血液和養分等作用",魄即魂魄,此處指精神。本句可解釋為身體與精神合一。

  專氣:專,結聚、不散亂之意。專氣即心平氣和。

  滌除玄鑒:滌,掃除、清除。玄,奧妙深邃。鑒,鏡子。玄鑒即指人心靈深處明澈如鏡、深邃靈妙。

  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即無為而治。

  天門開闔:天門,有多種解釋。一說指耳目口鼻等人的感官;一說是指人的心神出入即意念和感官的配合等。此處解為思想和言行。

  能為雌:有本作"能無雌",與全書宗旨不合。雌,即柔弱的意思,此處指不爭強好勝。

  學道一得:用自然方式追求人生夢想

  蘇軾有詩曰:"人人都說聰明好,我被聰明誤一生。但願生兒愚且蠢,無災無難到公卿。"這首詩乍一看,頗有點得道的意味,但仔細想想,只是用一點道的皮毛包著滿腹牢騷。道家所謂"無知"、"無為",並不是"愚且蠢",而是"明白四達",只是順其自然,不強用智謀而已。蘇軾一生事業確實多災多難,好不容易爬上去,被人一下掃到某個地方當窮官;費盡辛苦爬上去,又被人毫不客氣地掃下來。其原因不在於他太聰明,而是因為他太喜歡用自己的聰明。世上的事光靠聰明是辦不成的,就像汽車光靠速度不能安全行始一樣。

  老子所提的六個問題,乍一看,好像是反聰明,仔細琢磨,原來是舍小聰明而用大智慧。"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意思是使"身心一致,不相互背離",也就是說,使內心思想與外在言行相一致,並使自己的心靈與外部世界達成和諧。

  世界上至少有50%以上的人處於身心背離狀態,他們總是被迫做自己不喜歡的事,被迫說自己不喜歡說的話,他們也不喜歡自己的待遇和他人的評價,卻不得不接受。所以他們的心靈背負著沉重的壓力,對生活、對他人充滿了抱怨。假如能讓身心一致,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拿著自己喜歡的待遇,說著自己喜歡的話,那么心靈就快樂了,抱怨也會變成對生活的感激。

  有人會問:我確實不喜歡自己的工作,又找不到喜歡的工作;我確實不喜歡身邊的人,又遇不到喜歡的人;我確實不滿意自己的待遇,又得不到喜歡的待遇,怎么辦?

  辦法只有一個,改變自己的心態。如何改變心態?請看一例:

  有一次,英國遊客傑克到美國觀光,導遊說西雅圖有個很特殊的魚市場,在那裏買魚是一種享受。遊客們聽了,都覺得好奇。那天,天氣不是很好,但傑克發現市場並非魚腥味刺鼻,迎面而來的是魚販們歡快的笑聲。他們面帶笑容,像合作無間的棒球隊員,讓冰凍的魚像棒球一樣,在空中飛來飛去,大家互相唱著:"啊,5條鯉魚飛到明尼蘇達去了。""8只蜂蟹飛到了堪薩斯。"這是多么和諧的生活啊!傑克問那么魚販:"你們為什么這樣開心呢?"

  魚販說:幾年前,這個魚市場也是一個沒有生氣的地方,大家整天抱怨,對什么都不滿意。後來,大家認為與其每天抱怨沉重的工作,不如改變工作的品質。於是,我們不再為錢做生意,而是把賣魚當成一種藝術。再後來,一個創意接著一個創意,一串笑聲接著另一串笑聲。魚販還說:大家練久了,人人身手不凡,可以和馬戲團演員相媲美。這種工作的氣氛還影響了附近的上班族,他們常到這兒來和魚販用餐,感染他們樂於工作的好心情。有不少沒有辦法提升員工士氣的主管還專程跑到這裏取經:"為什么整天在這個充滿魚腥味的地方做辛苦工作,你們竟然還這么快樂?"他們得到的回答是:"實際上,並不是生活虧待了我們,而是我們期求太高以至忽略了生活本身。"

  有時候,魚販們還會邀請顧客參加接魚遊戲。即使怕魚腥味的人,也很樂意在熱情的掌聲中一試再試,意猶未盡。每個愁眉不展的人進了這個魚市場,都會笑逐顏開地離開,手中當然還會提滿情不自禁買下的海產品。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是生活真的糟糕到需要抱怨,而是我們對生活的企求太高;不是工作真的無聊到需要討厭,而是我們沒有把它當作一件有趣的事來做。一個不打算滿意的人,誰也沒辦法讓他真的滿意,只有轉變自己的心態,心靈才會變得快樂起來。

  "專氣致柔,能嬰兒乎",意思是,你能心平氣和,像嬰兒一樣無憂無慮嗎?世界上大多數麻煩,是因為私心雜念太多造成的。既要盤算利弊得失,又要猜度他人心思;既要懊惱過去,又要擔憂未來,如此思慮重重,心靈哪堪重負?如果以得失隨緣的心態,以活在當下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做事,自然而然地生活,不必要的雜念就少了,心靈就輕松了。

  1871年春天,一個年輕人拿起一本書,看到了對他前途有莫大影響的一句話:"最重要的是不要去看遠方模糊的,而要做手邊清楚的事。"當時他是蒙特瑞綜合醫科學院的學生,生活中充滿了憂慮,擔心不能通過期末考試,擔心畢業後找不到工作,等等。這句話卻使他從憂慮中解脫出來。他的名字叫威廉·奧斯勒,曾創建世界著名的約翰·霍普金斯學院,並成為牛津大學醫學院的講座教授,還被英國國王冊封為爵士。

  40年後的一天,威廉·奧斯勒爵士對耶魯大學的學生發表了演講,他說,他之所以成功,完全因為那句話的影響,那句話讓他學會了活在"一個完全獨立的今天裏"。他還說:"按下按鈕,隔斷那些尚未到來的明天和已經過去的昨天,然後就保險了,你擁有的只是今天。養成一個好習慣,為明天准備的最好辦法就是要集中你所有的智慧、所有的熱誠,把今天的工作做得盡善盡美。這就是你能應付未來的最好和唯一方法。"

  如果一個人能專心於今天的事,他就用不著把那么多稀奇古怪想法和擔心塞在大腦裏了,他就接近了"專氣致柔,能嬰兒"的境界。為什么說接近而不是到達呢?如果你能專注於此時此刻,就到達了!

  "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意思是,你能清除精神的汙垢,使心靈沒有貪欲嗎?人人都有欲望,但不宜過分。適度滿足自身欲望,聖人也會認同,過分就不好。比如,吃飽肚子,這是正常欲望;吃飽了還要拼命狂吃濫喝,對身心無益,這就過分了。發財是正常欲望,不擇手段損人利己而發財,這就過分了。"清除精神垃圾,使心靈沒有貪欲",就是要打消內心過分的念頭,用自然方式追求人生夢想。

  "愛民治國,能無知乎",意思是,你能親善百姓,治理政事,卻不自逞其能嗎?就是說,做領導的人,要盡到自己分內的職責,但不要為了爭功逞能而強用智謀。

  有的人把"無為"理解為無所作為,這也不對。該辦的事還是要辦。何者為該辦?何者為不該辦?對自己有利,對大眾不利,不該辦;對自己不利,對大眾有利,想辦就可以辦;對自己有利對大眾有利,理當積極去辦。這才符合"無為"之道。

  "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意思是,你的思想與言行,能保持謙虛恭敬嗎?這個道理很好理解,其中的分寸卻不容易把握。如果你自己覺得很了不起,只是為了討人喜歡或避免引人不快,故意裝出謙虛恭敬的樣子,不過是故作姿態而已。

  真正的謙虛恭敬是:能認識到世界的無窮,認識到自身能力的局限,從而心生敬畏;能真正意識到他人的可貴,意識到自身知識的不足,從而心懷敬意。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孔子向9歲的項橐問禮,他心裏是有所敬畏和充滿敬意的,所以他能很自然地表達他的謙虛恭敬。

  "明白四達,能無為乎",意思是,你能明察秋毫,卻不自強用智謀嗎?這就是說,洞悉人情世態和事物成敗規律,從不為了顯示自己而勉強去做什么。老子所講的"無為",不但不勉強去做壞事,好事也不勉強。打個比方,看見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摔了一跤,好像應該扶他起來。但有道的人會想:伢兒是摔大的,讓他學會自己爬起來也許比扶他起來更好,於是袖手旁觀。但是,這個孩子摔破了頭,明明需要救治,仍然袖手旁觀,就不對了。

  總之,老子所提的6個問題,都是立足於"道",以"無為"為准則。理解了"無為"二字,做人做事就無不合於道了!

一身榮辱自心知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不正是成年以後,勘破世俗常態的預告嗎?在一般人來說,那是勢利。其實,人與人的交往,人際事物的交流,勢利是其常態。純粹只講道義,不顧勢利,是非常的變態。物以稀為貴,此所以道義的絕對可貴了。勢利之交,古人有一特稱,叫作 "市道"之交。市道,等於商場上的生意買賣,只看是否有利可圖而已。

  經典回放

  選自《道德經》

  【原文】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譯文】受寵和受辱都好像受驚一樣,重視榮辱這樣的大患就像重視生命一樣。什么叫做受寵和受辱都像受驚呢?寵愛是尊長對下面的恩賜,得到寵愛就感到驚喜,失去寵愛則感到驚恐。這就叫做受寵和受辱都像受驚。什么叫做重視大患就像重視生命一樣?我之所以有大患,是因為我有身體;如果我沒有身體,我還有什么擔心呢?

  大師釋疑

  寵辱:榮寵和侮辱。南大師解釋說:"寵,是得意的總表相。辱,是失意的總代號。"

  貴大患若身:貴,珍貴、重視。大患,是指對寵辱的擔心。此句意為重視榮辱這樣的大患就像重視生命一樣。

  寵為下:寵愛是尊長對下面的恩賜。

  及吾無身,吾有何患:如果我沒有身體,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學道一得:帶著擔心好好活

  我們平時把寵辱不驚視為高姿態、高境界。要擺出這么高的姿態還比較容易,真到達到這么高的境界,還是有些困難。所以平時"受寵"時,就會驚喜不已;一旦失寵或受辱,就會驚恐不安。

  南懷瑾大師講了一個"受寵"而驚喜失態的故事:

  清朝時,有一個書生,每次參加縣試都不中。那時中了秀才叫"老生",未中叫"童生"。這個書生已經過了中年,還是個童生,心裏難免不是滋味。有一年,他正好與兒子同科應考。到了放榜這一天,兒子看榜回來,知道已經錄取,趕快回家報喜。他的父親正好關在房裏洗澡。兒子敲門大叫說:"爸爸,我已考取第幾名了!"

  老子在房裏一聽,便大聲呵斥說:"考取一個秀才,算得了什么?這樣沉不住氣,大聲小叫!"

  兒了一聽,嚇得不敢大叫,便輕輕地說:"爸爸,你也是第幾名考取了!"

  老子一聽,便打開房門,一沖而出,大聲呵斥說:"你為什么不先說?"他忘了自己光著身子,連衣褲都還沒穿上呢!

  這位老先生大概稱得上寵辱若驚了,只是這一驚非同小可,幾乎到了忘我的程度,又有點特別。

  至於受辱而驚恐,那就更難以自禁了。電影裏,大臣被皇上斥責了幾句,便磕頭如搗蒜,甚至於頭都碰出血來。

  人們為什么寵辱若驚,因為寵辱對事業和生活的影響太大了。一旦失寵,不僅事業受挫,人們的眼光也全變了,讓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世態炎涼的滋味。但南大師認為,"人際事物的交流,勢利是其常態",原本就是正常現象。

  南大師講了一個戰國名將廉頗失寵和受寵的故事:廉頗因事被免職,那些原先追隨他的食客都離開了。後來,廉頗重獲重用,那些食客又來找他。廉頗很生氣,對他們說:你們快滾吧!一位食客說:"你怎么這樣沒見識呢?天下的事,都是按市場交易的規則辦理。你得勢時,我就追隨你;你失勢了,我就離開。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你何必埋怨呢?"

  這位食客說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好比員工去一家公司打工,如果公司繁榮,他會在公司幹下去;如果公司倒閉了,老板開不出工資了,員工當然要走。

  同樣的事也曾發生在戰國四公子之一孟嘗君田文身上。田文當相國時,門下有食客三千人。後來,國王對他起了疑心,將他撤掉,結果那些食客幾乎都跑光了,只有一個名叫馮諼的人仍然跟著他。後來,在馮諼幫助下,田文重新當上了宰相,尊榮更勝從前。那些當初棄他而去的食客,都向他表示出很懊悔並想繼續追隨他的意思。田文很生氣,恨恨地對馮諼說:"他們當初棄我而去,現在還有臉回來?誰好意思走到我面前,我一定要將唾沫吐在他臉上!"

  馮諼不以為然地說:"事物有它必然的規律,事情有它本來的道理,您何必生氣呢?"

  田文說:"我比較愚蠢,不明白您的意思。"

  馮諼說:"活著的人一定會死,這是事物必然的規律。富貴了,賓客自然多;貧賤了,賓客自然少,這是事情本來的道理。您一定見過菜市場的情景吧?早上,人們爭先恐後地擠進去,因為裏面有他們需要的東西;傍晚,人們甩開大步走過去,不會多看一眼,因為裏面沒有他們需要的東西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以前,人家爭先恐後地來投奔您,是因為您這兒有他們需要的東西;後來他們離開您,是因為您這兒已經沒有他們需要的東西了,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田文恍然大悟,心裏的怨意頓消。後來,那些食客陸續前來投奔,他一如既往地接待他們,毫無芥蒂。

  因為得寵和失寵對自身關系是如此之大,難怪人們會絞盡腦汁甚至拼了命去求寵而免辱。這就有點過頭了。正如老子所說:"及吾無身,吾有何患?"等到把這條小命都拼掉了,即使想擔心都不行了。那還不如帶著擔心好好活著。如果能進而修煉到寵辱不驚的境界,就更妙了!

留一點閑心,看花開花落

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老子對人生的看法,不像其他宗教的態度,認為全是苦的;人生也有快樂的一面,但是這快樂的一面,卻暗藏隱憂,並不那么單純。因此,老子提醒修道者,別於眾人,應該"我獨泊兮其未兆",要如一潭清水,微波不興,澄澈到底。

  經典回放

  選自《道德經》

  【原文】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美之與惡,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獨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傫傫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且鄙。我獨異於人,而貴德母。

  【譯文】拋棄世間分辨美醜好壞的知識,就無憂無慮。贊美和批評的聲音,相距又有多遠呢?美好和醜陋的形象,相差又有多少呢?因為批評和醜陋是大家害怕的,自己也不敢不怕。這種風氣由來已久,遠沒到盡頭。眾人都熙熙攘攘,好像趕去參加盛大的宴席,好像春天登台眺望美景。而我的心卻像一汪清泉,沒有一絲波瀾。混混沌沌的,就像還不會發出笑聲的嬰兒。疲倦慵懶的樣子,好像找不到歸宿。眾人都了不起,而我卻獨處了隅,像被世界遺忘了一樣。我真是一顆愚人的心啊!俗人都很聰明,只有我迷迷糊糊;俗人都口齒伶利,只有我默默無語。眾人都有作為,只有我平庸無能。我唯獨勝過別人的,就是珍愛"道"。

  大師釋疑

  唯之與阿:有本解"唯"為贊美,"阿"為呵斥。亦有本說"唯"是恭敬地答應,"阿"是怠慢地答應。

  美之與惡:美,一本作善,惡作醜解。即美醜、善惡。

  荒兮:廣漠、遙遠的樣子。

  未央:未盡、未完。

  沌沌兮:混沌,不清楚。

  孩:同"咳",形容嬰兒的笑聲。

  傫傫兮:疲倦慵懶的樣子。

  有餘:南大師解為"認為自己了不起,拼命追求,什么都想占有"。

  有以:有用、有作為,有本領。

  德母:德之母,即"道"。

  學道一得:做一個自然人

  "絕學無憂"一語,有些版本放在《道德經》第十九章之末,南大師采用的版本放在此章,即第二十章之首,似乎更合理。

  對 "絕學"二字,有人解為放棄學習,亦有人解為棄絕仁義聖智之學。南大師認為,"絕學就是不要一切學問,什么知識都不執著,人生只憑自然"。他說:"古人有言:'東方有聖人,西方有聖人,此心同,此理同。'就是說真理只有一個,東西方表達的方式不同。佛學未進入中國,'無學'的觀念尚未在中國宏揚,老子就有 '絕學'這個觀念了。後來佛家的'無學',來詮釋老子的'絕學',頗有相得益彰之效。

  "修道成功,到達最高境界,任何名相、任何疑難都解決了、看透了,'絕學無憂',無憂無慮,沒有什么牽掛。這種心情,一般人很難感覺得到。尤其我們這一些喜歡尋章摘句、舞文弄墨的人,看到老子這一句話,也算是吃了一服藥。愛看書、愛寫作,常常搞到三更半夜,弄得自己頭昏腦脹,才想到老子真高明,要我們'絕學',丟開書本,不要鑽牛角尖,那的確很痛快。可是一認為自己是知識分於,這就難了,'絕學'做不到,'無憂'更免談。'讀曆史而落淚,替古人擔憂',有時看到曆史上許多事情,硬是會生氣,硬是傷心落下淚來,這是讀書人的痛苦毛病。其實,'絕學無憂'真做到了,反能以一種清明客觀的態度,深刻獨到的見解,服務社會,利益社會。"

  筆者認為,"絕學"二字,並不是放棄學習的意思,人一生下來就開始了學習,怎么可能放棄呢?南大師的解釋倒是比較貼切,更進一步說,就是放棄世間那些分辨好壞、美醜、榮辱、尊卑、貧富、善惡等等觀念,做一個自然人,用一顆自由的心去感受世界,親近自然,享受本真的快樂。這有點類似於佛家的去妄念、去我執。

  如佛家雲,世間一切如夢幻泡影,好壞美醜等等都虛無不實。南大師說"真理只有一個",實際上連一個都沒有,或者說個個都是真理,就是我們那顆拋掉好壞美醜等世俗觀念之後的本心。但是這些觀念很難拋掉,它們原是寄居在心上的雜草,卻像土生土長的原住民一樣,幾乎把我們的心都控制了。修道的目的,就是要鏟除這些雜草,驅逐這些亂民,使自己重新成為心靈的主人。這就是"絕學無憂"。

  如何修道?老子在《道德經》第二十章傳授了修道的方法。後來的道士在此基礎上研究出修煉氣功的方法,也是修煉之一法。但他們需要躲到深山老林,躲到道觀靜室中去修,甚至還要"閉關"修煉,境界就不高了。如果他們還抱著修煉成仙的念頭,境界更低,跟世俗之人追求功名富貴沒有兩樣。如果他們還運用"采補"、"煉丹"等等方法,這就走上了邪路,跟世俗之人偷盜搶劫沒有差別。

  老子的修道方法,無處不可以修。就像一顆生命力極強的種子,找到任何一個有水土的地方,都能萌發嫩芽,開出小花。通過對後世學術思想的觀察,老子的道實際上剛問世就已經失傳。因為自莊子之後的所謂道家學派,早已偏離了老子的道。

  這是什么原因呢?可能這跟中國人做學問的習慣有關,學者們往往有一個牢固的觀念:這是對的,那是錯的;只能如此,不能如彼。學者們之間多的是爭論,少的是交流,很難彼此之間互取所長。但自然的滲透還是有的,卻沒有主動的融合。而這種習慣的養成,又跟政治經濟制度有關。中國古代的學者比較難以靠學術本身維生,除非他依附某種政治勢力。莊子不願意依附,所以他一輩子這著窮困潦倒的生活。學者們為了"競爭上崗",當然會自覺不自覺地批評其他學說而維護本門學說。在老子、孔子時代,這種競爭應該說還是比較有紳士風度的,到了後世,學者們的某些競爭手段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西方的學術發展之路應該說優於東方。例如古希臘時期,智者葉文諾開講座,收費五個銀幣,他憑這項收入來源,即可過上富裕的生活。而孔子授徒,收費不過十條幹肉而已。一輩子教了三千多個徒弟,生活還很拮據。西方學者無須依賴政治勢力即可生存,所以其學說始終獨立於政治之外。在學術交流方面心態也平和多了。因為這種差別,中國儒家、法家、墨家、縱橫家等等,幾乎都是針對統治者設計的產品,而西方學說卻較多地關注平民生活。

  老子的道學也以關注平民生活為主,他想把每一個人都變成自然人,自由自在地生活,而把統治者變成一個不要多管閑事的聖人,像木頭人一樣坐在那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不過心裏明白而已。偶爾也會發發言,依從民意,點到為止而已。這種設計肯定不對統治者的口味,無人訂購是肯定的。其中某些附件也曾被後世帝王使用,但老子的本意肯定不願這樣拆零出售。

  對於普通人來說,修學老子的道學,把自己變成一個自然人,或者說"真人",倒是擺脫煩惱的絕好方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大家都是"假人",腦袋裏裝著一些虛假的觀念,用虛假的面目走到世人面前,采用一些虛假的手段,追求一些虛假的目標,享受某些虛假的快樂。修道的目的就是去假存真,使自己不受虛假的世俗觀念困撓,"人之所畏",我獨不畏。別人都說吃海鮮好,我要看看它對不對我的口味和腸胃;別人都說當官發財好,我要看看它對不對我的性格和脾氣;別人都說清茶淡飯太寒酸,我喜歡就天天品嘗;別人都爭先恐後發表高見,我默默無語獨悟真如;別人都聰明伶利自逞其能,我少一點雜念,留一份閑情,看花開花落;別人都欲波翻滾苦求俗樂,我一心清淨,與道同體,如千古深潭,清澈明亮而微波不興……

  到了這種"去假存真"的境界,那么,即使靜居獨處,也不會感到孤獨;即使身處鬧市,也不會被紅塵擾亂了視線;即使在眾說紛紜的場合,也不會被他人左右自己的思想。就像一滴淨水,到哪裏都不會失去水的本性。即使偶為雜質所侵,也可以隨時蒸發,複歸於一滴淨水。老子說,"上善若水",能如水一樣無為無不為,無可無不可,無求無不求,無往無不往,又能保持自身的純淨本性,也就近乎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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