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佛有個約會——我是佛前一只魚 薩之魚

編輯推薦

緣起緣滅皆有因果

  我的塵心,你不知,佛知

  緣•障•男女情事

作者簡介

薩之魚,貴州玉屏人,侗族。寵辱不驚,慈悲為懷。不在少數的讀者、網民將薩之魚的作品奉作經典。

內容簡介

禪。癡。等。尋。迷。惑。

  我是佛前一只魚。沾染佛經,享盡人間香火,安靜地遊弋。

  佛從來沒有低頭看過我。我只知道佛一直高高在上,他要普度眾生,他要傾聽凡間種種。

  我幾次用敬仰的目光,抬頭看著他,祈盼他為凡間忙碌的目光,可以在某個瞬間從我身邊輕輕掠過——只要輕輕掠過,哪怕會生長出寂寞且糾纏的青藤。

  我開始有了自己的心事。我不敢再以灼熱的目光去敬仰我佛,也不再歡快遊弋。

  修行未滿,我逃出了佛地,轉身化作一個凡間女子,我決定去凡間走一遭。

  魚尾化作雙腿,學人走路。我的腳疼痛無比,一不小心,差點摔倒。"姑娘,小心。"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我。還沒看見他的模樣,我已經為他的聲音怦然一動:似佛誦讀佛經。我抬頭,差點驚叫:難道是佛也化作了凡人?我的眼眶裏堆滿了一種叫眼淚的東西。

圖書目錄

  我是佛前一只魚

  悟空,你不愛我了,你跟誰去天長地久

  姑蘇僧

  花之妖

  關於那村的真實事件

  我的名字叫伊蓮

  癡

  你是勇敢無懼的少年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如果•愛

  大海與淡水魚的愛情

  青瓷

  有情書

  情人還是老的好,曾經滄天桑海分不了

  美錦良城愛情天

  等

  漫長且蒼涼的等待

  蘇三的康定情歌

  誰人與共,仗劍天涯

  大城小愛

  十一月晾曬的錦緞

  莫相扣

  似是故人來

  尋

  陳年

  巴別城的女人

  尋她千百度

  像Vitas一樣撲啦啦地飛

  殺狼

  子曰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

  尋找瑪雅

  與夫書

  禮物

  喜歡兩個人

  三個人的遊戲

  一路能有多少情

  冰淇淋咖啡和為愛癡狂的愛情

  迷

  相親竟不能相近

  天黑了,請閉眼

  花殺

  吾愛的•親愛的•錯愛的

  棄城而逃

  親愛,這么愛你為什么

  永遠到底有多遠

  22:00以後的意亂情迷

  耳朵

  身體的往事

  小女子我有點不正常

  愛情算什么東西

  在路上

  別人的風花雪月我才不管

我是佛前一只魚

 禪

  我是佛前一只魚。

  沾染佛經,享盡人間香火。安靜地遊弋。

  佛從來沒有低頭看過我。我只知道佛一直高高在上。他要普度眾生。他要傾聽凡間種種。

  我幾次用敬仰的目光,抬頭看著他。祈盼他為凡間忙碌的目光,可以在某個瞬間從我身邊輕輕掠過。只要輕輕掠過,哪怕會生長出寂寞且糾纏的青藤。

  來燒香拜佛的人許多。

  信男善女。求風調雨順。求五穀豐收。求榜上有名。更多的求姻緣。有時候聽佛念叨:"千年姻緣一線牽。"似乎,這事應該月老去做。佛不過只是偶爾幫幫小忙。

  我開始有了自己的心事。

  我不敢再以灼熱的目光去敬仰我佛。也不再歡快遊弋。我學會了庸人自擾,整日歎氣。

  修行未滿,我逃出了佛地,轉身化作了一個凡間女子。藕色心字羅衣兩重,我決定去凡間走一遭。

  魚尾化作雙腿,學人走路。我的腳疼痛無比。一不小心,差點摔倒。"姑娘,小心。"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我。還沒看見他的模樣,我已經為他的聲音怦然一動。似佛誦讀佛經。我抬頭,差點驚叫。難道是佛也化作了凡人?我的眼眶裏堆滿了一種叫眼淚的東西。

  見我楚楚可憐,孤身一人。他收留了我。

  他說,凡事皆有餘。於是,給我取名:小餘。

  我欣然答應。現在,他是我的主人。

  主人家中就他一人。主人喜好不多。最愛的是誦讀佛經。無意恍惚之間,我常會把他當做佛。但我知道他不是。

  我在主人的眼裏讀懂了憐惜。若是今生托付於他,應該也是一件美事吧。

  主人終是牽了我的手。說要前往感謝老天,感謝佛賜予良緣。

  我猶豫了許久。害怕在佛前,前塵往事一並回來。

  主人卻以為,小餘害羞了,如嬌弱小女子。

  煙花三月,正值春季。

  前往寺廟的人許多。我竟覺是在奈何橋上走了一遭,等了千年,忘了喝孟婆湯。

  我的手在主人的手裏熱汗一陣。

  主人與我齊向佛叩首。我不敢抬頭。

  心底一聲輕歎。主人,能與你共結百年,是小餘千年修來的福氣。

  "大膽妖孽,竟敢私自下凡迷惑眾生!"一聲怒喝,主人居然化作了佛。

  原來如此。

  原來只是月老可憐我對佛的一片癡情。

  原來主人即是佛,佛即是主人。

  原來主人或是佛,早已知道我即是妖。

  原來如此。

  兩行淚下。

  我跪拜在佛前,低頭不語。

  我不祈求佛會大發慈悲。此時,我終參透了主人說的,"凡事皆有餘。"一切只怪我太過貪戀。

  我仰頭倔強地看著佛。

  藕色兩重心字羅衣,濕了整個煙花三月。江南的柳絮。

  我問,佛,若不是你也有意,月老會錯成這段緣?

  佛閉眼長歎一口氣,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妖終究是妖。"

  佛說:"我佛慈悲,妖孽還有話要說?"

  我冷笑。佛,你是我主人的時候,憐惜小餘,體貼有加,也貪戀溫柔纏綿。殊不知若不是月老牽線,我自是無從得知,我佛也有凡間男子一般的情愫

  佛一聲怒喝:"大膽妖孽,迷惑眾生還敢強詞奪理?永世不得超生!永世不得超生!"

  我笑。

  佛,是我錯了嗎?

  喃喃自語。

  佛,可否念在舊日情分上,讓小餘自尋一良好歸宿?

  佛驚愕。

  佛可忘記一切,小餘不可以。佛可罰我永世不得超生,我只想求佛一次,讓我做一只木魚,可否?

  我終還是說了。我依然想陪在佛身邊。即使做一只木魚。即使終日遭受他人敲打的疼痛。

  可知,疼痛即是記得。

  我不過,不想忘記。

  佛轉身,應允,不再看我。

  我成了一只木魚,日日夜夜,疼痛。日日夜夜,記得。

  不知何時,佛閉了眼睛,雙手合十:"南無阿彌陀佛"

  也許佛記得,也許佛忘記。

  反正,佛不再睜眼看我。

你跟誰去天長地久

悟空,你不愛我了,你跟誰去天長地久

  那只死猴子又來了。我正對鏡貼花,他突然出現在我的銅鏡裏,把一枝開得嬌豔欲滴的桃花插在我的發間。隨即拍手叫好:"小娘子,真好看!"

  我偷偷瞟了一眼銅鏡中戴了桃花的人兒,眼前一亮,飛了半邊紅霞。佯怒:"死猴子,別整天在我耳邊兒唧唧歪歪的。"死猴子臭著臉,一副惡相:"小娘子要是嫌我唧唧歪歪的,那我可到外邊兒風流快活去了!"說罷立即轉身。我一惱,揪住他的耳朵:"死猴子敢往哪裏去?"

  霓裳一腳把門踹開,收回金蓮,倚在門邊,不整的衣衫露出半點春色。"姐姐,您這可是一夜春宵萬金難買呀!"一扭腰肢,拈起擱在銅鏡旁的桃花。擅自戴在發間,一人在鏡前左右顧盼。"姐姐,您看這鏡中人兒可是霓裳?"好一個美人胚子。自我第一次見到楚楚可憐的霓裳時,我就深知這一點。桃花映照下的她更是搖曳生姿。

  第一次看到霓裳。她還是一只未成人形的九尾狐狸。在雪地的灌木叢林裏刮傷了腿。一雙眼睛裏滿是淚水,卻不讓它掉下來。我上前去撫摩它的毛發,它戒備地朝我低吠,"小狐狸啊小狐狸,我們同是異類,我不會傷害你的,讓姐姐看看你傷得重不重?"我輕輕地摸著它的毛發,試圖讓它覺得舒服一些。它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舔舔我的掌心,我笑了,這個精明的小家夥認同我了。

  我把霓裳帶回了家,屋裏的一爐火照亮了它的眼睛。我小心翼翼地給它包紮了傷口,抱著它柔軟的身體,枕在它的九尾上睡著了。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屋裏居然沒有了它的身影。我想也許這樣一個精明的動物不適合跟我這樣孤居的女子生活在一起吧。"姐姐"轉身,我看見一個乖巧模樣的小姑娘。"謝謝姐姐救命之恩!"

  於是,之後,霓裳跟我相依為命。這個小東西睡覺的時候,喜歡枕在我懷裏。嘴角還揚著幸福的笑。記得第一夜臨睡的時候,她湊在我耳邊說了句:"姐姐,你不能丟下霓裳不管!霓裳也要陪著姐姐。"我搭下眼皮,含糊著答應:"好!"

  這么多年過去了,霓裳已經長大了。學會了作為人尤其是作為一個人間女子的風情種種。有時候我真懷疑她還是不是和我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的霓裳,那個從前乖巧的女孩現在是一個騷味十足的狐狸精。

  我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刹那如落在地上的殘桃花瓣。"放肆!"霓裳的眼裏開始霧氣漣漣。她看了我一眼,"姐姐,你以為那只猴子會一輩子只對你一個人好嗎?" 我沒有說話。"姐姐,別忘了你我都是妖精,你的生存不是為了和那只猴子的一時貪歡,我們要的是將來的長生不老。到時候,姐姐想跟誰一夜春宵就跟誰一夜春宵。"霓裳的一個媚眼打在了我的眉頭上,我皺眉。

  我是知道將來的。將來,死猴子會遇上一個叫唐玄奘的和尚。將來,死猴子要跟這個唐僧去西天取經。將來,他們要經曆九九八十一難,然後換得大唐盛世。我遇到死猴子的初衷不過是想借他之身更快接近唐僧。我是妖精,我要的是長生不老,我要吃的是唐僧的肉。可是,現在,我卻不可自拔地愛上了這只死猴子。

  "死猴子,你會不會一直愛我?"

  "會!"

  "真的?"

  "真的!"

  死猴子住在水簾洞裏,自封為王。我喜歡他那逍遙自在快活的日子,尤其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總能逗我開心。難道真的是書上說的:"只羨鴛鴦不羨仙"?這個死猴子從來沒有什么憂慮的事情,整日和他在一起,我貪戀他的好。尤其是左一句,右一句地叫我:"小娘子!"把我最開始的羞澀和最開始的矜持全部融化掉。這些都是霓裳告訴我的。

  月圓的晚上,霓裳突然來找我。"姐姐,你變了"我在霓裳的眼睛裏看不出她任何的心思。她到底想說什么,這個與我生活了這么多年的人,我居然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姐姐貪戀猴子給的一時歡愉"她又舊話重提。"霓裳,我們能不能不要說這些?"我很不高興。霓裳一直沒有男人。或是霓裳不懂得愛或是不愛。她依然強硬:"姐姐,我只知道要長生不老,霓裳要陪著姐姐一輩子!"我問她:"霓裳,你不找個心愛的人陪著,一輩子會很蒼涼,長生不老又有什么意義?"色?"

  我不想長生不老了,我也不想讓死猴子遇上唐僧,我要帶著死猴子離開這裏。霓裳媚眼一飛:"姐姐,你不後悔嗎?"我肯定地點頭。"姐姐,你肯定那只猴子也像你愛他一樣愛你嗎?"我肯定地點頭。霓裳拂袖而去,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姐姐,您可別後悔!"

  死猴子要我陪他去曬太陽。"小娘子,幫我撓撓,這兒癢。"我的手爬上他的腰間,他愜意地微閉了雙眼:"小娘子的手真暖和!""死猴子,你跟我發誓!"他發現了我的異常:"怎么了?小娘子。"我故意咬牙切齒:"我要你給我說,愛我一輩子!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他輕輕用右手一勾我的小巴,"小娘子要殺我,何必著急現在?"我恨這不解風情的死猴子,掐在他腰間的手移至他的頸項,"快說!"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笑了,我懂這兩句話的意思。我想起了霓裳,霓裳自然不會懂。她只懂長生不老。

  我回到屋裏,發現霓裳也在我屋裏。霓裳一解腰際的衣帶,衣衫"嘩"的一下,美麗的裸體在我面前一覽無餘。我第一次發現霓裳的背影居然和我的背影如此相像,這么多年來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難免會一樣吧。她直徑拿了昨夜我扔在床頭的衣物,慢慢穿上。轉身看著我笑,"姐姐,你看霓裳穿上你的衣服像不像你?"我和她一起站在銅鏡裏,居然自己也恍惚了,到底霓裳是我還是我是霓裳。"死猴子,別整天在我耳邊兒唧唧歪歪的。"霓裳學著我的腔調,完畢掩嘴就笑。"姐姐,我學得像不像?"我撫著她的長發,有點黯然失色的失落。"霓裳真好看!"

  霓裳讓我看見了生命的流逝。這么多年,就這樣不經意地走了。我的紅顏又還有幾分?我一定要和死猴子離開這裏,找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幸福地生活。我簡單地收拾了些細軟,去找死猴子和我一起離開。我留給霓裳一張紙條:"霓裳,姐姐不要長生不老了。姐姐要那只死猴子。保重!"

  水簾洞外的小猴子嘰嘰喳喳地鬧個不停。擋住了我的去路,"大王不在!"我淡然一笑,這死猴子除了這水簾洞還能躲到哪裏去?洞外的那些小猴子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還想攔我。

  "大王,來,我敬你一杯"一個女子的放蕩。

  "小娘子,不要跑!"還有死猴子的調情。

  我的劍在鞘裏錚錚作響,"死猴子!"我的劍抵在了他的喉結。對面那個放蕩的女人,長發掩面,衣衫不整,半露的春色中殘有吮吸的唇印。我忍住了眼眶中的流水。酒醉如泥的死猴子還不知死活地喊著:"小娘子,不要跑不要跑"我定睛一看,放蕩女子身上的衣物居然是我的。"妖女,你怎會有我的衣物?"女子淒笑,"姐姐,你現在知道了,你對這只猴子來說,就不過是一件衣裳而已。"居然是霓裳。

  原來如此。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還是"弱水一瓢,也取三千"?

  我收回了劍,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我離開了死猴子,也離開了霓裳。

  我在水簾洞的正南方的路口,搭了一個小客棧。習慣每天給路過的客官泡一壺好茶,然後把剩下的茶渣倒在路邊,等著過往的人、妖怪或是神仙把晦氣都帶走。許多客官喝了我泡的茶,心曠神怡,都說明白了些什么。他們是明白了,我還是不明白。

  第一年,在我倒過茶渣的路邊,長出了第一棵菩提樹。

  死猴子來找過我,討了一杯茶喝,攔住了我要給我解釋。他依然飛揚跋扈,眉毛一挑在我耳邊兒唧唧歪歪。我看著他著急的神情,一直在動的嘴唇,耳朵一片空白,輕掩他的嘴:"客官,別費神了,我什么也聽不見!"然後,笑靨如花。

  第二年,在我倒過茶渣的路邊,長出了第二棵菩提樹。

  霓裳也來了。"姐姐,我那樣做,只是為了讓你明白某些東西!"我的耳朵繼續空白,"霓裳,姐姐還是不明白。""姐姐,跟我回去等唐僧吧,你說過要和我長生不老的!"我笑了,"霓裳,死猴子也給姐姐說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第三年,在我倒過茶渣的路邊,長出了第三棵菩提樹。

  最後來找我的是如來佛主。佛主雙手合十:"聽許多老友說你泡的茶極有禪意,悟性極高。看來,你我有緣。不知你願否讓我渡你為一根燈芯,以便在世長明?"原來我是有慧根的,我欣然應允。

  如來佛主問我:"你可還有什么心願未了結?"

  我望著水簾洞的方向,喃喃自語:"佛主,可不可以罰他壓在山下五百年日後不近女

姑蘇僧

姑蘇僧

  昔日,寒山問拾得曰: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雲: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寒山問拾得》

  1.我惹一身塵埃,入你的佛門。

  我又來看你了。

  朱紅的大門,模樣居然改了,說是有你的禪說,我竟然是那么害怕跟你如此親近的接觸,你的眉目,你的模樣,你的聲音,都將離我那么近。

  依然是群樹蔭蔭,依然是信男善女,唯獨我,把你當作一個普通男人一樣來仰慕。甚至,我恨自己不能跟你生在同時,處在同地,不能像跟你同時同地的那些僧人一樣,哪怕只是遠遠看你一眼,也足夠。

  我是那么的嫉妒。

  我惹一身塵埃,入你的佛門。

  你也不棄我,不嫌我。我點燭,上香,跪拜,無比的虔誠。我對你的至高無上的致敬,我是那么的謙卑與低姿態,轉完一個佛堂又是一個佛堂,最後才去看你。

  見你的模樣,見你的容顏,見你千百年來,不改的慈悲。那么,你對我的這點小女子私心之愛也是滿懷慈悲的吧。我又如何能不知你對我的慈悲,我癡情為你,癲狂為你,甚至閉上眼,就記起你閉目的神情,你什么也不看,心眼卻開了,你看到了一身塵埃的我,你看到了自怨自艾的我,你看到了自卑自大的我,你看到了一個最俗氣的我。然而,你依然氣定神閑,唯獨我,敗下陣來,敗了給你。

  我常在想,西行的路,一個人漫漫,有無其他豔麗女子,接過你的行囊,喚你的俗名,給你做飯洗衣,企圖留下你,不讓你一個人獨行?

  2.寒山子,不知何許人。

  我聽寺裏的小和尚說,那大片大片的桂花是寒山師父一個人種下的。

  寒山何許人也?《全唐詩•八○六卷》用了78個字來介紹:"寒山子,不知何許人。居天台唐興縣寒岩,時往還國清寺。以樺皮為冠,布裘弊履。或長廊唱詠,或林墅歌嘯,人莫識之嘗於竹木石壁上書詩,並林墅屋壁所寫文句三百餘首。"我掩卷笑出淚來,活生生的一個人,長長的一生就這樣簡單地被78個字概括了全部。

  《全唐詩》裏的寒山竟然是個如此粗樸的一個人,和我的認識是那么的不同。

  我不是妖,不是仙,也不是魔,更不是障,我是孽。我是寒山深深種下的孽,不能棄,不能忘,不能沒,消失不掉。

  還沒認識寒山之前,我的世界是一片混沌,那時,我的嗅覺、味覺、聽覺都還未成熟。我唯一能感覺到的是頭頂微弱的光,連同自己微弱的呼吸。直到有一天,那微弱的光直接穿透我的頭頂,我看見了第一個人。那是一個男人,他提著燈籠,踩在青翠的草上,那些草上還帶著暮珠,我突然說了一句話:"那些星星點點是什么?" 他回過頭來,對著我一笑,就是那一笑,就是在那一笑裏,寒山種下了孽。

  他蕩漾著笑意說:"那些星星點點,是神仙打著燈籠從天上走過"

  "神仙?神仙又是什么?"

  "神仙?神仙就是普賢菩薩。"

  "那我是什么?"

  "你的問題真多。你,你是靈,你是天地靈氣。"

  他大笑著依然大步朝前走,頌起幾句詩來:"慣居幽隱處,乍向國清中。時訪豐幹道,仍來看拾公。獨回上寒岩,無人話合同。尋究無源水,源窮水不窮"

  "那你是什么?"我趕緊叫住了他。

  "哈哈哈,我是路過,我是靈的路過"

  3.傻瓜,我是拾得。

  寒山說我是靈,我是萬萬不懂的。但是,他既然說我是,那就是。誰都不會料到,到最後,我居然成了孽,還不僅僅是寒山一個人的,還有另外一個人,他叫拾得。

  寒山的頌詩越來越遠,我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么,作為一個靈應該幹些什么?寒山知道的那么多,我要再去找他問問。然而,他走得太快了,我根本沒辦法跟上,我迷路了。我突然被一只手拎了起來,我睜開眼睛看著他,他不是寒山,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內心有些什么東西在湧動,這個男人也對著我笑,他背後的陽光直接籠上來,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佛光。原來我是有顆朝聖的心的,佛光下來的時候,內心震撼。

  我一溜地伏倒在地,他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小家夥,你這是幹什么?"

  "你是神仙"

  他伏下身來,輕輕地把我拎起來,放在他的肩上:"小傻瓜,我是拾得。"

  之後,他不再跟我說任何一句話。我就坐在他的肩上,和他一起披星戴月地走完了整條山路。到了一座寺門前,他把我放下來,把我放在一棵桃花上:"我要去幹活了,你在這等著我,別亂跑。"

  我小心地趴在一朵桃花裏,桃花的香味太濃烈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對拾得總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樣子。

  4.我要去雲遊四方了。

  拾得是個很勤快的人,我總是看見他搶著幹寺裏最髒最累的活。拾得也是個很善良的人,我總是看見他帶著些流浪的貓貓狗狗回來。就好像我,我也是他撿回來的。我像是他的女兒,但是我覺得他缺少一個女人。我怎么會突然有了這樣奇怪的想法,我只是看見經常來燒香的男女,有攜子帶女的,也有年輕男女來求姻緣的。我想,一個男人需要的都應該是一個女人吧。

  拾得會有女人嗎?他那么喜歡撿東西回來,哪個女人會喜歡一個收破爛的?我整天沒事就胡思亂想這些,有時候,自己都會覺得很好笑,我就叮叮叮地笑起來,笑的時候因為身體的顫動,我把自己從桃樹上顛了一下來。

  我決定要去旅行,不對,用拾得的師父的話就是,我要去雲遊四方了。

  我開始發現自己身體的奇怪,就在我接觸地面的那一瞬間,我的身體裏不停地咯吱咯吱響,然後地面離我越來越遠,我好像是在生長。這種感覺太奇怪了,我要長大了。我迫不及待地找到了一個池塘,掀開池塘的那些枯葉,我第一次見到了自己,我原來是這樣的,我原來和世間的普通女子是毫無區別的。

  5.再見寒山。

  我的模樣是和普通女子毫無區別,但是又有著很大的區別,我是靈,我不食人間煙火,我食日月天地精華,飲霧露,宿花草叢中。我在雲遊四方的日子裏,懂得了人世間的情感,懂得了人世間的糾葛,懂得了人間間的癡與纏。

  等我再見到寒山的時候,我突然就明白了,我內心的那些湧動是什么。

  寒山道,無人到。若能行,稱十號,有蟬鳴。

  無鴉噪。黃葉落,白雲掃,石磊磊,山奧奧。

  我獨居,名善導。子細看,何相好。

  寒山寒,冰鎖石。藏山青,現雪白。

  日出照,一時釋。從茲暖,養老客。

  我居山,勿人識。白雲中,常寂寂。

  寒山深,稱我心。純白石,勿黃金。

  泉聲響,撫伯琴。有子期,辨此音。

  重岩中,足清風。扇不搖,涼冷通。

  明月照,白雲籠。獨自坐,一老翁。

  寒山子,長如是。獨自居,不生死。

  深深空山中,響起那熟悉的聲音。寒山依然在頌他的詩。夜幕裏,他依然打著他的燈籠,踩在青翠的草上,那些草上依然掛著暮珠。我依然問他:"那些星星點點是什么?"他還是回過頭來對我一笑,然而竟沒答出那句話,我望了他一眼,一直望到他的心裏。他的凡心動了,我走過去,裙腳搭過暮珠,竟然發出叮叮叮的聲音。我走近他,接過他手裏的燈籠,一口氣吹滅了,"那些星星點點,是神仙打著燈籠從天上走過"

  他沒有再說話,他走在前邊,我提著燈籠走在後邊。我們一前一後,我們一句話也沒說。

  6.我是靈,我也是孽,我是你種下的孽。

  我們像是很有很默契,也像是在賭氣,誰也不理對方。這種矜持,就像是太極,我們誰也不願意行差踏錯。然而,我卻是心花怒放的,要不然那些濕了眼的草叮叮叮地站了起來,那些閉上了眼的花兒都叮叮叮地張開了小巧的嘴。我那身雲遊四方的素衣竟然也在幕黑裏閃耀著點點的光,就像是星星。而我和寒山就像是打著燈籠的神仙,我們在山上走,我們在路上走,我們在雲上走,我們在夢裏走,舍不得睜開眼,生怕這條路太短,一下子就走沒了。

  他突然停下來,我差點撞上去。原來,我和他挨得那么近。

  他歎了一口氣,接過我手裏的燈籠:"你是靈,不是妖,不是仙,也不是魔,更不是障。"

  我懂他的意思:"我是靈,我也是孽,我是你種下的孽。"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會誘惑,原來自己不是妖,不是仙。不是魔,不是障,卻是誘,是惑。我靠近他,伸手捋了捋他額前稍亂的發,拭掉他那些微弱的汗。

  "寒山,你在怕什么呢?"他的呼吸微弱卻緊促。

  "寒山,你為什么要怕?"他仍然不說話,我的手撫在他微閉的眼上。

  "寒山,這世間只有你我"

  "不,不,這世間還有千千萬"

  "可是,寒山,我只有你。"

  ""

  7.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

  我那身雲遊四方的素衣粘染了世間的苦難,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五陰盛。那些苦難深深植入我的皮膚,我的身體,連同我的心。直到再次見到寒山,我才明白為什么人會有那么多的苦難。

  "寒山,以後你都不再是一個人了,你將永遠都有人記得。"

  寒山獨自坐在山洞口,像是在想什么。半月照進來,白雲簇擁著他,我驚奇地看著他,他沒有睜開眼睛,依然在想著什么。我走進過去,伸手摸那些雲,是那么軟,那月光照在身上,是那么溫暖。我突然覺得,愛上一個人,是那么好。

  我虔誠地愛他,愛他的虔誠。我坐在他的對面,月光照下來,白雲也簇擁著我,我內心裏的東西又開始湧動了。安靜的天地間,只聽見我和他明晰的呼吸和心跳。

  我開始做他的廚娘,操持他的家務。我釀米酒,煮桂花米酒,和他讀經文、頌詩。

  我煮開釀好的米酒,放下幹棗、桂花和糖,想要濃稠一點再放些藕粉,亮晶晶地做成一碗桂花米酒。我沉浸在桂花的迷香裏,他說,姑蘇城的十月正是桂花開得最豔的時候,什么時候下山去看看吧。

  8.我是拾得的孽,他卻是我的劫和難。

  若不是下山,我想我都已經忘記了還有拾得這樣一個人。

  我站在桂花下,瑣碎的金黃色揚起晶瑩的風。拾得走過來,牽住我的手:"小傻瓜,我叫你在桃樹上等我,你怎么跑了?"我竟然也沒放開拾得的手,不是因為他抓得牢,而是他的佛光,我再次被他身上的佛光震撼。

  "小傻瓜,你居然已經長這么大了,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

  拾得拽著我的手,問長問短,仿佛我是被他遺失了許多年的一顆珍寶。他眼睛裏的熱情是寒山看著我的時候,從來沒有過的。我居然被他感動了,任由著他拽著我的手。

  如果說我是寒山的孽,寒山的誘惑,那么拾得對我來說,又是什么呢?是孽嗎?是誘惑嗎?不,拾得絕不是我的孽,我的誘惑。我是拾得的孽,他卻是我的劫和難。

  拾得拖著我的手,奔到寺裏,大聲嚷著:"師父,師父,我要還俗,我六根未淨!"他拉著我沖進師父的禪房,一束陽光照進禪房,我看見了師父,還有寒山師父看見了我,寒山看見了我,師父看見了拾得緊握著我的手,寒山看見了拾得緊握著我的手,我百口莫辯。師父沒有說話,寒山雙手合十:"恭喜拾得師弟。"然後,輕輕地走過我的身旁,看也沒看我,就踏出了禪房。

  我看著寒山越走越遠,他身上的陽光越走越少,我突然掙脫拾得的手,追著寒山跑了出去。

  9.寒山子,長如是。獨自居,不生死。

  我明明只看見他遠我一步,但是無論我怎么跑,都追不上他快我的那一步。

  "寒山,你等等我,你聽我說"

  寒山道,無人到。若能行,稱十號,有蟬鳴。

  無鴉噪。黃葉落,白雲掃,石磊磊,山奧奧。

  我獨居,名善導。子細看,何相好。

  寒山寒,冰鎖石。藏山青,現雪白。

  日出照,一時釋。從茲暖,養老客。

  我居山,勿人識。白雲中,常寂寂。

  寒山深,稱我心。純白石,勿黃金。

  泉聲響,撫伯琴。有子期,辨此音。

  重岩中,足清風。扇不搖,涼冷通。

  明月照,白雲籠。獨自坐,一老翁。

  寒山子,長如是。獨自居,不生死。

  寒山頌著他的詩,長長地重複著最後一句:"寒山子,長如是。獨自居,不生死"

  我回到山洞,洞裏什么都沒有了。我蜷在洞口,眼淚掉下來。半夜的月光照在洞口,隱隱約約有些水樣的東西在蕩漾,我仔細辨認著,胸口突然一口血噴了出來。

  10.生死不相見

  我以為我什么都忘了,我站在姑蘇城外,就聽著那晃蕩的鍾聲。那寺裏的小和尚死活不讓我進去,反複說著:"施主,放下吧,放下吧"我怎么放得下,我怎么舍得放得下。我揪著自己的心,滴滴出血:"寒山——寒山——你出來啊"直到我的喉嚨吼破都無人來應。

  斷斷想不到,寒山入了這佛門竟成了這般絕情之人。

  可是,可是,我又怎能怪寒山的絕情呢?

  十月桂花香的時候,悠長的桂花巷就像是一個金黃的夢,整個十月,那些矜貴的朦朧與曖昧如同沉浸在歲月裏的故事一樣,一時半會兒化不開。天空美得像有人用刷子刷洗了一遍一樣,那些曾經憂鬱的雲,那些曾經膽怯的雲,那些曾經張揚的雲,那些曾經撒潑的雲,沒有了,消失隱匿。如碧一般的天空,陽光明媚,暖和地趴在人們的發上、眉上、眼上、鼻上、唇上。此刻的姑蘇城,滿眼都是青翠欲滴的綠和燦爛童話般的金黃,野花正在向陽生長,樹葉也還沒有開始變黃,萬物都還來不及存在衰敗的景象。

  我夜宿在一艘船上,夜夜吹著愛別離,夜夜吹著怨長久,夜夜吹著求不得。

  寺裏的鍾聲敲響了,那個背對著我的影子,始終沒有回頭看過我。

  寒山在洞口留下五個字,那是寒山說的,生死不相見。

  寒山,再也沒有出來過。

  《全唐詩•八○六卷》中還有這樣一段:"閭丘胤宦丹丘,臨行,遇豐幹師,言從天台來。閭丘問彼地有何賢堪師,師曰:'寒山文殊,拾得普賢。在國清寺庫院廚中著火。'閭丘到官三日,親往寺中。見二人,便禮拜。二人大笑曰:'豐幹饒舌,饒舌。阿彌不識,禮我何為?'即走出寺,歸寒岩。寒山子入穴而去,其穴自合。"

花之妖

我叫花妖。

  原本我是一枝快樂的百合,千年的修行,我化作了一個女人。我的身上經常發出花的清香。高興的時候會有一點香水百合的乖巧,鬱悶的時候,淺淺的香味若有若無,有氣無力一般。

  還有,傳說百合是眼淚做成的,情人的眼淚。藏著深深的眷念,疼痛,遺憾。所以,我不高興的時候,也很少哭,那會使我元氣大傷。

  我在WaitingBar等一個人,等一個男人。我想也許某一天,他會悄悄出現在我的面前。或是某一天,我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吧台擦著杯子的時候,他會突然推門進來,然後對我笑。

  WaitingBar是我開的一間酒吧。來這裏的大多是孤男寡女,也多是沖著"等吧"這個意思來的。他們叫我妖妖,有時候也會叫我花花。

  他們是這個世界的精英,有著很好的工作,不菲的薪水,卻空虛的情感。戴著面具生活是痛苦的。笑也是笑,哭也是笑。始終用一種虛偽的笑來面對生活,有點不可思議。

  相比之下,我有點與世無爭。我只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傾聽者。很多時候,我只在WaitingBar做自己的事。我的笑很真誠,我一笑,我的周圍就會有百合的迷香。我的客人們喜歡這種味道。他們覺得我是個來曆不簡單的女人,一個人打理著WaitingBar,整天都是燦爛的,他們覺得奇怪。

  其實,我只要吸足了雨露的養分,滋潤了我的身體。我的狀態就會非常好。這是個秘密。對了,我要等的男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模樣,我現在都記得很清楚。

  那是一個雨後,他一身書生打扮,為了救病中的母親,他不遠千裏,來到了我居住的地方采藥。郎中告訴他,他母親的病要用野百合引藥入味。當他欣喜地發現了我的時候,他一把把我從濕潤的泥土裏生硬地拽出來。我被他握在手裏,他的手掌白皙。我柔弱的身體在悄悄發抖,我害怕。他湊攏我,往我身上使勁一嗅。吸盡天地精華,我獨有的幽香還是吸引了他。我看見他笑了,他輕輕地用手撫摸著我嬌嫩的花瓣,雪白的顏色被他愛撫得微微發燙,暗暗泛紅。我簡直忘了,他是來要我命的。我忘記了害怕,忘記了顫抖,沉醉在他的愛慕中。

  突然,他歎了一口氣,又把我重新埋在了泥土裏,白皙的手上留下了我的百合香。我好感激他,再次還我生命。我的花瓣上有了晶瑩的露珠,悄然落進泥裏。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情人的眼淚。

  後來,我聽說,他的母親不幸病逝。我不明白,他當初為什么要放棄帶我引藥,這讓我內疚。我發誓在他輪回之後,我一定要找到他,還他這個人情。

  我的日子不緊不慢,我也不用著急,因為我永遠也不會消失。除非我失去,支持我人肉身體的元氣。我有足夠的時間在WaitingBar等他出現。我相信,若是我們相遇,第一眼我便能認出他來。他在我的記憶裏生存了一個千年。

  也許有人會問,這樣漫長的等待,沒有結果不知道時候的等待,會甘心嗎?我相信上人的話,我曾到仙地問過上人。上人說,千年的情劫必有還時。於是,我知道,我其實什么也不需要做,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這是唯一的。

  WaitingBar 後面有一個荷花池塘。月光輕輕一縷直瀉水中,映出一個好看的銀環。微風蕩起,銀環折起小小的皺紋。我慢慢褪掉所有的衣物,慢慢劃入池塘。清清的水淹沒了我的腳腕,再是膝蓋,直到長長的脖頸處。就像一片茶葉被開水激情泡開,飽滿地綻開一朵妖豔的野百合。

  我曾經假想過千萬次我與他相遇的場景,在夢裏我時常會看見一個縹緲的背影,僅僅是背影,一個書生打扮的背影。

  這一天,我正要准備打烊。突然有一個人推門進來。不期而遇。眼前這張臉與我夢了千年的那張臉瞬間重疊。他們是屬於同一個人的。上人沒有騙我。我等到了。

  他看了看我,順便也打量了一下WaitingBar,朝我點了點頭。要了一杯紅酒。我走過去,像多年的老友一樣:"我叫花妖。WaitingBar的主人。"他的眼睛很亮,像有水在流動,在燈光迷離下:"你好。我叫天佑。算命先生說今生我必定遇上貴人。"我嘴角一揚,笑了。他聞到一陣百合的清香。

  我找到了我的救命恩人。天佑。我們很輕松的就成了朋友。我散發出的百合清香越來越濃。我知道他在一家公司做策劃總監,有一個相伴五年的女朋友。知道這些的時候,我偷偷地掉了一滴眼淚,掉在他的酒杯裏,酒的味道就變成了淡淡的百合香味。這一次,我確切地知道,我是為情人掉的眼淚。不過,沒有關系。只要天佑過得好就好,其他的並不重要。天佑不知道我對他的追回,不知道我對他已經有了千年的愛慕,更不知道WaitingBar是為他而存在。不過,真的不重要。

  上人還告訴我,在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如果我作法,引天佑回到千年去,他便會記得我,記得輪回千年的情劫。我決定在八月十五這天作法。不過,我只是想他能夠記起我,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想。

  我把天佑帶到了我的私人花茶室:"恍若前世"。牆壁上掛著一行一行的竹籃,每個竹籃裏是不同的花。天佑饒有興趣地看著不同的竹籃,吮吸著百花混合出來的香。他問:"為什么沒有百合?"我取出一個杯子,精心泡了一杯茶。然後咬破我的左手中指,鮮紅的血滴在杯中神奇地化作了一朵碩大的血百合。我開始作法,先左手中指指肚沿著杯口繞一圈,再右手中指指肚沿著杯口繞一圈,微笑著遞給天佑。

  "天佑,我們聊聊天吧。"他淺淺地喝下一口。"妖妖,我感覺好像以前在哪裏見過你?"我作的法開始施效。"妖妖,你的身上怎么會有一股百合香味?你是從哪裏來呀?"我不答,問天佑,"天佑,你愛你的女朋友嗎?"天佑仿佛從夢中醒來一樣,"我愛她。""你喜歡百合嗎?"天佑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點點頭。

  "妖妖,我覺得你真的很面熟。"天佑重複道。他喝下的花茶越多,我施法的效果就越明顯。我終於順利地把他帶回了千年前。熟悉的村寨,熟悉的青山綠水。天佑遲疑著問我,"妖妖,這裏是什么地方?""你真的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你好好想想。"我小心翼翼地提醒著他,生怕擾亂了他的思路。我身上的百合香味越來越濃,越來越濃。

  天佑突然恍然大悟,"你是百合花妖?"他終於想起我來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的眼睛又開始有露珠在滾動,一如千年前他用手輕輕撫摸我嬌嫩的花瓣。露珠從我的眼眶滾落在他白皙的掌心。我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不是害怕,或是驚詫,或是激動,或是不可思議。

  不知什么時候,我們擁抱在了一起。我屏住呼吸,貪婪地享受著這等了千年的溫暖。夠了,夠了,真的已經夠了。一個千年,換一個瞬間,我真的很滿足。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天佑,當初你為什么不把我帶去為你母親治病呢?"他打了一個哆嗦,松開抱我的雙手。"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我想不起來了"他緊緊抱著頭,表情痛苦萬分。

  天佑醒來。"妖妖,你的花茶有點邪氣。"在他的記憶裏,他不過是做了一場很奇怪的夢。現在夢醒了。我說,"不早了,你早點回家吧,別讓你女朋友著急。"臨走時,他轉過身來說,"有機會讓你跟我女朋友認識一下,你是個神秘的女人。"

  我覺得這樣很好。在我的"恍若前世"花茶室裏,施法讓天佑回到千年,彌補了我千年的遺恨。唯一可惜的是,天佑還我性命的原因,成了一個謎。解不開。

ForgettingBar篇

  晚上,天佑把琪琪帶來了。一個乖巧卻不失一點小調皮的女人。圓圓的大眼睛,透露著月光秋涼如水般。她的眼睛好奇地環顧著WaitingBar。小巧的鼻子也在微微地動。天佑不時地轉過身去,用眼神與她交流。

  我在吧台認真地擦著酒杯。天佑說,"等會兒我叫琪琪過來。""嗯。"剛剛擦幹淨的酒杯上,不經意地劃過一滴水珠。在昏暗的燈光下也反射著光澤。我忍住了第二滴在我眼睛裏欲奪眶而出的水珠。

  琪琪拉著我的手,"你好香哦。"天佑在旁邊偷笑,打趣,"只有男人才這樣迷戀妖妖的百合香,怎么你一個女人也這樣大大咧咧地表白呀?"琪琪白了他一眼, "哼,那意思就是你也很迷戀妖妖嘛。"我和天佑相視一笑。"琪琪,天佑迷戀的不過是我身上的百合香,改天我教你怎么做百合香。"我看得出來,琪琪是個心無城府的孩子,而且重要的是她與天佑之間的感情,絕非第三個人能介入的。這是天注定的。

  我接到琪琪的電話,她突然失去了平日裏的溫柔穩重,瘋了一般,哭著大喊大叫。"妖妖,天佑出車禍了,醫生說他不行了,我該怎么辦,怎么辦?"我突然有點竊喜,如果真的是這樣,我不是可以把天佑的魂魄帶回千年前嗎?這樣,我就可以和天佑永遠在一起了。可是,可是,我不能做。上人說過,我欠他的千年情劫,今生一定會還。我等這一天等太久了。

  我最後一次在荷花池塘,完整地綻放自己。百合的香味好濃好濃。我的皮膚是這樣的嬌嫩,我的腿是這樣的修長,我的指甲是這樣的光潔,還有我的長發是這樣的千回百轉。整個池塘都盛滿了我的眼淚,全是露珠一樣晶瑩。情人的眼淚。

  我走進天佑的夢裏。天佑,前世欠你的,今生我來還你。我釋放出千年吸取的天地精華,把元氣打散,潛入了天佑的體內。這是我欠天佑的,我終於還清了。我笑了,最後的百合迷香,久久不散。

  我和琪琪守在天佑的身邊等著他醒來。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玻璃窗戶爬到了天佑俊朗的臉上。他的手微微在動。琪琪驚醒,"天佑、天佑"天佑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的第一眼看見的是我,只聽見他問,"你是誰呀?"琪琪臉上的表情慌張,撲向天佑。"天佑,你還記得我是誰嗎?"天佑點點頭,用手撫摸她的頭發,"傻呀,你是我的女朋友琪琪呀。"琪琪哭著又笑了,拉過我。"天佑,她是妖妖呀。WaitingBar的主人花妖呀。"天佑的表情更是奇怪,"什么 WaitingBar?什么花妖?"

  這就是代價。我救了天佑,還了他千年情劫。可他卻不再記得我。這是我預知的結果。可是,我不後悔。天佑的記憶除了把有我的這部分變成了空白,其他的還是和以前一樣。

  再後來,琪琪經常帶天佑來看我。她給天佑講許多許多以前我和他之間的事,企圖喚起他對我的回憶。可是,無濟於事。天佑只是很禮貌地和我打招呼,然後安靜地喝自己的酒,耐心地聽琪琪和我聊天。

  "妖妖,好怪哦。怎么自從天佑車禍之後,他會不記得你,而你身上的百合香味也沒有了?"琪琪握著我的手,關心地問。是的,我的身上再也不會有百合香味了。從我的元氣潛入天佑的體內後,我就變成了一個凡人。一個有生死病老,需要吃喝拉撒的凡人。花妖不複存在。這也是代價。

  我的眼角開始有了細小的皺紋,和所有的女人一樣,我有了衰老的痕跡。甚至,剛才琪琪還幫我拔掉了一根白發,我居然連白發也開始有了。琪琪擔心地說,"妖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最近你的變化好大。"而天佑仍然無動於衷地喝著他的酒,看都不看我一眼。

  妖妖,為什么要把WaitingBar改名為ForgettingBar?

  對了,WaitingBar已經不存在了。記得花妖的天佑也不存在了。百合香味也不存在了。花妖也不存在了。還有我和天佑的千年也不存在了。既然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都不記得了,那就忘記吧,ForgettingBar。

WaitingBar篇

 世上就是有那么天作之合的事情。天佑的女友琪琪還來不及見我一面,我就收到了他們的結婚請柬。我所想的其他故事,也再無發展的可能。我只能順其自然地備了一份厚禮,堂而皇之地送到婚禮現場。我看著那些幸福,別人的幸福,眼睛全落在心裏。我伸一只手,暗自撫慰冰涼。之後,天佑甚少來酒吧,似乎也忘了曾經說過要帶當初的女友現在的妻琪琪見我的話,我也懶得提起。倒是他依然如同從前,和我說很多的話,說很多煩惱的事情,沒把我當做路人。他說,和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很安寧,不會有閃爍的言語。聽了這句,我心裏也更是安慰許多,也不再做其他多想。全當自己是來做他的耳朵,認真聽他說的每一句話,也給他耐心地分析,才得以享受片刻曾經與他如此親近的親密感。

  然而,我也一直在默默等著些什么。是命裏注定的一些事情。

  淩晨,我接到天佑焦急的電話。他說他妻子難產,他很著急,不知道該怎么辦。我等這一天等太久了。上人說過,我欠他的千年情劫,今生一定會還。這就是命裏注定的事。

  我最後一次在荷花池塘,完整地綻放自己。這是我做人的最後一次笑。百合的香味好濃好濃。我的皮膚是這樣的嬌嫩,我的腿是這樣的修長,我的指甲是這樣的光潔,還有我的長發是這樣的千回百轉。整個池塘都盛滿了我的眼淚,全是露珠一樣晶瑩。情人的眼淚。

  我走進天佑的夢裏。天佑,前世欠你的,今生我來還你。我釋放出千年吸取的天地精華,把元氣打散,潛入了琪琪的體內。這是我欠天佑的兩條人命,我終於還清了。我笑了,最後的百合迷香,久久不散。

  後來,天佑有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她的身上天生就有百合的香味。天佑把她視為掌上明珠,有時候輕輕地喚她:"花花"。

  WaitingBar不存在了。

  花妖也不存在了。

關於那村的真實事件

"生長古牆陰,園荒草樹深。可曾沾雨露?不改向陽心。"

  1.我再也找不到那村和重生

  其實,至今,連我都懷疑,那村,是否真實存在過。

  現在的我,租住在成都的一個小院子裏。房租不算很貴,恰好是我所能接受。院子裏多是些老人,年輕一輩的人都住不慣這樣的房子,早早就搬了出去。

  我挺著個肚子,一手撐著自己,走來走去。我的房東是個快六十歲的阿姨。她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美人。閑的時候,還一個人坐在院子裏抽著廉價煙。聽到我咳嗽,就趕緊滅了煙。我曾經想過,等孩子出生,就要離開這裏。不能讓孩子在這裏生長,沒有年輕生命的地方,看上去總是有些冷清。

  菜市場不遠,害喜並不嚴重。我感謝肚子裏這個孩子給我太多的安慰,他安靜地在我的肚子裏,不哭也不鬧,也不會不聽話地踢我的肚子。我買瘦肉,買白菜,買大蔥,做成大鍋的肉湯,然後呼啦著全吃完。

  阿姨從來沒問我,為什么是一個人。我也從來不問她,為什么沒有人來看望她?也許我們都一樣,都是被人遺棄的人,然後就心安理得地躲起來,誰也不想見。

  我記得,那村發生的一切。

  應該是夏天,我穿著純綠棉長裙,那村。重生。葵花地。我看見大片大片的葵花,金黃的在我的眼睛裏倒塌下來。我記得他的手,撫在我的後背,說裏邊全是脆弱,如果沒有人撐著就潰不成軍。

  然後,後來,那村,我再也找不到這個叫重生的男人。最後,我失望地離開。

  這些過往,就像是一個童話般的夢,直到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才知道這些都不是夢,只是我再也找不到那村和重生。

  2.丟了一個人,要再找回來,難嗎

  我開始寫一個叫《陳年》的小說。裏邊有我的那村,我的重生,還有我的向日葵。我告訴重生:"我要一種愛可以讓我窮盡一生。"關於向日葵的介紹,還有這樣四句話:生長古牆陰,園荒草樹深。可曾沾雨露?不改向陽心。

  有時候寫著寫著,就情不自禁摸摸肚子裏的孩子。清晨,我在院子裏輕聲地念,昨天寫下的片段,阿姨停下掃落葉,"秋天的時候,孩子就要生了吧。"我點頭,這是阿姨第一次跟我說起孩子。我知道她經常會熬些雞湯放在我的房間裏,我心安理得地喝,從來不說謝謝。

  "阿姨,你說,丟了一個人,要再找回來,難嗎?"

  "有些人,找一輩子也找不回來,有些人,就算你停在原地等一輩子也等不到。"

  這是唯一一次我們之間的交談。我像是害怕阿姨說起過去,於是就沒再說下去。我開始給孩子織些小毛衣、小毛褲。沒想到,阿姨還是個織毛衣的高手。她教我很多花樣織法,細碎的花朵,鮮豔的顏色。我們之間平淡的日子,終於因為孩子將要出生,出現了一些不同於往常的變化。

  "小羅啊,你想要個兒子還是女兒?"

  "我啊,想要個兒子。"

  "幹嗎想要個兒子啊?女兒多會疼人啊,女兒可是媽媽的小棉襖。"

  "要女兒操心,要兒子可以保護我啊。"

  我已經沒辦法自己彎著腰洗頭了,阿姨燒開了水,幫我洗頭。我覺得她像我的母親,寡言,卻有著堅強的力量。她輕輕地用指肚按摩著我的頭皮,細細的手從我的頭發裏穿過,我的眼睛裏浸了水,以前我的母親也是這樣給我洗頭的。而今,我的母親在遙遠的地方,遠得不知道她的女兒未婚先孕,也遠得不知道她的女兒有多落魄。

  我的小說《陳年》終於寫完了,掩卷,再回想其中的細節,真想醉生夢死一場。我從來沒有這樣執著過,我買了很多雜志,抄下他們的地址,抄下他們的編輯名字,我認真地給他們寫信,我不要一分稿酬,我只希望能在他們的雜志上發表我的小說,然後希望重生能看見,也許這樣我真的就能找到他。

  3.那那領回來一個小男人

  秋天的時候,我的兒子出生了。手術台上,我還擔心自己是不是會死過去。我慶幸自己擁有了一個健康的小孩,阿姨來看我的時候,抱著他笑話我:"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你,你都白為他受了這么多苦了。"

  我的兒子穿上了我親自給他織的毛衣和毛褲,看著這個開始學著走路的小孩,突然的幸福不可自抑。

  "阿姨,我們以後叫他那那吧。"

  "傻小子,有名字咯,高興吧。羅那。"

  我的那那,裂開嘴笑了,右邊臉有個小小的酒窩。我抱著他站起來,"那那,來叫一聲'媽媽'。"我用手去搔他的胳肢窩,"那那,笑一個。"我的那那,傻乎乎地就笑了。

  那那會走路了,端端正正。那那會叫媽媽和外婆了,發音很清晰。那那會幫我去買袋裝的醬油了,小店鋪的年輕女孩總是逗他,捏著找回的零錢,問他:"小那那,要不要買個糖果吃啊?"他點點頭又很快搖搖頭:"不要,媽媽會給我買。"然後,轉身舔著小嘴唇乖乖地回到家。

  那那已經三歲了。他帶回來一個小男人,帶著一把吉他。他怯怯地叫我:"媽媽,這個哥哥撿路邊的東西吃。"阿姨沖出來,"那那,你怎么隨便帶人回家來?"那那還牽著那個小男人的手,"哥哥不會說話。"

  "阿姨,算了吧。"

  這個不會說話的小男人留在了我們的小院子裏。我們的家由先前的兩個人,到三個人,到現在的四個人。他不會說話,只會寫一手漂亮的鋼筆字,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我們就叫他阿布。

  阿姨,我,那那,阿布。我們四個原本毫無牽連的人,就這樣陰差陽錯地生活在了一起。

  4.請救救我的小弟弟

  阿姨種的向日葵,第一次開得這樣燦爛。晚上,我們就在向日葵的花朵下吃晚飯。那那撒嬌地坐在阿布的懷裏,阿布先給阿姨夾了塊肉,再給我夾了一塊,最後再一口口地喂那那。那那被我們寵壞了,尤其是阿布。他只有20歲,盡管以前沒受過別人的疼愛,卻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疼那那,疼阿姨,疼我。搶著幫我幹家裏的活,哄那那睡覺,和阿姨一起聽收音機裏的蘇州評彈。

  他也會彈憂傷的吉他,他不會說話,他的吉他會說話。

  簡單快樂的日子不長,不幸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那那生病了。一種我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病。他再也不能蹦蹦跳跳地去幫我買醬油,也不能賴在我的身上撒嬌。小小的他躺在病床上,燦爛的陽光照在他蒼白的小臉上,阿姨和我輪流掉眼淚。

  阿布開始經常不在家,回來的時候,手上臉上都很髒。我已經來不及分身去管他。直到一天,我從醫院出來,想去給那那買糖果。遠遠的,我就看見阿布跪在行人很多的街道上,彈著吉他,再走近一些,他的面前用石頭壓著一張紙,上邊有那那的照片,幾個赫然大字:"請救救我的小弟弟"。他的破帽子裏有行走扔下的零星的錢,他就不停地磕頭,也有行人走過的時候,鄙視地吐痰:"這么年輕就出來騙錢!"他假裝沒聽見,依然彈著憂傷的吉他。

  呼啦啦一下,一群跪在地上行討的人全起來,飛快地跑掉。"城管來了,快跑!"阿布還來不及收拾,就被抓了個正著。城管要沒收他的吉他與錢,他一把搶回來,用手指著那那的照片,又指指:"弟弟"兩個字。一邊使勁搖頭,又一邊作揖。城管根本就不管這些,粗聲粗氣地吆喝著:"別裝可憐,趕緊把東西交出來!"他兩手緊緊抓著破帽子,張著幹裂的嘴"哇哇"地亂叫,又趕緊雙腿"撲通"一聲跪下,不停地磕頭,求城管不要沒收他的東西。城管不耐煩地一把推開他,一腳踩在那那的照片上。阿布像瘋了一樣,一把推開城管,把那那的照片拿起來,使勁用衣服擦幹淨,我的眼淚掉下來了。

  被推開的城管惱羞成怒,拿起阿布的吉他使勁砸在他的背上,他好像忘了疼,把頭磕在地上,直到磕出血。阿布的吉他沒有了,被砸成了兩半。

  我假裝什么也沒看見,轉身淚流滿面地離開了。

  夜裏,很晚很晚,阿布才回來,他躲著我和阿姨,偷偷去衛生間裏洗澡,我聽見他在衛生間裏哭。

  5.醫生盡力了,是那那命不好

  我不敢問阿布的吉他去哪裏了,直到阿布咧著嘴笑著給了我一大把零錢,他在紙上寫:"姐,這些錢給那那。"阿姨已經把養老的錢都給那那治病了。我羞愧,我是個無能的母親,生下這個孩子來讓他受罪,還連累兩個不相幹的人為我們母子承擔許多。

  那那的手術明天進行。我給他買了很多的糖果,"那那,你要堅強哦,等你病好了,這些糖果媽媽都給你一個人吃。"他把小臉貼在我的臉上:"我愛媽媽。""乖兒子,媽媽也愛你。"我抱著他,這個小小的懂事的他,恨自己。阿姨摸著那那的頭,"那那,等你好了,外婆給你做好吃的。"阿布在紙上給那那畫了個帶他去放風箏的圖,那那一看就笑了,拉著他的手:"阿布哥哥,我們拉鉤,一百年不許變!"

  從來不迷信的我,第一次殺雞擺酒,燒香燒紙,求老天保佑我的兒子平安無事。

  醫院事先就告訴我們,成功率並不高,是我們堅持要做手術的。我和阿姨手拉著手,等在手術室外面。阿布搓著雙手,不停地從走廊那邊走到手術室門口。三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室的燈暗下來了。我們三個不約而同地撲過去,首先出來的是主刀醫生,他躲閃著我們的急切的詢問,然後搖頭歎息:"我們盡力了!"阿姨首先"哇" 的一聲哭了,阿布一把拽住醫生的衣領,拳頭握得很緊,然後又趕緊放開,"撲通"一聲跪下,作揖,磕頭。意思是要醫生救救那那。醫生不敢看我們,只是搖頭。我叫阿布起來,忍著眼淚,"阿布,醫生盡力了,是那那命不好。"

  6.忘記是一劑良藥

  那那安靜地走了,走之前,我給他吃了很多很多的糖果。他一笑,右臉的小酒窩就裂開了,"媽媽,好甜。"然後,他安靜地睡著了。

  我呆呆地看著那那,突然撲上去,撕心裂肺地叫著那那的名字。我用頭去撞病房裏的牆,我抱著那那,親著那那,"那那沒有走,那那不會丟下媽媽的。那那,你睜開眼睛再看看媽媽,那那"阿姨和阿布死命地抱著我,生怕我一個閃失就丟了性命。

  我整夜地夢見,那那幫我去買袋裝的醬油,小店鋪的年輕女孩總是逗他,捏著找回的零錢,問他:"小那那,要不要買個糖果吃啊?"他點點頭又很快搖搖頭:"不要,媽媽會給我買。"然後,轉身舔著小嘴唇乖乖地回到家。然後,我就哭著從夢裏醒過來。

  半年之後,阿姨也在某個夜裏安靜地離開了。

  然後,阿布也在某個清晨背著簡單的行李離開了。

  以前的四個人,到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鎖上了院子的木門,這裏曾經有我最快樂的五年,我和阿姨、那那、阿布共同生活的五年。現在,我們都各自遠在天涯,再也回不去了。

  尾聲:

  我在離開的時候,發現了木門角落裏的一封信。郵戳顯示的時間正好是那那病重的那段時間。看來是一封早就已經收到而被我們忽略了的信。寄信的人給我說他看見了我寫的《陳年》,說他曾經去過一個叫那村的地方,說也許認識我要找的重生,他留了一個地址讓我有時間的時候去找他。

  他的來信證明了那村的事情是真實存在的,我的重生也是真實存在的。我一直那么想要得到的答案突然這么輕而易舉地出現,然而,我沒有任何感覺。

  我想打電話,或是去他住的地方看看他,但是現在,這些都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我的名字叫伊蓮

我喜歡來日方長的男人和不堪回首的女人,是他們把生活搞得意味深長。

  ——G•麗菲

  1.伊人的伊,蓮花的蓮

  伊蓮,是我所仇恨的一個名字。

  我一直在猜想這個我一直沒有見過的女人會是怎么樣的千嬌百媚。素未謀面是件好事,只是我見過她的照片。精致的容顏,可以擰出水的肌膚,月光倒映著的眼眸,還有親自為她設想了千萬次的開場白:"我叫伊蓮,伊人的伊,蓮花的蓮。"

  伊蓮的聲音應該是甜美還有點性感的,束起自然黑的長發,眼睛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還有驕傲的下巴,這個下巴可以削出水的柔情,也可以削出男人的心疼,我把那個最性感的地方叫做:"美人尖"。伊蓮的美人尖,天下無雙的美人尖。

  阿三,排行第三,我的同居男友。按以前大戶人家的叫法,我應該叫他"十三少"。他回頭笑呵呵地說:"以前,伊蓮也是這樣叫我的。"我就是這樣發現了伊蓮的存在。原來,每個女人順藤摸瓜的本事都是一流的,伊蓮的照片,他和伊蓮的照片,他和伊蓮的朋友圈子,他和伊蓮經常去的地方,諸如此類,我具有偵探的天賦。不用半個月,關於伊蓮的一切,我都知曉得清清楚楚。

  "阿三,借你的VIP郵箱給我用嘛,我的郵箱都要爆了。"

  "嗯。"

  2.阿三,你在想什么?想伊蓮嗎

  我是個有嫉妒心的女人。伊蓮這個名字咬得我的心尖上生疼。只是,我有這樣好的掩飾,滴水不漏。

  原來,我和阿三的生活裏有這么多伊蓮的影子。阿三最喜歡的向日葵,是伊蓮親自種的。伊蓮說,生活應該是燦爛的,一直向著太陽就會有溫暖。他認真地給向日葵澆水,認真地躲在向日葵碩大的花朵和葉子下冥想,我恨不得鑽在他的心裏去問問他,阿三,你在想什么?想伊蓮嗎?我多么害怕他回答,是,是的,我在想念伊蓮。甚至我們養的這只小貓也是伊蓮喜歡的黑色,這只貓也許就遺傳了伊蓮的性格,十分的驕傲,它只喜歡在阿三的懷裏撒嬌,眯著眼睛曬太陽,或許它也在想念伊蓮。反正,這只小貓很不喜歡我,只要我一走近它,撕心裂肺地叫。

  我常常在夢裏會見到伊蓮,她總是驕傲地挺著她的小下巴,阿三總會從我不知道的地方鑽出來,貪婪迷戀地親吻伊蓮的"美人尖"。那種親吻的姿勢,在我看來,阿三像在親吻自己敬仰的一尊女神,不可侵犯。我只能在旁邊硬生生地嫉妒,嫉妒得心裏好像生出了一只爪子。

  3.不許說我是貓,要不就把你"哢嚓"掉

  黑貓叫春的聲音常常擾得我從噩夢中醒來,我看見阿三睡得很安詳,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突然嘟噥著一句話,翻過身去偷偷地笑。他是不是也夢見了伊蓮,還肆無忌憚地親了她的美人尖,甚至肆無忌憚地與她糾纏。我把手伸到枕頭底下,是一把刀。我握著這把冰涼的刀,安心地睡去。

  阿三喜歡跟黑貓聊天,那個小東西似乎認得出他的性別,使勁用身子蹭他。如果,伊蓮在,她也會是這樣嗎?我想,一定會的,阿三和伊蓮一定不會是僅僅如此而已。小黑貓的眼睛裏越來越多伊蓮的眼神,泛綠的珠子裏,全是月光的倒影。阿三不在家的時候,它是絕不會靠近我的,連我想討好似的喂它吃點東西,它都驕傲地拒絕,直到阿三回來,才一圈圈屁顛屁顛地跟在阿三後面,喵喵喵地叫,咬他的褲腿,蹭他的身體,霸道到晚上要和他一起睡覺。

  我拿著刀"呵呵"地傻笑,"喵——喵——"擰起貓的後頸,像殺雞一樣熟練地割了一刀,血就噴了一地,還有我的臉和衣服也全部染上了血跡。

  阿三吃著我包的餃子,第一次誇獎我做的餡這樣好吃。然後,問我,"黑貓去哪了?""我放它出去找男人去了。"輕佻的一句話,他皺了皺眉頭。晚上,他抱著我使勁地聞,"怎么了?""你身上怎么有貓的味道?"我把手放在他脖子上,比劃了一個可怕的動作,"不許說我是貓,要不就把你'哢嚓'掉。"

  一個星期之後,阿三在垃圾堆裏找到了貓頭。他提著貓頭扔在我面前,"這是怎么回事?"

  "叫春的貓太難聽了。"

  "為什么只有貓頭?"

  "其他的給你包餃子了。"

  4.阿三,你不會離開我吧

  阿三迅速地轉移了向日葵的藏身之處,一聲不響地就離開了我的視線。"阿三,你不會離開我吧?"我摸著阿三的脊梁,一下兩下三下地用力。"不會。"我伸了一只手在他的胸口,聽到他沒有說我愛你。阿三的心裏,一定在說,我愛伊蓮。

  只是,在我看來,阿三對伊蓮的愛顯得多么的自私,連我愛你三個字都從未說出口過。他們的照片,他們的親密,還有我探來的消息,曆曆在目。

  "如果伊蓮來找你,你會跟她走嗎?"

  "伊蓮不會來找我的。"

  至於伊蓮到底會不會來找阿三,這是我知道的秘密。

  最近,我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我走路的速度越來越慢,我的生命開始越來越貧瘠。黑黑的屋裏,沒有阿三的身影。他是個好男人,我知道他從不流連夜色,從不嗜酒如命。他一定會在家裏,這個家裏擁有太多伊蓮的回憶,他眷念。我打開了每一個可以藏身的櫃子,我才發現原來這個家裏有這么多可以打開的櫃子。有些櫃子裏藏著的陳年舊事,一下子打開了就飛奔出來。

  阿三蜷縮在一個深深的大櫃子裏,死死地抱著消失了許久的向日葵。我摸著他的臉,"阿三,真是難為你了,居然能想到把向日葵藏在這裏。"我輕輕地掩好所有的櫃子,就像從來沒有打開過。然後,一個人走出了家門。這樣,阿三就不會知道我已經發現了向日葵的秘密。

  5.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等我回來的時候,阿三已經出門了。我打開向日葵藏身的櫃子,一個人把它搬到太陽下。怎么樣的死法會讓這株向日葵難受呢?我想了很多方案,用火燒,這樣不好,會留下一屋子的煙,用刀一節一節砍掉,這樣也不好,太細碎了,難得收拾殘局。"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不如,連根拔起。

  我動手把向日葵從盆土裏拔出來,這是一株生長了多長時間的植物,根系居然這樣茂盛,糾纏交錯的姿勢竟然讓我想起了伊蓮和阿三的魚水之歡。刨到我的指頭都冒血了,我終於把這株不吉利的植物連根拔起了。

  花盆底下好像還有硬硬的東西,我甩開不會再複活的向日葵,再伸手繼續刨下去。一本密封的筆記本。我終於連根拔起最致命的痛。我坐在晃眼裏的太陽裏,一頁頁翻開,每一頁都有伊蓮的照片和阿三想對伊蓮說的卻沒有說出口的話。

  2003年3月12日伊蓮,兩年前第一次見到你,你調皮地從背後蒙住我的眼睛說,"我叫伊蓮,伊人的伊,蓮花的蓮。"那個時候,我很想跟你說,你很可愛。

  2003年12月28日伊蓮,你現在應該在天山吧,你說你一定要去找那裏最美麗的雪蓮花,我很想跟你說,我想陪你一起去。

  2004年5月9日伊蓮,我終於和你在一起了,我很開心,我想跟你說,很愛很愛你。

  2004年9月18日伊蓮,我平生第一次和最親愛的人一起過生日,我很想跟你說,謝謝。

  2005年2月14日伊蓮,沒想到,這個情人節,我們已經分開了。我的身邊有了另一個女孩,我很想跟你說,對不起。

  我的心很痛,就像是那株被太陽曬得要生不能,要死不能的向日葵。阿三,原來,伊蓮是這樣堅強地生長在你的心裏。我真是小看你了。

  6.阿三,我愛你

  我依然把向日葵藏進了櫃子裏,只是我知道這株堅強的植物恐怕是要廢掉了。沒過多久,我再去看它的時候,它已經不見了,連同埋在花盆底的筆記本也不見了。

  阿三依然平靜地和我過著相敬如賓的日子。只是,我知道我和他之間有了微妙的變化。我不再需要他的擁抱才能安靜地入眠,因為我已經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我也不再和他說很多很多的話,也不再聽他說那些甜言蜜語。因為,阿三對我說的,從來都只是當做對伊蓮的補償。漸漸的,我寧願他不說,我也不想再做他的耳朵。

  阿三,你明白嗎?我所有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你,我不僅僅只是單純地說,我愛你,我還做到了,不是嗎?我做不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也做不到將就與成全,如果我什么也不知道,也許我們就這樣相安無事地相處或是相愛下去,然而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女人的嫉妒與爭風吃醋從來都是禍害,可是我偏偏又把這禍害當做了愛他的理由與借口。

  阿三,我愛你。

  7.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伊蓮"這個名字占滿了整個新聞的版面,"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場為情所困的自殺。

  只是我看著他握著報紙在我面前無助地哭,語無倫次地不相信伊蓮真的死了。這個場景依然讓我嫉妒,我搶過報紙,撕成碎片:"阿三,伊蓮已經死了。"

  是的,阿三,伊蓮已經死了。以後,這個叫伊蓮的女人再也不會出現在我和阿三的生活裏了。

  我想起了在巫山見到伊蓮的時候,我隨意地問她:"你相信愛情嗎?"她的眼眸裏全是月光的倒影:"曾經很相信,只是一直聯絡的那個人,我找不到了。"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伊蓮。

  "我叫伊蓮,伊人的伊,蓮花的蓮。"她的聲音甜美還有點性感,精致的容顏,可以擰出水的肌膚,束起自然黑的長發,眼睛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月光倒映著的眼眸,還有驕傲的下巴,這個下巴可以削出水的柔情,也可以削出男人的心疼。

  當時,她就是這么驕傲地仰著她的"美人尖"給我說,"我叫伊蓮,伊人的伊,蓮花的蓮。"

  伊蓮,我怎么會讓你能找到他呢?如果沒有阿三的郵箱,我又怎么會知道你們之間那么多的事情,如果沒有阿三的郵箱,我又怎么會知道你要約他去巫山,如果沒有阿三的郵箱,我又怎么會成為一顆嫉妒與仇恨的種子?

  原來我和伊蓮都有早起的習慣,這倒是讓我省了不少心思。巫山的雲真的很美麗,我只是輕輕一推,伊蓮也就輕輕地飛了起來。

  我很慶幸,那天,除了我和伊蓮,沒有第三個人這么早地出現在巫山看雲。所謂天助我也。

  是的,我錯開了阿三和伊蓮的時間與地點,最後連空間都錯開了,不過這些都是我設計好的結局,手到擒來的把戲。

你是勇敢無懼的少年

  你是勇敢無懼的少年

  "在我心裏,你是個勇敢無懼的少年。"

  1.阿耳就像是我養的一只狗

  我一直認為阿耳是我堅持活下來的理由。

  我們之間的親密關系,和相互依賴,其實是不分主次的。只是,我一直都認為,我是在靠他活著。直到,平淡無趣的日子持續了兩年零三個月。

  阿耳席地而坐。他耳朵裏塞著耳機,他在聽收音機,聽著一些死去的老女人,唱一些憂傷的歌。他閉著眼睛,一只手捏著一年前從若爾蓋草原帶回來的藏刀,一只手混亂無章地敲著地板。他認為,那是節奏。我就在他的那些節奏裏活著,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就像過了一天,也像過了一年。他不能吃辣椒,我又偏愛辣椒,做菜自然就是兩份。我每天就在那些混亂無章地節奏裏,胡亂地吃完自己的辣椒菜,披頭散發地又忙著去做他的那一份菜。而他從來都不會多看我一眼,他當作身邊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我去上班。把已經做好的飯菜盛在一個大碗裏,擺上筷子,然後倒了一杯水,我把這些東西全部放在阿耳的身邊,然後,我摸摸他的頭,輕輕地關門下樓。

  他就像是我養的一只狗,不,連一只狗都不如,狗還知道主人給了吃的之後,搖搖尾巴,蹭蹭我的褲腿,他連看我一眼都舍不得。

  2.我的阿耳是個英雄

  我整天在博客裏寫我和阿耳的愛情故事。

  我的阿耳是個英雄。他把我從亂戰裏救了出來,給了我一把鋒利的劍,割掉了那些毒惡的舌頭,然後離開了混亂。死去的花屍因為英雄的出現,而重新獲得生命,路過的饑餓人群臉上也泛起了紅潤的光,我坦然地接受著所有羨慕和嫉妒的眼神,我的阿耳只把我一個人放在心上。

  我的阿耳是個英雄。他坦蕩地接受著所有受他恩澤的人的朝拜,他坐在最高的位置,一呼百應。也因為他,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不得不對我低頭,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不得不拱手相讓她們最美麗的東西。阿耳,阿耳,阿耳,人們齊呼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眼神只落在了我一個人的身上。

  我就那么肆無忌憚地望著他。他眼睛裏的坦蕩蕩,他眼睛裏的光榮,還有他眼睛裏的似水流年。就像戰場上那霍霍的戰車,就像戰場上奔騰的萬馬,就像戰場上前仆後繼的男人,就像戰場上揚風而起的戰旗,就像是我對他的崇拜和愛慕。

  我的阿耳是個英雄,即使,他在夢中,也永遠都是勝利和光榮的象征。

  3.我是愛阿耳的

  有人笑話我,笑話我是個有神經病的女人,或者是有臆想症。不對,我是人格分裂。我心裏的阿耳真的是一個大英雄。

  現實中的阿耳依然整日戴著耳機,聽著那些死去的女人在唱歌。對於他之外的事情,包括我,不聞不問。我開始嫉妒那個小小匣子,我嫉妒那個小小匣子裏的那些已經死去的女人。他那么熱愛的那些女人,他那么熱愛的那些歌,為什么都是已失去?為什么都是得不到?

  我是愛阿耳的,不是嗎?我是愛的,我們從貴州到四川,我從來都沒有拋棄過他。他賺不了養家的錢,我也不怪他。他不願意和我說話,我也不怪他。甚至,他在我忙得一團糟的時候,用大卷的衛生紙卷在自己的身上,然後朝著我揮手示意救命。他還會把用來做湯的小白菜,一顆一顆整齊地擺成一行,從客廳到廚房,像一個儀仗的隊伍。他經常讓我哭笑不得,也經常讓我痛不欲生,更讓我麻木不仁。

  他,有時候真的像一只狗。一只可憐狗,一只可恨狗。他不會有任何正常的思維能力,他在想什么,不是我所能知的。他那些不正常思維裏會不會有個小小的我?

  4.我要和我的英雄阿耳私奔

  我開始覺得,我不應該這樣繼續下去,我應該有新的生活,我不能陪著一個不願意跟我說話不願意和我交流的人一直生活下去。

  我在寫博客的時候,幾次提到,我要和我的英雄阿耳私奔,到一個沒有眾多關注的地方去,安靜地生活。其實,我是要帶著我和我心裏的阿耳准備離開這個現實生活裏的阿耳。我的准備並不需要多長的時間,也不需要多周全的計劃,只需要狠下決心。

  我甚至等不到下班,連辭職報告都來不及交,趕緊打了個車就奔回家。我猜阿耳一定戴著耳機睡著了。我悄悄地開了門,阿耳居然不在臥室,也許在陽台睡著了。我加快了收拾行李的速度,突然我聽到一個人的歌聲,還有嘩啦的水聲。是阿耳在唱歌。我從來沒有聽到阿耳唱過歌。

  我愣在了廚房門口,阿耳在唱歌,真的是阿耳在唱歌。他沒有戴耳機,沒有拿藏刀,他擰開了水龍頭,唱著歡快的歌。他把一顆顆小小的白菜,整齊地排好隊,然後剝開一片一片的葉子,在歡快的水下歡快地沖洗。然後,他轉身,看見了我。

  我的眼淚早已經掉了下來,阿耳,我的英雄阿耳回來了。"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我我還沒做好飯呢"我抱著我的阿耳,哭得稀裏嘩啦。這是兩年零三個月以來,阿耳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那個在我眼裏已經停止了生長的阿耳,居然一下子枯木逢春,就這樣一發不可收拾。他慢慢地跟我說話,他跟我說,他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夢裏他是一個英雄,他把我從亂戰裏救了出來,給了我一把鋒利的劍,割掉了那些毒惡的舌頭,然後離開了混亂。死去的花屍因為英雄的出現,而重新獲得生命,路過的饑餓人群臉上也泛起了紅潤的光,他坦蕩地接受著所有受他恩澤的人的朝拜,他坐在最高的位置,一呼百應。

  5.我的阿耳是真正的英雄

  原來,阿耳的夢裏是有我的。在他曾經不正常思維的那些日子裏,他仍然保留了關於我的記憶。我應該是多么地慶幸,我應該是多么地知足。於是,我的眼睛就情不自禁地掉了下來。

  阿耳開始好起來了。他不再整天都戴著耳機,聽那些死去的女人唱憂傷的歌。他也不再做無聊的舉動,他開始圍著我轉,開始問我很多的回憶,看我給他拍的生活片段我和他共同擁有的不再是空白,我和他共同擁有的是色彩斑斕。他不再給我無故添亂,每天都會洗好了小白菜,做好飯,等著我回家。

  兩年零三個月之前,我和我的阿耳擦肩而過,他轉身對我笑,然後很恐慌地推開了我,然後他的頭撞在迎面而來的車上。他醒過來,很不知所以也不知所措的樣子,我握著他的手說:"你是我心中最勇敢無懼的少年。"醫生說,恐怕以後他連笑都會做得很困難。那時候,我們還素不相識。

  然後,我帶著他,四處奔波。就為了治他的病,終於,我絕望了,我要放棄了。奇跡居然也發生了,我的阿耳沒有在我想拋棄他的同時也把我拋棄了。

  阿耳,你是我心中勇敢無懼的少年,永遠都是。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我們如此緊密相處,但又如此孤獨得要死。

  ——阿爾伯特•史懷徹

  1.有生之年,狹路相逢

  我擁有什么,憔悴的妝容,還是一堆堆蒼蠅歡喜得抒情的垃圾,我什么也沒有,除了一只叫喜鵲的小黑狗。

  喜鵲是我收養的一只流浪狗,遇見我的那天,髒兮兮地蹲在草叢裏,很可憐地小聲哀鳴。我以同樣的姿勢,蹲在它的旁邊,看著它的眼神,悄悄地掉出眼淚。我剛剛觀賞了一場精彩香豔的演出,成功地揭露了男女主角的身份,明明我是無辜的,卻被當做第三者被驅逐。我慢慢地往後退,退到了陰暗的角落裏,然後轉身,奮不顧身地奔跑。

  我希望喜鵲能給我帶來好運,所以我喜歡叫它喜鵲。喜鵲開心地蹭我的臉,黏糊的東西貼在了我的鼻尖上,"哎喲,我的寶貝,真是服了你啦。"喜鵲比我幸福,至少在被人遺棄的時候,還有我去收留它,給它洗澡,給它鋪溫暖的窩,可是,我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連我的影子都看不起我的孤單。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笑得這樣開心,我才相信,原來他說的,和我在一起不快樂是真的。我一直以為他可以負擔我所有的疼痛,我天真地以為因為他我可以集萬般寵愛於一生。他懷裏的那個女人不及我,任何一點都不及。就是因為不及,才讓我敗得無地自容。

  冬天就要來了,我經常手腳冰涼,他不再像以前一樣主動到我上班的地方接我,也不再打電話問我什么時候回家。慢慢的,我不再只是手腳冰涼,連心也涼了。

  2.有時候,聰明伶俐也是錯

  喜鵲,幫我去拿拖鞋來。喜鵲,幫我去拿毛巾來。不到一個月,喜鵲居然聽得我的話,並且可以幫我做這樣一些小事。我真是喜歡這只乖巧的小黑狗,它以前的主人怎么會不要它了呢?

  以前,他在的時候,也會幫我做這樣的事情,舉手之勞的事情。我是過於百般計算,也還是算漏了。幫我拿拖鞋來。幫我拿毛巾來。沒有響應,我按了燈,才知道屋子裏空蕩蕩的,他不在。我直直地坐在沙發上,沒有換鞋,沒有洗臉,直到十二點零二分。鑰匙轉動的聲音在夜裏響起,他走進來,臉上還帶著沒有褪幹淨的紅色。

  "還沒睡?"

  "你還沒給我拿拖鞋,也還沒給我拿毛巾。"

  我依然直直地坐在沙發上。他走過來歉意地笑笑,遞過拖鞋和毛巾。我在心裏冷笑,你以為這樣就當做沒事,我不是愚蠢得什么也不懂的小女人,我什么都懂。字字入耳,曆曆在目。

  男人千萬不要小看女人,尤其是表面平靜的女人。任何一個能夠心如止水的女人,都是想好了對策,才故意敗給你們看的。

  3.養個男人,還不如養條狗

  想要認識情敵,並不需要花多大的心思。我就這樣簡單地認識了顧芳。名字跟她的臉蛋一樣,俗氣起來巴不得撞牆死掉。

  她和我的私人聚會時間越來越頻繁,我只看見她的嘴不停地翻動著,她給我說,她男人床上功夫有多厲害,她男人抽煙的姿勢有多帥,她男人喝酒的神情有多迷人等等諸如此類。我是說不出來的,盡管她嘴裏的這個男人,在我的生活裏,名義上還是我的男人。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是一個如此會挑動情欲,如此灑脫,如此令人沉醉的人,因為在我看來,他一文不值。兩年前他剛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還是一個不會打領帶的稚嫩小男人,每月不到月末就會向我借錢,不敢抽煙也不敢喝酒。最經典的就是:不如黃瓜。然而,顧芳嘴裏的他,簡直是讓我感歎歲月催人老。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喜鵲,幫我去拿拖鞋來。""喜鵲,幫我去拿毛巾來。"喜鵲乖乖地做完一切,挨著我的手臂,鼻子又濕濕地貼在我的手上。喜鵲,我們來一起烤火吧。說著,我就要打開取暖器。我喜歡這樣逗喜鵲,它怕取暖器。

  第一次取暖,它總是不聽話地圍著取暖器亂跑,任我怎么嚇它也沒用。最後,我用了狠招,把喜鵲的尾巴綁在取暖器上,不到五分鍾,它就知道厲害了,趕緊眼巴巴地看著我,低吠,拼命搖晃著尾巴。

  "不許看我,燒死你算了,誰讓你不聽話?"

  "你不是喜歡亂跑嗎?你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裏去?"

  距離實在是太近了,很快,喜鵲的尾巴就燒著了,我都聞到了糊味。喜鵲不叫了,安靜了下來,趴在地上不動了。我跑過去,大聲叫著喜鵲的名字,手忙腳亂地松開了喜鵲的繩子。

  喜鵲,我養個男人,我還不如養條狗呢。

  4.千萬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

  喜鵲的傷是在兩星期之後才好的。現在,它一看見我就害怕,生怕我再烤它。我記得自己淚水漣漣地把它抱到寵物醫生那裏,它奄奄一息的樣子讓我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我知道,我把喜鵲當做他了。我企圖把對他的報複通通實施在喜鵲身上。可是,喜鵲是一只狗,他是一個人。他還不如狗呢。我不能這樣對喜鵲,我要修整自己報複的方案。

  顧芳約我喝下午茶,我不明白這個女人喝茶的時候怎么有這么多話說,口水沫子老是掉在茶杯,然後,她還很愜意地喝掉。難道,他也是這樣親著顧芳的嘴嗎?顧芳的嘴張合的程度如此不一,他們接吻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感覺呢?我常常聽著聽著,就會想到其他事。然而,我的表情依然是淑女般的微笑。

  "如果你知道他還有別的人,你會怎么辦?"我耐不住性子聽完他們苟且的破事,她天真地眨巴著眼睛:"當然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啊,男人啊,都怕這套。"顯然,我是不會這套的,我只會裝做什么都沒看見也什么都沒聽見。怪不得,男人不怕我。

  5.孩子,請不要每夜每夜都來找我

  就憑他不如黃瓜的技術,我居然懷孕了。簡直是個恥辱,我居然會懷上他的孩子。

  可是,這種懷孕的感覺又讓我覺得很奇怪。我要成為一個母親了。對我來說,這是一件多么神聖偉大的事情。也許以前,我還會很樂意地生下這個孩子。只是現在,這個孩子就像是顧芳吐在茶杯裏的口水沫子一樣,讓我覺得惡心。我摸著自己的肚子,感覺這個從未謀面的孩子的時候,開始還會有一點欣喜,畢竟覺得有個可以跟自己共同呼吸的小人,他就蜷縮在我的子宮裏,安靜地享受著我的溫暖。後來,慢慢的我摸自己肚子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要把手捏成一個拳頭,想打下去。

  喜鵲看著我,不敢靠近。我臉上有了些小小的斑,我也不再抱著喜鵲睡覺。我那個所謂的男人已經肆無忌憚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不知道我懷孕了,我也沒有告訴他。以前這么細心的他,居然都看不出我的身體開始笨重了。

  我還留著這條命做什么?讓我繼續仇恨下去?不,我不想,也不願意。

  簽字結束,如釋重負。我看見其他的孕婦臉上都洋溢著幸福,是我不敢奢望的幸福。我更覺得自己羞愧不堪。

  我通知了顧芳來陪我。關於,我的個人情感,我從未與她談及。她吃驚地看著有些臃腫的我。

  "我不要這個孩子了。"

  "你會後悔的。"

  "怎么會呢?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故意讓顧芳聽見我歇斯底裏的慘叫,她在外邊一定嚇白了臉,以為我活不過來了。幾個星期之後,我托快遞公司送了一份匿名禮物到顧芳的住處。很快我就接到了她打過來的電話。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是一個全身血淋淋的布偶娃娃。"

  "肯定是有人跟你惡作劇,別害怕,要不你到我這來,我陪你。"

  顧芳披頭散發地來了,男人出差了。

  晚上,我和顧芳同時聽見了小孩的哭聲,她一把抱緊我,"你聽,你聽,有小孩的哭聲""沒事沒事,是你太緊張了,是你的幻聽。"她迷迷糊糊地睡去,半夜又尖叫著醒過來。"孩子!孩子的哭聲!這絕不是幻聽!"我安撫著她,她終於又迷糊著睡過去。

  我側著身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的眉頭始終緊皺著,嘴裏也不安分地嘀咕著。還算聰明的女人,知道自己不是幻聽。我從床頭的櫃子裏,取出一個錄音機,按下了停止。

  第二天,我親耳聽見顧芳慌亂地給他打電話。"我求你快回來,我要受不了了,我整夜都聽見小孩的哭聲。"

  "顧芳,你幫我把喜鵲的便盆拿過來。"

  6.只有我的喜鵲還這樣忠實於我

  其實,我也會每夜每夜都會聽到孩子的哭聲,我經常聽見他問我,媽媽,你為什么不要我?孩子,你可以問我,我為什么不要你?可是,我去哪裏問,我又去問誰,為什么不要我?

  喜鵲,幫我去拿拖鞋來。喜鵲,幫我去拿毛巾來。只有我的喜鵲還這樣忠實於我。它是我的喜鵲,屬於我一個人的喜鵲。誰也搶不走的喜鵲。

  他凶神惡煞地沖到我家。"真是稀客啊,都大半年沒回來了,您還記得回來的路?"我直直地坐在沙發上,陰陽怪氣地說話。

  "你怎么認識顧芳的?"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他太小看我了,偌大一個城市裏,找一個情敵是多么簡單以及順手的事情。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怎么做?"

  "顧芳什么都知道了。"

  "她一定什么都會知道的。我要讓她知道,是我給了你現在的一切,然而你卻用我給你的一切去換取一個任何不及我的女人的歡心。"

  "她現在在家裏要死要活,我怎么辦?"

  "不要來問我你該怎么辦,從來你都只知道推卸責任。連拋棄我也不打個招呼。"

  "你還讓她陪你去引產?孩子是我的嗎?"

  "呵呵,真是好笑。孩子是我的,他在我肚子裏,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7.我們都沒錯,只是不適合

  連我都沒想到顧芳是這樣聰明的女人,我真的只是不小心將我和他的親密照順手扔在了喜鵲住的窩裏,沒想到就被她看見了。

  所有的前因後果,她都明白了。還不算是後知後覺。

  我把取暖器放在了書房裏,打開准備看書。電話響了,我踏著拖鞋去接電話。他哭著求我,要我幫他,顧芳不能原諒他,一定要跟他分手。我真覺得這個男人的智商也是不如黃瓜。哭訴的一個小時過去了,等我回到書房,我驚呆了。

  喜鵲,喜鵲,喜鵲我的喜鵲被取暖器燒著了。肚子上的毛全粘在了取暖器上,我不敢去碰它,趕緊關掉了電源。我怕它疼,我只顧著掉眼淚,喜鵲,那個不管我多晚回來都會給我夾拖鞋和毛巾的喜鵲也拋棄我,不要我了。

  "救命"他揣著一把沾滿了血的刀闖到我家來。

  "我把顧芳殺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要自殺,我要去搶刀子,才會誤傷到她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傷她的,我不想她死,你知道嗎?她也懷孕了"

  "是啊,如果整個事件中沒有你,那么一切悲慘的事情都不會發生。為什么不是你死,而是我的孩子,我的喜鵲,還有顧芳,為什么你不去死?"

  我尖聲地叫起來:"為什么你不去死?""為什么你要搞得所有人都陪著你死?"他被我尖厲的叫聲嚇呆了,我一把搶過他的刀,猛地往他身上捅下去,一下兩下,"你給我去死!"

  "你給我去死!"

  "你給我去死!"

  好了,他們都死了,留下我一個人回憶以前所有的事情。我在想,我們是不是曾經說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如果•愛

如果•愛

  你有沒有愛過這樣一種人?

  你非常非常愛,甚至可以用生命來換取她對你的愛。

  然而,她對你來說,卻始終是一個秘密。

  你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你不知道她來自哪裏,你不知道她做什么工作,到最後,你甚至不知道,她是否也如同你一般,愛過?

  這個故事,我是聽來的。我是個偷聽者,我在等朋友。坐在冷冷的長板凳上,鐵跡斑斑的長板凳上,冷得縮在溫暖的毛衣脖子裏。他坐在我的旁邊,旁若無人地哭,然後掏電話,開始傾訴。

  是的,你沒有看錯,他是個男人。

  城市太涼了,人情太荒了,愛情太淡了,所以,很多人都拒絕了相互取暖。哪怕是在冬天。劣跡斑斑的冬天。

  1.生活一直都在別處

  2005 年的2月情人節。祥和裏。我和一個外地來的姑娘住在一起,我已經在這個屋子裏住了三年。和我合租過的男女換了一撥又一撥。我為什么要來成都呢?是因為發現已經別無去處,到了成都,又發現,其實人在哪裏都是別無去處。所以,有那么一句話叫:"生活在別處。"是的,生活一直都在別處。

  所以,我也不想解釋,我為什么來成都。

  我寫那種長長短短,只需要用"ENTER"鍵來分行的句子。它們有個美好的名字,叫詩歌。我在自己的博客上,空白紙張上,送外賣來的菜單上,寫下了很多美好的愛情,通通叫做:"相信愛情,愛情是美好的。"送外賣來的菜單上,還有樓下外賣小夥子的油跡斑斑。這就是生活,生活如同那張菜單,也是油跡斑斑。

  那時候,我還沒有固定的工作。我覺得自己像只鳥,哪裏熱鬧或者是喜歡哪裏,就站在哪個地方的枝頭,高歌一曲。

  除去必要的生活,我更喜歡寫詩歌,和贊美愛情。

  我在自己的詩歌裏寫,愛情讓生活無處可逃,所以我們逃不出去,所以我們需要愛情,你和我一樣,需要愛情。很多人嘲笑我,這也叫詩歌?我更加鄙視地說,你也懂詩歌?到現在,我想嚴肅地說,請不要把我的詩歌和梨花體混為一談。

  2.喀秋莎是美麗的愛情

  之前,我的生活是吊兒郎當的。我一直都以為,生活就是這個樣子。顯然,那個時候,太過年輕的我,還不懂得什么叫做生活。現在也不過懂了些皮毛。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在2005年的秋天,悲春傷秋是我的本能,我寫下了更多淒美的愛情詩歌。突然有個叫喀秋莎的女孩加了我的QQ,她說她相信愛情,所以她喜歡我。喀秋莎一個多么美麗的名字,一個代表著美麗愛情的名字,我相信她給我說的喜歡,我認為她是連同了喜歡我的詩歌一起喜歡了我。

  我給她在QQ上瘋狂地留言或者是寫詩,已經到了非常瘋狂的狀態。很長一段時間,我幾乎是夜夜通宵,連網吧的老板對我都熟悉得不得了。我在WORD文檔或者是記事本文檔裏一連寫下數十數百的長短句,就等著她QQ亮起的時候,全部給她發送過去。

  等我從瘋狂的舉動裏清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了這個叫喀秋莎的女人。她那么的神秘,她只跟我說,喜歡我的詩歌,喜歡我的瘋狂,喜歡我的愛。其他的,通通不說。

  突然,她消失了,消失得那么的突然。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我的QQ上,喀秋莎這三個字再也沒有亮起過。我全當是愛情開了一回我的玩笑,我認了。

  3.愛情不在洛陽

  "關小三,我想你了。"2005年11月23日,淩晨5點過13分,我突然收到了喀秋莎的短信。那個曾經我撥打過N次,都提示我該用戶已關機的號碼突然給我發了一個短信。我幾乎是欣喜若狂,原來,老天爺並沒有薄待我。我馬上起床,收拾衣服,背了個背包,打了車直接到火車北站,排隊買票。我坐的是硬座,那是我至今為止最為愉悅的一次單獨旅行。

  我想給喀秋莎一個驚喜,我沒有告訴她我已經在火車上,我只是憑著和她往日的聊天裏,她提到她住在一個家屬小區,她屢次提到過洛陽,我的目的地就是洛陽。我確實是個瘋子,我到了洛陽,洛陽那么大,我居然會照著地圖,按照她說的樣子,去找她可能會住在哪個家屬小區裏。

  我以為她在洛陽。然而,我找了整整兩天,我沒有找到她,我覺得自己是給不了她驚喜了,於是,我離開了洛陽。甚至,我沒有回她的那個短信,甚至,我沒有告訴過她,我去洛陽找過她。

  一周之後,她的短信再次發過來,這次,她給了我詳細的地址。原來,她在鄭州。這個故事到現在為止,如果,你認為我僅僅只是為了虛構一個愛情故事而已,那么,你錯了,"關小三"是真的,真實存在的。不信,你問你身邊的張三或者李四,他們都曾經或者有可能遭遇這樣的愛情。

  4.最幸福的鄭州

  我如約而至到了鄭州。喀秋莎,我親愛的喀秋莎,我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證實了,我是愛她的。我那么著急地把她抱在懷裏,那么著急地親吻她,那么著急地告訴她,我愛她。我把對詩歌的熱愛全部轉化成了愛情的力量,我愛她。

  鄭州的一個月,對我來說,是我最幸福的一個月。我就像是個愛情白癡突然被開了竅一樣,我第一次那么認真地體會到愛情真是妙不可言。然而,我這個傻子,卻忘記了去問這個女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到底做什么工作,她到底來自哪裏?我愛她,卻除了她叫喀秋莎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我曾經開玩笑的給她說,你還是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吧,說不定哪天我死了,我也好有句話留給你啊。她當時把頭轉到了另外一邊,看窗戶外邊的鳥。

  有一只鳥,在枝頭上飛來飛去,然後,又飛到另外一個枝頭。

  我離開鄭州的時候,我已經離不開她,然而,我必須要回來。我要回到成都,找一份穩定的工作,那么愛情才能天長地久,沒有物質基礎的愛情,太容易碎了。

  我們約好了在2006年情人節,她來成都。

  我安心地回到了成都,暈乎乎地回到了成都。

  5.喀秋莎是個騙子

  喀秋莎在我回來的第二個星期,再次失蹤了,我再次找不到她了。那時候,離我們的情人節之約還有一個多月。我像是失了心一樣,瘋狂地找她,電話永遠都是關機,QQ永遠是灰暗的。

  每次走到玉林一帶,我就會想起她,想起和她在鄭州手牽著手,想起和她說過那么多的甜言蜜語,我居然會掉下眼淚來,我一個大男人,戴著頂灰不拉嘰的帽子,垂著頭掉眼淚,現在想想就覺得好笑。情人節很快就要到了,我收拾了自己的屋子,把一件件髒的衣服收出來洗幹淨,我買了新的床單,買了新的棉絮和被套,我還擦了桌子和窗戶,我就像要迎接一個聖女一般迎接喀秋莎的到來。盡管,到這個時候,她已經再次和我失去了聯系。

  情人節那天,我等在出站口,死死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一遍一遍撥打著她的電話。我等了整整一天,她仍然沒有出現。我甚至很樂觀地想,也許她已經自己打車去了我的住處,我趕緊打車回到我的住處,結果,一屋子的空。我呆坐著,看著牆上的鍾,時間一點點地過去。"要是她這會兒到了火車站,沒有看見我,怎么辦?"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我趕緊奔到門外,拼命攔車。

  火車北站。她沒有來,她沒有來,她沒有如約而至!她是個騙子!

  6.我要殺了喀秋莎

  喀秋莎到底愛不愛我?如果不愛,在鄭州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可是,她為什么最後還是沒有出現在成都?情人節的成都,對我來說,已經是絕望。

  有沒有見過男人號啕大哭的樣子?很好笑,真的很好笑。然後,我發現我再也寫不出詩歌來了,確實的說是,我再也寫不出那種贊美美麗愛情的詩歌。我看著自己已經廢掉的手,一點點摳爛自己廢掉的心,那種血淋淋,是被踐踏的愛情。

  "關小三,我想你了。"還是這樣一個短信。2006年的6月,我再次收到這樣的一個短信。我發現自己仍然控制不住所有的情緒,我依然義不容辭地打了包,坐上了去鄭州的車。然而,這一次,我想去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做什么工作,她為什么要我去鄭州,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她愛我嗎?

  這次,我看到的喀秋莎和上一次看見的完全是兩個樣子。她像是遭遇了一場致命的打擊,那么軟弱無力,她眼睛裏,我喜歡的不屑沒有了。

  她依然對我保留了所有的一切。我依然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不甘心。我趁她睡著了,翻遍了所有的抽屜,搜遍了每一個角落,她那么小心,沒有任何關於她身份的東西在。她也那么不小心,我居然找到了一本她的日記。

  上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她和一個男人的愛情。從2005年到現在,只字不提我的存在,只有那個男人。我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看完整本日記,我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想法,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喀秋莎。

  我把她叫醒,我揚著日記本,問她,這是什么?她把被子蒙在了頭上,放聲地哭了起來。我從來沒有聽到過她哭,而這一次哭,自然也不是為我。她哭了很長時間,最後,給我說,"關小三,你走吧。"

  尾聲:

  國慶的時候,我收到喀秋莎的短信:"關小三,我在紅瓦寺。"我猶豫了很長時間,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要來成都,是為我嗎?那當初為什么不做任何解釋,就叫我走?結果是這樣的,我還是去了紅瓦寺。她和一大堆朋友在一個酒吧,我進去的時候,她給別人介紹:"關小三,我朋友,詩人。"

  呵呵,其實,我早就不是詩人了,沒有詩歌,也沒有愛情。

  最後,喀秋莎喝醉了,她重複兩句話,一句是離開鄭州,另一句是離開成都。

大海與淡水魚的愛情

 我經常站在紅綠燈的路口,考慮,過了路口,到底應該往左轉,還是往右轉。我羨慕身邊的人們自如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等我終於邁出艱難的步伐時,紅燈亮了,我不得不收回險些跨進危險的腳步,繼續站在路口想,等會兒綠燈亮了,我該往左轉,還是往右轉。

  小魚在水裏遊啊遊啊。努力掙紮著水草盛情地挽留,錯綜複雜。躲避著人類陰險垂下的魚餌,自以為是。累了,就安靜地躺在殘敗的花瓣上小歇一會兒。它不怕激流,它只會倔強地往前遊啊遊啊,從不回頭。小魚在追尋一種自由的快感,不想被束縛。

  他叫我魚兒,他說名字後面帶個兒化音,感覺很親昵。我叫他,淼,他是我的水域。正如他所說的,三面都是水,還怕一只小小魚兒玩不夠。

  我學國畫。用色彩與思想來塗抹我的世界。一張潔白的宣紙上,噴潑著我的張狂與傲慢。這是淼從我的畫裏看到的。水草是綠綠的,墨綠,深綠,淺綠,再到略帶黃色的青草綠。一只小魚搖擺著尾巴,眼眶的地方很突出,被我明顯地點出來。這是一種對空白世界的控訴。我從不畫成雙成群的魚在宣紙上,我心中的這只小魚要一個人去找尋幸福。淼問我,那我在哪呢?我笑,你看不見的。其實,畫紙上只有我自己。

  我穿紅色的皮靴,外表是個很自我的人。可我卻擁有數十雙白色棉襪。襪腿短短的,剛剛好蓋住我的腳腕,恰好把整個小小腳心溫暖起來。我還專挑襪面上繡了卡通圖案的。這可是一道奇觀。淼看我穿襪子的時候,忍不住要笑。任何人都難以想象我會穿卡通棉襪,很幼稚。淼說,其實這樣證明你還是個正常的女人,看你平時一副清高的樣子,也只有看你穿卡通棉襪的認真模樣,才覺得你是個更可愛的小女人。

  淼一直都認為,他是最了解我的。

  我躺在床上,無聊地換著電視頻道。關之琳老了,卻還拍著某減肥茶的廣告。張曼玉頂著一頭卷卷的短發。而我最喜歡的梁朝偉,喜歡他對著手機賣弄風情,吸引我的是他的眼神,而那款手機卻被我冷落著。

  我等了很久也不見淼到臥室來,拖著拖鞋一踏一踏地去衛生間。門虛掩著,裏面傳來嘩嘩的流水聲。透過門縫看見淼在洗我的卡通棉襪。是我洗漱完隨手扔在衛生間的。白白的泡沫從淼的手掌間流出來。當時,我告訴我自己,我要記住淼,他是第一個給我洗襪子的男人。我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也許沒有幾個男人會主動給自己心愛的女人洗襪子吧。特別是棉襪上卡通小豬豬被淼搓洗得一上一下的,滿足。就像他溫暖的大手掌覆蓋我蒼白的小手掌時,他會重複地說,魚兒,我握得住你。

  我靠在門邊笑,他一抬頭看見我,粘滿泡沫的手沒有停止動作,佯裝責罵:"洗你的臭襪子!你還笑?沒良心的傻瓜!"我走過去,抱住他的腰,開心地笑。

  我不挑剔淼。盡管有時候,淼的小心翼翼讓我無所適從。我也害怕爭吵,我怕絕情之後的慘不忍睹。

  我一直在向外省的公司寄簡曆,或是上網不停地往自己感興趣的公司發簡曆。淼在我身邊,很擔心。他不明白,我為什么想要往外跑。

  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只覺得我還年輕,外面還有如此寬廣的世界,我都還沒來得及感覺,精彩豈容錯過?

  我沒有想過,我會不會舍不得淼。我習慣淼在我的身邊,習慣並不是件好事。尤其是我這樣的需要一份幸福的自由。

  我很愛淼,喜歡他叫我傻瓜,喜歡看他給我洗卡通棉襪。有時候很滿足,累了就可以往他身上靠。不必顧忌。

  他陪著我一起減肥。買回來一大堆紅蘋果。個個拿在手裏都有誘人的香味。餓著肚子的滋味不好受。淼知道我需要什么。他洗淨一個蘋果,鮮豔的色澤,認真地削出長長的、細細的果皮。最後,塞進我嘴裏,清脆的聲音,哢嚓哢嚓地響。我覺得像在咀嚼我們的幸福。而愛情就像淼用心削出的果皮,在彼此心裏,用心的。我也不准他吃飯,一起吃蘋果。一直吃到我主動投降喊著胃酸的時候,我們再一起下廚房,像所有的老夫老妻一樣,默契地擇菜做飯。

  黑暗中,我們的衣服劈劈啪啪地閃著靜電的光點。一瞬間,是冷的。觸摸不到。可我告訴淼,我說幸福的人才能看見精靈的眼睛。他把我抱在懷裏問我,幸福嗎?我說,最幸福的事是淼給魚兒洗襪子。然後呵呵地笑。他就罵我,說我沒有良心,只記得他給我洗襪子。

  其實,我一直想問淼,在我之前,有沒有為其他的女人洗過襪子。可我沒有。我不想做笨女人,不需要善意的謊言。

  淼能捕捉到我微弱的依賴,哪怕只是微弱的。我傻傻地問他,淼,你說,我會擁有一片海嗎?我的傻瓜,淼不就是你的海嗎?我癟嘴,你只是一點水加一點水再加一點水。海不是這樣的。他翻身把我壓在身下,語氣威脅我:"魚兒,不許你這樣說。你是一只淡水魚。到了海裏,你遊不起來。你的海就是淼。"

  對了,我是一只魚,在水裏用鰓呼吸。但我還不知道,我是否就一定不適合海。我始終相信,我應該有更多嘗試。

  小小的站台,總有人離去,總有人離去。淼握著我的手。鐵軌縫間有一些掙紮著幸福的綠色,在沒有表情的風裏。似乎有一點小小的顫抖。遠遠的,我便看見了。

  就在昨天,我收到了一家外省公司的錄用通知。我毫不猶豫辭掉了工作,買了火車票。回到家,才想起我該怎樣給淼解釋。

  可他什么也沒有問,只是抱著我,整個晚上都在歎氣。

  我拽了自己的行李就要踏上火車,他用力一把把我拉回來,抱著我,貼著我的耳根說:"你就這樣走了?""跟我一起走吧!"他不說話。

  你說我會不會在下一站就下車,然後跑回去找你?

  他抱我的力道加重了一分,可他還是不說話。我的骨頭有要碎的感覺。

  淼,你快說呀。

  他揉揉我的長發:"傻瓜!"我狠狠在他肩頭咬了一口,他說,我知道,你不會。

  我吻了吻他,真聰明。

  我是個狠心的傻瓜,我要淼確定我不會為他留下來,而且還逼他親自說出這個事實。連一條回頭路都沒有給自己留下。

  所有的樹木,房屋還有這個城市的一切,沒有等到春天的來臨,卻開始在我的眼睛裏倒退。

  這一天,我特別的倒黴。寒流突然襲擊了這個灰白的城市。我忘了帶家裏的鑰匙,一起合租的女孩也還沒有回來。

  我已經回到和淼共同生活的這個城市已經快一年了,可他卻不知道。淼說得對,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海,而我是一只淡水魚,我真的不適合在海裏。

  我的鼻子有點塞,口袋裏僅有一張IC卡。我跑到樓下的電話亭裏,把IC卡插進去,卻發現卡上的餘額只夠一分鍾通話。我不相信老天,卻祈禱老天讓我撥通這個電話。

  響了很久,淼接了電話。我不知道我該說什么,拼命搜索著平日裏說得最多的詞彙。結果還是張不了口。淼緊張地問:"魚兒,是你嗎?魚兒,你在哪裏?"

  電話自動切斷了,我呆呆地握著電話。風吹得呼呼地響。這個灰白的城市,開始嘲笑我。無能為力。

  我的新家離以前和淼住的地方很近。有時候,我在洗卡通棉襪的時候,泡沫從我的手掌間流出來。我就會想到淼,想到我在新家透過玻璃窗,經常看到淼牽著一個女孩的手,一起上街,一起散步一起呵護愛情。

  就像,我和淼的從前。

青瓷

 2006年10月15日夜10點。來到成都一年再加大半年了,第一次去寬巷子。還是和三四個朋友,去看一個叫青瓷的女人。我踩著因為翻修而成的千腳泥,鞋跟深深地踩下一個印,再柔軟地拔出來,整個腳跟都跟著醉了。殘夜裏的斷壁冷牆,蕭條的景象,我疑心是朋友帶錯了地方。順便路過的川西民居,才使得我放心下來。如此原生態,和古香古色,怎么會錯?

  再往前走,熱鬧起來了。燈紅酒綠的一片,散雜又集中的許多人爬來爬去。就算是從來沒來過,好歹也聽得朋友介紹,龍堂客棧。曾經慕名而來的某某,某某某等等,名字都是大有來頭。

  再往前頭走一點,燃著的紅燈少下來。青瓷就坐在一棵掛著紅燈籠的樹下,點著一支煙,吸了一口,眯起了眼睛,模樣像是第一次背著父母偷偷抽煙的僥幸。她散著長長的頭發,沒有做過多的修飾,任由它們雜亂無序地往小蠻腰上奔跑。

  青瓷這個名字,來源於無意,我以為會有什么深厚的背景,哪裏知道她會如此的無趣。其實,從朋友一開始說她的名字開始,還未見面,我就莫名地喜歡上了這個女人。

  1.我以為,青瓷原本是一片瓦

  她的經曆簡單也複雜,長年處於失業的狀態,她早已經習慣。她所有的經濟來源,賣出自己不走主流路線的畫作,也會去教當地的一些小孩彈鋼琴。然而,她一直雲淡風輕。看上去,像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女子。聽到我們說的八卦,好奇地問,怎么會這樣啊?哎呀,真是不敢想象。她這樣說話的時候,並不惹人惱,覺得她是在裝,反而覺得她尤其可愛。

  久久地浸在錦城的溫柔裏,深深地陷在鬧市裏唯一一處僻靜又熱鬧的地方,難得,她還保持著孩童般的好奇。我們正在左一句右一句地寒暄著,滿頭白發的太婆,巍顫顫地過來,"最後兩碟花生,要不要啊?"青瓷連價錢都沒問,趕緊點頭說要。幾碗印著藍花的蓋碗茶也擺上了桌,她還吆喝著老板:"來一壺黃酒,一碟青梅。"

  我疑心自己,倒退了幾十年,來到了舊時候。青瓷,就是那個舊時候出來的女人,你以為你看穿了看透了,其實呢,你才剛剛看見開始。(老板親自送上來的黃酒,溫溫地溢出一些陳年,我突兀地想起,斷橋邊上的白蛇等著許仙的癡情。莫要空負有心人。青瓷給我們每個人都倒上酒,小小的杯子裏,放上一顆小巧的青梅。所謂"青梅煮酒",我喜極了它,也喜極了她。)

  2.她以為,良辰美景不是虛度

  青瓷那么認真地愛,愛得那么認真。是她的美術老師。他只說"我現在是愛你的",而從來不似那些假人偽君子講什么,"我和我老婆的關系不好,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了。"

  這個陳姓男子,影響了青瓷一生,也差點顛覆了青瓷唯一持有信仰的愛情。

  青瓷是從戀他的手開始戀上他的人的。他那只握著畫筆的手,所有飽滿的顏色歡快地鋪滿潔白的畫紙。陳姓男子,起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學生裏邊,有一個青瓷,他把他們都當做學畫的匠者,重複地臨摹,臨摹再臨摹。他自私到,寧願自己一個人偷偷地躲在住處抽煙,也不願意帶著學生去寫生。直到,青瓷的畫作送到他的面前。

  陳姓男子,看完畫,一言不發,然後摸出一只已經磨舊的紅筆,大大地重重地畫了一個圈。"零分?"他轉過身去,繼續抽自己的煙,冷冷的,一言不發。青瓷突然撕掉了自己的畫作,然後跑到陳姓男子的面前,鼓足了勇氣,抓住了他的手,輕輕地撫在自己的臉上。

  撕掉的畫上,是一只、兩只、三只、四只、五只、六只很多很多只,憤怒的手,張揚的手,歇斯底裏的手,亂七八糟的手,一絲不苟的手,意亂情迷的手。

  然而,青瓷就這樣抓住了,對她來說,這輩子,最溫柔的手。(來的人都是喜歡聽故事,講八卦。青瓷講話的聲音是纖細的,她的唇不再是少女時期飽滿豐潤的樣子,許是因為話講得太多,許是因為長期不染寇紅,蒼白得泛起細小的皮兒,就像是此刻聽故事的人,每個人心裏泛起的漣漪。)

  3.承不過,舊愛新歡都是灰骨

  青瓷的第一次戀愛,第一次愛人,通通交付給這個陳姓男子。

  "我現在是愛你的。"他慵懶的聲音從溫軟雜亂的被子裏傳來,青瓷正在鏡子前,染她還正是飽滿豐潤的唇。她扣上襯衣的扣子,一顆一顆從小蠻腰到鎖骨的位置,她聞到自己手上一種和以往不一樣的味道。她站起來,要離開,心底卻被僅僅是"現在"兩個字軟得沒了力氣。

  她繞回床邊,從暖暖的杯子裏,抽出他的手,覆上自己的手,貼合重合,然後十指相扣。她把臉埋在空出來的半個枕頭上,肩膀忍不住抽動起來。他的臉一直朝向裏,沒有看她。

  唯一一次最無心計,最為大膽,最為放縱的愛一個人,也就因為了一夜承歡。青瓷知道,他看低了自己,自己也看低了她。她就像是個賭氣的小孩,忘記了原本這個男人就是有歸宿的,而自己充其量只是路過的風景。

  直到,她最後一次見到陳姓男子。

  他乖乖地待在一個黑色的鏡框裏,嚴肅卻有點慈祥地看著每一個人。哀樂響起,青瓷就沖了進來,又呆住了,自己憑什么啊,是他的誰?追悼會的時候,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哭得比任何一個人都傷心,慘不忍睹。(夜裏凝重的風,敲打著掛在樹上的紅燈,明明晃晃打著夜的影子,一樹一樹全是聽者的寂寞與安靜。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地點了支煙,邀約著輕咀了一口青梅煮酒。飛機轟隆隆的聲音,從頭頂攆過去。露天的川西壩子裏,殘燈舊影,還有一些孤獨的人,飄來蕩去。)

  4.偏執地,義無反顧地一路向北

  青瓷離開了重慶。她的離開,代表著一種結束,也是一種開始。她要尋找自己的另一個樣子,她就像所有的流浪藝術家一樣,義無反顧的,偏執的,一路向北。至於,為什么要去北方,她也不知道。或許是想去看藍天白天,或許是想去看真正的一場雪。

  前往烏魯木齊的列車。青瓷一個人縮在自己小小的位置裏,眼睛一直盯著窗外的景色。她用手在玻璃上寫字,畫畫,然後又擦掉。她去通風口吸煙,另外一對年輕的男女,正趁著人少的機會,曖昧親昵。看見了青瓷過來,年輕的女子忍不住偷偷地笑出了聲,惹得那個小男人有些尷尬。

  青瓷看著他們,覺得像是自己年輕的一幅畫,然後被一個不解風情的人,重重地揉碎扔在了地上,還踩上了兩腳,吐了一口膿腥的痰。

  她突然就掉了眼淚。(青瓷要了一份燒烤,老板殷勤地送過來。她招呼大家隨意,不要客氣。似乎,每個人都不想客氣,但是每個人都吃不下,許是各有心事,許是各懷鬼胎。她起身,歉意地笑笑,說要去買包煙,我才發現她穿的是直接用蠟染布裹成的素裙,只是後邊,全被她壓得皺皺的。)

  5。她還是,特立獨行的青瓷

  青瓷沒有到烏魯木齊。她到了一個叫武威的地方,"武威,古稱涼州,為河西走廊東端之咽喉。因公元前121年,漢武帝大將霍去病出征河西,西擊匈奴,大獲全勝,以彰其'武功軍威'而得名。武威地區東接蘭州,西通張掖,轄武威市、天祝藏族自治縣、古浪縣和民勤縣,面積3.3萬平方公裏,有人口176萬。"

  青瓷眯著眼睛,看完關於武威簡短的介紹,她一下子沒了目的。應該去哪裏,應該去幹什么呢?她的眼睛落在民勤,那就隨便去個地方吧。盲目沖動的流浪藝術家。

  她坐在顛簸的車裏,甚至不敢講話,生怕自己的普通話就暴露了自己是個外來者的身份。她的害怕莫名從心底生起。她到民勤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她就著夜燈,昏暗的夜燈,她才明白一路上自己所看見的平房,爬滿灰塵的平房是那么的寂寥。突然有人跑過來,她正想試探著問問路,那人手伸得快,一把搶了她的小提包。她正要大聲喊搶劫,另一個人從後邊追過來,一把揪住前邊那個人,狠狠地一拳打在他的鼻上,然後,拿了包揚長而去。

  嚇呆了的青瓷,愣得站在一邊,舉手無措。倒是那個被揍了一拳的人,掙紮著爬起來:"你怎么還不走?還想被搶嗎?"其實,青瓷並沒聽懂他說的話,她只是猜大概是這樣的意思,她嚇得落荒而逃。(遇見另一個來寬巷子采風的同行,他帶著妖嬈的模特,倒是給這夜裏的寒與酣,添了幾分媚色。隨意地打了個招呼,隨意交流了幾句,我們都贊歎那個模特的美麗,只有青瓷閉著眼,深吸了一口煙。)

  6.80年代,民勤的小歌舞廳

  青瓷借住在了一個民勤的老鄉家,給了一些生活費,女主人便會多做些吃的,甚至會將就她的口味給她做頓米飯,或者涮回羊肉吃啊什么的。她就坐在二樓,發呆,畫畫。偶爾,也和主人家的小女兒說說話。

  有一天,那個僅僅八歲的小女兒跑到她的門口:"姐姐,你不到樓下去玩嗎?""去玩什么啊?"小女孩就拽著她的手,把她牽到了樓下。她感覺到了,與往日的不一樣。平時,安靜的一樓,擁擠著許多人。男主人往門外甩了一串鞭炮,女主人則滿臉是笑的招呼著擁擠的人進場:"五元一位,不要擠,不要擠,五元一位。"女主人看見了青瓷,一把拽過她:"趕緊進去玩玩。"

  青瓷看到了80年代最流行的小歌舞廳。她幾乎要懷疑自己來錯了年代,沒錯,確實就是2003年,她的2003年,她在2003年看見了80年代的小歌舞廳。

  後來,她看了一部電影。《周漁的火車》。周漁和陳青也是在80年代的小歌舞廳裏遇見,相約,相戀,交誼舞。他們抱著對方,陳青的手在周漁的腰上。她把畫面定格在陳青的手上,那雙溫暖的溫柔的手。

  還有陳青的那句詩:"手中的青瓷,柔軟得如同你的皮膚。"

  尾聲:

  青瓷的故事戛然而止,無論我怎么逼問,怎么誘惑,她都不再透露半個字。她說,快十二點了,你們趕緊回吧,夜路不要走得太多,走多了,傷腳也傷心。她送我們走出橫牆斷壁的寬巷子,我的眼睛還沒掩得住一夜的猩紅,全是那樹上掛的燈在作怪。

  碰上一個國際友人,問"龍堂客棧怎么走?"青瓷熱心地給她說,該怎么走,又說,要不你等我一會兒,我送你進去。然後,她轉身跟我們揮手說再見。

  其實,關於青瓷,我還知道一些不詳細的枝節。2003年之後,她在民勤的一個小學裏,教小孩子畫畫。唯獨最怕畫的就是手。2005年,她回了重慶,認識了一個人,差一點就做了他的妻。2006年,她又來了成都,不定期地住在寬巷子裏。她喜歡寬巷子裏的舊和深,就像是一個人的過去,抹不掉和忘不掉的過去。

有情書

 一年有365天,365天有8760個小時,8760個小時有525600分鍾,525600分鍾有31536000秒。每一秒,我都忍不住想你一次,每想你一次,我都忍不住說一次肉麻情話,每說一次肉麻情話,我都忍不住要多愛你一點。你要記得,永遠記得,我給你寫的365封情書裏,有我8760個小時的想念,525600分鍾的相思,還有31536000秒的幸福。

  原來,肉麻情書裏果然是有那么多甜蜜的心驚肉跳。

  我一輩子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沈從文

  2006年7月5日路過的風景是最美麗的愛情

  那些斑駁的虔誠的陽光,拋灑在安靜的湖面。路過的風景始終是晃晃蕩蕩的,她俯著身子,臉始終朝著窗戶外邊兒,這是她第一次涉足西藏。她趕上了第一次正式運營的好時候,然而,一個人帶著簡單的行李,拖著疲憊的身體,還有一臉的倦容,進了檢票口,她的淚掉在了那張小小的火車票上。

  她的手空了,那個曾經說要陪她一起走完天路,去做愛情的朝拜者的那個他,再也牽不到她的手。她貼身的衣物裏,有一張黑白的照片,是他們站在青藏鐵路的宣傳畫前,手牽著手,十指交叉的姿勢,直接抵達到對方左心房最溫暖的地方。

  她還記得,手術車推著他進手術室,就在她慌忙地只顧著掉眼淚和擔心的時候,疼痛不堪的他突然挺起了身子,湊在她的耳朵邊:"記得帶著我們的婚紗照去"她愣住了,眼睜睜看著他被推進了手術室。最後一眼裏,全部是不舍與虧欠。後來,她的夢裏,時常會有那個眼神。她在夢裏一個人哭,一個人笑,醒了之後,呼吸著整個屋子裏他的味道,翻看著他們的婚紗照。突然,就無法控制,無法抑制,她胡亂地卷著兩個人的被子,一個人哭得喘不過氣來。

  從來了就不想離開的成都出發,企圖忘記安逸與舒適,路過廣元,再到寶雞,到蘭州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接近中午兩點,她要了一杯咖啡,一個人落寞的樣子。直到聽見旁人驚喜地說,要到世界屋脊的草原冰川唐古拉山、唐古拉河了。她才注意到,要到青藏線全線最高的地方了,最高海拔達到了5072米。然後,是位於安多和那曲之間的錯那湖,幾乎是貼身而過。那么近的距離,卻伸手抓不住,不由得心裏一陣感傷。到拉薩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半左右。

  第一個夜裏,關了橘黃的燈,她居然睡得很安穩。貼身的照片,取出來,挨著自己放在枕頭的位置。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就像是曾經來過一樣,沒有經過多少波折,她走過一條路,再一條路。

  她停在了大昭寺的門口,她磕著等身長頭,雙手合十依次從頭頂、額頭到胸前,然後跪下伸展身體趴倒在地上,許久沒有站起來。她是在虔誠的膜拜,還是在聽如此近距離的心跳?

  最後,等她起身的時候,她的膝蓋麻木得差點失去了知覺,她支撐著自己,挪著步伐,靠在大昭寺附近的一棵樹上。就像《花樣年華》裏一樣,她對著那個沒有洞的樹,說出了憋在心裏許久的話。然後,她把他們的婚紗照輕輕地放在了樹的身後。

  她看著只有拉薩才會有的空氣稀薄的天:"親愛的,我們終於來過了。"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

  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在山路

  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

  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倉央嘉措

  2006年8月19日一個人的瑪吉阿米

  他自以為看破了塵世,他以為今生的姻緣就要到此結束。於是,他離開的時候,走得是鏗鏘有力。

  這裏離太陽最近,天空始終是最藍的,陽光是最有女人味的,連月色和星空都是保持著一種肅靜和空靈的樣子。他就背著他的吉他,光著膀子在陽光裏唱,大顆的汗滴下來,連腹肌也隱約可見。路過的女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也一個人寂寥地在夜裏,空空地彈著吉他,聽著夜幕下空空的回聲。

  外面下雨了,他吹著風扇,開著半扇門,就看見她走進來了。她還是老樣子,雨水全部滴答在頭發上。她只是偶爾路過,就順著鐵杆,爬著窗戶進來看他一眼。只是,為什么他的眼睛裏全是藍藍的天?而,他一摸,又什么也沒有了。她的眼睛又變成了透明的。然後,連她的人都一起變成了透明的。要不是,還有雨水的痕跡,他一定以為是自己夢見了她。

  他醒來的時候。雨水還在滴答,他沒有什么不良的嗜好,除了失眠。失眠了再嗜睡。硬的床板,已經讓他的腰直不起來。他用一個枕頭墊在腰後,有些舒服了。

  他在那個叫"瑪吉阿米"的酒館裏,迷蒙了自己的雙眼。他也自娛自樂一般唱自己的歌,彈自己的吉他,有時候有掌聲,有時候是噓聲。直到,有一次,他在一片噓聲中聽到了微弱的掌聲。他順著聲音找過去,是一個瘦瘦的女子。瘦得幾乎是裹在衣服裏,就看不出輪廓。她的眉目清秀,不著一點顏色,算不上是精致,他卻牢牢地記住了。

  他看見她在一陣雷鳴般的掌聲中,瘦瘦地走出酒館。他只注意到她的瘦,就好像一只手都摟不過來一樣。其他的客人端著酒來邀約他,他連聲地推辭,然後跟著跑了出去。

  那個瘦瘦的女子站在聖潔的月光裏,月光閑淡地傾瀉在她的肩頭,整個人就好像蒙了一層飄逸的紗。他走過去,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伸了伸手,又縮回來。"嗨,謝謝你。"瘦瘦的女子轉身看著他,笑靨如花:"應該是我謝謝你,我覺得你是個很堅持自己的人。"

  原來,早在他在酒館唱歌的開始,這個女子就一直關注著他。不論別人給的是掌聲還是噓聲,她都縮在角落,鼓著微弱的巴掌。"只要認真了,那就是愛了。"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你有沒有聽過'瑪吉阿米'的傳說?"

  他點了點頭。"那么,我只想問你,有沒有遇到你心裏的瑪吉阿米?"

  壓根兒沒見最好,

  也省得情思縈繞。

  原來不熟也好,

  就不會這般神魂顛倒。

  ——倉央嘉措

  2006年8月21日另一個人的瑪吉阿米

  我知道,悲歡離合從來都是苦盡甘來。世界這樣大,無論,我們逃得怎么樣的遠,就算是到了世界的脊梁,沒有你跟著一起來,也只是虛無。我以為,你會偷偷地跟著來。我真的是太高估了,你我之間生死與共的距離,我們是散了吧算了吧完了吧,親愛的,我站在這裏,想不通明不了,淚卻沒停掉。

  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以為真的能觸摸到他的指尖,我也磕長頭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他的溫暖,我也巴不得一世轉山,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他相見。

  我還要流多少眼淚,才能證明自己是個無知幼稚的人?

  我哭著給你說,我傷心我難過。我需要的不是你,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安慰和同情,我需要的是那個傷害我的人的安慰與同情。你多么希望自己能伸一個巴掌出來,打在我的臉上,我也多么希望能一巴掌打清醒我。可是,你看見我哭,你又舍不得動手打我,你在想,我已經那么傷心和難過,你還能說什么?你還能怎么說?

  我把收集的那些證據給你看。說你看,我們的將來是多么美好。將來,將來是什么?憑什么你就要相信虛構的將來。現在都混亂,談什么將來?你以為你是天底下唯一的寶,你以為你是天底下唯一的寶。其實,你一文不值。

  你麻煩我不要把你新買的毛巾哭得水嗒嗒的,你是豬還是畜生,聽不懂人講話?怎么教你都教不懂!活該被人罵!

  你就給我說,你就是和平常人沒什么區別,所以也別做些天長地久的美夢,你要清醒。

  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已經沒有藥了,除了他。

  我揪著陌生的你,絮絮叨叨地給你說他。是的,我只想做他的瑪吉阿米。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們是有著怎樣的緣分,才能一起走一次天路。我生十只眼睛,也看不夠,一路下來的風景,而我再長十顆心也斷不掉愛你的念頭。

  每一個女人都想要一份與眾不同的愛情,每一個女人都想要一份垂手可得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么,有誰願意隨身攜帶著十雙一百雙最柔軟的鞋子邀請我一起共赴天路?

  2006年9月12日墨脫:隱秘的蓮花聖地

  我不否認,我是曾經喜歡過安妮寶貝的,我也曾經被她頹廢的文字弄得不知所謂,也許成長就是一種最好的經曆。慢慢的,學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分析,才發現自己再也要不了那些頹廢的東西,起碼我得精神著過日子。

  2006 年的5月1日,我在錦繡路逛街。相請不如偶遇,正好遇上了安妮寶貝的攝影展。她的新書《蓮花》正在熱賣。看著畫廊裏,掛滿了她隨意拍下的照片,粗糙也細膩,不雕琢。有幾張墨脫的圖片,霧蒙蒙的一片,灰灰的。我的一位好友就是受了她的蠱惑,一個人夜裏從重慶出發,落腳在成都,然後一個人去墨脫。當時,他在 QQ上告訴我這個消息,我被驚了一跳,已經淩晨1點多了。他在成都,他居然還要去墨脫。他很囉唆地給我說,他帶了睡袋什么的,還買了些裝備。突然他很嚴肅地給我說:"不要告訴姐姐,我會活著回來結婚的。"一下子,我覺得本來嘻嘻哈哈的氣氛變得悲壯了:"嗯,你要活著回來,結婚生子。"

  自此之後,長達一個月沒有任何聯系。直到後來很久,他的留言突然出現在我的博客上:"我沒死,我回來了。只是我只到了汗密,沒有過螞蟥區,那些螞蟥太恐怖了。"

  我放心了,他活著回來了。我那一刻,真的佩服安妮寶貝,如果她是真的親自走到了墨脫。

  後來,我還是忍不住在書店裏以最快的速度翻完了《蓮花》,裏邊的情愛糾葛,一個已死去的女人,一個拖著病患的女人,一個想要去實現當年願望的男人,最終到了墨脫——隱秘的蓮花聖地。

  "我是鏽刀,拿你當磨刀石。我的生命太千軍萬馬,因為,你是那遙遠的和平,為了你,我必須不斷地戰爭"

  最後•獻給天下有情人

  年是腳跟腳,步跟步地過來了。整理一年以來,那些我寫下的片段,看到那些白紙黑字裏的輕描淡寫,看到那些白紙黑字裏的濃情蜜意,我看得見,故事裏的那些相愛的人們,那些相愛的你我,背負了多么偉大的幸福和滿足,看得我這個已經心靜如水的人也忍不住澎湃起來。

  某年某月某日。我用相機拍下了你笑得最醜的樣子,鑲在相框裏,沒想到,竟然成為那么莊重的紀念。你一個人去遠行,遠到走出了我心底最柔軟的位置,然後,奮不顧身地去奔赴其他的溫柔。

  某年某月某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我也有打算去牽別人的手。可是,到了最後,還是遲疑著,還是空了手。握著我們一起買的水杯,我以為自己握住了你,才知道自己握住的是回憶。

  某年某月某日。很相似的場景。我在機場看見別人的擁抱,竟然哭得驚天動地。我已經不再是二十歲的年輕姑娘,為何我還是看不透徹?我做著小說裏才會出現的事情,我去踏遍千山萬水,我按照你所喜好,一步一步跟著你。

  某年某月某日。我終於到了你出生的地方。我抱著生你養你的母親,一點一點掉下眼淚來。你說,你的母親從生下你來之後,夜裏就腳心發涼常常睡不著,懂事之後,你一直摟著她的腳直到她睡著。我和你的母親,睡在一張床上,我摟著她的腳,我用雙手摟著她的腳,聽到她微微的鼾聲,眼淚掉下來。

  某年某月某日。你的墳前都長滿了草,如同我的心,雜草叢生。我的身邊,站著你年老的母親,和漸漸老去的我自己。

  原來,你已經離開了我,整整四年。

  這是我一直都想寫的一個故事梗概。我和我們的愛人,必然有一天先後離去,何必拼個你死我活的愛情戰爭,因為一切戰爭的結果都將歸之和平——"我是鏽刀,拿你當磨刀石。我的生命太千軍萬馬,因為,你是那遙遠的和平,為了你,我必須不斷地戰爭"

曾經滄天桑海分不了

  情人還是老的好,曾經滄天桑海分不了

  她從西北走回來,掩不住眉角的皺紋,帶著一束黃菊,以為一定會有通往天堂的路。直到回到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她依舊一人,依舊,一人。

  ——2006年清明前夕

  1.如何讓我遇見你

  一個女人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在自己最美麗的時候遇上一個對的人。夏文是幸運的,遇上小海的時候,她正好23歲,是她最美麗的年齡。

  2001 年的九月,成都秋高氣爽。夏文接到采訪任務前往慶雲北街的某醫院進行采訪。長長的走廊,筆直的伸展開來,小海冒失地撞到她。緊接著護士小姐追出來:"區小海,醫生說了你現在必須臥床休息,不許亂跑。"夏文條件反射般地抓住了小海。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他們也許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機緣巧合,月老居然牽了一根紅線在他們的手上。

  夏文是個相信命運的人,既然小海是自己抓住的緣分,那么就應該緊緊抓牢。

  2.我們能不能不分手

  見多了悲歡離合的夏文已經不再是一個沖動冒失的女人。她知道小海的病,可是她不敢問小海還能和她在一起多久。雙方的父母都拼命阻止兩人的交往,夏家認為自己只有一個獨女,不能跟著一個不知道還能活多長時間的人浪費青春。區家也不想將來看著兩人面臨生離死別的慘境。

  就因為父母的反對,他們差一點就放棄了對方。他們偷偷背著醫生,跑到大街上,深夜的城市,到處燈火通亮,卻沒有人煙。他們用最難聽的話吵架,用最惡毒的語言中傷對方,都希望把對方傷害到能徹底放棄自己。

  最後,小海拖著疲倦的身體,一步步往醫院走。夏文站在路燈下,看著25歲的他勾著肩和背的樣子,像一個可憐的老頭。她再也忍不住了,沖上去,一把抱住小海:"我們能不能不分手?不管你以後成什么樣子,不管以後我們還有多少時間,我都不介意"

  3.天賜月老的紅線

  私訂了終生的兩個人,開始無所顧忌地戀愛。雖然小海的身體沒有平常人健康,但是他表現出來的堅強卻是最吸引夏文的。夏文除了每天正常上班采訪寫稿,其他的時間都用來照顧小海。

  2002年的九月,他們交往一周年紀念。夏文下了班就往醫院跑,進了病房卻沒見到小海,只有一張紙條:"我在花園等你。"

  她氣喘籲籲地趕到花園,正准備責怪小海為什么到處亂跑的時候,他突然在她面前單腿下跪:"文文,希望我病好了之後能娶你為妻。"突如其來的大膽表白讓她一下子不知該說什么好,她接過小海遞過來的首飾盒。整整一盒全是用紅繩手工編制而成的"戒指",看著夏文吃驚的表情,小海很不好意思:"文文,我沒有那么多錢給你買真正的鑽戒,但是這么多'戒指'都是我自己親手編的,你不會嫌棄吧?"心裏早就樂開了花的夏文抱著小海:"傻瓜,我怎么會嫌棄?這都是月老給我們的紅線,這可是千金都難買的戒指啊!"

  夏文沒有想到,她以後都將會一直戴著這些"戒指",牢牢地套在無名指上,一輩子。而小海,也再也沒有機會用真正的鑽戒來換下那些"戒指"。

  如果,我們只是生離,那么至少我們還有再見面的可能,但是一旦死別,那就意味著我們從此再也不能見面——這就是戀人之間最害怕的距離。

  4.奇跡他們准備結婚

  也許是老天可憐他們,老天開眼了。小海的病情有了好轉,醫生還破例准許他搬回了家裏休養。沒有了醫生和護士的監督,他們終於也有了一段共同生活的經曆。一年多的相處,他們的父母也默許了他們的交往。

  小海生活能半自理了,他用文火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給夏文燉了一鍋烏雞,滿屋都飄出愛情的香。夏文眼睛濕了,那是她第一次吃到小海給她做的東西。她一邊大口地喝湯一邊掉著眼淚說:"好吃。""真的好吃?以後天天做給你吃。"

  他們就像老夫老妻一樣開始過著平常的日子。甚至他們想到了結婚,小海問夏文:"我現在還是買不起鑽戒,你會跟我結婚嗎?"她肯定地回答:"會!"

  5.最後他們的生死之吻

  如果說夏文在和小海的交往中完全沒有想到一點將來也是不可能的,她曾經一度認為和小海之間會沒有善果,但是既然大家有一線活著的希望,那么就應該勇敢地走下去。

  就在他們決定結婚的前一個星期,小海的病情突然加重了。他們趕緊打120把他送進了醫院。夏文守在病床邊,翻著兩人的結婚照,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下去。小海緊緊抓住她的手,用眼神告訴她,不要擔心,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然而,醫生卻告訴他們,小海的病情惡化了。

  小海躺在病床上,他突然挺起了身子,撅起了嘴,所有人都沒看懂他想幹什么。只有夏文懂了,她走過去,對著他的嘴,輕輕地吻了下去。

  6.西北我說情人卻是老的好

  小海走了,徹底地永遠地走了。

  隨即,夏文的生活開始出現了恍惚。她時常覺得小海還活著,就在成都的某一條街道,於是她走遍了所有的成都小街道。

  等她冷靜下來,面對現實的時候,她辭職了,離開了報社,去西北的一個小城,那是她和小海曾經約好要去度蜜月的地方。想小海的那些日子,她就給他寫信,幾個字,幾百個字。

  "人說情歌還是老的好,走遍天涯海角忘不了,我說情人卻是老的好,曾經滄天桑海分不了。"夏文輕輕地說出這句話。她不再打算回到成都來居住,因為這裏有太多屬於她和小海的回憶,她是個感情用事的人,她害怕自己陷在回憶裏走不出來。

  夏文記得小海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妻子,心甘情願做的貼心仆人,任你差遣一輩子。"

美錦良城愛情天

美錦良城愛情天

  你越是拒絕,越是反對,就越是在生活。

  ——《杜拉斯傳》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相傳四川的開國之君蠶蟲就是養蠶之君,從漢代起,就在成都南門的夷裏橋南岸,建築了錦官城,把織錦工人集中起來,由錦官進行管理。久而久之,成都又有了另外一個名稱——'錦城'或者'錦官城'。"

  我熱愛過成都,我曾經在那裏生活過長達兩年多的時間,它有著悠久的曆史,也有著男來女往的愛情故事。如果說,錦城是一座川西特色明顯的老院子,那么來來往往的人,就像是院子裏的任何一處風景,也許是鏤空的雕花窗戶,也許是一只剛溫過酒的酒樽然而,愛情就像是無處不在的藤纏樹,一分一秒,也逃不掉。

  我住在慶雲北街的一處老房子裏。

  通往住處的一條街道,四月的時候,落落灑灑地開滿了槐花,一樹的白。

  低著頭眯著眼,悄溜溜地走過去,落一些白,也染一身槐香。

  我看著前邊的人,轉過身來,看是哪一枝花落到了肩頭,模樣就好像吃了虧的小媳婦羞紅了臉一樣可人。

  五月的時候,槐花早就敗了。

  我拐進斑駁的紅漆鐵門,旁邊新開了一家雜貨鋪。看鋪子的是一個有了五六個月身孕的小媳婦,每次我經過她的門前,她總是朝我點頭笑笑。有時候,我有種想去摸摸她已經挺起來的肚子的沖動。有時候,看見她安靜地坐在店鋪裏,竟然就像一幅淡然的山水畫。

  舊老的小區裏,人氣依然旺盛。

  半百的老爺子和太婆,就在夕陽的餘光裏鬥地主。有一次,我還看見一個太婆,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搶過自家老爺子的牌:"該出這張嘛!"她嬌嗔的語氣就像個20歲出頭的小姑娘,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是不是也想起了年輕時候的一些舊事呢?

  六月,我的腳已經踏上了二樓的梯道。

  老式的房子,保持著窄長的梯道,若是碰上腿腳已經不便的老人,來不及閃讓,就只好退到梯道的拐彎處。我倒是有好幾次急匆匆地忙著下樓,前邊的老人聽到腳步聲,趕緊停下來,站在一邊,等我以奔跑的速度經過他的身邊,許久才聽見,樓上落下一聲沉悶的腳步。

  三樓臨近梯道的門開著,敞著門。一個老婦人靠坐在門邊,搖著蒲扇。我面對著的牆上,全是昏黃的照片。已經不在的人,和年輕時候的她,相親相愛。

  最後的餘光,全部籠在了她已經幹癟瘦小的身體。就像,把夢想照進了現實裏。

  我就這樣走到了,七月。

七月•獻給我溫和善良的新娘

我系著銅鈴走來

  那些叮當的聲音

  是為了方便你能尋著來

  才不枉費了我的一番苦心

  我一直認為能夠遇見,和遇見了能相守到老,是老天對兩個人最莫大的恩賜。世間那么多繁雜的男女,有幾個能靜下心來,有幾個能甘願只牽一雙手到白頭,又有幾個一輩子只記得一個人的好?

  我懂得他的好,也懂得他的不好。我的父母和姐妹都做過說客,企圖讓我放棄對他的一切。他有男人身上最大的一個毛病,花心,多情,好在不濫情。我生性是個剛烈脾氣的人,為此和他吵架、分手過很多次。傷了自己的心不說,連堅持的力氣也再也沒有。

  決定分手的那個晚上,我收拾了行李。他默默地看著我,一言不發。我想,也是無太多的話可說了吧。習慣在刷完牙,把自己的牙刷和他的牙刷交叉靠在一起,看起來好像依然相親相愛一樣。我突然掉了眼淚,突然,鏡子裏一個人影晃過,驚了一身汗,回頭是他。

  依然睡在一起,已經是最後一夜,哪怕是沒有了絲毫的感覺,也要裝作是最好的結果。翻覆著睡不著,我才知道自己心裏是如此的不甘。他打著輕輕的酣,突然翻了個身,一把把我抱在了懷裏,我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是有這樣的習慣動作,若是在從前,我是多么開心自己醒來的時候是被緊緊抱在他懷裏。然而,現在,我卻是那么觸目驚心。我不知道他這個動作,意味著什么。

  我使勁閉上了眼睛,努力不再胡亂猜測,心頭卻想起他的好。我扭傷了腳,父母寄來草藥囑咐一定要用嘴嚼爛,加上唾液的療效好。是他連續一個星期,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把那些苦澀的草藥嚼爛,然後敷在我的腳傷處。我貪睡,周末總是他起來先買好當天的報紙和早餐,然後一個人在客廳裏,把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小,一個人像是在看默片。他也會買我喜歡的花,我多瞟了兩眼的衣服甚至,我也知道,他也不是真的花心,只是還舍不得放棄自由的身份。

  想起那些細節,心裏居然萌生出這樣的想法,如果真是給了我一個完美的男人,我是否又能恰如其分地珍惜?珍惜了,我是否又能和他相敬如賓?相敬如賓了,我是否又能白頭到老?

  不覺,一夜到亮。他已經不在身邊,床頭已經擺好了當天的報紙和早餐,走到客廳,他依然如常日一般,把電視開到最小,一個人像是在看默片。我拖著行李走到門邊,他聽見開門的聲音,突然慌張地跑過來,伸了伸手,又停住,然後鼓足了勇氣,抱住了我。

  "別走"

  我真的懷疑,我是聽錯了。他又重複了一次:"別走"

  最後,我沒走。我留了下來,我以為我還會去面對無數的支離破碎。可是,我多么幸運,他收了心,他不再是個流連夜色的多情男人。甚至在六月的兩周年紀念日裏,他單腿下跪親自給我套上一枚戒指,他給這枚戒指命名為:"獻給我溫和善良的新娘。"

  原來,我在他的心裏,是溫和善良的。

八月•哪有一夜不同眠

從今以後

  我的心不要再牽掛你

  我的眼睛不要再看你的虛情假意

  我的耳朵不要再聽你的甜言蜜語

  餘下的時間

  我要夜夜讓你不得安生

  也許是我忘記了該早一點向你表白,也許是我以為你已經發現了我的矜持,然而,一轉身,你已經不在這裏。或者,你已經在他人的屋簷,我和你擦肩而過,或者,即便是你已經回來了,我們也早已南轅北轍。然而,也就算是如此,我為何還是夜夜夜夜夢到你,沒有一夜不同眠?

  她就像是他的影子。

  她踩著他的影子,跟腳跟步的,魂不守舍的,這么多年來,除了愛他,再無其他的喜愛。說愛,還不如說暗戀吧。他們也算是從小認識,卻不是青梅竹馬。他的眼光很高,早就已經看上別的嬌豔的花。

  就這樣愛,就這樣暗戀,他結婚了。和一個大家閨秀的女人。她本來希望聽到一些流言飛語,比如,那個女人出身不清白,或者是那個女人只是愛他的錢。然而,在婚禮上,她看到的是才子佳人相親相愛的大好場面。她送了一份大禮,作為只是從小認識這樣的關系,她的手筆確實比其他人闊綽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突然想眷顧她了,她居然聽到了他離婚的消息。終於,在一次聚會上,她那么不經意,那么克制地向對方表達了自己的愛慕。男人顯然是吃驚了,他從沒想到,原來世間還有這樣一個女人以這樣的方式愛著自己。沒過多久,他們順理成章地結婚了。

  她以為他們之後的路,一定走得比誰都幸福。幾個月之後,男人死了。

  直到男人病倒的時候,她才知道。男人就是因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長時間,才瞞住了病情和前妻離了婚。他和前妻離婚是因為愛不想拖累,而和她結婚卻只是感動,只是為了感謝她這么多年的等待。

  盡管她知道了真相,之後的日子,她還是一個人寂寥地度過。她沒去怪男人的隱瞞,她滿心裏全是和他在一起的回憶,和他曾經擁有過的甜蜜,只是這些甜蜜只有在夢裏才是真正的甜蜜。醒來的時候,整個的疼痛從身體到心。

  她寡居了三十多年,鬱鬱而終。死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只叫妞妞的貓。

  最後一年,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和那只貓講話。翻來覆去的就是那些思念和情緒。到底是什么支撐著她,一個人,孤獨的一個人,寂寞地走完餘下的三十多年。她始終放不下,她到最後,還只是成為他的影子,腳跟腳,步跟步,忠貞不渝。

九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

  "十七八歲的女子,什么都是照單全收,哪怕日後再活生生地剝開,也無怨無悔。

  二十六歲的女子,是有些刀槍不入了,心是已開始結殼的,是有縫的殼。

  三十六歲的女子,就連縫也沒有了。"

  喜極這幾句話,剖析女子的心思如此巧妙,然而,世間的女子又似乎個個都喜歡一直賴在十七八歲的年齡,所謂的刀槍不入,我寧願親愛的女人們,從來都沒有過。如果有的話,那么得付出那么傷心難過的代價,才能真正的刀槍不入。

  其實,生活在這個城市,我們不得不面對過於算計的男女,以及他們的愛情。我是怕面對這種心計的,因為我不知道我會在哪一步的時候,掉進一個無知的大坑裏,爬起來則好,爬不起來,我又丟不起那個臉。

  尤其怕傾訴電話裏,對面的歇斯底裏與哭泣,那種窒息,時常讓我覺得難受,生活換一個姿勢,我們會活得有滋有味。何必,相互折磨,磨了嘴皮,揭了傷疤,也傷了心。

  我曾經暗自問過自己,最喜歡錦城的哪個地方?

  我曾經涉足雙林、水碾河、玉林以及現在的慶雲北街。我想我最喜歡的應該是水碾河,我曾經和我愛的人一起住在那裏。我還記得那個已經四十好幾卻還風韻依然的房東,周末的時候,經常牽著自己的小女兒,提著一些水果或是什么,來看我們。她的女兒皮膚健康的黑色,閃著一雙大眼睛,卻不怎么喜歡說話。樓下是一個私人幼兒園,我們經常會被那些小孩的晨操鬧醒,醒來直接拉開落地的窗簾,就看見他們一個接一個乖乖地排隊坐滑梯,偶爾也有調皮的小孩,趁老師不注意,胖嘟嘟地把前邊一個小姑娘推開,自己一屁股坐上去,滑了下去。

  我還記得,那個夏天,我經常往返重慶和成都之間。回到成都五桂橋的時候,往往是淩晨一兩點了。下了車,第一個見到的人,一定是他。回到水碾河的窩,他買了西瓜和樓下的燒烤,有時候還有缽缽雞。他不喜歡吃辣,對於這點,我是感激的。他可以陪著我,把所有的東西高高興興地吃完,哪怕第二天拉肚子。

  我還記得,我們一起去家樂福買菜做飯,他會騎了自行車來搭我回去。我也還記得,我們一路上會看見許多坐在搖籃車裏的小寶寶。他們好像都長了一個模樣,胖嘟嘟的可愛。甚至,我也還記得,我們吵架,我們相互離家出走。

  一切的一切,也就因為回憶最多,而變得最美麗。

  回到頭,我再去想,我究竟想要一份什么樣的愛情?是剪不斷,理還亂?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究竟什么是愛,什么是情?我敢肯定,誰也說不出個中的究竟。可是,那么多男男女女,每天每分每秒都在演繹著各種驚心動魄的愛情。我斷然也是無法僅用只言片語,就能數列出所有故事的精髓。

  所謂"美錦良城愛情天",怕也就是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吧。

漫長且蒼涼的等待

  漫長且蒼涼的等待

  1.不以寵辱為驚

  她坐在太陽裏。看上去,有些許的銀發,她攏了攏耳旁的發,不覺歎了一口氣。

  院子裏有一口深井,望下去終日見不得光亮。她看見裏邊有一個老婦人,老態龍鍾的樣子。不覺有些好笑,她又看見,她皺眉,她也皺眉,她咧嘴,她也咧嘴,她不禁掩住了口鼻,她也掩住了口鼻,她們的肩膀抽動起來。她終於明白,深井裏邊的那個老婦人就是自己。

  十年的光陰。十年不抬頭,十年不問世事,十年就這樣瞬間就過。

  她突然輕輕地踮起腳,像個年輕的姑娘。她飛快地翻出些東西,灰塵揚起。她坐在雕了花的鏡子前,描眉,拿出一管蔻紅,細細地耕耘在自己的唇上。她看著鏡子裏,轉眼就成妖媚女子的自己,不覺揚起了嘴角。

  她換上朱紅旗袍,模樣竟然和十年前一樣,毫無更改。她趕緊鎖了鐵門,往著巷子外奔去,突然又想起來,又趕緊跑回來,夾了一張紙條在門鎖上。

  2.不以慈悲為懷

  她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美麗的風景,兩只眼睛貪婪地看著。她做好了最好的安排,一路就趕上了看風景的好時光。

  到鳳凰的時候,已經天黑。她站在河岸,竟然想起,自己應該是靠著渡口的翠翠。應該是有疼愛,應該是有愛慕的。暮色裏的小城一下子曖昧起來,暖暖的色調,她以為是自己的朱紅成就的。她想著,也許站在河邊,就能尋著好人家。於是,她默不作聲地站了很久,直到有人來招呼她。

  她以為是豔遇,她以為那個男人是來尋刺激的。那人只是借了她一把傘,告訴她夜裏會很涼,要多穿點衣服。然而,就擦身而過。她心裏在想,我還等著你來問我,要不要跟你一起走呢?

  3.不以等待為癡

  等他去鳳凰,等他去烏鎮,等他去麗江,等他去阿壩,甚至是等他早點回家吃飯,等等等等,才發現從來就沒有等到過。

  她以為,她有的是時間,有的是精力,沒想到,十年裏全是焦躁不安。她是安不下心來等的。"阿昌,你記得答應過我要去鳳凰?"

  "嗯。等有了時間就去。"

  她就不再說話,再有類似的話題,也不想再問。都只有一句:"嗯,等有了時間就去。"她是什么時候開始懂得遷就與忍讓的?是從看到阿昌的第一眼開始嗎?

  阿昌不是個好男人。哪怕是現在蒼老得年輕姑娘一見就會喊叔叔的樣子,他也照樣有自己的去處。他當是和她在一起共同生活,卻是不需要付出任何。

  她就像一株嬌豔的花,開始凋謝,他只是隔天過月的回來休息,沒有看見她老得很快。

  4.不以記得為傷

  她記得關於阿昌的種種。

  阿昌背著她:"也許我不會去管你是否覺得快樂,但是我會一直背著你。"他們那些簡單的快樂,她嚼得沒有味道。連傷心與難過都來不及。

  她一路去了阿昌曾經許諾要帶她去的鳳凰,烏鎮,麗江,阿壩她以為會在路上忘了阿昌和自己,沒想到她記得更深。她甚至想著,是不是回去了之後,就提出跟他結婚。兩個人之間總是會有一個主動的,往往這個主動的人恰恰是付出最多,最不甘心的。

  5.不以忘記為藥

  她回到家。

  阿昌躺在長長椅子上,整個人縮在一團,頭發裏夾雜著花白。"你回來了?我等了你一個多月。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他仰起頭,居然很得意地笑。

  "我們結婚吧。"

  "十年都這樣過了,還講什么形式?過幾天,我還要出去。"

  她心裏突然很不舒服,倔強地說:"可是,我一直都在等你。"

  "等我?"

  "是啊,我一直都在等你說愛我。"

  阿昌很緊張地張了張嘴,突然又閉上了,轉身慢慢搖搖晃晃地走開了。

  她站在後面,哭了。

蘇三的康定情歌

我那時候以為愛一個人就是奉獻全部,如果別人不愛我了,我就走開,絕不糾纏。

  一個叫蘇三的女人,連續在零點過後的傾訴電話裏給我講述關於她和潘安的故事。故事的整個過程幾乎是離奇的,她講述的故事讓我著迷,我從來沒有如此期待一個讀者的來電。

  1.潘安是個醜男

  每個小城都有些名人,這些人出名並非是他多有錢或是多有能力,而是他身上總是有很多奇怪的話題。

  比如在我的家鄉貴州玉屏小縣城上就有一個叫老楊的大齡文學青年,還是個憤怒青年。兒子都已經十幾歲了,日子沒正經過過,放著好好的文藝團編劇不做,整天就盼著在逢五遇十的集市裏,找那幾個熟悉的三輪車師傅打撲克,聽他們地上天上的擺龍門陣,經常幾個人說得口水沫子飛得找不到主兒。他說這是要和勞動人民打成一片,這樣才能創作出好劇本。話倒是也沒錯,好劇本確實也出了好幾個。不過,先是他的第一任老婆帶著孩子走了,第二任老婆帶著自己的女兒嫁過來還沒一年也走了。現在,一個人過,依然和三輪車師傅走得近,盡管第二次離婚還鬧上了法庭,絲毫沒影響有女人喜歡他。以上這些,都足以使他成為這個小縣城的奇談,最奇的還有此人愛好騎著輛自行車到處走,走的可不是幾十公裏的地,通常都是跨省。我只能說,關於老楊是個讓人費解的奇人。

  蘇三喝了一口茶,眼睛眯起來,看看頭頂的太陽,閉了會兒眼睛又睜開:"沒准兒,我要是在你們那個小縣城裏,我也會喜歡上那個老楊。"老楊是我的忘年交,他不讓我叫他老師,直接叫他老楊。

  "說說你的潘安吧。"我和蘇三好像是兩個交換故事的小孩。其實,給我的感覺,我更覺得在電話裏的蘇三似乎更讓我著迷。她的聲音,有點拖遝,有時候聽著想讓人睡覺,有時候卻讓你掛念著連呼吸都舍不得。

  "潘安是個很老很醜的男人。"看來貌若潘安的說法也是有落差的。"我第一次見潘安是春天,哦,不對,是初夏。"我連忙吞下含著的茶水:"錯啦錯啦,是秋天,你穿著一件鵝黃色高領毛衣。"

  "嗯,對,那就是秋天。"

  2.蘇三是個妓女

  確切的說,應該是蘇三打扮得像個妓女,那個時候她應該只有27歲左右。描著妖豔的眉,已經經曆過燕好之事的女人是懂得如何用眼神去勾引一個男人的。

  關於潘安。他就是一個類似老楊的人物。假痞子,偶爾也真風流。傳說,那條小街上找不到爹的孩子都管他叫爹,他也不避諱,樂呵呵地答應。倒是有一回,一個孩子當著自己的母親叫了潘安一聲"爹",當時那女人就給了孩子一個大耳光,打得孩子坐在地上半天沒起來。潘安趕緊賠不是:"嫂子,孩子不懂事叫著玩,您別動火啊。""孩子不懂事,你一大把年紀了該懂事了吧。"正說著,蘇三就出現了。她拿出一顆糖逗逗那孩子,孩子立馬不哭了:"嫂子啊,您說得好,孩子不懂事,您一大把年紀了該懂事了吧。"就瞅著蘇三那妖媚的勁兒,女人拉著孩子訕訕地走了。

  這只是蘇三跟潘安第一次見面。兩人看著那女人走後,也各自走開了。

  第二次潘安正在和一群工地上的小年輕們講段子,嘴裏吆喝著:"兄弟們,往著好彩頭的講,回頭老哥哥給你們買酒買煙。"小年輕們就樂了,嘴裏的段子一個一個往外蹦,沒一個重複的。

  輪到潘安了:"我就說個簡單的,但是這個可是真事。我就說說當年我爹娘怎么把我這個潘安給弄出來的吧。"小年輕們樂了,吹著口哨起哄。"那是個月黑風清的晚上啊,我爹和我娘在那東房裏揣摩著沒啥玩的,外邊又下著雨,農村裏頭再浪漫也不能黑燈瞎火的去散步啊。我爹摸摸我娘的小手,我娘摸摸我爹的小臉,那團火撲哧撲哧直往上躥。只聽見,西房裏養著一公一母的豬,就在那畜生也嚎嚎大叫的時候,一個雷電閃在我爹娘的臉上"正在他講關於爹娘造人運動的時候,蘇三出現了。小年輕們還起哄:"就數老潘說的這個最沒勁兒。"潘安也不辯解:"我請兄弟們喝酒!"

  蘇三挽起自己的褲腿,潘安老遠就看見了:"喂,姑娘,你的腿真白。"有人小聲說:"潘哥,那女的你認識?"他把頭搖得撥浪鼓一樣:"不認識,看樣子就知道是個"然後,就嘿嘿地笑起來。

  3.蘇三跟潘安是有愛情的

  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我得趕往另一個采訪現場。於是,我和蘇三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地點。晚上,我整理和她的談話,老楊就出現在QQ上了。我跟老楊打了個招呼,就隨便說了幾句關於蘇三的事。沒想到他居然很感興趣:"兄弟,你好好跟跟,說不定有大新聞。""哥哥啊,我一男人整天接個傾訴電話就夠難對付啦,現在還遇上這么一有意思的事,雖然興趣是有,但是嘛,咱也不能像狗仔一樣啊。"

  老楊說他要去鳳凰了,騎自行車去。有時候,我真羨慕他,說走就走。

  蘇三依然穿著上次見我的衣服,我看著她,期待著她能給我點猛料。

  潘安到底還是見識了蘇三的腿到底白還是不白,等他氣喘籲籲地從蘇三的身上爬下來的時候,他抽了一根煙,火打了幾次才打著。"三兒,你以前不是幹那個的吧?" 問題有點侮辱人,但是蘇三沒回避:"不是,我就是為你這樣的男人來獻身的。"27歲的蘇三還年輕,還以為自己活著就是為了奉獻給男人的,不光只是肉體上。

  "我那時候以為愛一個人就是奉獻全部,如果別人不愛我了,我就走開,絕不糾纏。"蘇三歎了口氣,眼神遊離著看了杯裏的茶。

  蘇三跟潘安是有愛情的。潘安給蘇三用二胡拉了一曲《康定情歌》:"女人是用來求的。"蘇三滿足了,盡管潘安沒求過她。他們之間的感情究竟算什么呢?說來也平常,不就是萍水相逢嗎?

  4.潘安到底還是潘安

  故事總是俗套的。也許是我傾訴電話接多了的緣故。聽到了開頭,就知道了結尾。只是怕傷了斷腸人,不忍心在開頭就給他們說結尾。

  我第一次見到蘇三掉眼淚。蘇三依然穿著前兩次見面的衣服。她的衣服有一種奇怪的味道,我開始以為是狐臭。到後來,有一天我打開箱子,取塞著樟腦丸的棉被時,我一下子覺得熟悉起來,蘇三衣服上的味道很像樟腦丸的味道。

  蘇三和潘安在一起的時間只有201天,其中他給蘇三拉了21次《康定情歌》。然後,潘安就消失了。有人說潘安是帶著一個女人和孩子一起走的,那個孩子就是那次叫爹被他母親甩了一個大耳光的孩子。

  "我以為潘安只是出去散心,然後再回來,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最後蘇三要求,我給她做個情感實錄,然後發一個尋人啟事。

  5.我們都策劃結婚

  老楊從鳳凰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個邊城小姑娘,他又開始策劃第三次結婚。當然他也詢問了我,關於蘇三的事情。我說,至今,我也沒理出個頭緒來,好像有點中了她的蠱。然後,我給他看了整理出來的采訪記錄。"我怎么覺得其中有很多地方都沒說清楚呢?""你放心,我會繼續電話追蹤她的。"

  我今年 28歲,不算是年輕有為,但是是個有責任心的人。采訪完蘇三之後,不知道為什么,我開始想念那個遠在貴州的小姑娘,那個我母親很喜歡的小姑娘,她比我小六歲,我給她打電話:"喂,小姑娘,不如,2006年我們結婚吧。"她在那邊呵呵地笑起來。然後我又忙著給老楊發短信:"老楊,過年的時候我回家,等我一起喝酒。"

  6.被槍斃的情感實錄

  無論我怎么修改,關於蘇三的情感實錄還是被"槍斃"了。我有一種預感,"槍斃"是遲早的事情,但是我沒想到會到了終審才"槍斃"。頭兒說:"其實這個故事還是挺玄的,就是看完之後有點摸不著頭腦,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對勁兒。"

  沒想到蘇三居然成了我最後所采訪的傾訴對象。因為一些工作調動,我開始不再做類似這樣的欄目。說真的,有點可惜。我覺得,這些年,這些傾訴電話裏的陌生人,與其說是我陪著他們,不如說是他們陪著我。以後將是我的貴州小姑娘陪著我,運氣好的話會陪一輩子。

  我逼迫自己忘了這個關於蘇三的故事,然而我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我決定在回貴州老家結婚之前,一定要去一次康定,也就是潘安給蘇三拉的《康定情歌》裏的康定。

  尾聲:

  半年之後,我做好了去康定的准備,我准備打電話問問蘇三,如果我碰巧遇到潘安,她是不是有什么話想要我捎給他?

  奇怪的是,無論我怎么打她的小靈通都沒辦法打通,還好撥通了一次她臨時留給我的座機號碼。

  "喂,你找蘇三?現在病人不方便接電話。"

  "病人?蘇三得什么病了?"

  "精神分裂症。"

  "啊?什么時候的事啊?"

  "早啦,來我們這都一兩年了。"

  我掛掉了電話,原本簡單的事情好像變複雜了,如果蘇三真的早在兩年前就得了精神分裂症,那么關於她的潘安,關於她的康定情歌,到底是真還是假?

誰人與共,仗劍天涯

"一個人年少的時候,自己束上帶子,隨意往來;但年老的時候,你要伸出手來,別人要把你束上,帶你到不願意去的地方。"

  1.美人遲暮,就該謝幕

  姐姐的容顏已經蒼老了。前些年,還時常有人會來看她,陪她一起曬曬太陽,看看外面的清晰。直到,姐姐的眼睛開始模糊不清,最後什么也看不見了,她的視覺開始用手的觸覺來代替。

  姐姐的手最先認得我,"小妹,是小妹嗎?""嗯,姐姐,我是小妹。"她用手一點一點熟悉我的輪廓,只是可惜她再也看不見我眼睛裏的潮濕。

  "姐姐,他們都不來了。"我握著她的手,輕輕地說。

  "他一定會來"

  姐姐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知道她是想說給我聽,也是想說給自己聽。姐姐嘴裏的那個他,其實就是在姐姐還看得見的時候,也極少來。只是,每次他來,姐姐就特別開心,一定要我給她描上柳葉眉,她的眼睛描上柳葉眉簡直就是絕配。

  "我這心裏亮堂著呢"兩滴淚從姐姐無神的眼窩裏流出來。

  姐姐是個不打折扣的美人,我認為世上最美麗的女人。美麗的女人天生就是不幸的,年輕的時候,姐姐也曾經轟轟烈烈地戀愛,轟轟烈烈地失去,總之是沒白費了那些年輕的好日子。

  2.後院的菊花地

  五年前,我和姐姐一起住在父母遺留下的小四合院裏。姐姐喜歡菊花,我們就一起種了大片大片的菊花,一到秋天,整片整片的菊花開到糜爛。我以為姐姐是個持姿色而風流的女人,她差不多不到半年就會換一個男人,這些男人都有著精致的容顏,姐姐喜歡漂亮的男人,也養就了我的審美。

  後院的菊花地,姐姐是輕易不准我去的。我也是偶爾經過那裏,會聽見姐姐歡快的叫聲,然後我總會驚嚇得趕緊跑回自己的小屋裏。

  姐姐帶回一個男人,第一次很鄭重地給我介紹,鍾柏,這是小妹。我記得了姐姐生命裏最重要的男人,鍾柏。幾乎,一年的時間裏,鍾柏頻繁地出入後院的菊花地。他也會像姐姐一樣溫和地叫我,小妹。

  姐姐和鍾柏都是溫和的人,然而我卻一直記得他們的歇斯底裏。

  "你跟妓女有什么區別?"

  "妓女?你當我是妓女?"

  "你不是妓女,你是什么?我不會陪著你做嫖客!"

  我從沒見過鍾柏這樣生氣。他走後,姐姐敞開了後院的菊花地。又是秋天了,菊花糜爛地開滿了一地,金黃的顏色看起來蒼白,天很涼,姐姐卻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菊花地裏,我就在那時候發現了姐姐的眼角出現了皺紋。

  3.姐姐,別看了,鍾柏走了

  "小妹,幫姐姐點把火。"她背對著我,她以為這樣我就看不見她的憂傷。我以為她冷,小心翼翼地點了一把火,走到她身邊。她一把搶過火把,扔在菊花地裏。

  "姐姐"

  "小妹,以後姐姐再也用不著這菊花地了。"

  "小妹,我們來玩捉迷藏,就像小時候一樣,我躲你來找我,好不好?"

  姐姐沒等我答應,就轉身跑進了菊花地。火焰一下子就舔著了能燃燒的東西,她的動作是那樣突然,都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只聽見她大聲地笑:"小妹,快來,你快來找姐姐。"我看著滿天金黃的火焰,哭啞了嗓子,"姐姐——"等我拽著幾乎瘋了的姐姐逃出菊花地的時候,她的連衣裙已經燒壞了,她閉著眼睛,不跟我說話。接下來的日子,姐姐像瘋了一樣,在小小的四合院裏,一邊哭一邊笑,一邊笑一邊跳,一會兒唱京劇,一會兒又什么也不說。到了半夜,我總是能聽見她在房間裏放聲地哭泣,嚇得我整夜整夜都睡不著。

  後來,姐姐的狀況越來越難控制,也越來越不穩定了。我只好把她送到了醫院。鍾柏來看過她兩次,每次姐姐都央求我給她描上柳葉眉,等鍾柏來了,又不說話,乖巧地看著他,安靜得像什么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

  "小妹,你姐姐老了。"

  "是啊,人都會老的,只是沒想到她會老得這樣快。"

  "來看她的人多嗎?"

  "有一些,只是我知道她最希望來的人是你。"

  "呵呵,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吧。"

  "姐姐,別看了,鍾柏走了。"姐姐垂著頭,坐在陽台上,我認真地幫她梳頭,她的頭發總是一把一把地掉,姐姐真的老了。

  4.文人騷客,斯文敗類

  我不似姐姐,能在年輕的時候,擁有那么多風情萬種。我只愛一個人。愛到心裏可以長出毒,其實,有時候,我真的只是需要一個人陪我聊天,或者只是坐著,我就心滿意足。

  我不明白,為何我這般的堅持與低姿態,低眉順眼仍得不到和他的天長地久。

  他的電話名義上是道歉,最後變成了指責,粗暴地掛掉電話,我間歇性的狂躁發作,不停地撞床頭,用手捶床,使勁扇自己的耳光,用被子絞住自己的脖子,讓自己覺得窒息。拼命地哭,然後一邊期望著自己趕緊平靜下來。我的電話已經欠費,我知道自己只要聽到他的聲音,聽他說幾句好話,就能馬上安靜下來。我想不出任何辦法,我打不出電話,淩晨4點我也找不到地方去買充值卡。最後我撥了110,我哭著求那個接電話的女警官,求她幫我撥一個電話,我的電話欠費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我只要聽到他的聲音就會平靜了。好心的女警官幫我打了電話,她說,已經關機了。我當下心就碎了,關機。我最害怕別人關機,我最害怕自己想要找一個人的時候卻找不到。女警官再問我,同志,你需要警察幫助你嗎?

  "謝謝你,我不需要。"

  掛掉了電話,我依然平靜不下來。我使勁踢被子,使勁折騰自己,想讓自己累了就會乖乖地睡去。我對著一屋子黑,和自己說話。

  乖乖,我們明天就和他分手,不哭了,好不好?我求你了,你別折磨我了,好不好?我求你,別哭了,我心裏好難過。

  5.人間各自,良辰美景

  "小妹"姐姐伸手找我。"姐姐,我在呢。"最近,姐姐的言談舉止有些異常。"小妹,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和我,錢是最重要的東西。你一定要記得。男人都是狗屎。"姐姐看著我的眼神始終是空洞的,她湊在我的耳邊兒,"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姐姐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你。"無聲的眼淚掉下來,姐姐,我要錢有什么用,我也不過想有個可以相依為命的伴。我害怕姐姐給我說類似的話,就好像明天醒來,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一樣。"你放心,姐姐不會死的,姐姐要等鍾柏呢。"

  我躺在姐姐旁邊,想起了母親。姐姐的美麗全是遺傳了母親,母親死得早。從小,鄰居就說母親是個瘋子,父親也很少出門,整天整夜的時間都用在守著她。其實,母親平時是很溫柔的,總是喜歡抱著我,"小妹真乖,真乖。"我吵著要吃冰糕,她就把錢給了我和姐姐。我和姐姐樂滋滋地舔著冰糕,往家走。

  家裏從來沒這樣熱鬧過,樓下堆了好多人。父親和母親站在天台的邊緣,母親往左拽父親就往右拽,兩個人像在跳舞一樣。只是,他們跳著跳著,就從樓上跳了下來。血泛濫開來,跟到我和姐姐的腳邊,我們都忘了去舔冰糕。

  沒有人告訴我們,母親的病是有遺傳的。我也一直以為姐姐的病,只是因為受了鍾柏的刺激。

  我摟著姐姐,生怕她會突然跳起來。我想著想著,心裏忍不住恐慌。然而,恐慌是沒有用的,我已經知道自己也病了。

  只是忘了人間各自良辰美景。

  6.赴湯蹈火,萬劫不複

  "千萬不要為了一個人赴湯蹈火,千萬不要為了一個字萬劫不複。"

  我蜷縮在床上,呆呆地只敢哭不敢說話。"你哭什么哭,跟個瘋子一樣!"他不耐煩地罵我。我扯爛了他的睡衣,打傷了他的眉頭,還在他的肩頭咬出了血印。他大聲罵我:"天生的一個間歇性癲癇症、狂躁症、抑鬱症!"我爬過去,"你打我吧,我求你打我吧。"我舉起他的手,使勁響亮地往我臉上砸耳光,越痛越清醒。他一邊罵我,一邊掙脫我的手,自己動手更有力道地打。"你喜歡被人打是吧,媽的,你就是個瘋子,老子打死你!"

  我突然能明白為什么姐姐會在年輕的時候夜夜笙歌了。姐姐不是仗著美麗,風流成性。而是她骨子裏害怕孤獨,她知道自己是活不了多久的,與其孤單地活著,還不如留下風景如畫。我突然一下子就懂她了。

  然而,鍾柏,你懂了嗎?

  我在鏡子裏,看著自己遍體鱗傷。鍾柏不懂,他也不懂的。唯一懂的就是我的父親。只有他懂得母親心裏的苦,也願意擔負一切的苦。鍾柏和他都是膽小鬼,他們都假裝不知道我和姐姐想要什么,於是他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不給我們。

  是啊,這世上,沒有人願意陪著你莫名地死去。

  即使,鍾柏和他,都曾經千方百計地求過我和姐姐;即使,他們都曾經許下最動聽的諾言,然而,陪不了也懂不了我和姐姐,剩下的只能是空成恨。

  7.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姐姐不是妓女。"

  我給姐姐描了最漂亮的柳葉眉,等著她最愛的鍾柏。只是所有的話都是這樣的蒼白。姐姐再也聽不見了。鍾柏站在姐姐墓碑前,獻上了大捧菊花。我站在一邊,看著姐姐的遺照。

  "鍾柏,你還會想起後院的菊花地嗎?"

  "小妹,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姐姐有遺傳病。我是真的不懂她的過去,我以為她真的只是水性楊花,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害怕太過年輕的歲月沒有人陪著她到老。"

  "鍾柏,其實也不怪你,即便沒有你說的那句話,你也沒法陪姐姐到老。其實沒有任何人可以陪她到老。她心裏早就想好了怎么做,她什么都清楚,只是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姐姐走的時候,一定很勇敢也很痛苦。

  我醒來是半夜,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身影。直到跑到天台,才發現她正仰著臉往天上看。"姐姐。"她轉過身來,是用眼睛找到了我。她的眼睛居然能看見我了。"小妹,我一直都能看見。"我緊緊地抱著她,為什么,為什么要假裝看不見。

  "小妹,我偷偷地跑出去過。五年,鍾柏只來看過我兩次。一年的熱戀難道真的只是虛無?我不甘心,我偷偷地去找鍾柏。我看見了我不該看見的。"

  我可憐的姐姐,一個為愛生為愛死的姐姐。

  "鍾柏,你知道嗎?姐姐偷偷出去找過你,她看見了你和別人歡好的場景。然後,她就再也不願意睜開眼睛看任何東西了。"

  這是我給鍾柏說的最後一句。

  我陪著姐姐在天台上看星星,"小妹,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和我,錢是最重要的東西。你一定要記得。男人都是狗屎。"姐姐,我怎么會不記得,我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是沒辦法依靠男人活下去的,因為這個世界上最致命的傷就是男人和愛情。

  "小妹,姐姐給你跳舞。"姐姐在月光裏脫掉了全身的衣物,我第一次看見她的裸體。她在月光裏轉圈,就好像是一支青春舞曲。她單腳踏上天台的邊緣,像一只美麗的天鵝一樣,踮起腳尖自由舞蹈。

  "姐姐——"

  姐姐轉得太快了,我伸手來不及拉住她,她的身體就像一條魚一樣,從我的手心逃脫,和母親一樣勇敢地跳了下去。

  尾聲:

  我的母親,我的父親,還有我的姐姐,他們都以最美麗的姿勢離開了我,留下了孤單的我。我已經不再去愛,因為我的遺傳病並不是愛能醫治的,直到姐姐離去,我才明白愛從來就不是百病藥。沒有了姐姐,我寧願只身一人,了結一生。

  姐姐,別怕,我把你藏在繡好的鴛鴦鞋裏,帶你浪跡天涯。

大城小愛

  我睡在蒼白的雲朵上,遊走在各個夢想的國度。我是薩的後裔,有魚的鱗,可以自由地翱翔,可是時間就是傷,我的鱗已經斑駁不清。我浮在雲上,自我可憐地撫摩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鱗。

  1.我死了,請天葬

  漂移的生活成為主題。另外,我生活的很大部分都樂於跟天師作鬥爭。當然,天師這樣的稱號,並不是名副其實。所謂"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我就是一個天生喜歡和天師作鬥爭的女人。拌嘴,吵架,耳光,巴掌,甚至是大打出手。樂此不疲的行為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也是愉悅的遊戲。

  一個星期七天,起碼有三天的時間用來吵架,兩天的時間用來求和,還有兩天自然是用來相親相愛的。

  我睡在蒼白的雲朵上,遊走在各個夢想的國度。我是薩的後裔,有魚的鱗,可以自由地翱翔,可是時間就是傷,我的鱗已經斑駁不清。我浮在雲上,自我可憐地撫摩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鱗。

  那些魚鱗悄然脫落,安靜地浮在雲朵附近。

  天師,你知道嗎?這些脫落的魚鱗裏,有些叫過去,有些叫傷害,有些叫害怕,有些叫殘缺,這些都是時間給我的,時間一旦過去,我就什么也沒有了。

  我蜷在天師的懷裏,"天師,一定要記得,我死了,要天葬。"

  "小尼,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我叫小尼,小尼姑的小尼。

  "我有不治之症,一定會死得很難看。記得,我死了,就直接把我拋到荒山野嶺。"

  我在夢裏受過薩的詛咒,水裏一雙沒有顏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她只張開嘴巴,沒有聲音,我認得那口型:"2005年12月8日。"

  最後一個字是:"死"。

  2.親愛的,我離家出走了

  我要正兒八經地離開,然後再趾高氣揚地回來。

  我的父母都相繼離我而去,我成了一個孤兒。他們什么也沒有留下,然後我漸漸淡忘。只是到了2004年之後,我總是會夢見他們。他們給我買最漂亮的衣服,母親給我梳最文靜的發型,父親給我做最好的木制玩具。我對他們戀戀不舍,我舍不得從夢裏走出來,我害怕自己一個人孤單。可是,我依然要醒過來。

  第一次離家出走。我崴了腳,坐在太陽落山的西邊,看著路過的行人對我的漠視。"天師,你知道嗎?我是多么希望能夠及時地看見你,你不會視而不見,對嗎?"我們不是青梅竹馬,我們也不是兩小無猜,但是我依然期盼著你能給我所有的愛。是的,我是個對愛情有著無限制欲望的女人。你來了,我看見你的汗都滴了下來,你著急地喊我的名字,你曾經覺得當著很多人叫我的名字是件很丟臉的事情,你認為會很曖昧。我們不是明明相愛嗎?

  然後,天師先給我揉腳,把破開的皮細細地磨掉。七月的雨後,我的腳上粘了些泥,他的掌心裏也有。他背我進一家小的診所,醫生說沒多大的關系,只是給了些小小的創可貼。"不行,這幾塊創可貼怎么可能治好我的腳?"我幾乎是一溜就從他的背上滑下來,"我肯定會死的。"

  我掉下眼淚,我是個怕死的人,我一定會在23歲的時候應了詛咒死去。

  他小心地哄著我,然後又背起我,"那這樣,我們走完這條街,看有多少家診所、藥店就買多少創可貼,好不好?"我抽著鼻子點頭,說好。

  3.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沒有想到我潛意識裏給自己的壓力會這樣重。

  我整夜都會夢見日曆自己一頁頁地掉下來,我的長發在夢裏一把一把地散落,有好幾次纏著我的脖子,差點讓我透不過氣來。我早早地就做好了打算,我要去自己喜歡的地方玩,我要拍許多的照片,都放大,弄成黑白兩色的,滿滿地掛在家裏的牆壁上。

  我害怕,一睜眼,就看不見天明。

  天師眼睛上的睫毛終於變成了白色。難道他也被我折磨老了?我望著窗外,手裏沒有停下劈柴。我已經搬到了鄉下老家。我最溫暖的童年是在這裏度過的。我希望就算是最後的時間,我也要再享受一次曾經擁有的溫情日子。

  天師跟著來,搬來了電腦,裝了網線。清晨,他總是起得很早,去看那些撩撥的霧。"小尼,如果在這裏生活一輩子,會很幸福。""可是,霧散了之後,我們又能看見什么呢?"我開始說喪氣的話。

  "天師,我的死期越來越近了。"他陪著我過了22歲的生日,我坐在河邊,冰涼的河水凍得我要摔倒,我蒙著布條,"小時候,我奶奶說我曾經蒙著布條都能直直地穿過這條小河。"然後,我起身,一步一步探索著往前走。這並不是條有深度的河。我的眼睛能一眼看穿河底花紋清晰的鵝卵石。水漸深,我的腳竟然有點站不穩,難道22歲的我還不及當初5歲的小姑娘?

  我尖叫著一把扯下了布條,一屁股坐在了河底。突然,我看見了夢裏那雙沒有顏色的眼睛,她居然看著我笑,然後只是張嘴,只有口型,不發出聲音:"2005年12月8日。"

  醒來,天師站在窗戶前。

  "小尼,我們回成都吧。"

  "我不想回去。"

  "這裏的回憶都讓你心神不寧,為什么還要留在這裏等著死?"

  "我本來就是會死的,我沒讓你跟著來看我死,想走隨便。"

  4.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我像個碎碎念的女人。如果我能當做夢魘裏的眼睛和嘴一直不存在過,我將是最幸福的人。然而,我現在卻念叨著自己什么時候會死去。死期對我來說,其實是很明晰的。

  天師是因為可憐我才這樣做的吧。

  差不多有半個月的時間,我陸陸續續給他說了很多小時候去過的地方,以前喜歡吃的東西,或者是曾經某段時間特別喜歡做的事情。他居然都陪著我,要再去嘗試一次。我不喜歡這個跟我沒血緣關系的人,這樣熟悉我的生活方式,我也不喜歡他自作主張地認為我喜歡這樣。

  如果是在江南,這個時候一定是淫雨霏霏,我趴在一朵花上假裝欣賞著春天的樣子,一定會很白癡。成都的春天沒有柳絮,卻有清新。

  "小尼,成都的春天是溫暖的。"

  可是,我看不見成都的春天?

  "小尼,我們一起種棵樹吧。"

  可是,我看不見這棵樹的將來。

  天師,我是個生命已經即將結束的人,你為何要挑起我的貪生怕死?沒有一個人會鎮定地去面對死亡,一屋子黑我都會哭,更不要說永遠都是黑。

  他換了一種對待我的態度。我認為之前他一直對我是控制著的隱忍著的,現在他逼我去想去聽去看活著的一切。"我要死了,我什么也不要知道,求你了,不要逼我。"

  "小尼,你忘了嗎?我親自給你刻了一個桃木的辟邪手鏈,我說過它會保佑你。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已經毀掉了那個手鏈,"你不讓我好好過完剩下的時間,我也會讓你不好過的。"

  5.見死不救,大義滅親

  我突然就轉變了自己的態度,積極開朗地去配合天師想要挽救我的所有行動。我也不再數著星星,數著月亮過日子。偷偷地藏起了日曆。日子一旦沒有了計算的方式,就可以變得無所求。

  迷戀信樂團的歌。於是就歡喜地搜集著關於他們的聲音。有時候,挑釁這樣的詞比挑逗更性感。天師問我喜歡什么,我就告訴他,我喜歡什么,反正只要是我喜歡的他就一一弄回家。有那么一刻,我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個將死之人。那些幸福是我期望的,然而我又那么清醒地明白我的日子不多了。

  2005年就這樣來了。

  我的23歲大劫。我開始狂躁不安。憤怒,走動,搬家。嚴重的情緒化。開始給只要是認識的人不管關系疏近都寫信,十幾封十幾封提到郵局,寄出去。然後,再到不願意和任何人說話。拒絕見到任何人。哪怕再想出門,也找出一切不出去的理由。

  天師帶我去爬山,他說人只要站在高處就能看見生活的意味。我顯然已經聽不懂任何的大道理。

  有過小雨的山路,有些滑,他一直牽著我的手。可是我卻沒辦法去感激他。我是不愛他呢,還是已經死心了。走在山路,我記得曾經我是很愛他的。可是,為什么現在不愛了呢?是因為我要死了嗎?我一直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

  "小尼,小心。"他把我甩開,自己抓住了一棵樹,吊在半空中。我們都沒想到,驚慌失措。他的手死死地抓著樹枝,"小尼,你別過來,小心。"我過去,不是想去救他,我是想看看面對死亡,他會不會害怕?

  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過去了。

  他和我爭吵,和我吵架,看我離家出走,背著我回來,然後陪著我回老家。

  我伸手去拉他,有點像在拉自己的希望。

  6.求婚,求婚,求婚

  我們都是大難不死。

  我們都是劫後餘生。

  "天師,如果我當時放掉了你的手,你會怎么想?"

  "怎么想?死都死了,還能想什么?"

  "說嘛,說嘛,一定要說。"

  "我當時想,現在好了,終於可以比你早點死了,這樣我就不會難過地看著你死去了。"

  我第一次那么聽話地守在他身邊。我們裝了一個像老家那樣的火爐,冬天來的時候,我們依然很溫暖。

  他剛剛陪我度過了23歲的生日。也是他親眼見證了我活了下來的全過程。也就是在我伸手拉他的一瞬間,我居然懂得了一些其他的道理。後來之後,我再也沒有夢見過那雙沒有顏色的眼睛。連一向疼我的父母,也再沒有來看過我。

  我的夢裏開始有鮮花,有清澈的流水,有童話一樣的城堡。我再也沒有噩夢糾纏。我開始清晰地明白,除掉了心魔就幹淨了一切。其實關於心魔,我知道的也不是太多。也許是我發了善心,再也不願意看見他為了我去做這么多事情,我的無動於衷對他來說應該是一種傷害吧。

  "小尼,我們結婚吧。"

  ""

  "我想跟你結婚,想陪著你一輩子,我不想看見你害怕擔心的時候,沒有人陪著。"

  ""

  "哪怕就算你再會做到那樣的噩夢,再會被糾纏,我也要陪著你一起,讓你覺得不孤單。"

  是愛情嗎?我問自己,我曾經是不相信愛情,也不相信婚姻的。困擾我23年的噩夢讓我不相信一切,然而我活下來了,我還有什么不相信的?

  尾聲:

  我再也不是一個習慣性臆想的人了,我開始正常人的生活。這樣很好,還有一個好消息,明年的春天我和天師要結婚了,他說這叫套牢一生。

十一月晾曬的錦緞

這個城市的冬天,兵臨城下。

  嘩啦一下就拉開了涼的幕,鋪天蓋地下來全是瑟瑟的風。

  夜裏睡不著,只聽見陽台上的衣服飄過來蕩過去的聲音,還有天上的姑娘哭泣的聲音。

  我的同居蜜友說:

  "沒有人發現,11月的天書竟然印錯了。

  沒有你的城市,南國的天凍成了寒冰。

  我追尋著你的足跡,涉江而過。涉江而過,芙蓉千朵。"

  11月29日。淩晨3點45分。翻來覆去睡不著,然後,不想睡。我起來,刷牙,洗臉,打亮了房間裏所有的燈,吃了三顆青果,一個半橘子。裹緊了寬松的睡袍,溜達在陽台上。然後,聽《我們這裏還有魚》和《像風一樣自由》。兩首風馬牛不相及的歌。

  溜達網頁,習慣性地打開了情感傾訴信箱,有幾封剛到的郵件,其中有一封標題是:十一月。我點開,長長短短的句子,過過去去的句子,她說她叫錦緞。

  我叫錦緞。我想要給你講一個故事,或者是講我這么多的尋找與歸宿,我不知道你是否願意看完。十一月太涼了,那么溫暖的回憶就會尋蹤而來。它們在你睡著的時候,在你的夜夢裏徘徊,它們在你打噴嚏的時候,在距離你半米之外的半空裏遊蕩,它們有時候,是你腳邊的一只狗,有時候是你隨手扔掉的垃圾,有時候,也是你來不及掩飾的悲傷。

  十一月•關於D

  D是姐姐。

  2003年國慶,我們就認識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會成為我生命裏那么重要的一個人。我喝醉了酒,不省人事,她帶我回家,我只記得,她緊緊地牽著我的手,我們一起走過了長長久久的青石板路,然後我不管不顧地一頭紮在了溫柔的被子裏。

  第二天,我看見雪白的襪子晾在窗口,心裏一下子和這個剛認識的女孩親近起來。除了家人,第一次有人給我洗襪子,第一次一個女人給我洗襪子。我認為那是代表親密關系的一種。

  2004年整整一年。我做了很多愚蠢的事情。她是最忠實的見證人。

  我愛上了一個隱瞞了自己已有女友並決定近期結婚的男人。我是瘋子,明明知道不可能,我是傻子,明明知道放手就是最好,然而,仍然一意孤行地去了北方。北方的雪,一覽無餘的雪,踩一個印下去,深深地再也起不來。我知道那是沉淪,那是迷戀,那是不負責任的錯誤。我靠在招待所的小窗戶邊兒,手摸著暖氣管,一個字一個字地發送短信,姐姐,北方真冷。她的電話打過來,命令我,馬上回成都,否則絕交。我什么時候又怕過什么呢,姐姐,我記得你是答應過我,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拋棄我的,所以,我不怕,我不回去。

  我就那么任性的,把自己折騰到體無完膚,然後,一無所有地回到了成都。

  D跑過來,給我做飯煲湯,給我洗衣服,給我收拾房間。我像是個失去了自理能力的人一樣,只知道睡覺吃飯,起來之後就呆坐著。我知道,我一動,胸腔裏的某個東西就嘩啦地一下發出破碎的聲音。D就任由著我的無動於衷,她想用不聞不問來縫補我的破碎。

  我又瘋狂地收拾行李,打電話訂去北方的票。D看著我的驚慌失措,揪住我,問我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我甩脫她的手,大聲地咆哮:"我要去找他,他要結婚了,我不能讓他結婚。"她死死地抱住我,"妹妹,你乖好不好,不要去,不要去"她居然小聲地抽泣起來,"我要去,我要去參加他的婚禮,我要他親眼看見我有多難過,我有多傷心,我要當著他的面,喝下最毒的祝福酒,我要他全家不得善終。"我已經失了風度與矜持,她死死地拽著我,"我和你一起去。"

  "為什么?"

  "我怕你傷心難過,連回來的力氣都沒有。"

  我的眼淚全掉下來,誰又那么在乎過我的傷心與難過,誰又那么在乎過我想要的是什么,沒想到,D,這個看起來文弱的姐姐,那么強悍,強悍到以死保護我。

十一月•關於W

W是妹妹。

  我在W的面前,依然像個小娃娃。第一次一起吃飯,我帶著當時的男朋友,她只顧著低頭吃飯,不怎么說話。我想她定是個孤僻的孩子,我不太喜歡孤僻的人,害怕沒有話題,我是個話癆。

  後來,她一個人,跟我說了那么多那么多話。我真的驚訝了,原來,她是那么善談的女人。那時候,她還不是女人。我還笑話她,還是個小女娃娃。然後,交代她,你幫我完成一個心願吧,"一輩子走許多的地方,只睡在一個人身旁。"多么自私的我啊,我卻是那么想她能幫我完成這個心願,在我看來,這個心願是一種完美情結。

  她是完美的,我是不完美的。

  我陷入一種奇怪的愛情關系,我們愛也不愛,我們爭吵也親密,我被這種反複糾纏不確定的關系傷得傷痕累累。我累到了無底洞,約W出來喝咖啡。她憂鬱地看著我,分手吧,再糾纏下去對你沒什么好處。W,我不甘心啊,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得不到想要的愛情。W看著我,不再說話,也許她也在想自己的愛情在哪裏。

  六月的時候,我、W和當時的男友坐在一起。不知道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我絮絮叨叨地說,我要開始存嫁妝錢,我要風風光光地出嫁。我當時的男友,無動於衷的,看著我。W輕輕地笑,嗯,存錢是好事,趕緊找個好人嫁了吧。我知道,她的後半句話是說給他聽的。原來,我真的是沒找對良人,原來,我真的是那么沒水准,一錯再錯。

  後來,我真的開始自己存了嫁妝錢,然而卻已經是孑然一身。

  W經常來看我,守著我,給我做水果沙拉,或者半夜給我發短信。她擔心我寂寞孤獨,時常帶些精美的小禮物過來,我就像是個得了寵的孩子,幸福得不得了。

  我表面是健康的,活蹦亂跳,其實我已經折騰不起了,絕望了。我給W發短信,為什么生活會是這樣,為什么我會是這樣,如果死了,是不是一切都會改變?發送完畢,我就輕輕地劃了一刀在自己的手腕處。

  死亡是那么近,也那么遠。

  W哭喪著一張臉,如果你死了,你的嫁妝錢怎么辦?我笑著回答她,親愛的,我已經去看過死亡了,以後再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了。

  後來,W也談戀愛了。

十一月•關於O

十一月•關於O

  O是朋友。

  你有沒有這樣的一個朋友?一直跟你關系很好,什么事都護著你,無論你對錯,他是異性,他不管你有沒有男朋友,他都對你好,百依百順。然而,他卻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他喜歡你。

  O一直都是在我身邊,我當他是哥哥。無所不依靠的哥哥。我告訴他,O,我終於對愛情絕望了,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他突然特別認真地說,錦緞,我們結婚吧。他連喜歡我都從來沒說過,他居然說要跟我結婚。

  錦緞,你考慮一下,我很認真地跟你求婚。

  我突然明白,他那么多年對我的好,並非沒有來由的。他說喜歡我大笑姑婆的樣子,覺得這樣的我最純潔。他說喜歡我說話時候張牙舞爪的樣子,覺得這樣的我最幹脆。原來,我在他的眼裏是這樣的美好。

  然而,我是那么的殘忍。

  我剝了自己的皮,從開始到現在,一點一點剝給他看。O,你不是說我是美好的嗎?你看看,我沒有一處不是傷痕累累,我沒有一處不是淤青傷痕。他沒有像我所設想的目瞪口呆,而是抱住了我,錦緞,我們結婚吧。

  我承認,有那么一瞬間,我差點就願意接受了幸福。那夜,我哭得很傷心,打不通他的電話,然後給他發了一條短信:不如,我們試著交往一下吧。第二天,我還在睡夢裏,他著急地打電話過來:"昨天,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我笑起來,"哈哈哈,我說的夢話。"然後掛掉了電話。

  O,你不是說要跟我結婚嗎?那么為什么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你到底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

  十一月•關於。

  。是結束。

  我的結束是這樣的。

  我坐在十一月的風裏,坐成了一尊雕塑。我背著雕塑的殼,我在想,曾經過往的那些到底給了我些什么。最後,我把那些東西都拿出來,晾曬在十一月的涼裏。

  最後,我是錦緞,我是望夫崖。

莫相扣

 "願我來生,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垢。"

  ——《藥師琉璃光本願經》

  1.從此他都不會再踏我們雀橋了

  相扣撫了那琴在水榭間,竟是一個音也彈不出來。

  周邊伺候著的丫鬟,眼神都已經飄到了不遠處的小紅船上。有個白衣飄飄的公子,不著束縛,灑脫之下竟也是個堂堂正正的人。相扣聽見那白衣公子的笑聲,沒感情地說道:"就這等吃貨也算得上堂堂正正?"丫鬟趕緊收回遊離的眼神,自然是不敢辯駁,只是心裏暗嚼舌根:"小姐連面紗都沒取下,都還沒正眼瞧上一眼,就知道人家是不是堂堂正正?"

  相扣自然是知道,周邊丫鬟的那點小心思,也不與她說。只是冷淡地說:"今天不練琴了,走吧。"丫鬟倒急起來:"唉,小姐,不等秋公子了?"相扣輕輕哼了一聲:"斯文敗類,不來也罷,從此他都不會再踏我們雀橋了。"

  丫鬟從八歲開始伺候相扣。相扣倒也不是什么難相處的人,盡管她是近年來雀園最得寵的琴師,她除了待人冷淡些,倒是從來不讓身邊人為難過。相扣之所以得寵,不只是因為她賣藝不賣身的清潔,還在於她的神秘,她終日戴著一張潔白的面紗,別說是來聽琴的男人,就連周遭伺候她的丫鬟也是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真模樣。

  2.那些公子哥都認定自己是相扣要等的人

  於是,來往雀園的公子哥就有了樂趣。總是有人想著辦法能一睹相扣的樣子,當然也難免更多的是嚼舌根的說,相扣定是被破過相,有一道長長的蜈蚣疤痕,或者是臉上雀斑麻子一籮筐。反正是說什么的都有,流言一傳,自然有傳到相扣耳邊的,相扣也不惱不怒,只是輕輕撥琴:"別人愛怎么說怎么說去,我只是為了等人而來的。""等人"?不重不急的一句話,瞬間就傳遍了雀園公子哥的耳朵,從模樣的神秘,轉變成了對等人,等什么樣的人的猜測。

  於是,那些公子哥都認定自己是相扣要等的人。

  那些公子哥中並非個個都是一無是處,也有有些小才華的。相扣自然會注意到他們,尤其是他們對音律也表現得相當熟悉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留下個其中些個深談,只是那些人都灰溜溜地踏過雀橋,灰溜溜地走出雀園,從此再也不踏進雀園半步。

  3.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相扣說,自己要等的人是良人,所謂良人便是托付終生。雀園老板自然是頻頻抬高相扣的身價,這說不定明天就跟哪個有錢公子跑了,沒法留住的人的錢還是多賺些好。相扣的面紗還是沒有掀起來,她也許在等個好日子,等個好男人,再等個良宵,才一並完成了自己的神秘之旅。

  那夜,來了一個窮酸落魄的秀才,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竟然兩個銅錢也嚷著要見相扣。雀園老板正准備亂棍打出去,相扣譴了丫鬟來,問那窮酸秀才: "我家小姐問你可有什么出處?"那窮酸秀才竟操起桌上的一只空杯:"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哈哈哈,是離愁"相扣聽了丫鬟照回秀才的"出處",那正在撥琴的手突然停住了,刺耳的一聲斷了一根琴弦,又是清脆的一聲滴在琴弦上。那滴從相扣面紗內掉下的眼淚,格外地散發出一陣光芒。

  4.男歡女愛,順其自然

  相扣貼了自己的錢財給那秀才,才子佳人自然是要裝扮一番。雀園的老板暗自感歎,看來這回,相扣是鐵定了心思要跟著那秀才走了。

  相扣差丫鬟買回了很多詩詞歌賦類的書籍,平日自己也不多與秀才相處,只是隔幾日就檢查一下秀才的學識是否有進步。相扣仍然在雀橋邊的水榭練琴,與以往不同的是,常常一聽到秀才的聲音,就忘了撥琴。連丫鬟都看出來,這回小姐是動了真心。相扣也是慢慢對秀才暖起來,首先是說話的聲音,然後是去的間隔越來越短,二人聊天對話也是相談甚歡。

  終於,相扣遣了丫鬟邀秀才月下小聚。

  那夜,月色如水,美也涼。就像相扣那顆從前不曾被化的心,而如今,她就像是要去完成一個儀式一般。聚的是相扣的閨房。男歡女愛的事情,是講究順其自然的。月光透過支起的木隔窗戶慢慢地爬進來,爬到相扣正在磨墨的手上,傻坐在一邊的秀才突然機靈了一般,站起身來,握住相扣的手。然後又放開,他想用手掀開相扣的面紗,數月來培養感情,竟是如此親近也沒機會見過相扣的真模樣。相扣握住秀才的手:"你想見我是什么樣子嗎?"秀才點頭,"那你先想想我應該是什么樣子,然後就用這筆在我面紗上把我的樣子畫出來如何?"往日窮酸卻不失放蕩不羈的秀才又怎么會拒絕如此閨趣,他坐在相扣對面,著墨落筆,表情很認真。終於,月光被蒙蒙的雲遮住了,他大舒一口氣。相扣仍然不許他掀面紗,自己先在銅鏡裏端詳,然後轉身去看秀才。

  尾聲

  秀才成了啞巴。

  相扣的丫鬟偷偷跟旁人說,她親眼看見了秀才喝了小姐的茶就再也說不出話來,而小姐轉身就洗掉了剛畫上的眉、眼睛、鼻、唇,她的整張臉都沒有了!丫鬟突然驚叫了一聲,啊,我家小姐是個妖怪啊,我家小姐是個無面人!然後,就瘋瘋癲癲地跑開了。

  後來,有好事的說書人,非說那相扣是個琴妖,是個來尋主人的琴妖。說她是一只古琴化身而來,可惜的是並無幻化成人的嬌媚面容的本事,她一直等著自己的主人來為自己梳扮裝容,她仍記得主人的手輕輕地撫摩她的身體,耳邊仍是主人贊她美麗動聽。然而,相扣唯一會的,就只是用琴聲來吸引有緣人,然後讓他們為自己畫上眉、眼睛、鼻、唇,才能看見那有緣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主人。

  那些曾經灰溜溜地踏過雀橋,灰溜溜地走出雀園,從此再也不踏進雀園半步的公子哥,不是無端暴斃,就是忘記了自己的過去,也有的是啞了嗓子癡了嘴,半個字都再也說不得。

  只聽一人,站在水榭,輕輕唱:"奈何橋下,一舟一人,無面無目,待來生。"

似是故人來

"同是過路,同做過夢,本應是一對。

  人在少年,夢中不覺,醒後要歸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雙,到底會是誰?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似是故人來》

  1.歡喜傷悲,老病生死,說不上傳奇,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她終於以不菲的價格租下了那個臨江的電梯公寓,推開二十三樓的落地窗戶,整個濕潤的城市全在腳下了。她愛這個城市,愛這個城市的直接,愛這個城市的豪爽。她曾經有四年最美好的時光在這裏度過,如今她攜帶著西北一個小鎮的所有回憶,只身回來。

  她尋思著在重慶開始生活的第一天應該是什么樣子。以至於,她忘了關上二十三樓的落地窗戶。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說話的時候稍微有些鼻音。她在落地窗戶前的陽台上坐了一會兒,遠遠地就能看見江水慢慢又急急地流動著。她想起該抽一支煙,才發現包裏只剩下一支從西北帶回來的劣質煙,心情突然大好起來,嗯,過去的該過去了。她決定出去走走。

  她突然想起一句話:"每當我從這個角度看這個城市的時候,我就強烈地感覺到,城市是母體,而我們是生活在她的子宮裏。"她突然笑起來。

  2.何日再追,何地再醉,說今夜真美,無份有緣,回憶不斷,生命卻苦短。

  她坐在纜車上,晃悠著兩條腿,很悠閑。其他的乘客也很悠閑,她的記憶太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去哪裏,於是決定隨遇而安。

  四年前,乃至是更早前的記憶都變得模糊了。她記得那時候的南濱路還沒完全修好,她大學好友的母親牽著她的手:"妹兒啊,大學畢業了就別走了,留在重慶,嫁在重慶吧。你看,我們重慶多漂亮啊。"她只顧著一個勁兒地傻笑,她是喜歡"妹兒"這樣的稱呼的,就像孩童時被溫柔而又強悍的母親哄著入睡一般令她沉浸其中的親切。她再回到山城,並沒有通知任何舊友,她更願意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住下來,或者是留下來。

  她晃悠著了回到二十三樓。她趴在陽台上,依然面對著慢慢又急急地流動的江水。她突然很餓,很想大吃一頓,於是跑到樓下附近的超市進行了一番大采購。按照收銀條所顯示的什么香菇肉丸、海帶、毛肚、豬黃喉、魔芋、耗兒魚、火腿腸都是打火鍋的好東西,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在西北的小鎮裏吃不到正宗的火鍋,全靠了自己的摸索,熬骨頭湯、熬雞湯,放辣椒料,放花椒,放薑,放香菜她終於摸索出了類似火鍋而又區別於火鍋的一種湯鍋,因為她一直都買不到牛油。

  3.一種相思,兩段苦戀,半生說沒完,在年月深淵,望明月遠遠,想象你憂鬱。

  她很滿意自己在兩個小時裏完成的傑作。她切碎了紅辣椒、老薑、香菜,然後放了濃鬱的香油,再拌上味精和鹽,開始一個人吃"火鍋"。她想應該有點啤酒,或者是紹興的花雕,還要放點話梅自然就最好。可是,她只有白開水。

  她坐在沙發上,無聊地換著電視頻道。她在等著淩晨三點四十分,安徽衛視"看了又看"劇場播放的經典老劇集《大時代》。

  1992 年的劉青雲,1992年的周慧敏,1992年的郭藹明,1992年的藍潔瑛,那時候,他們都還很年輕,那時候,年輕的他們卻造就了無法超越與風華絕代。她看著那個癡狂的藍潔瑛,痛打"丁蟹",她看著那個又恨又怕又凶又求的藍潔瑛,她看著藍潔瑛的眼睛,竟像是看透了自己。"玲姐"死了,在漫天泡沫似雪裏,臨死也要戴上"方進新"那個只值二十塊錢的戒指。她突然掉下眼淚來,哭得一塌糊塗。

  她守著淩晨的電視,看周慧敏和郭藹明在KTV裏唱《似是故人來》。"俗塵渺渺,天意茫茫,將你共我分開,斷腸字點點,風雨聲連連,似是故人來"神色竟然恍惚在"斷腸字點點,風雨聲連連"這兩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也像是忘記了什么,想要拼命回想起。那個猶豫不決,左右為難的劉青雲,竟是辜負了兩個女人的七年。

  4.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間上終老,離別以前,未知相對當日那么好。

  她關了電視,已經是淩晨五點多。天,好似要麻麻亮起來。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並不是認床,只是滿腹心緒地說不明,道不清。她裹起睡袍,忍不住翻起雜亂的行李。裏邊有一本她曾經視作生命的相冊,她和男人親密的合影,她和男人在河裏捉螃蟹,她和男人在草原上放羊。那些簡單而又快樂的日子,撲面而來。掩飾不住的悲傷,也撲面而來。

  她和他之間,並無第三者插足,也並無深仇大恨。就是那些生活細節的糾纏啊,竟然讓她心痛到無法呼吸。她想不明白,為何什么問題也沒有,最終卻成為了最大的問題。她記得他最後的一巴掌,她恨他的那一眼,就似要殺死他。她在離開之前,曾經炒了一盤半生不熟的四季豆,准備了很多蝦和橙汁,甚至把他的維生素丸都換成了安眠藥。她並非沒有本事,治他於無形死亡中,只是她心軟了,倒掉了半生不熟的四季豆、蝦和橙汁,而是給他裝了滿滿一冰箱的食物,扔掉了安眠藥,給他買了更多的維生素丸還買了些生活常備藥品。

  到如今,她也沒想明白,是什么曾經讓他們如此親密,又是什么讓他們如此疏遠?

  5.執子之手,卻又分手,愛得有還無,十年後雙雙,萬年後對對,只恨看不到。

  她把音響的聲音擰到最大,是梅豔芳的那首《似是故人來》。她反複地聽了很多遍,沒有人來制止她關掉音響。那歌聲像覆在她冰冷的掌心一樣,她想起1992年,她想起在磁器口遇見他,其中十多年竟是沒有平凡人般要死要活地愛,只是平靜地平淡地平凡地相愛,相處。她算算時間,算算自己的年齡,十多年過去,自己竟然已是一個三十七、八歲的老女人。她"哇"地一聲哭起來,只聽那已故人仍在唱:"執子之手,卻又分手,愛得有還無,十年後雙雙,萬年後對對,只恨看不到。"

  她梳妝得十分精致地去磁器口。也跟別人一樣湊熱鬧,拍起長長的隊買麻花。她右手提著一袋小小的麻花,走在青石板路上,清脆的高根鞋很快被喧嘩的人群淹沒。她只是盲目地跟著流動的人群走著,身邊擦肩而過很多年輕的小情侶,她的左手是空的。

  那些歡喜和悲哀,似是故人來。

像Vitas一樣撲啦啦地飛

  像Vitas一樣撲啦啦地飛

  "房子修好了,可只有我一個人,用背拍一下門,秋風敲打著窗戶,我又要哭了。

  夜裏閃電,可早晨黑暗,太陽剩下了全部,過去的痛來了,讓一切都准備好吧。

  房子修好了,可只有我一個人,用背拍一下門,秋風敲打著窗戶,我又要哭了。

  這是命運,但沒有好運,不管我問什么,只有我知道,在我之後會怎樣,站在風裏高歌。"

  ——Vitas《歌劇2》

  1.我就這么癡迷地愛上了Vitas

  我瘋狂地尋找Vitas。

  就因為一個無意的邂逅,我的生活發生了一些不可思議的變化。莫須有的東西總是能讓我耗盡全力地尋找。難道是我瘋了,還是我本身就是瘋的,只不過是現在我才有所發覺。

  然而,我就這么癡迷地愛上了Vitas。

  我的唇齒就這樣輕輕地發出糾纏的聲音,Vitas、Vitas、Vitas直到舌頭和牙齒慢慢打成結。應該是一朵漂亮的百合花,綻放出優美的姿勢。

  我的Vitas喜歡對著鏡子,看自己清秀的眉,深藍的眼眸,高聳的鼻子,低眉轉眼間的壞笑。我的Vitas就這樣對著鏡子,看完了一個有星星的夜,一個夜裏有莫名哭泣的夜,一個月過去,看完了365天不一樣的天氣與花朵交替著開放,天氣在天上開放,花朵在地上開放。我就站立在Vitas的身邊,順手撫摩著他沒有頭發的光頭,我的臉順勢貼在他光滑的頭上。

  我給我的Vitas做最漂亮的黑色西服,一針一線都是手工縫制,給他編織最耀眼的紅圍巾,給他磨掉指甲上不幹淨的皮兒,再塗抹上晶瑩剔透的指甲油,陽光好的時候,還給他在指甲上畫和太陽一樣溫暖的花。還有,我一定要給我的Vitas塗抹上最紅潤的口紅。

  2.Vitas說,親愛的,我也愛Vitas

  我坐在夜幕裏,等著Vitas說,我愛你。

  我把腿高高地翹起,露出小藕一樣的肌膚,頭發散亂著,渾身有點迷香的味道。我安靜地坐著,等著Vitas過來,與我對視,看著我的眼睛,他眼睛裏的深藍泛濫一般湧出水,滴答滴答地滴進我的心髒裏。

  Vitas 過來了,他的手撫摩在我的臉上,輕輕地走出聲音。汗濕的頭發在他的掌心發出呲呲的聲音,他的呼吸在我的頭頂、頸項、唇齒肆意遊走。我就抵著他突出的喉結,猛地睜開眼睛,他一直在看我。我們就對視著,直到對方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我的耳邊兒只有他含糊地低吼。我用手數他的骨頭。

  Vitas是個漂亮的人。

  連骨頭也不意外,生長著女人一般的鎖骨,用手一按就陷下去。腰際以上的部位,明顯地感受不到骨頭的堅硬,全是嫵媚。摸著的時候,都已經是嫵媚。我咬著他的鎖骨,Vitas,我愛你。

  Vitas把手從我的頸項移到腰際,親愛的,我也愛Vitas。

  3.我養了Vitas喜歡的魚

  Vitas和我一樣喜歡魚,喜歡到一種什么樣的程度呢?應該是恨不能下輩子為魚吧。我一直想不到用什么樣的動物才能恰當地形容Vitas的身體,第一眼看到魚的時候,遊刃有餘的意思就出來了。

  其實,我養的不過是一些平常人家不會要的品種。就是那種在春天的小河溝裏,就能看到的一群群黑壓壓的小魚,它們成群結隊地遊過來遊過去,有組織有紀律。這種魚是極其難抓的,個頭太小了,連用網捕也是於事無補。

  我只用了一個小伎倆。買了一瓶礦泉水,倒掉,從瓶口到瓶身的三分之一處平整地割掉,把割掉的部分倒插在瓶身裏,撒點米飯在瓶子裏,然後灌上水,再把整個改裝後的瓶子放在一個小魚聚集處。悠閑地和Vitas聊上半個小時,再把瓶子提起來,裏面滿滿的全是黑壓壓的一片。

  它們在瓶子裏遊來遊去,我就用這個簡單原始的方法,每天都換著盆子裏的魚。我養的魚,不喜歡養在精致的魚缸裏,過於雕琢的東西是成不了氣候的。花三塊錢買了一個紅顏色的塑料盆,它們在這個便宜貨裏遊刃有餘,樂不可支。

  當然,每天都會死掉很多小魚,這種河裏生長的魚,命是天生屬於河的,離了河就奄奄一息。這一點很像Vitas,他的命是屬於美麗的,離了美麗就奄奄一息。於是,我每天都會倒掉很多死掉的魚,也會再用同樣的方式去騙魚。

  4.Vitas以外的醫生張

  醫生張是我親密接觸到的第二個男人,Vitas除外。他每天不厭其煩地問我相同的問題,每天聽我相同的回答。他不煩,我都煩了。

  "張醫生,你每天問我同樣的問題,你煩不煩啊?"

  "不煩,這是我的職責。"

  "我授權給你這樣做了嗎?"

  "沒有。"

  "沒有,還整天問?"

  之後,醫生張就不再回答我的問題。我已經在心裏"關你P事,關你P事"地搶答了很多次了。然後,等我憤怒的眼神平息之後,他又開始繼續昨天的問題。

  "一般什么時候,你會看到Vitas?"

  "哎呀,我什么時候都可以看到他。他是我的愛人,我想什么時候見就什么時候見。"

  "你們通常都會做什么?"

  "張醫生,你和你老婆通常會做什么?"我突然貼近他的耳根,"我們會做一切風情萬種的事。"

  醫生張再次不回答我的問題,然後就開始按照慣例給我注射藥水。我又開始一天的昏昏欲睡,他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盼望著這一刻的到來,這樣我又可以看到我的Vitas。

  5.我要和他做一切風情萬種的事

  我在心裏默念著Vitas的名字,生怕自己會忘記了這個名字。我要記得Vitas,我要和他做一切風情萬種的事。

  難道是醫生張給我注射的藥水起了作用?我對Vitas的記憶開始模糊。我開始不是很清晰什么時候能看到Vitas,也開始不太記得和他說的話,做的事。我甚至也不再用那個原始簡單的方法給Vitas抓魚。我怎么了,難道我不愛Vitas了嗎?難道我對Vitas的愛就這樣經不起考驗嗎?

  注射完藥水,我假裝昏昏欲睡過去。醫生張走出去了。他把我的病曆擱在了最頂端的文件夾裏。我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病曆,查看。

  我不相信我看的會是事實。

  病曆上顯示,2005年2月開始我在這家精神病醫院接受治療。現在是10月了,我已經與世隔絕來這裏8個月了。這不是真的,我明明每天都還能看到Vitas。

  病曆上的第一頁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著:Vitas,女,23歲,臨床診斷有嚴重的臆想症及人格分裂。初步情況表明,患者口述中所說的最愛的人Vitas即是她自己。

  6.我狠狠地砸向醫生張

  我醒過來,只記得醫生張,只記得2005年2月我摔倒在了生長著黑壓壓的小魚的河邊。

  "Vitas,你的恢複狀況非常好,真是恭喜你啊!"

  "要不是張醫生對我這么照顧,恐怕我還沒這么快好呢!"

  很快,我就收拾了東西,和一個正常人一樣。

  "張醫生,晚上,你到我家裏來玩吧,我們開個PARTY慶祝一下。"

  "沒問題。"

  "原來你在家裏放了這么多鏡子,女人真是悅己者容。你不是說開PARTY嗎,怎么只有我們兩個人?"我等他慢慢轉過身來,看著我。"張醫生,怎么會只有我們兩個人呢?你看,這裏明明就有一個兩個三個無數個Vitas。"我不需要他明白是怎么回事,拿起離身最近的鏡子,狠狠地砸向醫生張。

  醫生張,誰讓你要注射藥水來讓我忘記我最愛的Vitas?醫生張,誰讓你把我當做病人一樣來治療?醫生張,誰讓你鬼迷心竅,說什么我有臆想症、人格分裂,還想要治好我?

  所有的鏡子都成了碎片,它們都成了紅顏色。

  7.另一個Vitas

  我砸碎了所有的鏡子,然後把醫生張拖到河裏喂魚去了,那些魚一定會比去年長得肥一些。

  沒了鏡子,我瘋狂地尋找Vitas。

  我開始流竄在不同的城市,夜宿在不同的地方,尋找著Vitas。居然被我搜著了關於Vitas的消息。

  Vitas 很有可能是個外星人,他的聲音可以飆到人類男性最難到達的高度,他喜歡穿黑西裝,系紅顏色的圍巾,他是個服裝設計師,他喜歡在演唱會上穿耀眼奪目看上去有金屬質感的衣服,他的樂隊都是哥特式穿著,還蒙上魔鬼般的黑面紗。他喜歡魚,還傳言他的面頰上生有腮,因此可以像魚一樣在發出聲音的同時換氣。更奇妙的事是,他在飆魔鬼般高音的時候,所有的利器都會飛起來,然後自然震碎。

  我承認,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這個能飆魔鬼聲音的Vitas,我喜歡他魔鬼般的聲音,只是可惜,他不是我的那個Vitas。

  我走南趕北的,走走停停,卻還是沒有找著那個屬於我的我愛的Vitas。

  8.Vitas慢慢地飛起來

  "房子修好了,可只有我一個人,用背拍一下門,秋風敲打著窗戶,我又要哭了。

  夜裏閃電,可早晨黑暗,太陽剩下了全部,過去的痛來了,讓一切都准備好吧。

  房子修好了,可只有我一個人,用背拍一下門,秋風敲打著窗戶,我又要哭了。

  這是命運,但沒有好運,不管我問什么,只有我知道,在我之後會怎樣,站在風裏高歌。"

  我在哼另一個Vitas的歌,只是到了高音,總是要死不活地上不去,於是我就知趣地停止了愚昧的模仿行為。

  Vitas,我的房子已經修好了,可是真的只有我一個人。我走南趕北,沒來得及看一路的風景,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支撐下去了。Vitas,你在哪裏?是不是我瞬間蒼老得連你也嫌我是醜陋不堪的?

  Vitas,你把我一個人拋在原地踏步,我怎么走也走不到你的跟前,我越走你越退。Vitas,你能聽見我在輕聲地為你唱歌嗎?我輕輕地唱,輕輕地唱,伸開了手來牽你。

  我的唇齒輕輕地發出糾纏的聲音,Vitas、Vitas、Vitas直到舌頭和牙齒慢慢打成結。我又看見你了,Vitas,清秀的眉,深藍的眼眸,高聳的鼻子,低眉轉眼間的壞笑。我老了,Vitas,我瘋瘋癲癲地走了幾十年了,他們都把我當做瘋子,我還是找到你了。Vitas。

  我確信,我一定能找到Vitas,他說過的,為我生為我死。我還活著,所以他也絕對沒有死。

  我伸出手去牽他,才發現自己手上的皮膚已經起了難看的皺,我已經撐不住身體的顫抖,慢慢地倒下了。

  我看見,Vitas慢慢地飛起來,從我的身體裏飛了起來。

陳年

我告訴重生,我要一種愛可以讓我窮盡一生。

  一些故事,一些年,演變成一些誰也不知道的未來。

  我們認識的人,一拍兩散,物是人非。

  兩個人,死守著兩個人曾經在乎的過去,一些年後,想起來,不過是陳年舊事。

  1.2001年是一個劫

  2001年是一個劫。宿命,不過如此,在劫難逃。

  我依然吊兒郎當地過著非常自我的日子。帶著行李走天下,是我成年唯一的心願。2001年,我21歲,沒有固定的工作。流浪在陌生的城市,接觸陌生的人,然後也許愛上他或是他們,也許會因愛生恨,一切都順其自然。恨一個人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因為下一個需要我愛,或是愛我的人很快出現。

  我不厭其煩地更換著手機號碼,這樣很多人就隨著號碼的變換,隨之消失掉。我只會在第一時間裏通知媽媽,這個給我帶來生命的女人。我掌心有一根清晰的線被她緊緊握著,她說這叫生命線。於是,21年我保持著在她子宮裏睡覺的姿勢。雷打不動。每次打電話給她,免不了是關於自己得意洋洋的流浪經曆。

  偶爾,我掛掉電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掉下眼淚來。我隨手擦幹淨,甩進無知的太平洋裏。濺起莫名情緒無數。我笑,笑自己心底還是如同孩子。

  媽媽在我的存折上存了一筆不大不小的數目。這是我的救命錢,我知道媽媽會固定在月末的時候往裏存錢。我只是習慣性地到了月末就會去查一次累計了多少錢。我是個很物質的人,同時知道一定要有保命的東西,留有後路,才能永遠處於不敗之地。感情輸了,無所謂,我還活著就好。就好像母親說的,活著意味著一種生命的延續,我是母親唯一的延續。有一點革命的曆史感。

  2.我邂逅了重生

  我邂逅了重生。

  我行走在某個城鎮的邊緣的時候,驚喜地發現了一個叫那村的小鎮。有點不近煙火的恬靜。有一截廢舊的鐵軌橫橫地躺在雜草叢生處。角落裏斜斜地生長著一株向陽的植物。重生就直突突地伸出半個腦袋來,左手還拿了一株向日葵。突兀的出現著實把我嚇了一跳,他傻呵呵地沖我一笑,"喜歡向日葵嗎?"我看見他背後的斜陽閃了一下我的眼睛,有點被灼傷。我呆呆地接過向日葵,漂亮。一種向上的力量,重生依然傻傻地笑,"向日葵,無法忘記的愛"我發現自己拽著向日葵的掌心有晶瑩的汗,轉身淚流滿面。

  我給重生說我流浪的故事和流浪的情人。點了一支煙,吐出一個哀怨的煙圈。"我在經曆著拋棄與被拋棄。重生,一個絕望的人充滿著希望地去愛,是因為她渴望希望。"我語無倫次地說著他不懂的字句。沒有人會懂我的字句。我說,"重生,我真的很寂寞。皮膚到骨頭,一到夜裏就整夜整夜地流水,好像屍體的味道。我特別想有一個木制的盒子能把我裝起來,讓我安靜地睡著。"重生看著我,眼睛裏開始不理解。我就笑了。笑得放肆。

  3.大片大片的向日葵

  那村很美。很安靜。我問重生,為什么會出現在那村?重生說,在那村隨處可以看見大片大片的向日葵,溫暖無比。很快,我便找到關於向日葵的簡單資料。

  "向日葵,一種菊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又名葵花、轉日蓮,原產美洲。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前,世界上沒有任何關於向日葵的文字記載。16世紀初,西班牙人在秘魯和墨西哥的山地上,看到滿山遍野的向日葵,肥大的綠葉烘托著一個金燦燦的碩大花盤,他們認為是'上帝創造的神花',將它帶回歐洲作為觀賞植物種植。其學名 HELIANTHUS的意思就是'太陽的花朵',因其花盤隨著太陽運轉而得此名。熱愛光明的俄羅斯人民普遍喜歡向日葵,並將它定為國花。"

  關於向日葵的介紹,還有這樣四句話:生長古牆陰,園荒草樹深。可曾沾雨露?不改向陽心。

  4.我的病用文字來醫

  我意外地在那村逗留了許久,我依然寫著自我毀滅的文字。沒有溫暖,沒有激情,卻飽含一生的希望。

  城市變奏

  我走遍了整個陌生的城

  城市荒涼了

  北京的天涼了

  有人告訴我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街道

  適合兩個人窩在家裏躲貓貓

  於是

  我堅持穿著最漂亮的高跟鞋

  在城市變奏

  找尋屬於自己的天堂

  有時跳舞

  我不再想帶著行李搬家

  還有蟑螂和小強

  我想有個固定的小窩

  可以找一個固定的人

  肆意地

  有時跳舞

  當歸

  我願意為你做一個平凡的女子

  不再憂鬱

  我願意為你做一個平凡的女子

  為你做飯洗碗

  我願意為你做一個平凡的女子

  張揚著陽光的笑

  我願意為你做一個平凡的女子

  和手牽著手共度餘生

  許你一個家

  這是我給你最美的諾言

  天堂•掌心

  我不用再一個人醒來

  無助地面對著一屋子黑

  我不用擔心寂寞地

  一個人自言自語

  我不用流浪在某個路口

  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我有我的天堂

  擁有一間房

  和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安靜地過平民的小日子

  安靜地看風生水起

  在你的掌心

  在我可以到達的任何一個地方

  我是一個有著嚴重精神病的患者。

  我的病用文字來醫。

  5.我要一種愛可以讓我窮盡一生

  我知道自己中毒了,中的什么毒,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我想說無藥可醫。我卻看見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無法忘記的愛,像一句咒語。我在那村停留的時間似乎長了一點。我看見重生站在盛開的向日葵地裏笑,傻得讓別人以為他就是一神經病。

  破天荒地地穿了一條純綠棉長裙,唇上抹了淡淡的粉紅,飄一樣出現在重生的眼前。

  他摟著一大捧向日葵呆了:"洛洛你真漂亮"我嫣然一笑,我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天生麗質的女子,此時此景造就了我一生的美麗。重生懷裏的向日葵散落了一地,換作了一個叫洛洛的女子。我的傲氣與清高也散落在了向日葵裏。

  重生的吻輕輕地爬上我的皮膚,他的左手開始撫摩我脊背的骨。一陣發涼。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我問我自己,想要拒絕,卻無力。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在我的眼睛裏倒塌下去。天空特別藍,特別近。我問:"重生,這裏為什么要叫那村?"我聽見他的喉結有響動,他抱我的力道加重。向日葵的根越來越跟我接近,我摸不到向日葵的花朵,只聞到重生懷裏的花香。

  重生說,我愛上你了。我抖掉了長裙上殘留的花屑,"是你愛上我了,還是你愛我?"我對字眼很敏感。許久沉默。重生,什么都不用說,只是此時此景。

  "留在那村吧。"重生握著我的手低聲說。我的腳想飛,不能停下來。

  "不過,重生,與你糾纏的時候,很好"

  我只說糾纏,不說做愛。

  我告訴重生,我要一種愛可以讓我窮盡一生。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抽煙。一個女子在一個男子面前毫無掩飾地抽煙,是為了某種欣賞與被欣賞的欲望。煙灰沒有飛,落在我的長裙上,烙下一個殘缺。我喃喃自語,空洞就是美麗。

  "你是個妖精。"

  重生突然說了一句,然後伸手掐滅我手裏的煙。

  "呵呵,我是個女巫,我還是一個老巫婆。重生,我是一個很物質,很金錢的女子。我在那村無法生存。我要用物質的滿足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我很怪異。我喜歡看著存折上越來越多的錢,然後心跳起來。我很俗,我要一枝玫瑰,那村卻連一枝玫瑰都買不到。"

  我的語氣冷得提前冬眠。

  "洛洛,那村有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大片大片溫暖得耀眼的顏色,足以溫暖你一生。洛洛。你知道嗎?你的骨頭特別冷,向日葵可以溫暖你的骨頭,還有你的"

  重生的右手撫在了我起伏不明顯的心髒。

  生長古牆陰,園荒草樹深。可曾沾雨露?不改向陽心。

  拒絕臣服。重生的眼睛也盛開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企圖淹沒我的潮濕。他在我的房間裏插滿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書桌上,櫥櫃裏,枕頭邊,所有我能觸目的地方。我開始是溫暖,不安,居然躁動起來。"重生,我求你了,把這種花從我視線裏拿掉。"我幾近哀求。重生眼睛裏的向日葵越來越耀眼。

  我咆哮起來,"重生,把所有的向日葵拿走,拿走"重生依然不屈不撓。我開始不明白他在堅持什么。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重生,你無法讓我滿足。我是一個如此物質的女子,我愛錢,只有擁有物質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很滿足。感情與男人對我而言,不過是相互消遣。"如此淡然的口吻,沒有嚇倒重生。

  "洛洛,我愛你。"

  重生再次捧著向日葵走進我的房間。我在房間每個角落裏不安地變換著腳步移動的頻率。我想摔打一些東西,一些有力道的東西,可以粉碎聽得見琳琅的東西。重生不再說他愛上我了,他看著我說,我愛你。我扭轉了頭,木制的窗戶延伸著重生認真種植的大片向日葵,一片汪洋的耀眼。

  "重生,不要繼續這樣了,我不明白你要的是什么,我也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在那村僅僅只是路過。我要用大量的時間去為自己的流浪賺許多許多錢,滿足自己對物質所有的欲望。"

  "洛洛,留在那村,好不好?聽話,不要在陌生的城市迷失了自己,那村有這么多這么多向日葵,這么多這么多太陽,我們的生活應該是陽光的,健康的。"

  我聽見自己的骨頭有被敲碎的聲音:"重生,我只是喜歡流浪,滿足著自己張揚的欲望,停留對我來說可望而不可即。那些欲望被我這個俗氣的女子理解為金錢可以帶來的化身。我只要暫時的滿足。"

  "還有,重生,我不會在陌生的城市裏迷失了自己,我只是有點迷亂。神色迷亂。"

  我再次命令重生把所有的向日葵拿走。他依然很執著。

  最後一次,我在他執著的眼睛裏,瘋了。

  我把所有的向日葵扔在了地板上,狠命地用腳踩。蹂躪。慘絕人寰的蹂躪。重生站著,看著我瘋狂的舉動:"洛洛,你真的不要嗎?"

  "不要,不要,我什么也不要!"

  重生死死地抱住了我,吻我。我倔強地拒絕。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洛洛,你不冷嗎?"他的雙手開始在我的脊背上親吻。我咬了他的舌頭,舔到一些腥味。

  6.我決定離開那村

  我收拾了行李,決定離開那村。

  昨夜,重生喝了許多酒,醉倒在向日葵裏。我假裝不知道。

  我在那村生活的時間居然如此之長。這是從來沒有過的記錄,我想,重生也將成為陪伴我時間最長的一個男人。我不想添加其他任何的意義,只是想澄清一個事實。我離開那村的時候,已經花完了身上最後一分錢。那村沒有自動取款機,我不想靠男人,我更不想餓死。

  我還是如此物質,骨子裏的不安分,不能受苦。我知道自己的劣根性,於是我選擇在適當的時候離開。

  至於重生,真的不再是一個我想提起的名字。

  我依然在下一個陌生的城市換掉了手機號碼。

  我給母親打電話,媽媽,我還活著。我想給媽媽說,感謝她一直對我這么放任自流,感謝她依然不聞不問,感謝她每個月的月末給我往卡上打錢,感謝她以一種無言的姿態支持著我這種連我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欲望。

  偶爾,我也會想。如果,重生留下了我,我會不會甘於平淡,做他嬌小的妻,陪他過平淡的日子,安靜地看世間的人來人往。或是守著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一汪江洋。

  在繼續流浪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企圖讓自己恢複愛人的狀態,一切徒勞。

  於是,我認命

  7.無法忘記的愛

  和一群剛認識的朋友在一個小酒吧裏小聚,他們穿著很奇怪的衣服,其中有些曾經做過一些閃客或是裸奔的行為藝術,我喜歡他們的純粹。我們彼此之間爭先恐後地交流著自己在流浪過程中見到許多奇怪的事。

  我始終保持著安靜的笑,認真地聽,然後點頭。也許我已經過了躁動的年齡了吧。有一個人留著一小撮山羊胡,很年輕的樣子。他眼角都洋溢著青春的激情,他舉著空了一半的杯子,大聲地說著什么。

  "我認識一哥們。特有意思。一個人在一個小鎮的邊緣,獨自種植著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喜歡喝醉了之後就躺在向日葵地裏睡上老長的時間,問他為什么喜歡躺在向日葵地裏,他說他喜歡在那裏想念一個人。問他想念誰,始終不說。這哥們還真那么有點意思,從來不出那個小鎮,他說怕他離開的時候,想念的人又回來了"

  一個女孩撇了撇嘴,這故事真俗。

  我聽見另一個女孩說,向日葵的花語:無法忘記的愛。

  "向日葵,一種菊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又名葵花、轉日蓮,原產美洲。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前,世界上沒有任何關於向日葵的文字記載。16世紀初,西班牙人在秘魯和墨西哥的山地上,看到滿山遍野的向日葵,肥大的綠葉烘托著一個金燦燦的碩大花盤,他們認為是'上帝創造的神花',將它帶回歐洲作為觀賞植物種植。其學名 HELIANTHUS的意思就是'太陽的花朵',因其花盤隨著太陽運轉而得此名。熱愛光明的俄羅斯人民普遍喜歡向日葵,並將它定為國花。"

  我耳邊響起重生的聲音:生長古牆陰,園荒草樹深。可曾沾雨露?不改向陽心。

  我去了一個寺院,空閑的時候就跟大師學學禪,學學茶道。大師曾經說過我,心思太重,難求安寧。我問大師如何解我的心結,大師笑而不語。讓我泡了最下等的茶,罷了,一句:"好茶!"豁然開朗。我征得大師的同意,在寺院附近種植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有時候一個人安靜地站在那裏久久不語。

  許多年後,我才明白,窮盡一生,原來如此。

  不過,都已經是陳年舊事了。

巴別城的女人

 "聖經創世記第十一章,巴別塔是當時人類聯合起來興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為了阻止計劃,上帝要人類說不同的語言,使人類相互之間不能溝通,計劃因此告吹,人類自此各散東西。"

  我決定寫一個童話。這是我想獻給六月和還相信童話的成年人的一個禮物,或許童話並不是我擅長的,我所擅長的僅僅是:沒有緣由,不講邏輯,反正要你的命。所以,可能等我寫完之後,恍然發現這個故事,它並非美好的,它殘酷,它不羈,甚至它殘敗,破滅,猶如小王子的玫瑰花,如果,你覺得自己不敢想象這個故事的初與終,那么你可以跳過此頁。

  1.夕顏是一種短命的花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用夕顏做了自己的筆名。黃昏時候悄然綻開一片白,第二日清晨又黯然凋謝,那些無人欣賞的有病呻吟,莫非,大家都是吃飽了撐著了?轉念一想,又不對,以我和她同住長達一年之久的交情,我對她還是有些了解的,她躲在小房間裏抽煙,躲在小房間裏喝酒,也會在做了噩夢之後,手足無措地在客廳裏走來走去,她會把一盞燈一盞燈通通開亮,企圖換取我的同情心,因為我就睡在挨著客廳的房間裏。強烈的燈光,無可避免的通通逃竄到我的房間裏,我才沒那么多善心,把被子往頭頂上一蓋,繼續睡。

  我很清楚地記得,去年的9月,2006年的9月。她從噩夢裏醒來,一如既往地打開了客廳裏所有的燈,我在習慣性地把被子往頭頂上蓋的瞬間,突然聽見了奇怪的聲音,她在輕輕地叫我的名字:"小薩,小薩,快起來,快來幫幫我"那個聲音似乎不來自她本身,或者說,我也分辨不出來,那個聲音來自哪裏。我扯開了被子,想要起來,只看見一個巨大的身影投在我的窗簾上,越走越近越來越大,我不敢確定那還是不是夕顏,我揪著被子,想要叫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如何叫都叫不出來,只會發出一些 "啊""呀"等幹癟的聲音。慢慢的,那個身影越走越遠越來越小了。

  我聽見自己很輕松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躺下很安然地睡著了。

  2.她回來了又很快離開

  夕顏消失了整整一個星期。在這個只有我一個人的星期裏,我很想念她做的土豆燒肉,我也很想念沒有煙抽的時候可以去蹭她的煙抽,除了這兩點之外,我沒有任何的不適應。甚至,還覺得很愜意,一個小套三就這樣被我一個人占據了,我甚至開始巴望著她再也不要回來。

  9 月的最後一天。她回來了,她敲門,她說她弄丟了鑰匙,她腳上全是泥,她頭上攏著深深的一層露水。她並沒有給我解釋,她為什么離開了,似乎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也懶得去問。奇怪的是,她開始不再抽煙,她也不再喝酒,更不再有噩夢,她開始和一個男人頻繁地接觸。我也懶得去管她,那個時候,我正忙著分手,也忙著牽手。很快,她和那個男人買了一套房子,今年3月底,她徹底地搬出了我們的小套三。一切都發生得迅速,正常,非常有邏輯。

  其實,我和夕顏的相處還算是融洽的,簡單說來,就是很合得來。就算不住在一起了,我還隔三差五地去看她的博客。她從3月開始沒有過任何一篇更新,然而到了5月的時候,她突然用四號字體完成了最近的一次更新。

  標題是標准的宋體——《九月》。

  3.由我來講述九月的故事

  我還沒有介紹,夕顏是個文學女青年,舞文弄墨的把戲還玩得有模有樣。當然,她不需要以此混飯吃,所以我更相信她寫文時的用心程度。

  夕顏所寫的故事就發生在九月,盡管她自己也不記得到底是哪一年的九月,我卻如此清晰地想起來了2006年的9月。一個叫水花的女子在陽光暴曬的城市裏,赤著腳走來走去:"那我又是從何來,究竟又要到何而去呢?"她看到了一個黑影,然後沉默半晌:"不管怎么樣,我應該先去找到那個人。"她開始赤著腳像個瘋子一樣尋找那個叫黑啤的人,她小心地提著自己的黑袍子。不知道是現實還是夢境,一只手出現在黑啤的面前,有一把弓和一支箭:"想知道你是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的話,你只需用手中那弓將那箭射向那女人便可。"那個城市的九月沒有風,人們就在走出房門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先是有人在黑夜中看見了黑色的幽靈,然後越來越多的人看見了這個幽靈,它甚至在白天也出現了。人們在強烈的陽光下,發現了這個幽靈原來是個嬌美的女孩。開始有人想和她說話,接近,她都搖頭不語,後來人們連觀望她的欲望都沒有了。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最後,我居然有些心驚膽戰的感覺。這些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只是一個夢,如果只是一個夢為什么它是發生在9月,如果這是真實的,夕顏為什么不記得到底是哪年的9月了呢?

  4.那些夕顏花將我簇擁起來

  夕顏搬走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進過她的房間,我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決定走了進去。她的房間保持了搬走時候的淩亂,空空四壁,四壁空空,我卻聞到了一種奇怪的香味。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我看見自己的手伸向了五鬥櫃的抽屜,像煙花一樣盛開的夕顏花爭先恐後地爬出來。那些夕顏花慢慢將我簇擁起來,它們仍然不知疲倦地繼續盛開,我很好奇,到底有多少夕顏花?我沿著夕顏花爬出來的方向,慢慢爬進去,那些鮮嫩的葉子碰著我,柔軟濕潤,那些潔白的花瓣觸著我,香裏面彌漫著一種靡靡,開始我的腳是漫過了花朵和葉子,到後來,我漸漸地躲在花朵和葉子底下,我開始覺得不對勁,想要回頭走,卻發現那些葉和花糾纏著我,使勁往裏糾纏,我如何也掙紮不開。

  我大聲地叫救命,沒有人理我。

  5.我應該先去找到那個人

  我被那些夕顏花丟在了一個陌生的城鎮。我突然想起了夕顏曾經向我發出的求助,這個城鎮好悶,這個城鎮沒有風,這個城鎮沒有聲音。難道我到了夕顏去年曾經到過的九月?我爬起來,突然被人踩倒在地上,我連罵爹罵娘的力氣都沒有,我掙紮著要爬起來,"撲"的一下,我又被人踩倒在地上,"娘的,小腰要斷了。"似乎那些匆忙的人都來不及停下來扶我一把,或者是聽到我的話,看我一眼。

  我小心地提起自己的衣服,它們水答答地濕了我一身,我想要在太陽底下把它們都曬幹,我就坐在一棵樹邊,把裙子攤成一朵花的樣子,我想我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不優雅,可是,反正也沒有人看我,我也無須惺惺作態。忽然,一個黑影踩著我攤開的裙子跑了過去,我已經是第二次看見了這個黑影,他居然踩了我兩次。他跑得真快,我站起來,只看見他竄到一個巷子裏就不見了。我應該在這個城鎮裏做些什么呢?我的裙子慢慢幹起來,我支起下巴,開始想自己應該怎么辦,要去找那些夕顏花把自己帶回去嗎?可是,我又是從哪裏來的,它們又會把我帶到哪裏去呢?我站起來跺了跺腳,"不管怎么樣,我應該先去找到那個人。"

  6.那塊尖銳無比的石頭

  尋找那個黑影就成為我在這個城鎮的唯一目的。我發現這個城鎮裏的人,根本就看不見我,我是透明的,我是空氣,他們可以隨便踩我,隨便推我。我很氣惱,我不要做不被人關注的透明人。於是,我在停歇的時候,就開始磨一塊石頭,把它磨得尖銳無比,它可以在我的手上劃出尖銳的傷痕。我看著那些傷痕傻呵呵地笑起來,我想把它藏起來,一想到他們都看不見我,也不用藏了,於是我就整天捏在手裏。

  太陽總是會落下去的,我終於等到了太陽落下去的時候。那些狂躁不安的人們,那些因為沒有風而狂躁不安的人們,終於折騰得睡著了。我捏著我的武器,開始挨家挨戶地去尋訪,尋訪那些傷害過我的人們。我用石頭做的武器,劃開他們的頭顱,取出了他們的夢,他們在與情人接吻,他們在與家人團聚,他們在跳舞唱歌,我把那些美好的片段通通都拿走,他們在安靜的睡夢裏露出些許痛苦的表情。我開始覺得很開心,後來,做多了這樣的事情,就開始乏味,我開始用石頭在地上計算日期,我來了這個城鎮已經有10天了。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黑影。

  我突然想起了夕顏,她消失的那些日子裏,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寂寞無聊?

  7.繼續不停地走還是索取

  我的鞋子丟了。

  我的裙子因為很久沒有洗,先是變成了灰色,然後是深灰色,最後變成了黑色。我赤著腳,遊蕩,我使勁拖著自己的裙子,我的腳開始起泡,有血。偶爾,我還有興趣的時候,我還是會去用石頭劃開一個人的頭顱,我想知道他今天晚上會做什么樣的夢。有一次,我看見一個人做了一個很美的夢,他和心愛的女人接吻,他和心愛的女人糾纏,他和心愛的女人養育了小孩,我的眼淚開始掉下來。我伸手拿走了他的那個夢,因為它太美了。我看見他痛苦地掙紮著不願意醒來,死死地閉著了眼睛。我居然發了善心,不忍心看他那么痛苦,我用我的武器劃開了他的心髒,他慢慢停止了呼吸,他慢慢露出了微笑。

  我睡不著,我沒有自己的夢。我也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人。我完全迷失在了這個很悶的城鎮裏。接下來,我應該做什么呢?繼續不停地走,還是繼續不停地去索取別人的美夢?

  8.夕顏空洞的眼睛

  我的嗅覺越來越好了。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是一種偽裝的模糊。我什么也不要記得,我要忘記,忘記我是怎么來的,也忘記我會如何去。

  有一天,我正要去拿別人的夢時,突然碰到了一個男人,他看著我,很驚訝,什么話也說不出來。我手上的石頭是幹淨,我還來不及做任何事情。我趕緊捏著石頭就跑了。第二天,我發現越來越多的人能看見我了,他們說我是幽靈。幽靈?我心裏突然慌張起來,我怎么會成了夕顏故事裏的幽靈,我提起裙子慌張地跑起來,為什么這個城鎮是圓的?我怎么跑也不跑不到盡頭?

  "於是,在這個九月將結束的某一天,在水花穿越一條小巷時,一支冷箭從她身後射了過來,穿透了她的前胸。她的血在胸前開出了一朵絕美的花。"——突然就來了一陣風,一支冷箭穿透了我的前胸,我的裙子再也不是只有黑色了,還有了最慘烈的紅色。我用手蘸了一點,放在唇裏,那味道是腥的。我搖搖晃晃地轉過身體,我看見了她——夕顏的眼睛,空洞的眼睛。

  尾聲:

  夕顏在《九月》的第一句話是,她是個啞巴。她確實是個啞巴,只是在她從去年9月消失回來之後,她已經會開頭說話了,對於這一點,我沒問過,她也沒解釋過。然而,在最後,在我進入她的九月的最後,我發現她依然還是個啞巴。

  我沒有按照夕顏的劇情安排,如果我沒有回頭,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支箭是誰射的。我所疑惑的是,夕顏又是什么時候來到這個城鎮的。到底是她追隨我而來還是我追隨她而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夕顏在結束故事的最後一段這樣寫到:"而在另一個不知道年份的9月中,一朵美麗的花兒死在了一個憂傷的夢中。"事實也是如此,我果然如同夕顏的《九月》結局一般,我最後死在了一個憂傷的夢裏。

尋她千百度

 1.六月初夏的千荷

  我是六月初夏的千荷,母親說我出生的前一天晚上,她夢見後院的荷花全都盛開了,有個女子唱著曼妙的歌,慢慢褪掉所有的衣物,慢慢劃入池塘。

  母親牢牢記住了那個女子的模樣,就憑著幾分記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母親居然描了一張《夜色采荷圖》。裏邊的女子,賢淑大方。

  母親許我"千荷"這個名字,就是想讓我如畫中的女子一般,能過上安生幸福的日子。

  2.我沒有父親

  我沒有父親。關於我的身世,母親絕口不提。我喜歡猜父親的模樣。他應該是濃眉大眼,應該是威武雄壯,也應該是頂天立地。如此樂此不疲的猜測,是我童年時期最幸福的遊戲。

  在母親的眼裏,我是個寡言的人。不表情於臉色,不知自己的喜好,也無多少愛憎。我的童年健康卻不健全。

  有時候,母親會安靜地望著畫中的女子發呆,我也隨著她的目光直直地看過去。然後,忍不住發出"嘖嘖"的贊歎。小小年紀,我已經懂得什么叫好看。我會趁她不在,偷偷從她朱紅色的抽屜裏摸出一管紅和一筆黑,粗暴簡單地讓自己飛起來。事後,母親總會在洗臉的時候,耐心地擦掉我來不及擦幹淨的紅和黑。

  3.君生我未生

  我戀上了我的油畫老師,我稱他是我的先生,我給他看母親的《夜色采荷圖》,他飛揚跋扈的眼神裏第一次有了驚喜。我踮起腳尖,等著他給我最好的表揚。

  "都一把年紀了,還拽。"這是所有來油畫班的學生對他的評價。他長我二十歲,可以做我父親的年齡。可是卻年輕得像個孩子,帶著我們去阿壩瘋狂地尖叫,領著我們翻山越嶺去看最美的日出。

  "千荷,你辜負了你父親給你的名字。"

  "先生,千荷這個名字是母親給的,我沒有父親。"

  先生以為問到了我的傷心往事,不再說下去。

  我們搭好了帳篷,同伴們都陸續睡去。我悄悄爬起來,摸到先生的帳篷裏,裹進他的被子,使勁貼著他,挨著他:"先生,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並沒有辜負母親給的名字的。"他依然背對著我,似乎一點也不知道我躺在他的身邊。

  4.我生君已老

  我用自己的張揚去勾引我年老的先生。每一處風華絕代的筆觸,我就踮起腳尖等著他給我最好的表揚。

  "先生,您畫過人體嗎?"

  先生正在塗抹的筆稍微停頓了一下,"我是老人了。"我轉身拉上畫室裏所有的簾子,靜靜地脫下自己的衣物,我聽見先生的鼻息。我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然後打開小小的台燈。

  "先生,我好看嗎?"

  他的聲音有一點顫抖,"千荷,你好看,好看,很好看"我聽見了他咽口水的聲音。我低著頭,走到他面前,踮起腳尖,虔誠地期待著先生的表揚。

  我想起了母親的夢,她夢裏的女子唱著曼妙的歌,慢慢褪掉所有的衣物,慢慢劃入池塘。我的指肚覆在先生的皮膚上,他的皮膚開始松弛,眼角的皺紋明晰,肚子上有著明顯的肚子。靠在他的肚子上,就像枕著一個舒服的大枕頭。

  5.隱忍還是其他

  "你在戀愛?"一向不與我談及感情的母親,憂鬱地問我。我避而不答。

  "如果不是一個合適的人,千萬不要輕易談及感情。"顯然是警告。我停下手裏的畫筆,第一次問母親:"為什么我沒有父親?"

  她顧左右而言其他,看著那幅《夜色采荷圖》,"荷兒,你說是母親好看還是那畫上女人好看?"

  許多年來,不再描黑塗紅的母親,居然欣喜地試穿著衣服,在鏡子前如同個孩子。"荷兒,你幫我看看哪件好看?"她最終選定了藕荷色的衣服,看上去端莊大方。

  我應該不僅僅是好奇這么簡單吧,我跟蹤母親,看她要去哪裏,幹什么。

  母親在進咖啡館之前,就著門口的反光鏡子,再次打量了一下鏡子。許久之後,她出來了,還跟著一個男人。看上去比母親蒼老,第一眼卻讓我如此熟悉,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眼淚奪眶而出。

  我聽見他贊美母親:"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這身打扮真像當年的她。"

  "師母還好嗎?"

  "好,你要多保重。"

  "你也是,你都有白頭發了。"

  "千荷,還好嗎?"

  "也還好,只是怕會走我的老路"

  寥寥幾句,我聽懂了全部。他們之間有著怎樣一種隱忍的愛,或者這是愛嗎?然而,我對先生的愛,又是一種什么樣的愛?

殺狼

A.狼人

  我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有點可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個什么東西,虛無地在這大千世界裏飄來飄去。昔日的荒蕪城堡,我已無法進入,也不再渴望進入。

  我再也無法在月圓之夜,面對月華,怒吼咆哮,那是屬於狼人的嚎叫。而我,現在只是一縷遊魂。只有等半個月亮爬上來的時候,時間凝固,我才能在回憶裏再一次地想起那些痛苦的過往。

  如果當時沒有遇到那個年輕人,事情將會是怎樣的呢?我是不是還將一如既往地瘋狂和孤獨?或許現在這樣更好。

  那么多年,一個人以或狼或人的身份不安定地走,哪裏都安全,沒有人能傷得了我;哪裏也都不安全,只要心是不安的,世間就沒有安全的地方。

  我不知道作為狼人的"我"是不是還是我?在那些月圓之夜,我曾毀掉了那么多村莊,破壞了那么多人的幸福。我控制不住自己面對月圓時候的恐慌:咆哮,憤怒,中燒,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發我的歇斯底裏。

  那時候,我瘋了,徹底地瘋了。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

  天籟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皎潔的月成了我眼裏的魔。我拼命想逃脫它的擺布,無奈,我又一次如同一個視死如歸的勇士一般沖出了曠野。

  那個月色下安靜的村莊瞬間變了樣。蔓延的大火血跡一片死灰。

  我忘了這是第幾個被我毀掉的村莊。我的動作越來越狂躁,沒留下任何活口。等我清醒過來,氣喘籲籲地再跑過那片荒蕪的時候,一個年輕卻憤怒的聲音在遙遠的後面響起:"狼人,我一定要殺了你!"

  有一瞬間,我愣住了。這個場景是多么熟悉,那不就是從前的我嗎?微笑慢慢爬上了我的臉,我想和他做一個遊戲:貓和老鼠的遊戲,只是我這只貓要裝作老鼠。是的,撕掉狼人的外衣,我也是一個普通人。也許,我會和他交上朋友的。我不知道那一刻我怎么了。

  我坐在路口,吹著樹葉,等待那個青年。

  B.夷人

  是狼人毀掉了我的村子。雖然我不知道狼人長什么樣子的,可是我知道,我一定要殺了它!是的,那一夜的圓月下,我已對著整個死去的村莊宣誓。

  我,夷人,絕對不會放過那個狼人,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我也要讓它受到懲罰!

  執劍轉過身來憐憫地看著我,它是一只貓,一只通靈性的貓。一天,一個行乞的女人把它送給了我。這只白貓從此在我的生活中占據了一個重要的角色,我對它很好。事實證明,我這樣做是對的,這次就是它救了我。

  就在狼人來到村莊的前夕,它拼命地用嘴咬著我的褲腳,拉著我向外走。我不知道是為什么,以為它在外面發現了什么東西,就跟著它向外跑去。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原來它是預感到了災難,救了我一命。可是現在我的生命又有什么意義呢?我愛的人棄我而去了,所有的親人都棄我而去了,我清楚地記得親人被大火燒得扭曲的身軀以及村人臨死前留下的遺言。是狼人,我要找它報仇。是的,我的活著是有意義的,我要為那些逝者報仇。這,或許是我的宿命,因為我自生下來就與常人不同,我的身上似乎具有別人所沒有的魔力。

  夜裏,我吹著樹葉。憂傷的曲調中,花瓣上湧現出顆顆晶瑩的珠子,那種憂傷足以燃燒這方圓幾百裏的花兒。風一吹,曲子戛然而止,一切又恢複到當初的平靜。回頭,看那些花,它們突然就像列兵一樣,慢慢的,一列一列的,倒塌下來。

  然後,我就看到了他。執劍也看到了他,它回頭看看我,警惕地豎起了耳朵。

  A.狼人

  我聽見那個要找我報仇的年輕人也在吹樹葉。在他憂傷的曲調中,花瓣上湧現出顆顆晶瑩的珠子,他眼睛裏的憂傷足以燃燒這方圓幾百裏的花兒。風一吹,他的曲子戛然而止,一切又恢複到當初的平靜。回頭,看那些花,它們突然就像列兵一樣,慢慢的,一列一列的,倒塌下來。

  看來夷人和執劍是做足了殺狼的准備的。我太小看他們了。仇恨果然在他們心裏生了根發了芽。

  夷人抱著執劍坐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我的未婚妻是被狼人咬死的,我們很相愛,本來已經定好了婚期,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還有我的親人,我的村人他們到底犯了什么錯?"

  他們沒有犯錯?那難道我曾經犯過什么錯嗎?為什么我會有這樣的命運?許多年前的我,唯一的願望不也是希望能和自己心愛的姑娘廝守在一起嗎?不也是希望自己的親人都能平安無事嗎?可是他們又犯了什么錯呢?

  狼人這個身份,讓我失去了我心愛的姑娘,也失去了一切。現在,我再次以狼人的身份毀了別人的幸福。突然之間,我失去了遊戲下去的興致。是的,那一切不是我能夠控制的,月圓之夜,我也不能控制自己,可是此刻我卻是正常的。

  算了吧,我在心裏暗暗決定,如果他運氣好的話,那就隨他自生自滅吧。我決定給他指一條路,或許讓他離開這片傷心之地他就會慢慢忘掉仇恨。

  "嗯,或許我能夠幫助你,"我斟酌著對他說,然後我的手指指向遠遠的一片蒼茫,"要找到狼人,你或許需要穿過那片阡陌之森,一直向北"其實我自己最清楚,穿過那片森林,他也找不到狼人。那裏面他可能還會遇到其他一些意想不到的災難,我的心裏其實並不想放過他,雖然不願再親手殺掉他,但我還是把他推向了一條危險之路。

  他竟然沒有絲毫懷疑,反倒是那只白貓豎起了兩只尖尖的耳朵,警惕地看著我,看到那白貓的眼神,我突然本能的一陣顫抖。但是看著他憂傷的眼神,我心裏又有些愧疚。

  B.夷人

  我遇到了一個好心人,他說他可以幫助我,他告訴我要找到那個狼人需要穿過阡陌之森,一直向北。我們村裏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從來沒有人能夠穿過阡陌之森,我也不知道穿過那片森林會有些什么。但是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為了報仇,這樣做值得。

  然後我和他告別,帶著我的白貓向阡陌之森走去。

  森林。陽光透過樹木交錯的位置,斑駁一地。我和執劍來不及欣賞風景,就聽見草叢中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條粗壯的枝條掃在了我的臉上。我還在暈頭轉向的時候,執劍的反應還算快,趕緊跳到了一邊樹上。

  那兩根枝條像兩條蛇,盤旋著伸過來,把我捆住了。原來是老樹精。它的兩根枝條像是生出了利爪,插入了我的身體,我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就失去了知覺,朦朧中覺得有什么聲音傳來。

  A.狼人

  夷人中了老樹精注入他身體的毒液,昏迷了過去。我猶豫著要不要救他。遊戲玩到現在,我真的開始覺得自己已經力不從心了。畢竟我現在是清醒的,沒有了圓月下的狂亂。內心的愧疚感越來越強烈,雖然明知道他的家人都是我殺死的,如果救了他說不定最後會死在他的手裏,但是我還是決定把他們救下來。沒有理由,也或許是我內心深處的什么東西被觸碰到了吧?還是因為我們有著相似的經曆呢?

  第一次,我覺得血是如此難聞,胃裏一陣陣抽搐。真不知道滿月之夜的那個狼人是不是我,如果是我,又怎么會那么嗜血呢?

  我幫他吸出他體內的毒,起身的時候,一抹黑影猛地一閃,再看卻什么都沒有。難道是我看花眼了?我的心裏突然覺得隱隱不安起來。

  我把他送出了阡陌之森,我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回到這個地方來了,心裏微微覺得好受了一些。

  A.狼人

  又是月圓之夜了。我依然是那樣孤獨。

  天籟之音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來得如此密集。這是我的劫數,也是生靈的劫難,今天晚上不知道又是哪個村莊要遭受劫難了。我的十指緊緊摳在泥土裏,努力控制著自己。我告訴自己,絕不能屈服,絕不能仰頭對月朝拜。但是我終於不能克制自己。仰起頭來,對著月亮發出幾聲悲憤而淒厲的嚎叫,我的大腦一片空茫,拔腿飛奔起來。

  "狼人!我要殺死你!"剛跑到路口,就看到有人攔在那裏。居然是夷人和執劍。我原以為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沒想到他們竟然在這裏,他們是怎么穿過阡陌之森的呢?

  "夷人!殺了他!他就是狼人!"我這才看清楚,他們背後還有一個黑影,一個老女人。

  我跪在滿月前,手掌心的毛發直立起來,眉毛在眉心迅速地糾集,犬齒發出緊張的戰鬥的聲音,耳朵末端尖得如同刀削一般,手指如同瘦長的枯枝。這是我的樣子,我就是狼人。我能聽見天籟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像一把匕首插進我的胸口,我全身的毛發立刻聳立起來,最後失控一般沖向了夷人和執劍。

  "執劍!"那個穿著黑色衣服的老女人叫了一聲。我的耳朵閃動了一下,我聽見她在遠處念著咒語。

  那只不起眼的白色小貓,居然化成了一把鍍銀的利劍。夷人抓起利劍,劍反射出來的光澤在圓月下再反照進我的眼睛,我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了一下,就是這一下,我感覺到了利劍的冰涼,它穿透了我的身體,有黏稠的液體在往下滴。那種聲音,像極了天籟之音。

  與此同時,我看到眼前的夷人,突然在圓月下痛苦地吼叫,我突然想起來了,在阡陌之森,我為他吸出老樹精注入他體內的毒液時,我的牙齒曾沾上了他的血,又進入到了他的體內。

  B.夷人

  醒來我就看到了她,我還認得她,是當年把執劍送給我的那個行乞的老女人。她似乎並沒有改變,還是一身黑衣。執劍跟在她身後,拖著尾巴很溫順的樣子。

  我分明是被老樹精捉住了,怎么會在這裏?我一驚,從地上爬了起來。"別害怕,是我救了你。"那個老女人慢慢地說,"月圓之夜就要到來,你的大仇很快就能報了。"

  她說得沒錯,我按照她的指點,在那個月圓之夜和執劍一起殺死了狼人。可就在殺死狼人的瞬間,我仰頭看著皎潔的月亮,突然有一種躁動逼近我。我忍不住對著月亮悲壯而淒厲地吼了幾聲,腦海中一片空茫。

  那只白貓執劍站在我的對面,陰森森地看著我,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眼神,一種充滿殺機的眼神。我突然本能的一陣顫抖。

  我,站在那圓月之下,狂躁無力,孤立無援。

子曰

洛洛:小魚,我想堅持到聖誕的日出,我陪你去看煙花,好不好?

  小魚:好。

  洛洛

  小魚,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我在床上不知道睡了多少個小時,多少分鍾,多少秒。房間的窗簾收斂著似乎安靜的輕浮。我不習慣睡枕頭,睡著的時候也總是做不到什么好夢。可是,我還是想睡,至少還有點做夢的癡想。

  好像剛才我又夢見他了。只是他沒有轉身,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魚,記得你說過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結合就是一個天使,對嗎?真不知道,這個理論你是從哪裏剽竊來的。

  我和他就不是一個天使,我們起碼是一個半天使。因為還有他的妻。可惜,一直沒有見過他的妻。我始終認為一個好男人會把"妻"這個身份給一個好女人的。所以我相信他的妻是一個好女人,就像我相信他是一個好男人。

  你知道嗎?我暗暗把他的妻比作我的對手,我想她一定要是一個很好的對手,這樣我才可以棋逢對手,我才會有應戰的興趣。這樣,這個遊戲才會好看一點,精彩一點。

  小魚

  我的寶貝洛洛,你的自言自語,我忍不住心痛了一下。

  你總是不乖,仰仗著年輕,隨便墮落。原諒我用墮落這個詞來形容你現在的狀況,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回憶一年前的你,同樣的慵懶中卻有燦爛的笑,是陽光也嫉妒的笑。我喜歡你的那條綠色的棉布裙,草綠草綠,是新生的生命。喜歡你總是裸露著腳踝,踩在木地板上,親親條紋。你說你的腳心最敏感,因為你怕癢。

  現在的你,像殘敗的花兒,失去了嬌豔。你愛的那個男人給不了你需要的養分,所以你只有凋謝。你在用你的迅速凋謝來殉葬你所謂的愛情,隨後,以一種絕望的姿態守望。留有驚豔的花瓣,傷痕累累。殘留下刺刀走過的痕跡,沉淪不起。

  我只能說,這個男人是你偷來的,你所謂的幸福愛情注定只是一時偷歡。

  洛洛

  小魚,一不小心,我又睡過了頭。手機上的時間顯示:18:09。

  有個東西硌得我肩膀有點痛,居然是一個抽空的煙盒。閉上眼睛,洶湧的海朝我奔來,卻在臆想中讓我窒息。我發現我的手指泛黃。不健康的顏色。我發現我的頭發以一種瘋狂的飆車速度搶奪著我的營養,卻還是瘦不拉嘰的樣子。真沒出息。

  昨天我去了一趟醫院,你知道我最討厭消毒水的味道的。我小心翼翼地捏著鼻子走進診室。接診的是一個可愛的阿姨。發間有一縷挑染的栗色,和我喜歡吃的板栗一樣。一下子,我就莫名地對她產生了好感。她認真地問著我所有症狀,掰著我的眼睛檢查了半天。極其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眼炎。"我對醫學術語不太懂,從她的口氣我聽出應該不是很嚴重。只是我的樣子很難看,兩只眼睛又紅又腫,還有點癢。

  我走的時候,阿姨突然問了一句:"丫頭,你是不是經常哭鼻子呀?"我笑了,是一年前天真的笑。

  我想一定是心髒的某根神經直達了我的淚腺,所以只要心髒一感到疼痛,撕扯的痛就化作了水。我沒有哭,是心髒在哭。也許心髒也沒有哭,只是心髒想用淚水來洗刷曾經的滄桑。

  小魚

  我的寶貝洛洛,聽見你哭,我心裏就特別難受。

  其實有時候也很佩服你,至少你的外表是堅強的。也許你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釋放自己,我堅信你的勇敢是因為你的隱忍,你是勇敢的,你永遠都是我最愛最心疼的寶貝。

  我只是擔心這樣下去,你的心力交瘁,也許會把你逼上絕路。今天你沒有提起那個男人,但我知道你在瘋狂想念他。緊皺的眉,蒼白的唇,不安的手指,還有一支接著一支的煙。你的安靜反而讓我害怕,我害怕你內心的破碎無法支撐你渴望的張揚。

  寶貝,一切都會過去的。不過做了一次愛情的小偷,你並不是一個壞小孩,乖乖地物歸原主,你依然是好小孩。

  最好最好的小孩。

  洛洛

  我只是好奇,我不夠勇敢。割破靜脈,我以為血的顏色是鮮紅的。可是我看到的卻是暗黑。原來我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悄然死去,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屬於我的都欺騙我,小魚,你看我有多失敗。

  我徹底地歇斯底裏地痛哭了一場。

  最後哭累了,我撥了電話叫救護車。我承認我是多么怯弱,其實我怕死。垂死的那一刻,我居然看見了天使。一個天使。潔白的羽翼,花兒一樣的笑。鮮豔得我無法形容,我突兀地想起一個詞:鮮血。

  有一刻,我的靈魂飄離了我的身體。越過多情的雲彩,我忍不住偷偷去了他住的地方。想悄悄地看他一眼。我小心地趴在透明玻璃上,緊張地看著房間裏的動靜。有一個美麗的女人,清麗大方。他趴在女人的肚子上,幸福地在聽什么。四目相對的交流中,他的眼睛裏是憐愛,其實愛與不愛,一個眼神就可以看出來。原來我是這么的無知。原來我和他不是真正的天使。

  我一直安慰自己,只要是愛情,不管什么方式,屬於哪一種,都有傷害。那我要做的就是學著安靜地接受傷害。可是,我做不到。於是,我選擇了自己傷害自己。

  小魚,突然,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小魚

  我的寶貝洛洛,我會疼你,我會愛你。我會一直一直保護你,陪你悲喜,讓你永遠有家的感覺。只是請你不要逃避,好嗎?別再傻傻地傷心了,好嗎?

  我送你的絲巾,你喜歡嗎?銀絲挑做的百合,都是妖豔。一地傾瀉的雪。把你左腕的傷口偽裝起來,假裝從來沒有受過傷害。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最純真的寶貝,沒有殘缺,沒有頹廢。我真的不忍心看你虐待自己了,可不可以試著放棄,可不可以試著微笑?

  我是真的真的心疼你。

  洛洛

  小魚,我想起了那年的元宵節,2月14日。

  對我來說,更多的意義是情人節。我感覺到冷。比死亡還冷的感覺。一男一女成了我鏡頭的主角,我偷拍了他們。然後,我走過去把照片揚了揚,問:"先生,要這張照片做個紀念嗎?"驚愕,詫異,然後是憤怒。隨後鎮定,聰明的男人就是這樣隨機應變。

  他問我,什么條件?我捏著手裏的照片,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可笑。原來他也會害怕。原來他也有弱點。我得意地笑:"讓我見你的妻。"他身邊的女人假裝沒有聽懂我的話。這個女人,應該更像個女孩。眨著的假睫毛,好像他們虛假的擁抱,虛假的感情。他從錢包裏取出一張卡,說:"把照片給我,卡的密碼是你的生日。"

  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了,哦,不是,是心髒想刷洗那個男人用謊言打造的誠實。"特意為我存的錢,特意設了我的生日是密碼?"我的話語有點顫抖。他看著我的眼睛,說:"我真的愛過你。"旁邊的女孩沒有注意我們的談話,依然甜甜地笑,依然嚼著口香糖。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個女孩一眼,收回照片:"你們不值得我做這樣的交易!"

  出師不利。我很沮喪。回到我的狗窩,我把照片放進一本命名為《他和他的情人》的相冊。同樣的男主角,不同的女主角,我一一編上號。唯一缺了我和他的。難道我不算是他的情人?如果算是,那我又是第幾個?呵呵。

  小魚,你說他會不會給他的每一個情人都存一筆錢,都把密碼設成他們的生日呢?然後都在緊要的關頭說一句:"其實,我真的曾經愛過你。"

  小魚

  我的寶貝洛洛,你怎么可以這樣傻?

  究竟要我怎么說,你才肯放手?我幾乎要確定你瘋了。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你的大腦已經失去了控制自身的能力。我想要你清醒,我想要你像一個正常的女孩那樣戀愛,哪怕只是我的奢望,請你不要打破我對你的希望,好不好?

  我在你的房間裏,找到了那本《他和他的情人》。我的眼淚一直掉。他和不同的女人做著同樣親密的動作。你讓我心疼,你知道嗎?忘了不願意回憶的過去,忘了以前,我的寶貝洛洛,難道你忍心這樣折磨最愛你的小魚嗎?

  聖誕要到了,新的一年就要來了,所有新的一切都要開始了,你答應過我,要陪我去看聖誕的煙花,我為你祈禱,好嗎?

  洛洛

  小魚,我累了,我想找個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好好睡覺,糜爛不堪,讓你找不到我,讓你一想起我就哭。

  小魚,再見。

我一直在找你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

  我們像瞎子摸索著我們兩個的孤獨。

  ——博爾赫斯《星期六》

  1.一棵是桃樹

  我們喜歡同一個男人。

  我和桃樹曾經約好,要各自做最漂亮的新娘。我們認識了九年,九年裏,沒有任何一次見面的機會。我在成都,她在西北的一個小城。我們都嘗試著勸對方,放棄愛那個男人,各自找尋最美好的歸宿。

  然而,我們都堅持了,我們認識了多長時間,我們就喜歡了那個男人多長時間。盡管,我們都知道,明明白白的知道,那個男人無法娶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回家。

  第一年,桃花開的時候,她給我寫了一封長達萬字的信。上邊全是對男人的敬仰和愛慕,言語之中的滔滔不絕。我狠命地打擊她,就她這種寫情書的伎倆,男人是不會喜歡的。如果就區區萬字能打動他的心,那么世上會寫情書的女人千千萬,他豈不是也要娶千千萬?

  2.我養了一只狗

  我和桃樹應該也是憐惜對方的吧,盡管我們喜歡的是同一個男人。可也就因為,我們喜歡的是同一個男人。我們之間的話題也就莫名多起來。

  我們討論他喜歡的書,我們討論他喜歡的食物,我們討論他喜歡的顏色,甚至我們討論他喜歡什么樣的女人。然後,兩個人都以此相互鼓勵對方,努力做到他喜歡的樣子。

  秋天的時候,我養了一只狗。因為一個人太寂寞了,冬天來的時候又會太冷了。通電話的時候,桃樹聽到了狗的叫聲,她尖叫起來:"親愛的,你不信守承諾,居然先在身邊養了個活物!"我拉扯了一下搭在肩上的蠟染披肩,有點傷感:"桃樹,一個人還是太寂寞了。"

  我的眼淚掉在了電話上,我聽見桃樹也抽泣起來。

  我們沒有安慰對方,而是一起痛快地哭了一場。

  只是那個我們喜歡著的男人,他遠在天邊,他聽不見,他聽不見我們的寂寞。

  3.我們都為他瘋了

  我帶著小狗去遛街。我和小狗都是寂寞的。我的小狗比我更寂寞。至少我還喜歡著一個男人,至少我還有桃樹這個情敵。然而,小狗只有它自己。我不抱它也不溺愛它,我只當它和我共同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

  站在天橋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趕緊拍了一下小狗,它抖了抖身體,突然生長出一雙翅膀。我趕緊騎上去,它撲扇開翅膀,朝天空飛去。朝著男人走的方向飛去。我們跟蹤男人到了河邊,河邊開滿了小花,整整的一片,看上去很漂亮。我看見,他對著空氣裏敲了三下,空蕩蕩的河邊就突然出現了一座有著圍欄的小木屋。裏邊走出一個姑娘,看不清楚具體的模樣,她穿著玫瑰紅的寬松的袍子,看見是他,就低下了頭,隔著遠遠地拋給他一個繡球。我看見男人一把接住了繡球,魂不守舍地跟著姑娘進了屋。

  我醒過來,躺著想了很久,才拿起電話:"親愛的,我夢見他了,還有他的新娘。"桃樹追著我問新娘長什么模樣,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4.十裏等紅裝

  我整日沒事,就用手指撫摩著自己的皮膚。摸著就發現了自己的疲憊,還有老了的心態。

  我和桃樹,兩棵光長葉子不開花的樹。過年的時候,我撕下一大堆的日曆,才發現自己真的是有點變得不知道人間歲月了一樣。

  我收拾抽屜,裏邊滿滿的是我寫給那個男人的情書。我曾經笑桃樹幼稚地寫情書,現在看來,她比我更懂得表達自己。我的情書只敢存在抽屜裏,她的情書至少還可以寄到我這裏。

  果綠色的落地窗,我像個待嫁的新娘。拿了一匹潔白的布,繡鴛鴦,繡清清的河水,繡滿眼的驚豔。指尖有血滴在繡布上,我突然覺得特別難過。看著那些細小的梅花,看著那么多年我曾經為了那個男人而堅持單身的歲月,恍然就過去了。

  我哭著給桃樹打電話:"親愛的,你來成都吧,我們見見面,好嗎?"

  桃樹爽快地答應了。

  5.你只有一顆心,裝不下多餘的人

  我和桃樹的見面,是我們想象中的平靜。

  原來桃樹是這樣瘦的一棵樹。

  "桃樹,你來了,那我們就可以一起去見見他了。"我最終還是主動擁抱了她,她瘦瘦的身體裏,有一種很堅強的東西。

  其實,男人一直都在成都。我只要想他了,就可以去看他,就可以去和他講話。只是我太害怕,看著他的黑白照片。

  我和桃樹穿過栽滿了許多小樹的林蔭道,手牽著手,走到他面前。老哥,這個我和桃樹都共同愛著的男人,都共同愛了九年的男人,是已經故去了九年的男人。

  "老哥,我們來看你了。"

  他的那張黑白照片,永遠都對著我和桃樹,微笑。

  九年,我和桃樹再也給不了其他人,再一個九年。

尋找瑪雅

"瑪雅傳說中

  月亮女神居住的地方

  叫愛念湖

  這裏是

  愛的居所

  有月亮女神在

  愛就真實的存在

  一個神秘浪漫的瑪雅符號

  代表著月亮女神

  回環的線條

  像湖中的漣漪

  瑪雅人相信

  愛如圓環

  生生不息"

  瑪雅是我在這個小城做DJ用的名字。我叫洛小魚。

  我主播的這檔節目是在深夜11點開始。這是一個關於情感傾訴的談話節目。深夜11點是整個人類情感脆弱的開始。瑪雅,是瑪雅傳說中的愛情守護神。所以,我的聽眾傾訴的大多與愛情有關。我日複一日地接聽熱線,"嗯""啊""呵呵"地表示自己正在認真傾聽。關於傷害,關於背叛,關於逃離,關於死亡,聽多了也就失去了味覺。

  對了,我這檔節目的名字叫"尋找瑪雅"。可以理解為深夜需要情感傾訴的人就來找我。我個人的理解是"尋找愛情"。瑪雅即愛情。

  照例是周末,零點結束1個小時的傾聽,新的一天已經開始。

  我住的小窩離電台很近,不超過5分鍾路程。我經常在節目裏笑自己風一樣閃進電台,再風一樣閃回自己的小窩。

  你是我的瑪雅嗎?一個男子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的左手腕上有一只黑蝴蝶,他的力道差點把蝴蝶扼死。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我也驚訝自己居然可以保持鎮靜。

  放手,要不我就報警了!我低聲警告他。他似乎比我更害怕,慌忙松手,連連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問問你是不是我的瑪雅。看來,他應該是我的聽眾。

  我不是瑪雅。我叫洛小魚。淡淡一笑,這樣的語調跟一個孩子一樣。

  他猛地往前一瞅,仔細打量我。對陌生人的防范使得我後退了好幾步,險些摔倒。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左手腕,同樣用力在黑蝴蝶上。

  他叫梁生。

  他在尋找一個叫瑪雅的女人。或是說他曾經愛過一個叫瑪雅的女人。可是,他已經對這個叫瑪雅的女人失去了一切清晰的記憶。

  梁生是個極其驕傲的男子。確定我不是瑪雅之後,道歉。然後邪氣地笑,以後你回家一定要小心,像風一樣的五分鍾足以發生兵荒馬亂的任何事。我啞然失笑。他點了一支煙,我經常聽你的節目,特別喜歡你的開場白,讓我經常誤以為你是我的瑪雅。

  我的開場白通常是這樣的:聽眾朋友,你們好。深夜11點來臨,整個人類情感脆弱開始,希望愛情保護神瑪雅能解救蠱惑,保護你的愛情。歡迎走進今天的"尋找瑪雅",我是瑪雅

  深夜11點至淩晨,我不停地重複我是瑪雅,但是我知道,我不是瑪雅。我是洛小魚。

  我睡在自己的夢裏,漂浮於城市的上空。

  初夏的茉莉淡然遺香。我喜歡茉莉來源於一個幻覺。十五歲那年,學校組織去野外郊遊。我一個人為了抓一只黑蝴蝶跟大家走散了。我氣籲籲地把好不容易抓到的黑蝴蝶一巴掌拍死在草叢裏,然後蠻橫地踩它。直到它模糊得不成樣子。我看見草叢中突然生長出大片大片白色的小花。香味略有甜膩。我先是驚喜,想到死去的黑蝴蝶,突地一下慌張起來。在草叢裏大喊大叫。後來,老師找到了滿臉淚痕的我。我緊張得結巴起來。老師,我看見一只黑蝴蝶變成了大片大片白色的小花老師哄我,小魚乖,不怕不怕,你睜開眼睛看看,哪有什么小白花。我小心地從指縫裏偷偷往外看,真的什么也沒有。於是,我相信,那只是我的一個幻覺而已。之後,我卻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這種白色的小花。

  梁生抽完了第二只煙,那時候你還不知道白色的小花叫茉莉?我點頭,嗯,我只是覺得有點像戴在胸前悼念死人的小白花。死亡是甜膩的。這樣聽上去很幸福。他掐滅了抽了一半的煙,瑪雅也喜歡茉莉。

  梁生,我是洛小魚。我及時糾正他的思維遊離。

  我繼續說。我睡在自己的夢裏,漂浮於城市的上空。初夏的茉莉淡然遺香。還是處子的花蕾,一夜清風,或是一夜愛人的火熱糾纏,就欣然綻放。若是在這樣的曖昧,這樣糜爛的香膩中,一直睡去不再醒來,也是幸福。

  他許久沒有說話。煙熄了一半。

  我和梁生已經認識半年了。他搬到了我的樓下,有時候他像個大大咧咧的大男孩。他經常上樓來給我的茉莉剪枝,澆水。然後把有些松散的花朵小心地采摘下來,放在一個香囊裏。做這些的時候,他是極其認真的。我對茉莉的照顧一直不錯,相比之下,就差了幾個等級了。我忍不住誇他手巧,更奇的是,他會做一種極其普通的甜湯。

  是黏稠的銀耳蓮子湯,枸杞和紅棗裝得乖巧,冰糖融入湯中的甜膩。我用小匙輕輕一吮,梁生,嫁給你一定很幸福,可以天天喝銀耳蓮子湯。梁生走過來,輕輕抱住了我,頭埋在我的長發裏。我的心突然失去了防線,兵臨城下的慌亂。突如其來的溫暖,我不知所措。我笨拙地迎接他的親吻,房間裏的茉莉一時間風騷刺鼻。

  梁生從哪裏來,是做什么的。我一無所知。唯一知道且清楚的是,我和梁生在一起了,如很多人說的那樣相親相愛。

  我依然做著深夜11點的"尋找瑪雅"。這個時候,梁生一定會乖乖地守在收音機旁,聽著我的呼吸。

  甜膩的生活,因他的出現而開始。

  我們和任何一對戀人一樣。散步在月光傾瀉一地,牽手在嘈雜的陌生人群,風輕雲淡地相對一笑,一起逗公園搖籃車裏的小BABY。然後在曖昧的夜裏親吻,擁抱,纏綿。梁生是一個絕對的好戀人。他所能營造的一切,可以讓我忽略這一切都只是營造。

  梁生,你會不會向我求婚呀?我撒嬌。他捏我的小鼻子,女孩子應該矜持的,你就這么著急呀?我惱怒地用抱枕砸他,直到他求饒連連答應會為止。我表面認為的宿命或是認命原來是可以顛覆的。我奇怪著急怎么會如此急切地想用一紙婚書來確定眼前甜膩的一切。

  小魚,我給你削個蘋果吧。他朝我調皮地眨眨眼睛。臭梁生,不要。我自己削。蠻橫地從他手裏搶過蘋果和刀。他就坐在我旁邊不安分地逗我。呀!把手劃傷了,傷口在左手腕的黑蝴蝶上。梁生趕緊取來藥箱給我包紮傷口。他仔細地用酒精棉簽幫我消毒。突然他擦拭的力道越來越重,似乎想要把黑蝴蝶擦掉。我猛地縮回手,驚呼痛。梁生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緊緊抱著我,對不起。抽泣起來。小魚,你就是我的瑪雅對不對?我驚愕。我怎么會是瑪雅?我的瑪雅左手腕上也有一只黑蝴蝶,在同樣的位置。

  我的身體迅速冷卻。推開梁生,倔強地撇過頭。梁生,我不是瑪雅,我是洛小魚。我第一次發現他眼裏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恐慌,他哽咽的抽泣彌漫著甜膩。梁生,我不是瑪雅,我是洛小魚。

  瑪雅到底是誰?瑪雅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我努力不讓自己去想。轉身我就忘記了。梁生歉意的笑,在我的視線裏一片模糊。

  聽眾朋友,你們好。深夜11點來臨,整個人類情感脆弱開始,希望愛情保護神瑪雅能解救蠱惑,保護你的愛情。歡迎走進今天的"尋找瑪雅",我是瑪雅

  程序式公式化的開場白,略有憂傷的音樂過後。直播間裏接進了第一個熱線。喂,你好,我是瑪雅我的話還沒結束。我找瑪雅。是梁生。他的聲音猶如穿越了一個千年輪回。我居然對不上話來。你是我的瑪雅嗎?兵臨城下的慌亂,我的眼淚悄然落下。導播急得在外邊給我打手勢,等我反應過來,梁生已經掛斷了電話。

  一個小時的直播結束。我飛奔回家。五分鍾的路程如此漫長。

  梁生。他在陽台上抽煙,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安靜。小魚,今天居然有星星。你來看,真美。我走過去,站在他旁邊。月光傾瀉的陽台,這個男人如此安靜。似乎一個小時之前真的什么也沒發生過。

  "小魚,你知道嗎?'瑪雅傳說中,月亮女神居住的地方,叫愛念湖。這裏是愛的居所,有月亮女神在,愛就真實的存在。一個神秘浪漫的瑪雅符號,代表著月亮女神。回環的線條,像湖中的漣漪。瑪雅人相信,愛如圓環,生生不息。'"梁生轉過頭,認真且悠長地對我說。

  今晚是上弦月。月如眉黛。清秀可見。

  梁生緩緩牽過我的手,一枚銀色的指環圈在我的指上。居然這樣突然。梁生,這他習慣性地捏捏我的鼻子,小女生,不要太激動。不是求婚,只是路過時覺得好看,想你一定會喜歡,就買來送你了。我眼睛裏的驚喜熄滅,拘謹且小心地說,謝謝。

  我聽說過瑪雅傳說。

  "瑪雅傳說中,月亮女神居住的地方,叫愛念湖。這裏是愛的居所,有月亮女神在,愛就真實的存在。一個神秘浪漫的瑪雅符號,代表著月亮女神。回環的線條,像湖中的漣漪。瑪雅人相信,愛如圓環,生生不息。"

  梁生卻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不是求婚。這個傳說就不奏效。至少對我洛小魚來說是不奏效的。愛如圓環,生生不息。

  我愛瑪雅。

  梁生再次打進熱線,一句話之後掛掉了電話。我聽見他的周圍有嘈雜的聲音。突然有不好的預感。節目沒結束,不顧導播的阻攔我沖出了直播間,跑回家。

  我安慰自己,5分鍾,不過5分鍾什么也不會發生的。

  梁生!我在空曠的屋子裏大喊。梁生!桌上留下了他的字條:小魚,我走了。我要去找瑪雅。我愛瑪雅。

  梁生!一陣陣回聲炸響。淚如雨下。

  梁生說過,像風一樣的5分鍾足以發生兵荒馬亂的任何事。洛小魚的城市失去了防線,兵臨城下的慌亂。5分鍾,洛小魚認識了梁生。5分鍾,洛小魚愛上了梁生。5分鍾,洛小魚失去了梁生。

  一切兵荒馬亂,在劫難逃。

  梁生!我絕望地喊叫在空屋子裏蒼白一片。

  一個人一屋子黑。

  同樣是上弦月。月如眉黛。清秀可見。今非昔比。

  我開始恢複一個人的生活。兩個人是這樣的容易習慣。一個人卻如此難以適應。小匙輕輕一吮銀耳蓮子湯,依然甜膩。兩口之後再也無法下咽。深夜11點的節目我依然傾聽,回來之後,一個人坐在陽台上,月光傾瀉一地,指上的環銀光依然。我輕輕地吻,指環的冰涼,然後對著空曠的屋子輕輕一句。

  梁生,你回來了嗎?

  夜裏我總是睡不好。醒過來,一個人面對一屋子黑。伸手想去擁抱旁邊的溫暖,空了。恍然大悟。我蜷縮著腿點燃梁生留下的煙,煙總是只到一半就自己熄滅了。

  我經常會夢見梁生。有時候在附近的超市裏,他笑著說瑪雅餓了,他給瑪雅買吃的。有時候在失去綠色的沙漠,他說他要給瑪雅找屬於沙漠的仙人掌。有一次,我如此真切地抓到了他的手,我求他,梁生,回來吧。他捏捏我的鼻子,松開我的手,小魚,乖,我要去找瑪雅。

  手機突然響起。睡眼惺忪中我突然清醒。梁生,是你嗎?我急促地問。小魚,你還好嗎?他熟悉的聲音讓我的眼淚再次狂奔。我好,我好,梁生,你在哪裏,回家來好不好?我一個人面對一屋子黑,我害怕。小魚乖,你不再是小孩子了,你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我要去找瑪雅。

  梁生問我,茉莉開得還好嗎?我抽泣著回答。嗯。他呵呵地笑掛掉了電話。他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愛瑪雅。

  我一看手機顯示的號碼居然就是這個小城的座機號碼。趕緊往回打。卻再也無人接聽。

  也許,梁生已經走了。

  我開始在深夜11點的節目裏恍惚不安。經常會無意識地問打進熱線的觀眾,你認識瑪雅嗎?然後語無倫次地說瑪雅傳說。導播常常慌忙切進音樂,留下我一個人在直播間裏安靜地掉眼淚。

  後來,我請了一次長假。因為我已經無法在深夜11點的節目裏控制自己所有的情緒。

  於是,我開始清閑地虛度自己的時間,整日跟不同的陌生人去擠公交車。然後安靜地坐著,看城市的人在我眼前虛晃一槍。日複一日。

  晚上,我會乖乖地坐著給茉莉修剪枝條,我學著像梁生一樣去照顧它們。許多日子過後,茉莉妖嬈如狐。我把有些松散的花朵小心地采摘下來,放在以前梁生用的香囊裏。然後枕著香囊入睡,日複一日。

  梁生!

  我確定自己是看見他了。我在公交車裏驚喜地尖叫起來。司機,停車,停車!我要下車!我拍著車門緊張地大叫。下了車,我看見他過了對面的馬路。紅綠燈亮了,我大聲喊:梁生!他好像聽見了,轉過身來,我朝他揮手:梁生!他似乎不太確定,反應有些遲鈍。

  梁生!

  他終於看見了我。他也朝我揮手,同樣大聲地喊:我找到瑪雅了!然後一臉陽光地朝我跑過來。

  梁生劇烈的刹車聲淹沒了我的喊叫。

  梁生走了,安詳地走了。他最後的一句話,我找到瑪雅了。

  梁生的墓碑上有洛小魚的名字,也有瑪雅的名字。是我加上去的。我怕他會在另一個地方不安。我帶去了大捧大捧的茉莉,留下了香囊,潔白香膩。我把他送我的指環埋在了墓碑前。手上沾了許多泥,左手腕的黑蝴蝶展翅欲飛。

  我的眼淚滴落在埋葬指環的地方。

  梁生,指環是你送給洛小魚的。

  梁生,原來你是真的愛瑪雅。

  梁生,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就是瑪雅,你相信嗎?

  梁生,其實

  其實我就是瑪雅。

與夫書

 他是我的董郎。

  我喜歡這樣叫他。有一點書香文縐縐,卻感覺親切。

  董郎在一個城市。我在一個城市。

  他的城市在海邊。蔚藍、幹燥的天空和燦爛的陽光。一些不知名的海鳥撲啦著翅膀,聽說那叫"精衛填海"。

  我的城市在山城,濕漉漉的。隱諱的天板著臉,委屈得想哭。閉塞的流浪著的風怯弱地在山城裏流竄。

  他習慣摟著我的腰,緊緊抓住我的手。我們相擁著,旁若無人的,走過空白與哀怨的陌生人群。這樣我們會很幸福。有時候,抬頭看他,才發現他的下巴離我這么遠,我在他的懷裏又是那么的嬌小。仰望著看他的眉宇,沒有一絲混亂。鎮定就像一棵偉岸的樹。

  我承認,我們很相愛。愛到滲入對方最深最真最痛處。可我卻不知道,這樣的愛到底算不算是愛。他可能也不知道。十指相扣的愛,窒息的愛,暗夜糾纏都知道疼痛,卻還是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愛。

  他把我的手握在掌心裏。"魚兒的手真冷,我來給你暖暖。"我的董郎總是這樣的溫柔體貼。我輕輕一笑,俯身吻在他的掌心。恰好一滴淚在三條掌紋交叉處。在他的眼睛裏,我看見流水如月光般真誠。任何的塵世煙火都抵不過他的一個眼神。我笑,"董郎,你的秘密全在你的掌心,始終是交叉。"他揉揉我的耳朵,問我:"交叉算是秘密嗎?兩個人的心交叉在掌心是幸福的。"哦,原來是這樣。我懂了。

  他喜歡我的左手。肌膚光潔,幾乎透明。骨感也纖細。他的指肚在光潔的左手上親吻。左手小指指甲上有一只垂死的黑蝴蝶。董郎輕輕觸過:"好驚豔的黑蝴蝶。"我把自己往他懷裏使勁地靠攏,猶如耳語:"化蝶入夢,忘了今生前世"

  乖乖靠在董郎的懷裏,呼吸著花妖的香。在躁動不安的人群中,安然入睡。睜眼醒來,卻發現董郎已白發蒼蒼。有點渾濁的眼睛裏,依然是我。我低頭看自己的左手,失去了青春的顏色,泛起難看的皺皮。董郎牽過我的左手,放在唇邊想吻。突然害怕,我縮回左手,他生硬地拽過我,往左手上一個深吻。"魚兒,一覺醒來,我們都老了"

  冷汗淋漓,原來南柯一夢。靠在董郎的肩,無辜的表情,閉上眼卻是兩行淚下。這樣有溫暖嗎?喃喃自語:"董郎,真想一覺醒來與你共白頭。"他緊緊擁住我,"嗯,魚兒,董郎也盼一覺醒來與你共白頭。"我的眼淚掉下來,在幸福的語句裏。

  冬天來了。在我們還未察覺的時候,就悄悄襲來。

  呼吸踩在鞋底,掙紮著喘息。冰冷的街頭,閃爍的橘黃。旁邊偶爾走過的情侶。

  董郎和我面對面地站著,我的雙手插在他的大衣口袋裏,取暖。什么話也沒有說。糾纏的梧桐紅了,倒影在我們的影子上。無人的街頭,無人作證。我們相擁。我在他的頸項上吮吸出一個清晰的吻痕。心形吻痕。"我愛你"吻在他的肌膚,刻一個烙印。萬一吻痕沒了,他會不會繼續愛我?閃爍的橘黃,在我的眼睛裏獨自成雙影。

  "董郎,只有我洛小魚才能吮吸出心形吻痕,這是我洛小魚做的記號。董郎是我洛小魚的。"忽略了撕咬的疼痛,傻傻的情話。我是多么小心的,用冰冷的手去撫摩帶著唇溫的印記。指肚的皮膚能感覺到微微的抽泣。

  "董郎是洛小魚的。"他也好肯定。

  情話,一些酸性詞語。兩個人相愛的時候,有點白癡卻極其聰明的表現。

  有一些活潑的孩子,手拉手的做遊戲。董郎說,孩子是天堂裏最可愛的天使。我抬頭看看霧蒙蒙的天,想掉淚。我看不見我想看見的最可愛的天使。他點燃一支煙,煙灰就要到了盡頭,卻忘了抽上一口。他看孩子看得忘了其他。

  那個遊戲的名字叫找朋友。"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看著那些孩子唱著單純的兒歌,有著簡單的舉動。"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簡單就是好,只要敬個禮,握握手,我們就可以找到一個好朋友。看著董郎快要燒到手指的煙,我突然在想,尋找愛情要是也如此簡單就好了。也許尋找愛情是簡單的,尋找正確的愛情才是艱難的。我看見他的眉頭偷偷一皺,卻又很快假裝沒事地舒展。

  "董郎,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他轉身攬我入懷,"喜歡女孩,跟我的魚兒一樣。"我笑。"董郎,魚兒為你生一個孩子吧,生一個女孩,好不好?"幾乎懇求。他像逗小孩一樣點頭:"好,魚兒為董郎生一個女孩。"我破涕為笑,挽著他的胳膊:"董郎,魚兒給你生一個女孩,取個名字叫就叫董小宛,呵呵。"

  "好。"我喜歡看他眼睛裏沒有欺騙的真實。

  "我們給小宛漂亮的玩具,教她怎樣愛我們,教她怎樣用積木搭一個透著橘黃燈光的家"挽著他的力道加重,生怕他會逃跑。

  "好。"他輕輕把我的長發挽到耳後。

  "我們給小宛講好聽的童話,就說秋天來了,枯黃的梧桐在一夜都化做了蝶,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恰巧有一葉枯蝶落在了他們錯過的瞬間"空氣突然安靜下來,似乎也在聽我說的這個美麗童話。

  "晚上還有狗狗陪小宛呼呼,我們把狗狗洗得幹幹淨淨的,讓我們的小宛枕在狗狗毛茸茸的肚子上乖乖呼呼"我想一定是天真的想法吸引了他,他看著我的眼睛,找不到一點點玩笑的意味。

  "好。"他還是這樣堅持。

  董郎一句也沒有反對,只是一個勁地點頭說好。真好。我知道他心疼我,他說過要把我寵成不會哭泣的女孩。所以我企圖忍住眼淚的沖動。

  我突然跳到他的身後,費力地伸長了手蒙住他眼睛,在耳邊輕輕一問:"可是,董郎,我們能給我們的小宛一個我們的家嗎?"我輕輕松開蒙住他的雙手,感覺掌心和山城一樣濕漉漉的。只有環抱著他,靠著他的脊背,和他一起感受他全身的顫抖。

  然後,左心疼痛,右眼哭泣。

  董郎要回他的海邊城市了。而我仍然在山城。突然明白,原來我這尾魚真的是遊不到他的那片海的。蔚藍蔚藍的海。於是,海成了魚兒的夢想。"精衛填海"原來也只是因為盲目的追從而得不到。

  掙脫他緊握的左手,看著他眼睛裏的憐惜,我真的好想把他留下,想說一句:"董郎,魚兒真的是好愛你!"可抬頭,他已轉身人群。交織的人群中,陌生與陌生忘了時間,忘了空間,而我卻忘了自己。混合在走遠的人群中。

  唉,也罷,他又不是我的丈夫,不過別人的丈夫。

禮物

你傷心嗎?

  我不,我可以自由地在風中優雅舞蹈,隨心所欲,我快樂。

  ——落葉語

  你會掉淚嗎?

  我不,心中的陽光已無法讓我去死纏著過去,過去就應該讓它過去。

  ——殘花語

  可是,你愛我嗎?

  曾經

  感情靠不住,靠不住,倒不如笑一笑就認輸

  我有小白的照片,照片上的小白一身威武的軍裝,很帥氣。從某個角度說來,他應該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生。

  我在上網的時候非常偶然地認識了小白,給他留了我的手機號碼後,他就每天不厭其煩地給我發短信。我對他總是忽冷忽熱,因為我的心裏已有另一個他。

  小白從來不說他想我,我想他應該是個很認真的人吧。有一天,我給他發短信,我說我很想吃他給我買的零食,他說:"小新,你就不怕長胖嗎?""我只是想擁有他所在城市的味道"味道,我喜歡陽光的味道,暖在心的甜味。

  一個星期後我便收到了一個包裹,滿滿一箱全是太陽的味道!欣喜,莫過於以後的日子裏,我嘴裏嚼的都是陽光的香味。小白說,這是給你的愚人節禮物。呵呵,這樣的禮物我喜歡。小白說,以後每個月我都給你寄。呵呵,你對我真好。小白說,我會對你天天如一。呵呵我快樂地傻笑起來,有人疼真好!

  小新是小白的主人,小白天生就要聽小新的話,可這次小白卻要小新聽小白的話!

  ——小新,你聽好了——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小白,我聽到了,十一個我想你!我也想你!

  我有一個習慣性的動作,經常用左手去探心跳,我害怕哪天心不跳了,我是否還活著?

  我伸手一探,心在咚咚咚直跳,活著,活著,活著真好!

  我有一個忘年交的大哥哥,他的年齡長了我一輪,他就是一個長者,一個智者,不斷地提醒著我,點撥著我,可以說他在看著我慢慢長大。

  我興奮地告訴大哥哥,大哥哥,我對小白有點感覺了。大哥哥哈哈一笑,小丫頭呀,這個小白又是個怎么樣的人呀?是不是又是個要你去爭要你去搶的小白臉呀?我生怕會影響小白在大哥哥心中的形象,我趕緊把小白的一切都告訴了大哥哥。大哥哥一聽說小白是個軍人,就笑開了,不錯不錯,這個人應該可以管住小丫頭了!大哥哥這個老家夥又在笑話我。小丫頭,祝賀你找到正常戀愛狀態,來,幹一杯!

  大哥哥,你是說我以前的戀愛不正常嗎?我有些心慌。小丫頭,你還跟他有聯系嗎?大哥哥的問話總是一針見血,不讓我痛得掉眼淚,他絕不罷休。有,也許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忘記他!這是我真實的心理,我無法輕易忘記我曾經深愛。還好,小白知道了並不介意。大哥哥,他要結婚了。

  沒有月光就會失去曖昧的朦朧,曖昧是個壞東西,黑暗中滋生了許多細小昏暗的毒素,點點星星全是愛情。

  愛情就是毒素,點燃愛情的就是妖精。

  沒有月光,我悄悄赤著腳爬上陽台。風輕輕地把我的睡裙吹起一個好看的弧形,有個聲音傳來:想不想往下跳?

  我想!

  我想!

  我真的想!

  跳吧,跳吧,寶貝,跳下去就什么都是你的了。一攤水朝我的腳邊蔓延開來,我看見,水裏擁擠著好多好多的魚兒,好多好多的魚兒,可它們卻不親吻我嫩白的小腳丫,它們怎么翻著白白的肚皮好像在曬太陽?

  好多好多的魚兒都冰涼冰涼的!

  好多好多的魚兒湧在了我的周圍,慢慢堆積起來,漫過我的膝蓋,漫過我的胸部

  媽——

  我探不到我的心跳,我還活著嗎?我還活著嗎?

  我好怕!

  太陽始終不肯出來,我坐在花園裏突然覺得冷,便從包裏掏出煙,"啪"銀色的打火機冒出藍色的光,打火機是他送給我的。我好像說過,我抽煙的時候就會想起他,或者是我想他的時候我就會抽煙。我對著自己笑了笑,吐出了一個個藍色幽怨的煙圈,飄呀飄呀,越飄越遠,越飄越遠

  手機提示來了短信,我一邊繼續吐著煙圈,一邊打開手機,是小白,但不是他!小白問我,小新,你在幹什么?我說,呵呵,我在抽煙,要不要也給你點個火?

  ——啊?小新,你抽煙?你一個女孩子抽什么煙?我都不抽煙!不准抽煙!

  ——小白,這很正常呀,現在的女孩子抽煙喝酒都很厲害的呀!:)

  ——小新,他們是他們,你是你,你不知道我在乎你嗎?我要你做我的乖小新!

  ——哦!知道了!

  我對著手機笑笑,我是為他抽煙,但我會為小白戒煙嗎?小白,你要加油哦!把我從他身邊搶到你的身邊來。

  我問大哥哥,大哥哥,你說我會為小白戒煙嗎?這次,大哥哥沒有告訴我答案。

  我不冷,卻渴望著被人溫暖的擁抱,把我整個揉碎更好。其實,裸露的不過是過往不散的激情。

  小新,我要你答應我,以後不准再抽煙喝酒!我要你做我的乖小新!

  小白的這條短信,我一直沒有回複。

  終於,我盼來了他的短信,"寶貝,我好想你。"簡短的六個字把我長久以來所有的防備擊潰,我習慣性地伸手一探,"嘭嘭嘭"悸動的節奏,真好聽!

  活著,真好!

  於是,我迫不及待地發短信給小白:"小白,我還是做你的妹妹吧,這樣我會更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對我的所有疼愛!"小白被我氣瘋了:"小新,不可以!不可以!我不要你做我的妹妹!做我的女朋友吧!"我勝利了,我終於把這句話從小白的嘴裏逼了出來了,可是,小白,你還是遲到了!

  "小白,我要一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情,你給得起嗎?"其實我要的只是小白的一句承諾,就是算永不兌現也無所謂。可是

  "小新,你我都要現實。我沒有能力給你這么深的承諾,但我可以保證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疼你,愛你!"小白的這段話突然讓我拿定了一個主意,可是呀,小白,我其實要的不過是一句承諾罷了,騙我的也沒有關系呀!

  "小白,與其與你經營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還不如我回到原來,繼續做他的情人!"

  這就是我跟小白在情感方面的最後結果。

  感情靠不住,靠不住,倒不如笑一笑就認輸

  小丫頭,你還是要跟他繼續交往嗎?大哥哥一針見血的本事越來越顯實力。大哥哥,幹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大哥哥突然問起了小白,我笑了,大哥哥,男人都是很怕承擔責任,是嗎?男人的名字叫懦夫!哈哈哈,小丫頭,小心大哥哥一巴掌拍死你!嘻嘻,我碰了碰大哥哥的酒杯,"幹!"

  很久很久沒有小白的消息了,心血來潮我打電話給他,他居然不接。於是,我一個字一個字地發短信給他:"小白,近來可好?為何不接電話?"如果時間許可我再來一次的話,我寧願我沒有發過這條短信。過了許久許久,小白回短信:"以後別找我了,我已經和我前任女朋友和好了!"哦,小白,你不是說要對我天天如一嗎?哈哈,男人,不過如此!

  感情靠不住,靠不住,倒不如笑一笑就認輸

今天,他結婚!

結婚,不過是個可悲的形式,就是明目張膽地告訴全世界我們可以合法做愛了!

  可是法律沒有規定,不可以婚外做愛呀!

  我繼續抽煙喝酒,抽煙的時候我還是很可憐地想起了他,可是他在幹什么呢?

  此時此刻,他應該在洞房花燭呀!妻——一個多好聽的稱呼!我把我能想到的詞全用上:天作之合、結秦晉之好、門當戶對、夫唱婦隨、魚水之歡、永浴愛河其實我想不出什么更好聽的詞!

  百年好合?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不知道我該幹什么好,我不停地用拳頭擊打著我瘦小的鐵床。一下,兩下,三下不知道有多少下,只覺得擊下去的時候感覺很放松。

  宣泄,讓我在每一個瞬間感受到複仇的快感。

  我看見有一滴血滴在了床單上,可是我不痛,一點也不痛,真的一點也不痛。

  我想起了某些人對我說過的某些話。他說,我會愛你到永遠。小白說,我會對你天天如一

  可是,幸福已經把我遺忘。

  好多好多的魚兒湧著我,別擠別擠,我原本跟你們也是同類,只因貪戀凡塵才遭此情劫。

  可是,我好累。

  我的室友闖進了我的房間,嚇呆了,抱著我問我出了什么事,我很好,說著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慌忙去找了紗布藥水來包紮我的手。

  可是有誰想過用紗布和藥水來包紮我的心呢?

  大哥哥打電話來問我,小丫頭最近怎么不見你來上網?我笑著說忙,大哥哥又說,他結婚那天,要是你能到我這來,大哥哥一定陪著你,二十四小時都陪著你。我說,謝謝大哥哥,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可是,大哥哥不知道,我不能去上網是因為我的手傷一直沒有好轉,根本無法敲打鍵盤。

  感情靠不住,靠不住,倒不如笑一笑就認輸,誰能用眼淚換來幸福,回憶是最好的禮物

喜歡兩個人

一排長長的法國梧桐,延伸著我們張揚的青春。小白就這樣站在青春的中間,酷酷的,沒有笑容。我常常經不起誘惑,告訴小白:"我想擁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法國梧桐,一個人數也數不過來。"小白常常笑我有點白癡,其實還有半句話,我沒舍得說出來:"我想擁有那么多那么多法國梧桐中的一個小白。"

  蝴蝶跌落窗台,太陽正西沉。一只胖乎乎的小企鵝來敲我的門:"小新,小白要和你一起玩。"掩不住的驚喜從我的指間飛快地奔跑:"小白乖,過來讓小新揪揪你胖乎乎的臉。"

  小新是小白的主人,小白天生就要聽小新的話。我們一直感歎,網絡上千千萬萬個你我,我們怎么就這么幸運地相遇?我給他講,我是個不乖的女生,甚至有點古怪。也許是因為他默許的包容,我把自己所有的小秘密都讓他一一分享。這是從未有過的坦白與透明。

  我的手指熟練地親吻著每一個字母,它們在我的感染下暗暗起舞。我告訴小白,我害怕螞蟻。那些個頭很小卻敏銳的東西。卻喜歡蹲在草地裏跟蹤一只螞蟻回家,再用小棍搗亂螞蟻的家,看著黑黑的小東西們手忙腳亂,我的心裏居然有複仇的快感。我喜歡學校"楓之路"大片大片的藤纏樹。細若氣息的青藤,倔強地纏繞著樹杆,一次次努力攀高。我激動地說:"小白,你知道嗎?青藤不是因為仰慕大樹才趨炎附勢,它不過是為了能親吻藍天才委屈求全。"眼睛裏藏不住潮濕的湧動。

  小白安慰我,小新也許你的心裏有一些殘缺,不過沒關系,讓你揪揪小白胖乎乎的臉,開心的笑一笑。他還說,如果你就在我身邊,我真想擁你入懷。為這小小一句話,我感動了很久。偶爾陽光的餘輝點綴著我的時候,擁抱是溫暖的。

  我真的不乖,不開心的時候就坐在草地裏一個人抽煙,看著散落的灰燼淹沒了忙碌的螞蟻,化作過眼雲煙。有一個下午,我低著頭靜靜地坐了一個小時,一個人悶悶地抽掉了整整一盒煙。與其說是我抽還不如說是點了火燒。二十個煙蒂被我咬得支離破碎,狠狠地咬碎。就像被我們浪費的呼吸。鬱悶的時候也喝酒,冰涼的液體刺痛我敏感的神經,觸摸不到我的肌膚。"嘀嘀嘀"小白說了一句簡單的話:"說不定,有一天你會為我戒掉煙,也戒掉酒。"我傻乎乎地笑了,還是回了他一句老話: "小白,我真想揪揪你胖乎乎的臉,看能揩出多少油?"

  小白從來不說他想我,我想他應該是個很認真的人吧。我套著單薄的睡裙,朵朵藍色的小花悄悄綻開一襲。光著腳丫坐在陽台上給他發短信,小腳丫就快樂的不安分的晃來晃去。靠著欄杆,輕輕往後一仰,長發便肆意飄散。看著看著他回複的短信,我就咯咯地笑起來,落在肩上的斷發就不聽話地手舞足蹈起來。

  在我們認識一個月的日子裏,重慶總是陰晦的天突然有了陽光。我相信肯定會有一個驚喜。下午我收到了一個包裹,提在手裏沉甸甸的。滿滿全是陽光的味道。小白說,小新,這是給你的一個月紀念禮物,全是你最喜歡吃的零食,我要把你養得跟我一樣胖乎乎的。我幸福地奔跑起來,隨手取出一袋蓬蓬袋的薯片,使勁"啪"地一下拍開,金黃的薯片滾落了一地。我開心地大叫起來,生怕有人不知道我收到了小白的陽光禮物。

  小白,我現在擁有了你所在城市的味道哦,全是暖在心裏的甜味。呵呵,這樣的禮物我喜歡。

  我在電話裏傻傻地唱著這樣一首歌。"喜歡兩個人,綁住的兩個人,互不相讓還是相愛,分享一生。不愛熱鬧,喜歡兩個人,就我們兩個人,在浮動不安世界裏找到安穩"唱完之後,我才後悔。我已經按捺不住自己,在我和小白之間給了一個關系定義。我害怕小白沒有聽懂,於是我每天都會給他打一個電話,反複地唱著《喜歡兩個人》,然後不等他反應過來又悄悄地把電話掛掉。我知道我這樣的舉動是幼稚可笑的,可我實在害怕小白會給我一個措手不及的答案。我寧願整天陶醉在自己編織的小幸福裏。哪怕只是我自己的小幸福。

  我發誓,我要做小白的乖小新,不再抽煙,不再喝酒。這一次,小新要聽小白的。

  我喜歡在圖書館二樓右側最裏間的一個角落裏看書,這裏有一只老鼠是我的好朋友。它很乖,總是安靜地趴在窗台上陪著我把一頁頁似水年華翻過。我以同樣姿勢趴在課桌上,悄悄地給它說:"喂,以後我就管你叫小白了哦。"它"吱吱吱"地用前爪撓了撓小腦袋,骨碌骨碌小眼睛表示同意了。我睜大眼睛,嘟起嘴響亮地親了它一下。嚇得它連退好幾步,抱著自己縮成了一團。我支起下巴,發尾在課桌上掃來掃去:"小白,他說等他畢業了,他就來重慶給我搭一個小小的窩,然後每天給我燒菜做飯,他最拿手的是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肉,你喜不喜歡"小白"吱吱吱"地表示贊許。我呵呵一笑;"小白,到時候,我也把你帶回家,我們三個人一起住,一起玩捉迷藏,一起吃香香的紅燒肉,一起呼呼地睡,就像扮家家一樣,好不好?"我用鉛筆挑了挑它細長的胡須,它高興得抓住了鉛筆咬住黑黑的筆心。

  小白說要在我生日的時候,給我一個驚喜。我著急地問,有什么驚喜?他死守住秘密不肯說。我說他是個小氣鬼,又唱起《喜歡兩個人》,突然說:"小白,你送我一束百合吧。"他問為什么。"因為百合象征純潔堅貞,還有"我故意拖長了聲音,"百年好合!"不約而同我和小白脫口而出。

  也許是為了給我准備驚喜吧,連續好幾天小白都沒有和我聯系。可是奇怪的是生日這天,小白仍然沒有給我打電話,QQ上也沒有他,他的禮物,他的驚喜我也沒有收到。我掉了什么東西似的,一會兒看看電話,一會兒上上QQ,一會又跑去傳達室看看有沒有我的包裹。

  電話終於響了,卻是哥哥。哥哥送來一個好大好大的生日蛋糕,可我還是高興不起來。哥哥摟著我在校園裏轉了一圈又一圈,我靠在他肩上有氣無力的。突然我感覺身後總是有一個人跟著我們,我回過頭去看,又不見人影。哥哥揉揉我的頭發,說要送我回宿舍。我依然回頭張望。

  我突然掙脫哥哥牽我的手,直奔圖書館。可一走到二樓的走廊,我又變得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生怕驚動了地板上的灰塵。幾乎是膽怯地推開了右側最裏間的門,害怕地探頭一看,沒人。我舒了一口氣,卻又失望起來。我想過去看看小白,等我走過去,愣住了。一束百合!不可能,不可能,難道小白真的來了?難道我的預感是對的?難道這就是小白要給我的驚喜?

  我抱起百合幾乎是一路跌跌撞撞地追出去,抓住每一個人,問有沒有看見我的小白,過往的陌生人群裏沒有小白的身影。我找不到我的小白。我哭了,我大聲叫著小白的名字,所有的人都詫異地看著失魂落魄,幾乎瘋狂的我。眼淚砸在百合嬌豔的花瓣上。我抱著百合,蹲在地上,我告訴自己,也許只是誰跟我開了一個玩笑,玩笑而已。小白沒有來過,肯定沒有來過。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中午了。我看見床頭的百合失去了顏色,室友走過來,摸摸我的額頭說:"你醒來就好了,昨天你半夜發高燒,嘴裏一直胡亂地叫著什么'小白',把我嚇死了。"室友自顧自的把已經枯萎的百合扔在了垃圾桶裏。我看著才一夜就凋謝的百合,眼睛裏閃亮。"小白是誰呀?"我舔舔幹澀的雙唇:"小白是只癩皮狗!"

  我再次打電話到小白的宿舍,他的同學吃驚地告訴我:"你不知道呀?小白去西藏支教了。"我搖搖頭,緊緊拽著電話線:"西藏?支教?我不知道呀。"他的同學接著說:"我們也覺得挺奇怪的,本來小白已經聯系好了去重慶的工作單位,可是他去了趟重慶回來之後,就改變了主意。"我失聲尖叫起來:"重慶?他什么時候來過重慶?""就在前幾個星期。"

  掛掉電話,許久許久之後我才發現電話濕了一大片。原來小白真的來過,可是,為什么他沒有來見我,我們是那么近卻又那么遠。他已經換掉了手機號碼,每次打過去只聽見一個陌生女人冰冷的聲音:"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然後我就傻傻地對著這個陌生女人唱《喜歡兩個人》,直到手機沒電。

  "喜歡兩個人,綁住的兩個人,互不相讓還是相愛,分享一生。不愛熱鬧,喜歡兩個人,就我們兩個人,在浮動不安世界裏找到安穩"

  在僅有的幾個QQ好友裏,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我想他一定是把我從好友裏刪掉了。我依然在空白的屏幕上執著地敲打:

  小白,你離開了。

  可我卻依然隨心所欲地想你。

  刷牙的時候,潔白的泡沫說我想你。

  吃飯的時候,哭泣的飯粒說我想你。

  看書的時候,嘩啦的歲月說我想你。

  走路的時候,腳下的石塊說我想你。

  甚至,睡覺的時候,我一邊流著口水,一邊想你,一邊磨牙,一邊想你。

  小白,你是個大笨蛋。我們曾經是這么近現在卻是那么遠。

  小白,你看見的那個男生是我的親哥哥呀。

  小白,你說過要讓小新揪揪你胖乎乎的臉的。

  小白,你說過要對小新天天如一的。

  小白,你是只癩皮狗

  這些大段大段的話,我不知道該發送給誰。我只有一遍一遍地敲打,再一遍一遍地刪掉,再一遍一遍敲打出來。關掉了電腦,突然很想哭。

  我每天都去一家小店裏吃刨冰,然後叫老板點綴上好多好多好看的顏色,假裝我的生活依然色彩斑斕。吃著吃著,我的眼淚就掉下來。小白,我已經戒掉了煙,也戒掉了酒,可是,我卻忘了戒掉想你。小白,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么嗎?還有,只有唱給你一個人聽的《喜歡兩個人》,現在,我又該唱給誰聽?

三個人的遊戲

 我們是在同一個聊天室裏認識的,互聯網是個五花八門的世界,把好多陌生人生硬地糾纏在一起,讓他們認識,了解,再滋生出曖昧,然後接著糾纏。

  薏兒在揚州,盛產美女的江南。阿奔在深圳,聚集著一大群癡呆的精英。我在重慶,一個普通的在校大學生。

  我們經常在一起聊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題,他們常常說我很可怕,小小的年紀已經裝下了許多成年人的悲哀。我便打出一長串的笑臉,只是不想跟你們有代溝。

  薏兒總是很親昵地管阿奔叫哥哥,而我不,我想做阿奔的朋友,如果可以,我們的關系會轉型得很成功。我知道阿奔很疼我,第一次打電話給我,他說,寶貝,好想你。我差點掉眼淚,第一次一個陌生人如此親昵地叫我,很自然地叫我寶貝。於是,開始眷念他的聲音,盼著他給我一次次心動的理由。饑渴的樹苗遇到渴求的一場及時雨。

  整天都和薏兒發著無聊的短信,她說,她喜歡耳釘,奇奇怪怪地收集了一大盒子。我就回她,最好去打九個耳洞,說不定哪天會百孔千瘡而死。這樣,我就有了悼念你的理由。

  我說話很刻薄,他們都這樣說。我笑他們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我說的全是殘酷的事實。我不會說一些俏皮的話逗他們開心,我做不來。同樣,我討厭欺騙與被欺騙。

  阿奔給我打電話,問我吃飯了沒有?我說沒吃,因為從來沒有過胃痛,我想試試疼痛的滋味。他威脅我,如果你不好好吃飯,我就不再給你打電話了。我一笑了之。他的語氣像孩子般的賭氣,我說他很可愛,比我身邊自詡為未來一代的男同學們可愛一百倍。他是用座機給我打的,所以手機提示短信的聲音常常在通話中"嘟"地響一下,很刺耳。

  他說,薏兒問我在幹嗎?我呵呵一笑。你說你在跟小9談情說愛。他也笑,嗯,我跟她說在給她泡嫂嫂。我發現薏兒叫哥哥的聲音很嗲。阿奔說,那是我暫時無法擁有的成熟女人的魅力與特權。我不稀罕,我不是男人,我不需要。

  有時候,薏兒也會發短信給我,問我是不是在跟阿奔聊天。我回了一個字:是。她就不再回複。

  薏兒以前當過女兵,後來轉業去了軍政後勤部門工作。做文檔管理。在我想象中,她應該是個很堅強的女人。可是她只是個孩子,她老會因為工作或是生活上一些很小的事情,找不著人哭訴就打電話給我。我問她為什么不找阿奔,她說阿奔討厭她哭,每次聽到她哭,阿奔就會很生氣地掛掉電話。我突然明白,原來,我真的是從來沒有在阿奔面前有過一點點悲哀,他根本就聽不出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裏隱藏的憂傷。

  阿奔說,喜歡跟我聊天,因為我很開朗,活潑,就像陽光,只有青春才可以這樣逼人。

  我常常笑他們,他們老了,老得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了,但我的預言也會有失誤的時候。因為總是有人矯情的哭泣。

  阿奔說我是個缺少溫暖的孩子。是的,冬天,在學校公寓裏,我睡上鋪,頂門的玻璃窗戶破了一小塊,風就從那裏呼呼地吹進來。我裹了兩床棉被,身體卻還是冰冷。第二天我就感冒了,發了高燒。半夜我嫌棉被太重,踢掉了一床。我告訴他,我最想要的就是一個溫暖的擁抱,可以讓我安全過冬。

  薏兒有時候的舉動莫名其妙,她撥通我的電話,跟我吹了大半天,最後說,其實找你也沒什么事,我剛才撥阿奔的電話占線,以為他在給你打電話,所以就撥了撥你的電話。

  她很直接,這就是她找我的原因,因為她要找阿奔。

  我問阿奔,你喜歡我嗎?他很幹脆地說,喜歡。我退了一步,喜歡跟愛不一樣。他進一步,但愛是從喜歡開始的。

  也許我真的是個孩子吧。我要聽他說,喜歡我。可我卻不會把這份喜歡當做愛來看待。這與我們的年齡,經曆無關。只是,我比較喜歡處於優勢。我很好強。

  下雨了,我撐著碎花粉紅色的傘,踩著腳下淺淺的小溪。校園廣播台開始播音。我喜歡聽星期二下午的播音,因為那個男播音的聲音跟阿奔的聲音很像,這是我發現我就讀的這所大學裏唯一覺得滿意的。唯一的。其他都是廢物。不知道在哪裏看來或是聽來這么一句話:大學既培養天才,也培養蠢材。這裏只培養蠢材,比如我。

  阿奔經常出差,從深圳飛到內蒙,又再從內蒙飛到甘肅,新疆。都是一些荒涼的地方。我問他,老在荒涼的地方待著,會不會變傻?要是我,我想我會遲鈍的,因為無法新鮮。

  我和薏兒喜歡在聊天室裏交流對方收藏的對阿奔所有的了解,每敲打一個字符,我就會向上揚一下嘴角,她總是慢慢地才回上一句,漫不經心。

  我和同學一起去參加重慶一家報社跟四川美院一家民間電影社團聯合舉辦的藝術電影展。地點在重慶石橋坪一個叫"陽光心殿"的樓盤。影展負責人是個留著山羊胡子的男人,我喜歡成熟的誘惑。不過我更受誘惑的是茶幾上的杯子。

  我在聊天室裏給薏兒敲打出杯子上的一段話:

  或許不可以徹底擁有一個人

  但可以徹底擁有一座房子

  拒絕在別人的房子裏遭受寂寞

  拒絕在別人的房子裏做愛

  拒絕帶著一千種玩具搬家

  回到我的陽光心殿,我認真地哭

  她突然回了一句話,小9,好想去重慶見見你。我笑,好啊,歡迎。小9,我想哭。我又犯錯了,不應該把這么煽情的話說給一個寂寞的女人聽,讓她遭受情感泛濫。

  小 9,要是有一天,我沒有了所有的依靠,對生活也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你會在重慶等著我嗎?我突然害怕她在我面前的所有脆弱。我現在就努力學習,畢了業找一份好的工作,攢錢為你在"陽光心殿"買一套房子,就我們兩個人一起住,好不好?我喜歡"陽光心殿"的小戶型裝修,很漂亮。透明的落地玻璃窗戶,陽光一覽無餘地傾瀉進來。我喜歡對著陽光笑。

  薏兒說,不管將來發生什么事情,我們都是最好的姐妹,我們做一輩子的好姐妹,好嗎?我點頭。拉鉤,再蓋個章。

  晚上她給我發短信,我措手不及。

  ——9,你喜歡阿奔,對嗎?

  ——幹嗎問這個問題?

  ——你先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歡阿奔?

  ——喜歡。

  ——不僅僅是喜歡,應該是愛他吧?

  ——我不想回答。

  ——我愛阿奔,我們公平競爭!

  前一分鍾跟我說要做一輩子好姐妹的薏兒,現在為了阿奔說要和我公平競爭。我開始感覺到寒冷,她說她不想再做阿奔的妹妹,她愛這個男人。我知道我陷進了一個圈。

  我跟她說,我先去洗個澡澡,等我回來,你就可以親親我香香的長發。她問我,你以前是不是也經常發這樣的短信給阿奔?沒有,我不需要曖昧,我喜歡坦白。

  我開始在想,我是喜歡阿奔還是愛阿奔呢?他給我的短信,我有意無意地不去回複。有一天,他打電話到我寢室,說我和薏兒最近都怪怪的,薏兒老是跟他說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我開始為他擔心,其實他什么都已經知道了,可他故意不想知道,我想他在害怕,他害怕最後的結果。

  可是,我不怕。我跟他說,薏兒喜歡你,用她的話說是愛你。他不做聲了,我省略了薏兒說的公平競爭,我想公平是永遠都無法公平的。他有點急躁,小9,你不覺得網戀很可笑嗎?我說,可笑只是一種方式,並不代表你會拒絕。他又說,你也說喜歡我,不是嗎?對呀,我喜歡你,認真的。可是,你們一個在揚州,一個在重慶。總有一個會為你去深圳的。

  最後他說,我需要的不是網絡的感覺,我很認真,我需要一個可以天天在我身邊的人,而不是兩地相思。如果有人能走進我,走進我的生活,那才會有改觀

  我打斷他,阿奔,你知道我喜歡你,對嗎?

  是。

  那就好。我掛掉了電話。

  喜歡原本是簡單的,我拒絕了複雜。第一口咖啡的香濃總是比最後一口讓我留意,因為第一印象。很多人都是憑著自己的第一感覺在生活。

  接到薏兒的電話是淩晨3點,我沒有關機的習慣。我已經熟悉她的哭聲。我小心地要求她別哭。我哭不出來,或者說我不會哭。所以,有時候有小小的嫉妒。

  她哭累了,安靜了。她說,剛才她給阿奔打電話,阿奔告訴她跟我聊了很久,然後她就責問阿奔為什么不給她打電話,阿奔聽了很惱火就掛掉了電話。她一邊哭一邊說,小9,我不是吃醋,我只是太在乎。他跟我說,如果有人願意為他去深圳,關系就會有所改觀。小9,我希望你不要恨我,我想去見他。我們還是最好的姐妹,對嗎?我要你答應我,我們還是最好的姐妹。

  我跟她說,我會在重慶買一套房子。

  然後,她求我,要我給阿奔打個電話,說聲對不起,剛才不應該用那樣的語氣跟他說話。我問她,為什么不自己打?她又哭:"我已經撥了不下幾十次電話了,他不肯接,你打過去,他一定會接的!"

  我打過去,阿奔接了。怎么這么晚了還打過來?明天不用上課了?都知道我要上課,卻都要來騷擾我。薏兒打電話給我。他的語氣突然加急:"淩晨給你打電話,她有病呀?她就不想想你明天要上課呀?你也是,你就不能不接她的電話?""她沖著我哭!""你就由著她哭唄,等她哭夠了不就行了,也不知道她多大個人了,有事沒事就哭,煩都煩死了!"我不知道我在扮演著什么角色。

  我只能淡淡地告訴他,薏兒要我給你說對不起。他不說話了,我咬了咬嘴唇,很輕地說了一句:"她還說要我不要恨她!"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我老是走神,我羨慕教學樓外梧桐樹上的小鳥,多好啊,有翅膀就可以自由地飛。

  我接到薏兒的電話,她很開心。她說她要去北京看戰友,終於有機會去透氣了。她要我祝她旅途愉快,我說泡個帥哥回來。牽手應該是很美麗的,幸福的,陶醉自己而忽略了他人。

  沒過幾天,阿奔給我打電話,小9,薏兒說她已經到廣州了,她要我去接她。我開始覺得痛,突然明白她去北京只是個借口,她已經決定要去深圳見阿奔了,要我的祝福是在暗示我。可惜,我沒有聽懂。我注定是個蠢材。

  就在不久前,我還給這個女人說,如果有一天你失去所有的依靠,我會在重慶等你給你買一套房子。我感覺到癡呆與悲哀。

  我給阿奔說,好好照顧薏兒,不要讓她哭著回來。他問我,小9,怎么從來沒有聽到你哭過呢?一直都覺得你很冷靜地面對著你的生活。我知道哭泣挽不回來幸福,憐憫的不是幸福,是同情,或者說我不知道該如何哭泣,我表達的方式唯有冷靜。他又說,所以覺得你很理智,但有時候理智得可怕。

  我一直不懂什么叫公平競爭,我只知道順其自然。我開始也覺得自己很可怕,明明如此在乎,卻又如此鄙視。一早就說過,公平是不可能公平的。薏兒騙了我,讓我相信有真正的公平,可是先下手為強。

  有這樣一條短信,讓我觸目驚心:"小9,你明明知道我跟阿奔在一起,為什么還要打電話,發短信給他?"

  我終於明白了,我的兩個好網友已經從網絡跨入了現實,已經從孩子走向了成人的世界。我已經不適合這樣的關系。

  阿奔一直回避我問他跟薏兒的事,問薏兒她只是說他們是朋友。我知道我在乎了,可是我的在乎蒼白無力。

  我最後一次打電話給阿奔:"你欠我一個擁抱,注定是一輩子。""為什么在我面前表現一下你的脆弱,你都不願意?"阿奔,你根本就無法承擔我的脆弱,那將是一個誘惑。我的另一個網友打電話來,說要我跟阿奔保持距離。我問他,是不是想警告我?我自己的事我知道該怎么處理。

  我放棄了最後一絲希望,任由自己放逐。

  春節,我回到了貴州,收到阿奔的短信:"寶貝,新年快樂!"我冷笑著他的施舍,我告訴他:我只想驕傲地從你身旁走過,給你留下一個無所謂的背影!他說,你可以驕傲地從我身旁走過,可是我現在就在貴州,來見我一面好嗎?我想給你一個擁抱。我覺得好笑,阿奔,已經沒有非見不可的理由了,小9,冬眠了。

  在熟悉的聊天室裏,所有的聊友都在傳說阿奔和薏兒要結婚了。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開始戀愛。有我的喜糖嗎?戀愛,不可以正大光明嗎?

  阿奔撥我的電話,我沒有接。接著寢室電話響了,我的室友接通叫我聽電話,是薏兒,她問我,很久沒有聯系,還好嗎?我覺得她的問候裏有挑釁,沒死就是還活著。她幽幽地說,如果要是沒有阿奔是不是一切都會很好?我冷笑,這與阿奔無關,只是你為了他欺騙了我,盡管你現在可能是個贏家。她沒有解釋,小9,我們跟你不一樣,你太年輕了,還有好多的精彩等著你。我打斷她,這與你無關。她歎了口氣,我不想再騙你,我和阿奔第一次見面,他來接我,給了我一個溫暖的擁抱,過馬路,他牽了我的手,送我回賓館,臨走時他吻了我,最後晚上他然後,我們

  夠了!我朝她吼!你不需要把你們做愛的經過都告訴我!她停下來,阿奔有話跟你說。接下來,我聽到了阿奔的聲音。這是個事實,證明他們確實如聊天室的聊友所說,同居。我鄙視。

  ——阿奔,我討厭欺騙與被欺騙。

  ——我知道,小9,你太小了。很多事你不懂,薏兒為我放棄了在揚州的工作,到深圳來了,當時我說過

  ——當時,你說誰去了深圳,關系就會有所改觀。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可以為你去深圳呀?

  ——可你現在不能,對嗎?我們都已經是大齡青年了,跟你不能比的。原諒我們,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

  ——阿奔,這不可能!一切都是玻璃,易碎!你告訴我你到底喜不喜歡我?為什么不接受我?

  ——小9,我喜歡你!可我真的不能接受你!

  ——阿奔,我喜歡你!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我閉上了眼睛,有冰冰的東西,流了出來,它叫眼淚。

  我終於學會了掉眼淚,賴在寵愛的感覺裏,把持著遊戲的規則,追逐,逝去,依然曖昧。只是,已經回不去了。

一路能有多少情

 她也跨過千山,她也跨過萬水,她的繡花布鞋上染著千山萬水的塵,她晦澀的眼睛裏盛著千山萬水的埃,她那顆關了門的心竟然承著一路的悲哀。

  1.你從哪裏來

  關於旅行和愛情之間的關系,我想其實不言而喻,是曖昧和糾纏的綜合體,也是理智和情感的分界線。

  姑且我把最美麗的邂逅放在火車上,搖搖晃晃的火車,經過隧道的時候,時明時滅的燈火,就在你的對面坐著一個養眼的女人,你嗅得出她一身的風塵,她也跨過千山,她也跨過萬水,她的繡花布鞋上染著千山萬水的塵,她晦澀的眼睛裏盛著千山萬水的埃,她那顆關了門的心竟然承著一路的悲哀。

  你不需要任何的背景音樂,只需要揚揚手裏的相機,或者是嘴角的笑。一個眼神一句:"你從哪裏來?你要到哪裏去?"邂逅的情景劇,你和她同時變成了主角,所有的其他都只是配角。

  2.你要到哪裏去

  就是她這些年東奔西跑的城市,她在古老的城牆下出生,卻因為一個男人,一路追尋,幾乎是二話不說,男人去了哪裏,她就跟到哪裏,沒有見過如此癡迷糾纏的女子。她把自己的遠疼近難都寫下來,成了一本獨一無二的《X》,因為她想重新學習正確的愛,2007年的《Q》則是借以一個傳奇女子的身份道出了自己一路愛的信念:死了都要愛。

  西安是最熱愛的。她無法忘記西安古老城牆下,自己從孩提開始的第一次觸摸,年長以後的她再次觸摸那面牆,她貼著塵土,她讓自己的心髒貼著養育自己的這個城市,她突然想起了哭牆。眼淚就掉了下來,淹沒在塵土裏,連印子都沒有一個。

  算是一見鍾情吧,就把那份愛埋在了心裏,埋得深,也埋得淺,因為也時時拿出來看看。聽說他要去廣州,她連思考都覺得浪費,買下了南去的火車票,不讓他知道,那種暗地裏的跟隨,她覺得是一種幸福。年少輕狂的幸福,也是傻的。男人又去了武漢,她都還來不及學會一句"我中意你"這樣的粵語,她又得去長江尾,如同尋夫的孟薑女。她一路跌跌撞撞,生怕自己都趕不上長沙的火車了,好不容易把像唱山歌一樣的湘方言聽得順耳,男人轉身就回了西安。

  她踏回西安的第二天,在慢搖吧裏哭了。她為愛情折了腰,那一夜她放縱了自己的溫柔,她盡情地唱歌,盡情地跳舞,告訴自己放棄吧,以後再也不要追隨了。然後清醒之後,她依然將愛一腔付出。沒過多久,又任性地去了北京。往返西安與北京的機票就是最忠實的見證,哪怕只是一個核桃情人,她也愛不釋手。

  愛情就是這樣,不怕愛,怕的是愛不釋手。

  然後,這個女人來了成都,到了這座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城市。她不知道自己要在這裏待多久,因為她不知道男人打算待多久,她那么孤傲的一個人,唯獨在這個男人心裏如一只溫順的小貓。

  3.我從昨天來,要到明天去

  她就這樣隨著別人的腳步,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縱然是有千山萬水跟隨的一路情,那也必然有起點即是終點的"露水情緣"。它似乎比愛人的關系淺淡一點,又比情人的關系來得火熱一點。然而,到了最後,連她都不知道這些又到底算得上什么了。從最開始的熱情,奔放,不怕傷害,到慢慢地習慣把自己蜷起來,身邊的人早散了,她的人,她的心也隨著散了。

  冰淇淋咖啡和為愛癡狂的愛情

  我從春天走來

  你在秋天說要分開

  說好不為你憂傷

  但心情怎會無恙

  為何總是這樣

  在我心中深藏著你

  想要問你想不想

  陪我到地老天荒

  如果愛情這樣憂傷

  為何不讓我分享

  你也不問你也不回答

  怎么你會變這樣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

  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

  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

  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

  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到底你會怎么想

  ——劉若英《為愛癡狂》

  我喜歡這首歌,喜歡在安靜的酒吧裏,假裝什么也無所謂,輕輕撕扯,為愛癡狂。唱完之後的掌聲在我的意料之中。理智的男人,眼神也會變得曖昧。於是,我便有了很多喝免費酒的機會。這是件好事。盡管,我並不缺酒錢。

  對了,我不會在同一家酒吧呆上一個星期。因為我不能用同一首歌打動人家七次,是人都會煩的。在這一點上,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我總是玩著消失的遊戲。

  這個酒吧的名字叫"水之屋"。簡潔卻透露著大方。是我喜歡的格調。附近是一所大學。來這裏的大多是大學生。我的娃娃臉沒有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異類。我羨慕他們年輕。甚至,我羨慕他們可以不停地換女朋友,不停地換男朋友。我只能唱歌。唯一的歌。

  向日葵枯萎了,留下的記憶是金黃的。

  "我從春天走來,你在秋天說要分開,說好不為你憂傷,但心情怎會無恙"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我不知道要為誰憂傷,也沒人給我說過要在秋天分開。預約的愛情,不在。

  我唱完了,悄悄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抽著孤獨的煙。我不誘惑大學生,他們純潔。有一個男人提著一瓶酒朝我走來,之所以叫他男人,是因為我看見了他與這裏的大學生不同的眼神,飄渺不定。"小姐,我朋友說你能喝下這瓶酒!"他走過來,聲音很溫柔,像個好男人。我對著他笑:"那你認為呢?"他對著酒瓶笑。我拿起酒瓶,整整一瓶全倒在了胃裏。他吃驚地看著我。

  他叫兵,輕松地用一瓶啤酒,一個眼神就俘虜了我。看來誘惑真的是不分微弱。

  以後《為愛癡狂》這首歌,我只唱給兵一個人聽。他不准我再喝酒,理由是不准我搶他的風頭。我居然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愛一個人真的好簡單。如此願意付出。愛情真的太奇怪了。他為了補償我,帶我去喝冰淇淋咖啡。店主看見我的第一眼,有些詫異。兵緊握我緊張的手。看來,他跟店主很熟。

  兵幫我把一縷長發挽在耳後,問我,好不好喝?

  嗯。很香,很甜。冰淇淋是三種顏色的,藍色是一汪江洋,紫色是高貴優雅,白色是幹淨簡單。我的小舌頭輕輕地舔著冰涼。看著對面的男人,心裏又是一陣甜。咬著吸管,細細地吮吸著黑褐色的咖啡。

  我吐著舌頭跟他說,兵,好涼。他刮我的鼻子,說我淘氣。跟他在一起,我的性格變了許多,活潑,開朗。抱著他,賴著要吻他。纏著他,要他說愛我一萬年,然後一起開心地笑。開心是可以挖掘的。

  兵是個很有節制的男人,喝酒也很少會醉。但我卻喜歡他喝醉的一點狂亂。只有他酒醉之後,他才會使勁地抱著我,用舌頭舔著我的耳垂,牙齒輕輕地咬,唇溫暖地吮吸。我喜歡這樣對我表示親近的方式。他會撫著我的長發,嘴裏喃喃地叫我,寶寶。口齒不清地低聲說著,不會讓我離開他,要好好對我之類的話。雖然情話都是這樣的平常,但我還是很高興。

  一次纏綿之後,我躺在他的懷裏,手被他握著。我搖搖他的手,兵,我喜歡你叫我寶寶。他突然放開我的手,問我,我叫過你寶寶?我笑著點頭,然後把手放在他的腰上。突如其來。一陣狂吻,讓我措手不及。

  我們還是每天下午都要去那家小店喝一杯冰淇淋咖啡。我纏著店主教我調制。喝冰淇淋咖啡是有癮的。兵特別喜歡對著杯子,傻愣愣地先看上半天。所以,我要學著做出最甜最香的味道。讓兵舍不得放手。於是,他不在家的時候,我經常一個人偷偷地跑到小店去調冰淇淋咖啡。

  我要給兵一個驚喜,店主誇我的手藝已經超過他了。這讓我禁不住洋洋得意起來。我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時間,用了九種彩虹的顏色,拼出了一朵漂亮的冰淇淋花。濃濃的咖啡讓我們的家裏都彌漫了幸福。我的笑裏也有香甜。

  晚上十一點多,終於聽到兵開門的鑰匙聲了。我正要跑過去擁抱他,卻發現他手裏也捧著一杯冰淇淋咖啡,跟隨而來的,還有他身上一股明顯的酒味。他吻了一下我的唇,把冰淇淋咖啡帝給我。我叫他坐下等我,飛快地從冰箱裏拿出自己調的冰淇淋咖啡,朝他眼前一晃,跟他的那杯擺在一起,相親相愛。

  他把拉進懷裏,反複用指肚劃過我的掌心。我掌心的三根線,不是很清晰,錯亂無章。書上說,這種掌紋的人,感情是迷亂的。我靠在兵的胸口,心裏卻是甜的滋味。只聽見他說,寶寶,我記得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給你唱生日快樂歌,好嗎?我心裏一緊,我的生日明明還沒有到呀?他是不是醉得連我的生日都忘了是哪天了?我有點生氣了。他接著說,寶寶,你還記得三年前我們一起去喝冰淇淋咖啡嗎?我的頭腦一片空白,我跟兵認識也不過一年,哪來的三年?他真的醉了。

  什么也不用解釋,以女人的敏感。我知道兵口中的寶寶不是我,而是一個跟他分開了三年,卻還如此眷念的女人。我忍住心口的劇痛,把他扶到床上。幫他脫掉鞋襪,用毛巾輕輕擦他的身體。他的身上隱約還有我做的印記,紫紅的吻痕。我深吸一口氣,挨著他躺下,雙手環住他。他翻過身背對著我,我聽見他又輕輕喚了一句:"寶寶。"是如此的清晰。我的眼淚貼著他寬厚的脊背流下來,無聲。

  桌上的兩杯冰淇淋咖啡,動也沒動,化掉了。九種顏色一敗塗地地傾瀉,無所謂什么相親相愛。

  兵還在熟睡中,我已經決定要離開。我才發現當初走進兵的家,帶去整個的人,整個的靈魂,而現在只剩下煎熬的軀殼。

  我繼續過以前的生活。在同一個酒吧唱同一首歌呆七天。只是不再抽煙,也不再喝酒。甚至,不再理睬男人。只是沉迷酒吧的氣氛,連續不斷地唱《為愛癡狂》。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我的眼淚掉下來。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我的眼淚掉下來。

  "像我這樣為愛癡狂,到底你會怎么想"我已經泣不成聲。

  酒吧出奇的安靜。理智的男男女女都看著台上這個唱《為愛癡狂》的女人,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傷心。我知道,我平靜地走出酒吧。不必理會他們好奇的欲望。

  我在酒吧門口看見貼著一張紙條,呵呵,居然是《為愛癡狂》的歌詞。

  我從春天走來

  你在秋天說要分開

  說好不為你憂傷

  但心情怎會無恙

  為何總是這樣

  在我心中深藏著你

  想要問你想不想

  陪我到地老天荒

  如果愛情這樣憂傷

  為何不讓我分享

  你也不問你也不回答

  怎么你會變這樣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

  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

  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

  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

  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到底你會怎么想

  應該是巧合吧,可惜明天我不再在這家酒吧唱傷心的歌。第二天晚上,我換了一家酒吧。剛到門口又看見一張紙條,還是《為愛癡狂》的歌詞。我有點奇怪了,我還發現紙條下面有一個指路箭頭:向前100米。又是一家酒吧,又有一張紙條。我不顧一切的,瘋狂的按指路箭頭,穿過了整條街我所有熟悉的酒吧,最後一張紙條上寫著:"直走人行道,左拐200米。"

  是那家我熟悉的冰淇淋咖啡店。我的眼睛模糊。我輕輕推開玻璃門,裏面貼滿了我和兵的合影,我的眼淚掉下來。

  店主看見了我,走過來遞給我一杯冰淇淋咖啡。"你長得很像寶寶。"他突然說了一句,"啊?你認識寶寶?"我央求店主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原來,寶寶是兵的前女友,他們就是在這家冰淇淋咖啡店認識的。三年前,一場車禍讓兵失去了寶寶。此後,他再也沒有交過女朋友。卻經常一個人來這裏,點一杯冰淇淋咖啡,坐上半天。後來,他在酒吧看見了我,驚詫我跟寶寶長得如此之像。我卻不明不白地答應了他狂熱的追求。他第一次帶我來冰淇淋咖啡店,店主還以為我是寶寶。說著,店主從收銀台取出一張照片遞給我。照片有點泛黃,寶寶果然跟我很像。要不是我從沒留過短發,我還以為短發的寶寶就是我自己呢。

  我明白了,我在吃醋,為一個天堂的女人。我問店主,也問自己,兵到底是愛我,還是愛寶寶呢?也許他不過把我當作寶寶的影子吧。"年輕人,如果他不愛你,他會費這么多心思把你從酒吧引到這裏來嗎?""可是"可是,醉酒的時候,他呼喚的是天堂的寶寶呀。店主又說,忘記感情,忘記一個人是需要時間的,寶寶不過是兵的過去,而你是兵的現在與將來。你看,我的店裏也被他貼滿了你們的照片。他就是想讓你知道,他現在愛的是你,他想讓你幸福,他要你知道,你可以為愛癡狂,他也可以。

  我輕輕問店主:"兵呢?"店主笑起來,在你後面呢。我轉過身,兵一把把我抱住。

  "對不起!"兵抱著我,清楚地說。我在他懷裏,哽咽得什么也說不出來。

  "我愛你!"兵如此肯定,讓我如此放心。

  我抽泣著捶著兵,不聽他的話:"我恨你!"

  他小心地捧著我的臉,吻著我的淚。他說,那就讓我愛你來贖罪吧!

相親竟不可相近

  相親竟不可相近

  1.如果,你不是你,他不是他

  2005年的2月,我說,千山萬水,萬水千山,只為你奔赴而來。我以為不僅感動了自己,也感動了阿光。他在我面前,嘴角不輕易地揚了揚,年輕的眼睛裏,全是不屑。我真是被迷了心竅,怎么會喜歡上一個比我小五歲的小男人?

  我開始不間斷地聽一首歌。《HomecomingQueen》。我是騎著一匹馬,到了開滿燦爛的金葵園,我的馬踏在彌漫了葵花毒的園裏,走不出來。我也趁機迷了路,仰在馬背上,想一馬平川,想著將來的小孩走出我的子宮,問我什么時候的太陽最溫暖。我在今天,想昨天和明天。

  阿光帶著小寐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廚房裏跟一塊生薑和一塊蒜作鬥爭。我不是個擅長炊事的人,常做的菜就是雙椒肉絲和熗炒青菜。阿光經常抱怨,無奈的是,他也不擅長炊事,抱怨也罷,也只能被我糊弄養活。

  小寐的模樣像個娃娃。她進廚房的時候,頂著燙了好看花卷的長發,還有一種小孩子的香味。我至今都說不出來,那種香味的感覺,只能說是有點魂牽夢繞。她張開粉嘟嘟的小嘴叫我"姐姐",然後解開我身上沾滿了油垢的圍裙,很自然地圍在自己的身上,再順手替我捋了捋從耳際落下的發絲。我的嘴唇正好輕輕地擦過她的耳垂,我一下子站直了自己的身體。

  2.我假裝沒有看見你,也沒有看見他

  我拉開了窗簾,也打開了窗戶,溫純的陽光就順勢入侵。昨天,我還在和阿光說:"溫純的入侵是最有殺傷力的。"我抱著阿光比我年輕五歲的身體,以為就是抱住了自己的下半輩子。無聊的時候,我去翻雜志,雜志上那些怨婦的情感傾訴,她們以為自己抓住了某種可以持續自己生命的東西,所以一旦失去這種東西,她們就活不下去,然而,在她們還沒有被淪陷靠著自己活著的時候,她們從來都不是怨婦,她們都是勇敢的女戰士。

  我假裝沒有看見小寐看我的眼神。我也假裝沒有看見阿光看小寐的眼神。我又不是十七八歲剛懷春的少女,小心翼翼和火辣辣的眼神,一眼就看穿。我沒有說話,我給小寐夾菜,也給阿光夾菜。我的眼睛瞎了,我的耳朵異常的靈敏,我聽得見,兩個比我年歲小很多的男女,各懷心思。我也聽見,阿光趁我給小寐夾菜的時候,用他光滑的掌心去碰觸小寐的膝蓋。一個葷菜,一個素菜,一個湯菜,我們竟然吃了兩個小時之久。

  我攔住小寐想要去洗碗的動作,起身收拾了碗筷,迅速地走進了廚房。我生怕他們看出我的波瀾不驚。我在廚房裏洗碗,聽見阿光在給小寐講冷笑話,那是我昨天晚上臥在他懷裏給他說的那個關於公鹿的冷笑話。

  "一只公鹿,它走著走著,越走越快,最後它變成了高速公路(鹿)!"

  3.我是你的,也是他的姐姐

  我看見阿光送小寐下樓梯的時候,他在樓梯的昏暗處抱著小寐低聲地說什么。小寐突然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姐姐人真好。"我在心裏輕笑一下:"原來我是阿光的姐姐。"於是,關上了門。

  阿光在我身邊輾轉反側睡不著,反過手來抱著我,"寶貝,你睡了沒?""嗯?""和我說說話,好嗎?""好困""你為什么不問我?""問你什么?"我背對著他,眼睛裏涼涼的,我要怎么去問你啊,阿光,是問你什么時候背叛了我,還是問你打算什么時候拋棄我?我太困了,又閉上了眼睛。

  我一個人在家裏。擰開了音箱最大的音量。《HomecomingQueen》。屋子裏全是他的聲音。

  一匹馬,一匹馬

  我的王國中的一匹馬

  快樂活潑地生活在這美妙的田野上

  是的,我已經用完了

  最後一盒寶石

  在它們壞掉

  濕掉或爛掉之前

  歸途中的女王,歸途中的女王

  鋒利的牙齒

  已經磨鈍

  我彎曲的脊梁越來越易碎

  它曾經長得那么直挺

  高指向太陽

  現在卻被往下吸向

  地上的汙垢就像一塊海綿

  歸途中的女王,歸途中的女王

  我就像是那歸途中的女王,戀戀不舍,戀戀不舍。一個人幽怨地走在回來的小路上,我舍不得,舍不得。

  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來,我接起來,是小寐。電話裏她柔柔的聲音,我禁不住替阿光覺得這小子豔福不淺。"是姐姐?""嗯,阿光不在家。可能要晚上才回來,你晚點打過來吧。"我正准備把電話掛掉,卻聽見她說:"姐姐,我能來跟你聊聊天嗎?"先是詫異,然後答允。

  4.你的毒,無可自拔

  小寐來了。她還是那天的打扮,頂著燙了好看花卷的長發,她坐在我的對面,放了一杯水。她說她喜歡喝白開水。她俯身拿杯子的時候,我學著她上次的樣子,順手替她捋了捋落下發際的卷發。"其實,好多年前,我喜歡別人叫我妹妹。"我捏著她的卷發,沒有撒手。我不知道,那一瞬間是誰誘惑了誰,小寐走過來,伸手要我抱。我摸著她的卷發,手指在她的眉上停留,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她的眼睛裏裝著個小人,她的眼睛裏是我。她撅起粉嘟嘟的嘴,伸手固執地要我抱。

  我聽見Sparklehorse依然在唱:"homecomingqueen,homecomingqueen""小寐,你知道他在唱什么嗎?""剛剛幽完會的女王,一個人孤獨地走在回去的小路上,她舍不得,舍不得""姐姐,我們是兩個人,我們不會孤獨的"小寐的話像是毒藥,連同她本身一樣。我在 Sparklehorse的聲音裏,輕輕地擁住了小寐,她在我的懷裏是那么的柔軟,她在我的懷裏像個小娃娃。我吻她的眉,她的眉上有我,我吻她的唇,她的唇上有我,我吻她的心,她的心上有我。她散發出來的毒,無可自拔。

  我輕輕摸她的膝蓋,她驚了一樣,縮回腿,又笑起來。我看著她笑的樣子,覺得自己捧了一個玉娃娃。我躺在她的身邊,抱著她,使勁地抱著她,突然害怕失去。

  5.我和他,從來沒有如此的相愛

  阿光和我的日子依然平淡如水地過下去。2006年的2月,他突然給我說:"寶貝,你還記得2005年的2月,你給我說,千山萬水,萬水千山,只為你奔赴而來。""嗯。"我含糊地回答他。我正背對著他,聽著《HomecomingQueen》給小寐發短信。肉麻的短信情書。阿光突然走過來,掰直了我的身體: "寶貝,我想我被你感動了,不要讓我失去你。"哦,我都說了一年的情話,你現在才感動,你也太後知後覺了吧?我低了頭,眼睛裏全是眼淚,他用手抬起我的頭,輕輕吻去我的眼淚。

  我想,我還是愛阿光的吧。不然,不會就這樣斷掉了小寐的短信。

  我和阿光,從來沒有如此的相愛。我們換掉了房間裏所有的窗簾,因為我喜歡果綠。我們也換掉了慘白的牆壁,因為我喜歡在上邊種上綠色的藤蔓和鮮豔的花朵。我在自己幸福的尖叫裏,我在自己放肆的尖叫裏,忘記了小寐,忘記了那個叫我姐姐,和我一起用身體取暖的小娃娃。

  我換了歡快的音樂,很久沒有再聽《HomecomingQueen》。那天夜裏突然下雨了,雨水滴答在雨棚上的聲音,突然一下子讓我覺得有點難受。原本,我好好地趴在阿光的懷裏,我爬起來,找那張《HomecomingQueen》。我翻箱倒櫃地找了許久,依然沒有找到,就問阿光有沒有看見。他回憶了一大半天才想起,有天有個朋友來,他很喜歡,就送給他了。我突然"啪"地一巴掌過去,"鄭光,那是我的東西,憑什么他喜歡你就送給他?"他愣在了那裏,我們兩個一起生活的一年多裏,他看慣了我的無所謂,他看慣了我的不在乎,他以為我生性就是如此薄情。

  6.我是薄情,但是我不寡義

  我沒有給阿光解釋的機會,事實上,也正如他所了解的我一般,對我來說,他的解釋又有什么重要的意義呢。我從來就不想聽廢話,尤其是男人的廢話。

  那天夜裏,我突然夢見了小寐,我夢見她粉嘟嘟地叫我姐姐,然後伸手要我抱。我想靠近,卻又想拒絕。我看見她張著嘴在跟我說話,我聽不見,我讓她大聲點,她好像大聲了一點,可是我依然聽不見。她著急得哭起來,我的耳朵裏突然出現了震耳欲聾的《HomecomingQueen》。我驚得一身汗,醒過來。

  我的眼前全是小寐的樣子,全是小寐叫我姐姐的樣子,我突然意識到,她離開我的生活已經很久了,連她的聯系方式我都那么的陌生了。

  我再找出她的聯系方式,給她打電話,她不接,然後給她發短信。

  "小寐,我夢見你了,最近好嗎?"

  "我很好。"

  然後,我再發短信過去,她不再回複我。

  第二天,我從阿光的嘴裏套出了小寐的地址。我悄悄地去她住的地方。我在她家的樓梯道裏,看見一個戴著帽子,穿著棉裙的孕婦,她小小的影子,一個人提著一大堆東西。我隔著她有好幾步遠的距離,等到下一個樓梯拐道的時候,她卻不見了。等我再一仔細辨認樓層,才發現小寐的家已經到了。

  我敲開門,想象著小寐驚喜的樣子。門打開了,居然是我剛才看見的那個戴著帽子,穿著棉裙的孕婦,等我再仔細一看,居然是小寐。我沒想到這么快她就結婚了,還懷了孩子。她的臉上全是蝴蝶一樣的小斑,她看著我:"姐姐,進來坐。""姐姐,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吧?"我摸著她的臉:"不,像蝴蝶,很好看。"

  "小寐,你什么時候結的婚?"

  "我沒有結婚,只是懷了孩子。姐姐,我記得,你說過,沒有任何人可以是屬於你的,除了孩子,對吧?"

  我啞然無語。

  "姐姐,我覺得你說的是對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是屬於我的,除了這個孩子。"我摸著小寐的肚子,想問她孩子是誰的,可是我卻不敢問。因為我在她的CD架裏看到了那張原本屬於我的《HomecomingQueen》。

  尾聲:

  現在,就在我聽《HomecomingQueen》的此時此刻,我想起了我、阿光、小寐的故事,我已經在另外一個城市,一個只有我自己的淒涼城市。

  那天,從小寐那裏出來,我直接去了火車站。我給阿光發了一條短信:"鄭光,我以前給你說的,全都是假的。"

  我離開了那個紅粉的城,從此,相親竟不可相近。

天黑了,請閉眼

"只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才會為一個人如此奔波勞命,也正是因為年少輕狂,才會忍不住傷害對方到歇斯底裏。"

  1.離開是想要被挽留

  我們之間到底出了什么問題?也許什么問題也沒有,也許只是我一個人的臆想。

  不再年少的我,已經不再口出狂言,也不再說些神經兮兮的話。婚姻確實是可以打磨一個人的任何稟性,最終被改造得一塌糊塗。

  離開的時候,我唯一帶走的東西是居成和我的合影。剩下的東西,我沒打算帶走,因為我知道不久的將來,我還是將回到這裏,和居成繼續這樣吵吵鬧鬧、離開又回來地生活下去。

  應該是很多年的事情了吧。

  我和居成算是青梅竹馬。我們經常在一起辦家家,那時候的遊戲簡單得讓現在的孩子覺得幼稚可笑。我們用斷了柄的湯勺當鍋,撒上從家裏偷來的少少的米,倒上一點水。用破磚搭成一個簡易的灶台,然後趴在地上"呼啦"地吹火,直到兩張臉都抹上了黑黑的灰。還沒等生米完全煮成熟飯,我們就開始搶著去嘗,居成總是讓著我,最後半生不熟的米我吃得最多,也就常常生他的氣,總是讓我拉肚子。

  很多年後,我們真正地組成了一個家,他讓著我的習慣依然沒有改,於是吃東西拉肚子最多的還是我,我總是埋怨他,"如果不是你讓著我,我能拉肚子嗎?看看,這下你美了吧。"

  "老婆,真是沒天理了,讓著你也被你罵,以後換我拉肚子吧。"

  2.我喜歡看停留的風景

  這個車站我來的次數太多了。

  每次我都等著居成來找我,每次不超過半個小時他都會找來。反反複複。我喜歡在車站看一些停留的風景。

  我在這裏看見過一對小兒女。特別的年輕,女孩的皮膚嫩得像蘋果,多看幾眼就忍不住想咬一口。小男孩追在氣嘟嘟的女孩後邊,小聲地央求:"你別走,好不好?" 然後伸手去扯她的衣角。"不許碰我,髒手,你喜歡別人碰別人去。"小女孩厲聲地警告。我坐在一邊,看著這對小兒女。心裏想笑,這小女孩像極了當年的我。甚至我都能猜出她的下一句話會是什么。

  小男孩看女孩的態度這樣堅決,急了,上前一把抱住她:"不許你走,不許你走"女孩一巴掌甩過去:"流氓!"然後,轉身就趾高氣揚地往前沖。"我保證再也不跟她一起玩了,我求你別走,好不好?"

  他們多像我和居成年輕的時候,只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才會為一個人如此奔波勞命,也正是因為年少輕狂,才會忍不住傷害對方到歇斯底裏。

  我還見過這樣一對情人。同樣是嬌柔可愛的年輕女孩,不用化妝就可以傾城。細細的手臂挽在一個男人的手臂。女孩趴在男人的耳朵旁邊說著悄悄話,呢喃情語的樣子,我就看出關系並非常態。女孩嘟著嘴,拉著男人撒嬌,男人吻著她的臉要她乖。那種做不了正室,又想取代其位置的野心,曆曆在目。

  3.人生難得幾回醉,不歡更何待

  居成每個月都會有幾天去華陽出差,他們公司有一個分公司在那裏。他工作上的事情,我從不過問。我在車站等了許久,也不見他追來,才想起來今天他要去華陽。忍不住為自己的小心眼笑起來,不如我去看看他吧。

  華陽距離成都並不算是遠,可是我卻是第一次去,一路的欣喜是掩蓋不住的。華陽在夜色裏也算得上是個小有姿色的二級城市,橋的兩端各自不同的風景,一派是古城,一派是新氣象。有點像偷歡一樣,我偷偷點了一支煙,把衣領豎起來,遮住自己,盡管在這裏誰也不認識,但是我仍然刻意地保持自己的形象。

  "居成,把你老婆約出來,我們一起去K歌吧。"

  不重不輕的一句落在我耳朵裏,不會是這樣巧吧?"行行行,我給她打電話。"我正緊張,不知道待會兒自己該不該接居成打過來的電話,這種邂逅多尷尬。

  "喂,老婆,小徐他們幾個叫我約你出來K歌,怎么樣?嗯,行,好好,那我們老地方見!"

  我的老公居成給他老婆打電話,接電話的居然不是我。一直背對著他們的我,幾乎想轉過身去。

  他們嘻嘻哈哈地從我身邊走過,我就像個笑話。有那么幾分鍾,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去幹什么。然後,我跟著他們,不是跟蹤,只是跟著。

  他們走進了一家歌城,看樣子是很熟悉,跟服務員打著熱情的招呼,直徑走到大廳。我尾隨著走到距離他們不遠的角落裏,看著居成春風得意的樣子,他如果睜大了眼睛就看見了我,這個場景是不是會很搞笑呢?

  "老婆,在這裏呢。"居成親切的呼喚。一個姿色中等的女人。我向來不是以貌取人,也是知道男人喜歡一個女人,並不是因為女人長得有多漂亮,而是女人有著致命的魅力。我拖延著時間,想看看這個女人的魅力。

  那個女人有序地安排著娛樂遊戲,這顯然不是我擅長的。我懶慣了,習慣了讓居成自己去安排任何的活動。如果我擅長安排遊戲,我想今天也不至於這么好運遇到這么香豔刺激的場面。作為觀眾,我應該在一旁,熱烈鼓掌才對。她熟練地給居成和他的朋友倒酒,一字排開,滴酒不漏。然後,小鳥依人一般靠在居成的身邊,不怎么說話。

  4.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和居成之間,一直走上風的都是我。我一直都優越於他,青梅竹馬讓我以為自己很懂他,也以為兩個人之間不會有背叛。可惜我錯了,任何東西都沒有永遠。

  我是一個後知後覺的女人,一直沒看出居成每個月急切著來華陽的端倪。滿心歡喜的還以為他有多么熱愛自己的工作。想想就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

  我有一年半的失眠病史,每天晚上都要靠安眠藥才能安心地睡著。我做夢都沒想到今天會看見這些。

  我走到洗手間給他打電話,許久他才接,"老公,你在哪裏?"他那邊安靜得很。"我在華陽啊,在公司宿舍裏呢,你在幹什么呢?"我真佩服他處事不驚。

  "我在家看碟,很精彩的片子。

  "嗯,晚上睡覺的時候,多蓋點被子。"

  "我要你親親我。"

  "都老夫老妻了,還這樣"

  "不,就是要你親。"

  "好嘛好嘛,來親一個。"

  掛掉電話,發現那個女人居然就在旁邊,估計她是聽到了我的電話,歉意地笑笑:"出來玩會兒就是麻煩,還得給老公編這么多理由。""你沒跟你老公一起來?""他哪會喜歡這樣的地方,跟我那小白臉來的。"

  原來都是不要臉的東西。

  5.愛情是什么東西

  大廳裏響起《卡門》,奔放的女人轉身舞池,媚眼相送,嘴裏含著一枝嬌豔欲滴的玫瑰,右手把裙擺直接提至腰間。

  "愛情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玩意兒,一點也不稀奇,男人不過是一件消譴的東西,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叫情,什么叫意,還不是大家自己騙自己,什么叫癡,什么叫迷,簡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戲"我和著音樂,打起寂寞的拍子。昨天,居成還是一個牽著我的手,保證不和其他小姑娘玩的小男孩呢。我的靈魂好像脫離了自己的身體,直接飛到很多年前的小時候。居成在辦家家的時候,不和我爭也不和我搶,等著我狼吞虎咽地吃著沒煮熟的米。然後又乖乖地陪著我去蹲廁所,"居成,好臭臭哦,你走遠點吧。""我不走,萬一你掉廁所裏沒人知道怎么辦?""你走啦,我不會掉下去的。真的好臭!""不怕不怕,不和你說話了,我們都不說話,要不就吃到臭臭啦!"

  披上婚紗,主婚人問我,"是否願意嫁給居成?"我生怕他逃跑一樣,慌亂地點頭,"我願意。我願意。""無論生老疾病,不離不棄?""無論生老疾病,不離不棄!"

  奔放的女人用腳踩出響亮的節奏,"卡門——"只是我聽不出,《卡門》其中那些到底說的是男人還是女人,放浪的女人沒有同樣性質的男人嬌寵,她們就不會成為別人的風景,她們永遠只是深閨裏的一朵花。

  "一個人到底要奔赴多久才能抵達她心中的綠洲?"

  6.天黑了,請閉眼

  這個遊戲是居成教我玩的。我是個害怕恐懼的人。比如,成堆成群的東西都會引起我的恐慌,尤其是黑色的。我害怕搬家的螞蟻,我害怕擁擠的人群,我害怕夜色裏著一身黑色的女人。群像的黑色總是能讓我莫名其妙的恐慌。

  居成用一條黑紗蒙住我的眼睛,"老婆,我們來玩天黑了,請閉眼。"

  "不來不來,閉上了就睜不開了。"

  "沒關系,老公在你身邊呢。"

  我那么信任他,聽從了他的擺布,黑紗垂在我的頭頂。我居然如同面臨死神,有一把烏黑發亮的刀橫在我的頭頂,"老公,救命"從此,我就落在了失眠的病根。我害怕黑,一黑我就必須睜著眼睛。這樣才不會害怕,也才避免了窒息而死。

  他們圍成一圈開始劃拳喝酒,居成的臉上笑容蕩漾,如魚得水。我走過去,"我能加入你們嗎?"居成猛地一抬頭,尷尬地笑。

  就在洗手間的後幾分鍾,我精心給自己著了一個卡門般風騷靚麗的妝容,眉全是勾人的狠,唇全是欲望的血。然後就是慘白的臉色。我挨著居成坐下,女人挑釁地看我,其他人很有興趣地看熱鬧。我從包裏摸出一包撲克牌,"我們來玩殺人遊戲吧。"

  "天黑了,請閉眼。殺手出來了,有人被殺了殺手自殺了"

  這不是巧合,這是我設計的局。

  每一次,我都是殺手,每一次,我都殺死了居成,每一次,我都在殺死了居成之後自殺。一個人苟且偷生,我是做不到的。我看著居成,只有法官和警察知道了其中的蹊蹺,只有其他人不知道每一次居成和我都死了。他們猜不出來到底誰是殺手,為什么每一次殺了居成之後他(她)要自殺。

  居成和我不愧是青梅竹馬,我們之間的默契簡直是沒得說。"就這樣玩沒意思,不如我們來點懲罰?"有人提議。

  "好啊,我不會喝酒,我們來喝水,誰被殺死,誰就喝水,看看誰的水量大!呵呵。"大多男人都不會拒絕陌生女人的無規則理由。

  我看著居成喝下了一杯又一杯水。我也陪著他喝下了一杯又一杯水。

  我記得13歲那年,我發現居成偷偷扯了扯鄰居小姑娘的頭發,我就站在牆頭上,"你再這樣,我就跳下去!""不許跳不許跳,跳了就沒有你了。"他拖著哭腔,"我求你不跳,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和別的女孩玩了。"

  "真的?"

  "真的。"

  "要是你騙我怎么辦?"

  "我們就一起死!"

  嗯,很好,居成是你說的,如果你再和別的女孩一起玩,我們就一起死。我看著他,嘴角上揚。

  尾聲:

  我在水杯裏放下了許多安眠藥,這種藥我從來就不缺。居成喝一杯,我也喝一杯。反正,已經說好了,我們一起死,不是嗎?

  我坐在黑幕裏,給對面的居成說:"我很好,以後你都不用擔心了。"然後,閉上了眼睛。

花殺

路過的人,我注定無法選擇自己花開的任何方式。

  19樓的天空。依然藍。搖搖欲墜。我開始想念莊周。此莊周非彼莊周。

  我固執地在QQ上只和莊周一個人聊天,我固執地在BBS上只回莊周一個人的帖子。

  莊周和我之間的距離,若即若離。莊周送我一句話,寶貝,我們之間擁有的是一朵花開的誘惑。我捏著咖啡杯的微暖,笑靨如花。

  莊周,"給我一片阿司匹林,我就讓你花開不敗"。我換了一點有點邪邪的妖。我的QQ形象已經換作了一個女巫。魅影如紫。莊周的企鵝頭像胖乎乎的小樣。我隨手關掉了QQ。

  莊周的帖子。是我一貫喜歡的長短句。

  獻給莊周的寶貝

  我把幸福圈養起來,在斷橋處葬送

  我們不會突然死去,我在皮膚上雕刻出蝴蝶,代表你

  我們一起做一對笨笨的熊,假裝什么也不懂

  然後,我自己命名:莊周

  再給你命名:寶貝,或者叫:莊周的寶貝

  莊周的帖子向來不長。不會超過百來句。我習慣揪著心去看。

  回莊周

  我委屈自己,倔強成一粒種子,在春天的時候,驕傲地死去

  我們一起做一對笨笨的熊

  我蹲下身。嗯,我們是兩個笨笨的熊。

  莊周,我的眼睛裏全是死掉的蝴蝶。

  我和莊周一直玩著這樣很SB的文字遊戲。樂此不疲。我經常在QQ上驕傲地給他揚言,莊周,你不能愛上我,否則,你死定了。他不屑,一大把年紀了,還玩什么網戀,危險的是你。我警告他,不許問我電話,不許問我地址,我們只是兩個遊蕩在網絡上的孤魂野鬼。

  我點了一支煙,蜷腿坐在沙發上。閱讀著下載的關於莊周的所有文字。他不會知道我如此迷戀他文字散發出來的墨香。像麥子成熟的味道。我饑餓無比。

  我突然決定與莊周玩一個遊戲。

  我開始主動給他寫帖子。

  獻給莊周

  莊周,現在我是一個女妖

  腳踝上的鈴鐺,貪戀如貓

  一笑,百媚生花

  你的杭城是否也有蝴蝶彩雲

  回莊周的寶貝

  寶貝,杭城的空氣一定適合你

  午夜的時候,我看見你的帖子

  你有些讓我意外了

  我疑惑這是真實還是夢境

  也許,你不想和我一起做笨笨的熊

  嗯,我好好想想

  我轉身拉開窗簾。一夜陰暗。角落裏有一株畸形的植物。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有時候給它咖啡,或酒,或茶,也有唾液。它照單全收。呵呵,它和我一樣堅強。

  我直接在QQ上給莊周說,莊周,我想你,有一點想你。他發過來一長串的問號表示懷疑。莊周,不用懷疑。也許我在某個午夜推翻了自己所有幼稚的想法。寶貝,你真的給了我意外,我以為莊周的省略號,言語太多,意味深長。

  我依然沒有給他,我的電話,我的地址。我只是在言語中繼續曖昧。我什么也沒有說,繼續假裝什么也不懂。我依然小孩子氣地笑,依然只回莊周一個人的帖子。

  我明顯感覺到莊周與我的距離越來越近了。我習慣在QQ上給莊周說,我等你午夜到來。這句話有些像個蕩婦倚在門邊晃蕩著潔白小腿的輕佻。

  獻給莊周

  莊周,我如妖,一只發情的妖

  努力妖嬈,然後窒息

  我承受著一個人的夜裏,所有的折磨

  我們可以換一個方式嗎

  需要溫暖

  文字充斥著一種糜爛。我瞪著角落裏的畸形植物。好像就是瞪著自己。

  這個帖子莊周一個星期之後才回複我。

  獻給莊周的寶貝

  寶貝,我消失了一個星期

  我想,讓自己想清楚,是否可以給你你想要的溫暖

  我以為我們之間只有一朵花開的誘惑

  給我你的電話和地址,好嗎

  角落裏的畸形植物突兀地生長出一朵花,沒有名字,也沒有鮮豔的色彩。一種莫名的快感蔓延。

  我不再給莊周任何關於我的消息。眼睜睜地看著他在BBS上瘋狂地貼上獻給莊周的寶貝的帖子,眼睜睜地看著他在QQ上一遍又一遍地問我在不在線。我潛水,我隱身。

  呵呵,一場持久戰開始。

  我在一個莊周所不知曉的地方,看著他驚慌失措,看著他遊離不安。呵呵,他曾經是一個多么驕傲的男子,他曾經多么不屑。我狂笑。

  獻給莊周的寶貝

  寶貝,我感覺不到你了

  你消失了74天5個小時20分鍾,比我狠

  我不想說些無謂的話語

  因為你如此聰明

  我又隱約覺得你擁有著許多不想告訴我的故事

  我不想問前因後果

  我只是想給你說

  我會疼你,呵護你,不惹你生氣,不做壞事,很乖很聽話,很豬頭

  我會遵從你的領導,認真履行你給我的任務

  疼痛如墨濕一般,我揪著自己,忍住了眼淚。

  女巫出現在莊周的世界裏。莊周,你輸了,這只是我們的一個文字遊戲。我早就不相信愛情了,我只相信誘惑。沒想,你是如此經不起誘惑,不堪一擊。還記得我曾經給你說過一個叫誘惑的街的朋友的一段"名言"嗎?"我脫衣服,不是為了炫耀身體,而是為了展現我的傷口。這些傷口,首先是因為我的罪惡,其次才是他人的罪惡。"莊周,你愛上的是我罪惡的傷口。

  我在一個人的房間裏大笑起來,手舞足蹈。我贏了。

  獻給莊周的寶貝

  莊周給了我蝴蝶的翅膀

  我依然在水一方

  隔水。我的女妖和女妖的影子

  我如此安靜地停歇

  沒有家也沒有方向

  我的眼睛,在水一方

  寶貝,你說,"給你一片阿司匹林,你就讓我花開不敗"

  你贏了,攪亂了一江春水

  我承認我經不起誘惑,我無語

  我沒有妊娠

  我只是陣痛

  莊周說,寶貝,我自願走進你的陷阱,我願意來找你。盡管我沒有你的電話和你的地址,只要你不逃避,我一定能找到你。寶貝,我沒有把你設計的這個遊戲當做遊戲。

  我愛你。

  我的眼睛模糊不清晰,原來我們不只是一朵花開的誘惑,原來我們都認真了。

  莊周上網的時間明顯減少了。有時候只是上來告訴我,他已經到了什么地方,那裏天氣怎么樣。我傻呵呵地笑。努力吧,莊周,也許你很快就會遇見我。我打算等他到達下一個城鎮的時候就告訴他我的電話和地址。我想告訴他,原來我還是玩不起這樣的遊戲,我不想愛情過後,人走茶涼。我想要莊周給我溫暖,我承認他讓我開始複蘇。

  我開始夢見莊周給我大把大把的糖,甜得發膩。有一天晚上,我夢見他牽了我的手,親昵地叫我寶貝,就在我想吻他的時候,他卻突然不見了。

  我從夢中驚醒,冷汗淋漓。然後上網,發現了一張關於莊周的帖子。我點進去看,觸目驚心。

  莊周在徒步中遇難身亡。

  我和莊周是兩個多么倔強的孩子,老天在懲罰我們。

  呵呵,莊周說,我們不會突然死去。我說,"給我一片阿司匹林,我就讓你花開不敗"。

  我想起莊周所有的好,安靜地把他所有的文字燒成灰燼送給角落裏的畸形植物。我才發現那朵沒有名字,沒有鮮豔色彩的花枯萎了。

  鏡子中的我有一件來自杭城的肚兜,蝴蝶展翅欲飛。我忘了給莊周說很重要的三個字,我忘了給莊周說其實我願意跟他在一起,我突然很想莊周。

  19樓的天空。依然藍。搖搖欲墜。我爬上陽台,我想,我墜落的這個姿勢跟莊周的離去一定是絕配。

  吾愛的•親愛的•錯愛的

  "世間女子無非找一良善歸宿,生得再美也是要凋謝的,當不得真,不如在美麗的時候,收獲一些真的心,握一雙暖的手,好教生命不會過於漫長且淒涼"

  1.我的命是小瓦撿回來的

  2004 年的冬天,如果不是小瓦,也許我早就餓死在北京街頭。後來,我一直管小瓦叫老大。2005年的春天,我千山萬水地奔赴到了成都,當時我給他說,"老大,我叫你一聲老大,你就是我一輩子的老大。"很久以後,小瓦說,每次想起這句話,他就想哭,一半是得意,另一半是因為我一直記得他的情。

  我接到小瓦的電話是在淩晨快一點的時候。我凍得連點煙的力氣都沒有了,"小魚,下星期到我們公司來上班吧。"之前還萎靡不振的我,一下子來了精神。"小瓦,你真是我的恩人哪,謝謝謝謝,你怎么知道我沒錢吃飯了?"我突然忐忑不安地問,"小瓦,你為什么要幫我?""你一個女孩到北京來,被人騙得一分錢也拿不到,結果沒錢吃飯也不知道求救。我真是服了你啦。你在北京連個朋友都沒有,我不幫你,難道看著你餓死街頭?""小瓦,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的恩情!""呵呵,下星期記得帶齊簡曆到公司來報道!"

  我的命是小瓦撿回來的。當時小瓦正在負責公司的電子雜志,於是我就順理成章地做了一名文字編輯。他給了我一份工作,也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我特別賣力地工作,每天早上第一個到公司,晚上主動加班到十點才趕著最後一班公交車回自己的住所。

  我經常會在末班車上,晃蕩著晃蕩著就睡著了。

  2.在麗江發呆至落淚

  病了是她的筆名。她有許多不固定使用的筆名:緩緩歸,慢慢愛等等。病了是我最喜歡,也是印象最為深刻的一個。她和小瓦是校友。喜歡寫些極其自我的文字,我就是在第一期的雜志上看見了她的文字。

  她寫她用了三千塊錢去麗江發呆,她喜歡發呆,飛機上,火車上,公交車上,路邊,河邊,甚至是一只小狗的尾巴都能讓她沉醉於自己的世界。她在那篇名為《在麗江發呆至落淚》的散文裏這樣寫:

  "總是去一間名叫井卓的咖啡館長坐。

  一層往往坐滿鬼佬,大多是法國人。

  仍記得第一次走進去,被一屋子低低的法語擊中,恍惚間誤以為自己置身於巴黎。二層有舒服的亞麻沙發和影碟機。

  電腦面前擺張古董椅子,就是這張古董椅子,我的發呆道具。

  坐在它扶手環抱當中,電腦後面的窗戶望出去,是一排排青紅屋簷。

  下雨的時候,呈現出別致的纏綿悱惻及飛短流長。

  我就常常對著這些纏綿悱惻飛短流長,東想西想。"

  我至今都沒有去過麗江,但是當時,我被她文字裏的某些東西感染了。說不上來是什么東西。最後的一句話是:

  "我在麗江留下一滴眼淚,麗江的水位,會不會因此上升?"

  她確實就像個生病的孩子一樣,依靠著文字來養活自己。

  3.她就是你喜歡的病了

  一個女孩挎著誇張的包,直接沖到小瓦的辦公室。幾分鍾之後,出來的是小瓦。"小魚,通知大家到會議室開評刊會。"小瓦是個溫和的人,原以為氣氛會很嚴肅的會議,進行得嘻嘻哈哈。

  末了,小瓦讓我留下,跟他一起去他的辦公室。推開門我就看見了那個女孩趴在小瓦的辦公桌上睡得正香。冬天的陽光透過玻璃,暖暖印在桌上,這么近的距離裏,我覺出她的雜亂無章。"她就是你喜歡的病了。"很少抽煙的小瓦點了一支煙。我難以壓抑心裏莫名生出來的驚喜,悄悄把手指貼在桌上,被陽光印著的地方果然是暖暖的。

  小瓦在旁邊搖頭,"等她醒了,你陪陪她,下星期她過來做編輯。"他掐滅了煙,直接走出了辦公室。我守著她,不停地換著角度看她。她的發色,她的眼睛,她的唇,她的衣服,她的手,還有手上奇怪的戒指。我壓制著自己的好奇,卻總是忍不住想去摸摸她的手和那枚奇怪的戒指。就在這個時候,她醒了,瞪著圓圓的眼睛也看著我。"我叫小魚。我很喜歡你寫的東西。"

  4.我只是暫時居住在你身體裏的動物,對嗎

  病了和我一樣,喜歡有事沒事就去洗手間待一會兒。

  我們往往會在一種極其不知所措的地方發現一些很驚喜的東西。比如:洗手間的水池。淡淡的墨綠色,半圓形的腰肢。比如:洗手間的燈。有點尼泊爾風情。比如:洗手間的窗戶。輕輕推開滿是印花的玻璃,猶如蝴蝶嬌柔的觸角。開一扇窗,就一條細小微弱的縫隙"撲啦啦"一下就飛出一只兩只三四只蝴蝶。我們一起探頭去看,對面的大廈正在建起。我們順腳就脫掉了滿是印花的小涼鞋,光著腳趾磨蹭在粉綠的窗台。洗手間窗台的位置恰到好處的剛好可以讓我們優雅地脫掉鞋,然後優雅地光著腳磨蹭。

  病了靠著我的肩,跟我咬耳朵,她現在正在和一個有婦之夫鬼混在一起。她喜歡鬼混這樣的詞語,她喜歡刺激,喜歡與別人不一般的東西。對那個男人談不上愛或是不愛,對他也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有一天男人火了,問她:"我只是暫時居住在你身體裏的動物,對嗎?"

  "小魚,我覺得小瓦很好。"

  "嗯,他是我的恩人,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小魚。"

  "他就是這樣啦,對誰都好,就是對我差點。"

  "我覺得你也很好啊。"

  最後一句話,我說得很輕,不知道病了有沒有聽見。

  5.《十誡》裏唯獨沒有了愛情

  我終於決定離開北京。

  離開的那天是我的生日,小瓦和病了都來送我。小瓦給了我一張生日賀卡,病了送了一本書給我,我一直提起最想要的一本書——《十誡》。

  "老大,我叫你一聲老大,你一輩子都是我的老大。"

  "病了,我依然和以前一樣喜歡你。"

  我看著他們同時轉身過去,我知道以前的所有都成為了過去。我掉了一滴眼淚在封面上。病了是如此聰明的人,她送我的《十誡》裏,唯獨沒有了關於愛情的那個章節。那短短的幾頁事先被她撕掉了。我在火車上收到她給我發的短信,"小魚,謝謝你,謝謝你安排我和小瓦一起去送你。"我看了一眼就刪掉了。

  我和病了的關系究竟親密到了什么程度?我看過她美麗的身體,我摸過她的臉,我還親過她的額,甚至我還偷偷地摸過她光滑的肌膚。可是,在洗手間的時候,她拒絕了我想吻她的唇。

  "小魚,我喜歡小瓦。"

  我沒有再說話,小瓦的恩情我一輩子都會記得。

  後來,病了也主動不再跟我一起去洗手間。剩下我一個人在洗手間或者抹抹鮮豔的唇彩,溫暖在冬日裏冰冷的胭脂。或者把整齊的劉海修剪得支離破碎,然後把雜亂的沒有顏色的碎發扔在垃圾桶裏。或者站在鏡子前發呆,裝酷,扮委屈,流淚,或是假裝矯情。或者是靠著尼泊爾的燈就悄悄地睡著了。一切表演精彩卻沒有人幹涉。

  6.如果愛了,就請認真愛

  "老大,你知道病了喜歡你嗎?"小瓦對這個問題一直避而不答。我們在QQ上的交流越來越私人。以前小瓦是不會給我說這些事情的。他給我發了很長很長的郵件,那全是他對一個女人的愛戀。字字句句都看得出來,小瓦用情之深。

  "如果愛了,就要認真愛。"小瓦微笑著對我說。

  "病了真的只是個孩子,她從來想到的都只是她自己,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我跟她幾年校友,聽聞不少關於她的傳聞。我承認她是個會寫字的女孩,只是她的瘋狂不是誰都承受得起。"

  小瓦畢竟年長我五歲,五歲的差別就在於做事懂得拿捏,也懂得該要的就要,不能要的千萬別亂要。也就是在這時,我才明白了,小瓦說的不適合是什么意思。就像我相對病了來說,也是不適合。

  "老大,我想我應該是認真愛了。"

  7.武漢的夜色是否撩人

  再想起病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半年。我的生活開始走上了正常的軌跡。我現在所在的城市——成都,也是她生活過的地方。前幾日,突然翻到《十誡》,於是打開電腦,給她寫了一封極其簡短的郵件。問候她是否還好。

  她也給我做了簡單的回複,她給我說川大南門出來有一家名字叫做普賴斯的火鍋店,味道不錯,有空可以去試試。我保留了對那家火鍋店的幻想,其實去與不去都無關緊要了。

  她說她在武漢習慣性地發呆。和以前的情人見面,就是那個有婦之夫,問她,怎么變成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她也問,是不是因為她沒有化妝也沒有穿裙子。他答,不是,只是你的心根本不在你自己身上。刹那之間,竟然覺得這個已經和她分開了許久的男人如此懂她。

  她終於向我提及了對小瓦的感情。她一直相信對小瓦是使得起愛這個字眼的,在愛著他的那些時間裏,她覺得萬事困乏,沒有意味,十分厭倦,於是一再告誡自己,即使這份愛令她寂寞到萬劫不複的地步,亦要堅持。

  我想起小瓦說的"如果愛了,就要認真愛",我想病了也是做到了認真去愛。長達幾年的暗戀,她沒有放棄對小瓦的感情,即使也有留宿他人身邊,然而最終願意為小瓦守身如玉。

  我不知道小瓦是否知道這些,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去告訴小瓦,原來病了是這么愛他。

  我在回複的郵件裏,小心翼翼地問她,病了,武漢的夜色是否也撩人?

  8.我們都將成為別人的妻

  後來,我和病了開始有了簡單的短信聯系。我們也簡單地聊聊生活,聊聊各自都在幹些什么。只是,通常說到小瓦,她的話也就會特別多。我自然是欣喜,只要她願意和我說話,那么無論什么話題我也就喜歡去聽喜歡去說。

  終於有一日,病了在郵件裏淺淡地給我說:"小魚,現在我終於堅持不下去了,我決定對小瓦三緘其口,並決定使自己進入無愛的紀元。"我沒有做任何的回複,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去安慰她,或者她需要的並不是我的安慰。

  從那以後,她不再主動跟我聯系。我忍不住隔幾天就給她發個短信,差不多有近兩個月的時間,她終於給我回了一句:"小魚,不管我們的過往如何,然而我們終究會成為別人的妻。"我自然是懂了她的意思,狠了心刪了她的號碼。

  尾聲:

  現在,離2004年的冬天已經差不多有一年了,想想那些過往確實也僅僅只是過往而已了。快要夜深了,我身邊也有了一個他,催促著我趕緊洗洗睡了。

  是的,不久的將來,我也將成為他的妻,平淡、安靜地走過一生。

棄城而逃

姐姐。你是我留在重慶的唯一理由。

  可惜,現在不是了。

  我伸手去摸姐姐的小腹。隔著衣物混合的女子氣息。五指微抖,裏邊的孩子不喜歡我,踢了姐姐一腳。

  我"嗖"地一下收回了右手。姐姐,這個孩子不喜歡我。

  姐姐明亮的眸子裏,幸福流轉。她拽過我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魚魚,通過你的指溫,你給孩子說,你愛他。

  7月7日晴。重慶火車站。選擇離開。

  我認識姐姐的時間不長。僅僅三年。

  姐姐,答應魚魚。

  不管我多么任性,走多遠,走多久,只要我一回頭就可以看見你還在原地。好嗎?姐姐。

  不離不棄。

  姐姐輕輕應允,我放心地走了。因為姐姐答應我,不離不棄。

  我對城市的概念一片模糊。

  重複行走,筋疲力盡。

  於是,我選擇了赴湯蹈火。

  森。一個極其普通的男子。有過一面之緣。

  論壇的一次聚會。出乎意料地來了許多人。熟悉的ID,陌生的面孔。時常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魚魚。等我順著聲音找過去,又尋不見其人。似乎所有的人都熟悉,似乎所有的人都陌生。

  森來得最遠。

  烏鎮。浙江。

  我的神經敏銳地一觸即開。收回遊離的目光,看著他。他的眼睛是我喜歡的明亮。說話的聲音極輕。卻字字清晰。

  我沒有去過烏鎮。卻對那個地方有著一種神聖的膜拜。

  聽說,烏鎮只是南方的一個水鄉小鎮。成群結隊的鳥飛過,有一些會在這裏留下來生活。然後衍生後代。相親相愛。烏鎮的水清晰,常有浮雲傾心。聽說,烏鎮的小巷悠長悠長,常有一些小兒女手牽著手,瞬間走到白發蒼蒼。於是,烏鎮成了我的一個美麗童話。

  《似水年華》中,聽說,烏鎮適合戀愛。

  所有的人安靜下來。森的話吸引了所有的人。也包括我。我努力並攏了自己不安分跳動的腳尖。按捺不住挑逗。

  森的話語簡單結束。我的思維開始一路奔波。小橋流水人家,日複一日。逢源雙橋。停留的鳥。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魚魚,怎么還不回來呀?臨近午夜11點的時候,姐姐的電話隨之而來。我很少會在聚會上逗留太多的時間。面對陌生人,我會語無倫次,不知所措。所以經常半路逃之夭夭。今天倒是意外,也許想多聽聽關於烏鎮。

  我起身告辭。略帶歉意。

  森跟了出來。魚魚,我很喜歡你的《藤纏樹》。啊?我的反應張口結舌。森輕輕地念:"我不願做木棉,我不願同樣以樹的姿勢站立,我只想做一根青藤,以柔弱的氣息糾纏"

  我還來不及疑慮,他輕輕握住我的手,魚魚,我喜歡這幾句。陌生來襲讓我窒息。我掙脫他的手。他有些尷尬。對不起,魚魚。我不習慣陌生人的熱情。他笑起來。呵呵,你可以把我當做你的一個FANS呀。我也笑了,姐姐的電話再次響起。

  森送我到路口。我送你回去吧。我用腳尖踩著自己的倒影。不用了,姐姐也不喜歡陌生人。他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像一個委屈的小孩。隨即,撇了撇嘴。嗯,真可惜。我突然笑起來。森,你真可愛。

  雲泉路。我給出租車司機報上地址。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搖下車窗。森,你為什么要來重慶參加聚會呀?森似乎有點意外。啊?來看重慶美女呀。呵呵。

  我關上了車窗,准備叫司機開車。森敲著車窗,我不得不又搖下了車窗。魚魚,這是我的電話,有時間來烏鎮就CALL我。他朝我眨眨眼睛。粉紅色的便條,森的字跡秀氣如女子。

  我把森留下的字條故意遺忘在了出租車裏。我有姐姐,我不需要其他人。

  姐姐抱著自己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裏。姐姐,我回來了。她不理我。我知道她有些生氣。她怪我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裏這么長的時間。我換了雙鞋,走過去,抱住她。姐姐,我回來了。

  她安靜地靠在我的懷裏。還是不說話。我和姐姐相依為命。有時候,她真的只是一個孩子。魚魚,我聞到你身上有別的味道。她突然說話,她的嗅覺一向警惕。

  姐姐,參加聚會,當然會沾上酒味和煙味呀。真是個傻孩子。我掩飾著小心翼翼。

  魚魚,你撒謊!姐姐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有空鳴。嘶啞。

  你怎么哭了

  姐姐在我面前掉下淚來。我不知所措。她"啪"地一下給了我一耳光。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我一把推開了她,如受驚的動物。

  我突然站起來,在房間裏異常急躁地走動。我點燃了煙,姐姐開始咳嗽。我把煙摁熄在左手上,瞬間出現了一枚紅。她依然哭。

  我走過去,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我想吻她。吻她的唇。她的眼睛冷冷掠過不屑。我無法平息這樣的激怒。我給了她一個耳光。

  "啪!"姐姐跑了出去。

  我以為她會回來。等了她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直到我閉上眼睛。

  我做了一個關於烏鎮的夢。

  行雲流水。恬靜。沒有背叛,沒有哭泣,沒有未來。心若止水。

  一個星期之後。姐姐回來了。

  我沒問她去了哪裏。我只是給她做了她最喜歡喝的棗梨湯。然後劃破了手指。姐姐說,棗梨湯有一點點腥。我抱著她,乖,快喝吧。

  半夜,姐姐醒過來。使勁摟住我的腰。我側著身子,假裝不知道。

  如果真能一直假裝不知道就好了,兩個月過去了。

  姐姐在衛生間裏嘔吐不止。

  孩子是誰的?我平靜地問。

  我的。我自己一個人的。姐姐也平靜。

  為什么?

  魚魚,我只是想有一個孩子,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等我死去之後,這個孩子會記得我。姐姐如此天真。我心痛得沒有痕跡。

  姐姐,你是在懲罰我。為了讓我記住所謂的背叛。魚魚,你錯了。姐姐的手輕輕在我眉間走過,她的指肚溫存。我只是害怕失去。我只是預感你不會一直在我身邊,乖乖聽話。

  姐姐執意要留下這個孩子。

  我給姐姐准備了一切孕婦所需的東西。然後,選擇離開。

  姐姐,這個孩子的身上有一滴血屬於我。

  姐姐輕輕吻了我的額,笑了。

  7月7日晴。重慶火車站。選擇離開。

  我和姐姐的三年,結束。

  姐姐依然答應我。不離不棄。

  原來,烏鎮離我這么近。觸手可及。

  成群結隊的鳥飛過,有一些會在這裏留下來生活。然後衍生後代。相親相愛。烏鎮的水清晰,常有浮雲傾心。

  烏鎮的小巷悠長悠長,常有一些小兒女手牽著手,瞬間走到白發蒼蒼。

  烏鎮,原來離我這么近。

  我很狼狽。是一個外來者的身份。

  我只有輕輕穿過陌生,一步一生。

  我聽見有孩子的聲音。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教孩子們念書的是一個男老師。

  我靠在教室的窗邊,眼淚掉下來。

  魚魚,你終於來了。森輕輕擁抱了我。我尷尬地笑。森,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他詫異。你不是特意來找我的?我弄丟了你的電話

  烏鎮的日子如湖。

  我安靜地坐在靠窗的桌邊。推開窗就可以看見小橋流水人家。特別是月影懸在水中,一個倒鉤就可以觸摸。三三兩兩的女子,或是男子,或是牽了小孩的手,在我的窗前變換著迷離。或是糜爛。還有可以安靜的一些樹上,有鳥的歇息。

  森把我帶回了他的家。他的書房裏全是古香古色的書。抽出一本是《詩經》。孩子們就在森的帶領下,認真地也是稚氣地讀。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居然發現某頁濕了。

  森帶我去看烏鎮女子做的染花布。那些女子皮膚都是幹淨的,手指之間是珍珠一樣的白。證明她們的生活是健康的。藍藍的布在她們的手中,印出藍藍的天。女子的臉在藍色的水中,一晃一蕩,然後一笑。

  我依在森的身邊,時間轉眼就流逝許多。特別的安寧。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睛是月光如水一般的清澈。

  一路走走停停。森說,前面就是逢源雙橋。我說,男左女右。森牽著我的手,把我一起帶到了左。在橋中央,森吻了我。我想起了在重慶的情橋,第一次和姐姐偷偷接吻。冰涼如水。

  我哭了。

  姐姐,不管我多么任性,走多遠,走多久,只要我一回頭就可以看見你還在原地。對嗎?

  不離不棄。

  姐姐,你撒謊!我掛掉了電話。

  烏鎮的日子如湖。

  成群結隊的鳥飛過,有一些會在這裏留下來生活。然後衍生後代。相親相愛。烏鎮的水清晰,常有浮雲傾心。

  烏鎮的小巷悠長悠長,常有一些小兒女手牽著手,瞬間走到白發蒼蒼。

  森的家就在水上。推開窗,就可以看見烏鎮。桌上放著陳舊的稿紙,《藤纏樹》。

  "我不願做木棉,我不願同樣以樹的姿勢站立,我只想做一根青藤,以柔弱的氣息糾纏"

  森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魚魚,讓我就這樣一直陪你寫字,一直到老,好嗎?

親愛,這么愛你為什么

湘西苗疆的祖先給後人留下一個永結同心,百年好合的秘方:若你深愛,便下情蠱。

  我和揚是一見鍾情。從認識到結婚不過三個月時間。浪漫的婚禮,他含情脈脈的目光灼傷了我:"我願意照顧洛小魚一生一世。"我則是忍住躍躍欲試的欣喜,任他在我潔白修長的指間套上了一個承諾。一吻定情。

  三個春秋之後,我依然覺得光陰如昨。我央著揚從野外植來一塊苔蘚,鋪在陰涼的走廊上,光著腳貼在細碎的觸角上,潮濕,腳心癢癢的。揚笑著說,快樂的孩子,過來讓老公親親。幸福就是這樣,垂手可得。

  周末,揚總會去看一個叫King的朋友。他們的關系很密切。可我對King不是很喜歡,甚至有一點討厭。好好的一個男人給自己打扮得薄施粉脂,舉手投足之間略有女人的妖媚。特別是他身上有一股不知名的香水味。我常常從揚的身上聞到不屬於我的香水味,反感到惡心想吐。

  揚摟著我,對我進行思想教育,愛他就要善待他的朋友。我嘟著嘴,捏著他的鼻子:"哼,這就是你們男人之間所謂的偉大友情?"也許哥們義氣自然是不能讓兒女私情拋下的吧。King比我還發嗲地叫著揚的名字,明目張膽地跟揚廝混在一起。我也見怪不怪了,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影響我們夫妻感情吧。我趴在揚的懷裏跟他商量准備今年要一個孩子。他猶豫不定,說要再考慮考慮,一要孩子麻煩事情就多了。我使勁揪了一下他的胳膊:"沒愛心。"

  這是三年來與揚分開最久的一次。出差提前回來,我沒有通知揚,下了飛機就直接打的回家,想給他小別勝新婚的驚喜。輕輕打開家門,我看見鞋架上淩亂地擺著兩雙鞋,一雙是揚的,另一雙應該是King的吧。

  客廳不見人影,電視卻開著。彩色的畫面清晰地替換著青春的容顏。正納悶,聽見臥室裏有響動。我走過去,推開門,手裏的行李"嘭"地一下掉在地上。牆上的鍾擺突然凝固了時間。

  "揚,你給我滾下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揚赤裸的身體壓著一個同樣赤裸的身體。羞愧與憤怒讓我失去了理智。揚臉色蒼白,慌張地"呼"一下用被單蓋住了另一個赤裸的身體。被單上的朵朵牡丹冷冷開放。我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居然還想為這個賤女人遮羞?"我正想走過去看看那賤女人是誰,揚沖過來一把抱住我,懇求我不要過去。我拼命掙脫他,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有膽做,還沒膽承認嗎?"

  不顧揚的死命阻擋,我沖到床邊猛地掀開了被單,"King?"我失聲驚叫。不可能,這怎么可能,我的老公居然跟一個男人背叛我?跌坐在床腳,眼淚拼命往外奔跑。房間安靜了,隱約聽見地板顫動的不安。許久,揚伸手要拉我起來,碰到他的指尖,一個激靈,渾身冰冷。我突然起身拽起呆在一邊的King,把他往床下用力拖,嘴上尖叫道:"你給我滾出去!"

  據說,今夜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是這個城市有史以來最瘋狂的一次。夜幕中撕扯出淒寒,醜陋的亮光,次次劃破長空。像利劍挑破跳動的心髒,雕刻出一朵玫瑰,做記號。大顆雨點撞擊著玻璃,天昏地暗似的蠢蠢欲動。

  天,黑了,累了,哭了。

  我蜷縮在沙發上,失魂落魄。手不停地調換著頻道,雪花點點或嘈雜。客廳一會兒暗一會兒亮。揚垂著頭坐在我對面。我突然跳起來揪住他的衣襟:"揚,你到底愛男人還是女人?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他任憑我怎么折磨,一句話也不說。我心裏想,只要他開口求我原諒,我就可以當做什么也沒發生過,畢竟三年的婚姻生活,畢竟這個男人是我深愛。

  他終於開口了,"小魚,對不起。"我不要聽對不起,我要聽的是為什么。為什么是一個男人搶走了我的老公?這到底是為什么?揚的聲音沙啞。原來早在我們結婚之前,他就與King暗度陳倉。可為了掩人耳目,他又不得不需要一個婚姻來保護他們。於是,幸運的我就成了可憐的替罪羊羔。這怎么可以讓我相信?揚居然是個同性戀!我的老公居然是個同性戀!

  我哭倒在他懷裏,不停地用頭去撞他的胸膛,曾經我覺得最溫暖、最安全的地方。"小魚,我曾試圖忘記King,讓自己嘗試愛上你,過正常人的生活。可是、可是,我錯了,我根本就做不到,我根本就無法走出自己的圈子,也無法走出King的圈子。我根本就做不到,我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意志。"我仰起頭,吻他的喉結,無助的眼淚落在他的肩上:"揚,你說我們應該怎么辦?"他不敢看我的眼睛,緊緊抱著我哀求,讓我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再試著努力一次。

  走廊上沒有燈,殘留的雨點貪戀地親吻著苔蘚。我甩掉腳上的鞋,踩在潮濕上,陣陣涼氣從腳心直竄最脆弱的神經,崩潰。一個寒戰,我轉身看著揚,"揚,過來親親小魚。"隨即,擰開水龍頭,把水量開到最大。水慢慢淹過了我的腳心,苔蘚漂浮起來。

  我走進臥室,看著淩亂不堪的床,還有彌留在窒息中的那股香水味。突然惡心得想吐,捂著嘴沖到衛生間,趴在馬桶上,嘔吐不止。

  揚搬到了客房去睡。

  整整一個星期,他格外勤快,以前從不會做的買菜、做飯、洗碗、洗衣現在樣樣無師自通。走廊的苔蘚,淹死了。我看見揚一次次把溺死的苔蘚,捧在手心裏,小心地扔在垃圾桶裏。我們的走廊幹淨了。智齒又開始作痛,我用冰敷在臉上,凍得我的眼淚想奔向地板的懷抱。

  我抱著枕頭,在客廳徘徊了很久,終於走進了客房。他略一吃驚,"小魚,怎么了?"我的手把枕頭抓得好緊,"揚,我要握著你的手,我才能睡得著。"他走過來,把我擁在懷裏,我摟住他的脖子,眼淚掉下來。

  我承認我任性,固執。握著他的手,用指肚摩挲著他的指肚。觸過他掌心的紋路,觸目驚心的痛。我能感覺我們緊握的雙手,始終冰冷著。聽見他微細的呼吸,我想吻他的眼睛,可是一想身邊這個男人曾經與一個男人顛鸞倒鳳過,我的手心又是一陣冷汗。

  "揚,你愛我嗎?"我不甘心,不甘心如此貌合神離。他只是抱緊我,拼命地抱緊我。他的沉默就是答案,他連善意的謊言都懶得跟我說了。

  我在浴室洗澡,聽見揚的手機一直在響。

  等我出來,揚出去了。

  我從衣櫥的暗格裏取出一個藏紅木盒。手直發抖,揚,你別怪我,一切後果都是你自找的。初一與十五,誰都逃不過。

  原來揚一直都在騙我,他要我再給他一次機會,要試著努力一次,全都是為了形而上學的妥協。他根本就不會回心轉意,他所做的全部都是假象。我又從揚的身上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卻惡心的香水味。他躲避著我怨恨的眼神,順手拿起了桌上那杯水,我特意為他准備的水。

  半夜,揚摸索著起床,我驚醒擰開了壁燈,他笑著說要去衛生間。我抱住他的腰,"揚,你再也不能去找King了。"他不說話。"如果,你再去找King的話,你們都會死的。"他還是不說話,我的眼淚濕了他一頸。

  或許,揚沒有聽懂話裏的意思。我是湘西苗疆的後人,祖先留給我們一個永結同心,百年好合的秘方:若你深愛,便下情蠱。我在揚的身上下了情蠱,這輩子揚只能與我交歡,否則他們都會死。我不想害揚,我只是想他回到我的身邊。

  很快,他感覺到了身上的不適。他給我打電話:"小魚,你太狠了。""揚,回家,我不想你死。"夾雜著抽泣。只聽見他說:"我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你和King什么也做不了了,否則你們都會死的。"揚說,他再也不會回這個家了。

  我守在電話旁等著揚,或是仔細聽著家門外的動靜。自從他走後,夜夜我都會從噩夢中醒來,我總是夢見好多好多的蟲子爬滿了揚的每一寸肌膚,耳朵聽不見了,眼睛看不見了。我失去了他的一切聯系,我焦急地等著他趕快來找我,否則他只有死。

  午後,門鈴突然響起。我想一定是揚回來了,卻是King。他"撲通"一下跪在我面前,"小魚,我求你救救揚吧。他現在生不如死,我給他找了這么多醫生都沒用。我求你救救他"他的額不停地磕在地上,每磕一下我的心就被撞痛一下。

  揚,你何德何能,讓一個女人與一個男人為你爭得死去活來?King,你又何苦,怎么會愛上一個男人?而我呢,我又怎么會陷進這樣一個圈?看著King,幾次差點忘了King是我的情敵,我真想把他拉起來,抱著他痛哭一場。可我一聞到King的香水味,腦子裏就浮現出他們偷情的那一幕。徹底毀了我,徹底毀了我的整個生活。

  King的額上滲出了血,我扶起他。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King,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怎么能容忍一個男人搶走我的老公,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他幾乎絕望地哀叫著問我:"小魚,你告訴我,你到底要我怎么樣,你才肯救他?"我惡狠狠地吐出一句話:"除非你死!"

  三天後,我看到一條新聞:龍新天橋下發現一具男屍,警方在其衣袋中發現一張類似遺書的紙條:以死救他。死因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我沒有告訴King,情蠱根本就無藥可醫。唯一能救揚的就是讓揚回到我身邊。瘋狂的鈴聲,揚沖了進來,漲紅了眼睛:"是你害死了King?"我緊緊抱著他: "揚,King已經死了,我們好好生活吧。"他一個耳光甩在我臉上:"賤女人,是你害死了King,我要你償命!"他揪住我的頭發往魚缸上撞,曾經快樂的魚兒惶恐的眼睛看著我。揚一把拽住我,把我往魚缸裏死命地按,窒息。染紅了魚缸的水。套在我指間的指環,落進了缸底。我突然想起了揚在婚禮上給我的承諾: "我願意照顧洛小魚一生一世。"這就是一生一世嗎?

  我掙紮著推開了失去理智的揚,他叫囂著:"洛小魚,我不會放過你的!"他瘋了一般把家裏所有能砸的東西通通砸了,電話砸在我的小腹上,一陣劇痛。我好像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醫生告訴我,孩子沒了。我看著窗外的天空,好蒼白。

  周末,我提著揚喜歡的海洋香煙,胖嘟嘟的黃橙去精神病醫院看他。揚瘋了。

  他總是待在一個角落裏,嘴裏嘰嘰咕咕,卻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我牽著他去花園裏曬太陽。一邊給他剝黃橙,一邊說:"揚,你知道嗎?你親手殺死了我們唯一的孩子"他蹲在草坪上玩著一簇簇新生的小草,沒有理我。

  我把剝好的黃橙塞進他嘴裏,鮮黃的果汁順著他的嘴角流出來,我給他擦幹淨。他突然對著我笑:"King,你真好。"我也笑了。他從衣服兜裏掏出一張照片,是我和揚三年來唯一的一張合影——結婚照。他指著站在他身邊小鳥依人的我,小聲地說:"洛小魚,壞女人!"

  我跟著揚哈哈大笑起來,眼淚殘了一地。

  尾聲:

  很久很久之後,我才明白,原來一直都是我深愛著揚,而揚卻深愛著King,一直都是。

  天開始熱了,美麗的裙子都飄起來了,可我卻沒有了裙角飛揚的習慣,有的是些怕的悲哀。太陽這樣好,卻還是掩不住憂鬱。

  我想起一個叫貓貓的女人,她一直是我回憶的主題。我想至今不會再有哪個女人會讓我如此想念。盡管,我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聯系,她是她,我是我。

  第一次看見她,是在一間酒吧,她要了一杯和我的一樣的"醉生夢死"。她坐在我旁邊,很安靜。沒有一絲的躁動。我喜歡"醉生夢死"是因為入口之後,總有讓我流淚的沖動。更多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眼淚悄悄跑出眼眶,滋擾心扉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了。喜歡酒杯裏淡淡的藍色,就好像若隱若現的生命,生命固然是無法把握,唯有墮落,所以就有了雜加在高腳杯裏的紫色。

  貓貓穿的是旗袍,紫色的。其實,紫色是個很難把握的顏色,有人穿在身上是高貴雍容,而有些人則是十分俗氣。我喜歡在黑夜裏搖曳紅色旗袍的女子。可惜,她穿的是紫色。我感覺到窒息,憋氣,迷離在我空洞的軀殼裏。

  我穿的是綠色棉布裙,修長的腰身,裙角鑲著一圈百褶邊。我的生活中常有晦澀,所以我需要亮麗的色彩來填補空白,我怕如果我把寂寞當做華衣,我會失去更多燦爛的陽光。

  貓貓起身去洗手間,高跟鞋的聲音響起。似乎女人都偏愛高跟鞋,她們總是痛痛地行走在尖刀上,美麗是固然的,而悲痛也是必然的。"叩叩叩"一聲一聲在敲打,女人悲哀地行走,悲哀地擁有,再悲哀地失去。她要勇敢,她不會讓拋棄她的男人知道她輸不起,所以,她必須走得堅定,走得堅毅,給他留下一個無所謂的背影。直到永遠模糊他的視線。

  我喜歡靜靜的,所以我穿草綠的休閑布鞋。走路的時候,聽不到聲音,可卻能聞到一路青草的芳香。有人說我很可怕。總是安靜的,無聲的,再突然地做出某些舉動。或許是舉棋不定的性格才導致這樣的怪異吧。

  等我們同時伸手去拿第二杯"醉生夢死"的時候,她的指尖跟我的指尖瞬間碰觸,又瞬間迅速躲閃。我笑了,握住她的手:"我叫小9!""我叫貓貓!"她掙紮著我的包圍。在酒吧的迷離燈光裏,我捕捉到她眼睛裏的殘缺,是一種致命的渴求。就像滿山坡的蒲公英渴望親吻藍天,可柔柔的風卻總是把它們帶進大地的懷抱,再一次讓它們紮下希望的根,換一個來生,然後繼續追逐親吻藍天的夢想,卻仍然是失望。

  她咽下第三杯酒時,喉管在微微地動。我曾給一個朋友說過,泡在酒裏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因為可以在酒杯裏附加情感,生活比如:遊蕩,激情,困惑,還有冷漠,通通咽入喉管,再在身體裏慢慢發酵,淹沒你,抹殺你。我喜歡,這樣放縱的感覺。

  午夜之後,我跟著她一起出了酒吧。我們生活的城市充斥了煙花的殘香,誘惑卻短暫著。醉醉的,"貓貓,來這邊!"聽,有蛐蛐。她很驚訝,眼睛裏是孩子般的好奇。我們就這樣蹲在街道的花壇聽蛐蛐唱歌。

  好久好久,記得我的外婆也曾帶著我去聽過蛐蛐的挽歌。鄉間的星星、月光沒有城市偽裝的味道。外婆走在前面,巍顫顫地邁著小腳,田埂的小路沾有露水,潮濕的。我跟在她後面,緊緊地拽著她的衣角,怕她突然跌倒。我不明白為什么那個時候,外婆要帶我去聽蛐蛐唱歌,微弱的身體想要告訴我什么,即使她要說,我想也許我也不會懂,因為我太小了,我只會好奇地問她:"外婆,蛐蛐在唱什么?""挽歌。"我開始害怕,雖然我還不知道挽歌的意思,但我從外婆的口吻裏察覺到隱藏的憂傷。

  "小9,蛐蛐在唱什么?"貓貓悄悄問我。挽歌。青草開始冒著白白的生煙,蛐蛐在為走進天堂的人祈禱平安,也祝福所有聽到挽歌的人們幸福。我突然瞪大眼睛,看著她:"貓貓,我希望你幸福。"

  貓貓光著腳在我家的木制地板上走,我喜歡安靜。她會把我衣櫥裏所有的棉布裙都找出來套在身上,問我哪一件好看。我笑她傻,她只適合穿旗袍,才有她獨特的味道。她說,小9,淡藍色的窗簾真漂亮,像海洋。開的是落地窗戶,打開一汪江洋,便可以看見外面的草地裏,有小孩在玩皮球,有年輕的爸爸讓調皮的兒子騎在身上,也有甜蜜的情侶手牽著手。不開窗,永遠都是一汪江洋。開了窗,便是另一個美麗的世界。

  這個世界,只要你不拒絕,便可以擁有許多。當然也包括傷害,不幸,死亡。

  有時候,貓貓也很乖地坐在窗戶前,讓陽光親吻著自己的長發,低著頭,小心地把淺紫色塗在腳趾甲上,淡淡的,不著痕跡。她已經不是孩子,卻跟孩子一樣,敏感。

  她在我的CD架上翻到一張碟片,"小9,你居然還有這首歌?"《永遠到底有多遠》。她把CD塞進機子裏,開了音箱,緩緩地聽到有人在問"永遠到底有多遠"。貓貓也跟著唱,第一次見她如此認真。我停下敲打的鍵盤問她:"永遠到底有多遠?"她想了想說:"就像我們現在這樣,就是永遠。"

  永遠到底有多遠?有人說,永遠就是永遠,我們走不到永遠。有人說,千萬別說永遠,說了就沒有永遠。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還是有這么多的人喜歡問自己的戀人,問自己的朋友,永遠到底有多遠。我想要是有人問我這個問題,我也許會先讓他把永遠給我,再給我一把尺子,我慢慢地量永遠到底有多遠。

  其實,我們把握不住時間,想比時間跑得快,所以我努力地去追,可是我追不到。把我遠遠拋下,拋下。

  我走過去,抱了抱貓貓。溫暖嗎?能感覺到我附著給你的體溫嗎?她點頭。我握她的手,有血液在流動,懷中的這個人兒也在不停地跑啊跑啊,我怕我追不上。

  貓貓翻開《海子的詩》,指著其中一頁,要我跟她一起念: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開始,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貓貓累了,乖乖地躺在沙發的角落裏,閉著眼睛,睫毛在悄悄地動,我猜她肯定沒有睡著。

  我從酒櫃裏取出各種酒,我想自己親自調一次"醉生夢死"給她。

  關於"醉生夢死",其實沒有太多烈酒的味道,它只是糾纏著所有的痛苦與不舍的回憶,喝了之後,便會忘了所有的不快,也包括所有的幸福快樂。沒有了,就失去了,我們不要回憶,所以我要為她釀一杯"醉生夢死"。

  有一天,貓貓突然告訴我:"我要去新加坡。"我很詫異,雖然是個花園一樣的地方,可是好遠。去幹嗎?結婚呀。"結婚?"我差點把酒噴出來。"對,結婚。有一個男人等著我去跟他結婚。"

  我無語。

  "新加坡好遠,我沒錢去看你。"

  "那就不用去了。"

  "那我以後就不買棉布裙了,也不穿裙子了,把錢積攢起來去看你,好不好?"從此,以後,我真的再也不穿棉布裙了,無法裙角飛揚。

  我說,周末,我們去看海吧。

  我和貓貓躺在軟軟的沙灘上,牽著手。貓貓,你看,有海鷗飛過。我要是有翅膀就好了,就可以直接飛到新加坡去看你了。她好像睡著了,沒有說話。

  "貓貓,你說海那邊是什么?"

  "一條不歸路。"

  我聽人說,海的盡頭有一個地方叫天涯海角,在那裏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相傳有會潛水的鳥和會飛的魚,它們可以自由相愛。我相信有永遠。這是我最向往的。

  "9,你能看見藍藍的海上有期盼歸家的靈魂嗎?"

  始終覺得我摸不到她心裏的疼痛,因為她會躲閃我對她的關心,就像有時候攬她在懷裏,她的身體卻總是冰冷。涼到我的心裏,讓我忍不住歎息。我為她開了一扇門,准備了一個無限精彩給她,可她卻一直在門外徘徊,不敢確定是進還是退。

  天空好藍,陽光照著,海風在呼呼作響,我偷聽到好多好多纏綿的情話,就像陳年的老酒在心上過濾一樣,千回百轉。

  我們靜靜地躺著,聽海浪拍打的聲音,暖暖的。海水不時悄悄舔我的腳丫,癢癢的。我忍不住想笑。明明晴朗的天,我的臉上突然濕了一片。我問貓貓,下雨了嗎?她說,沒有。

  沙灘上留下兩個牽手的印子,我把這幅最溫暖的畫面"哢嚓"留在相機裏。這是我擁有的最美麗的回憶。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貓貓走的那天,我沒有去送她,我生病了,躺在床上淹沒自己,被子濕了。

  新加坡也會有同一個溫暖的沙灘,回憶的大海嗎?

  我聽見飛機從天空飛過。

  22:00以後的意亂情迷

  我邀你來看

  城市的後半夜

  它們遊蕩的影子

  和愛情的不確定

  如出一轍

  22:00是一個分界點,之前和之後,你會發現這個地方和之前所遇見的地方不一樣。一個你隨時路過,隨時忽略的地方,在22:00以後,變成一個風情萬種的地方。神秘、迷離、優雅、不可知,然而,你真的是隨時會都遇見。

  遇見22:00的成都

  其實,意亂情迷,有時候更像是一個名詞,她只是一種代言。

  我先把她當做一個女人來講述。

  姑且,我不去強加上生硬的含義,只是,我路過22:00,留情22:00。奮不顧身、前仆後繼,無論什么姿勢都好。

  八點半的華燈,如同舞台中央只打給主角的聚光燈,那么幸運地直接投向她的懷抱。她聽見了音樂,手輕輕一揮,腳步也跟著上來,裙擺全是流蘇的樣子。旁若無人,她隨身攜帶的繡花鞋,擺在水中央,一蕩還有一蕩,還有藏在身後的,寫著愛人名字的書信。她停在那裏不動,只是背對著人群,她再也不回頭。她一腳就踏進了不見底的河裏,她說她要去找她的繡花鞋。

  我轉身看見了另一個她。她憂慮,恐慌。我把手伸給她,她緊張地後退。"已無路可退了?還退什么?"她的旗袍,只是個等待的幌子。她站在錦裏的霓虹裏,一回頭就是百年,一轉身又過一個千年。然而,任憑她怎么探身下望,她的良人始終沒有從她的樓下過。

  她祈禱的姿勢,優美而緩慢。金黃得像下起了豐收的玉米,籠罩得整個大廳要開派對一樣熱鬧。唯獨,她是安靜的。她一個人,站在浮華的面前,她以為那是她的前世。她才這樣虔誠地等待著,期盼著。

  最後一個女人。

  她的落寞是一只受傷的左耳。她聽不見左邊方向的聲音,她能看見空空的天橋,飄蕩著無所歸宿的魂,那些都是在夢裏迷失了愛的女人的魂,她們在天橋上擠來擠去。後來,她們都看上了一盞最亮的夜燈,因為她們都是飛蛾,她們不怕火。

  我戴著黑色的鬥篷,手裏托著水晶球。我像個巫婆,她們都朝我的方向跑來,爭先恐後地張開了嘴。

  22:00以後,我聽見"轟"的一聲,這個城市的矜持,統統倒塌。

  恍然若夢夢若恍然

  她像是做了一個悠長的夢

  舍不得醒來也舍不得離開

  22:00以後:錦華館•小美

  (它安靜地橫弋在繁華的春熙路,其實只要拐一個彎就可以,一覽無餘它的華麗。它的華麗和安靜,是這樣自然和諧地統一起來,就像你轉過身來,看見那個剛剛好的人,剛剛離開,想去追,又放不下面子,先開口說:"別走。")

  小美是一個小酒吧的歌手。

  她做不來那些做大明星的夢,她有點認命,甚至連戀愛都是如此。她愛上一個比自己小一歲的男人,她像一個母親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著他。她對自己男友的嬌寵,用一句老話來說,就是把他當做孤兒來疼。

  夜幕來的時候,小美就要穿過富麗堂皇的錦華館,長長的金黃色的玉米豐收地。她收了收鼻子,好像是聞到了玉米的香味。她看見牆壁上的海派油畫,想起了奶茶的一首《原來你也在這裏》。於是,經常在酒吧裏,一個人唱這首顯得哀怨的歌。

  回到家裏,那個小男人,有時候在看電視,有時候在上網。她總是掩飾自己的疲憊和不堪,她問小男人:"餓不餓?"小男人頭也沒回,說:"有點。"她就趕緊去了那個簡陋的廚房,准備煮面。只剩下了一個雞蛋,她全挑在小男人的碗裏。兩個人頭湊在一起,呼啦呼啦地吃面。小男人突然夾了一塊雞蛋放在她碗裏,她低著頭,不敢抬起來,生怕眼淚全掉下來。

  小美開始為生活擔憂。小男人不願意出去找工作,怕自己做不好。她一個人支撐著生活有點難。她開始寫日記,也開始學著記賬,只是錢總是越來越少。

  終於,有一天,小男人不見了。他離開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離開了。小美愣在了冰冷的房子裏,她想起了,那個晚上小男人遞過來的一塊雞蛋。她終於放聲哭了起來。她喝光了家裏剩下的啤酒,她穿上了最華麗的衣服,顛三步簸五步地去了錦華館。

  她微顫的手,輕輕撫過那些金黃燈光下的油畫,她那么想變成畫上的女人,她也那么想小男人變成畫上的那個男人。她甚至,他們應該換一個姿勢,以後的日子,應該是小男人來照顧她,來把她當做孤兒來疼。

  她的眼淚全掉下來了,她醉了,她醉在了豐收的玉米地裏。

  小美:如果再有一次機會,我想我們能換一下,你來疼我一次,好嗎?

  22:30以後的錦華館。燈光全暗下來,再也聞不到玉米的香。

陪我兩敗俱傷

 "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兩敗俱傷

  不要再悲傷,我看到了希望

  你是否還有勇氣,隨著我離去

  想帶上你私奔,奔向最遙遠城鎮

  想帶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鄭鈞《私奔》

  22:00以後:人民南路民俗立交橋•私奔

  這無疑是世上最有民俗風情的一座橋。20:30,燈光就開始,有了光影效果,誘惑和迷離是同時來的,閑坐的人特別多。太婆和大爺,他們搖著蒲扇,就好像是搖著過去的歲月一樣沒有爭議。

  關於私奔,其實一直都只是一個人的事情。

  一把同心鑰匙。

  銅黃的鑰匙,銅黃的鎖。

  她老遠的就看見,那個銅黃的老人,搭了一塊新的花布,她跑過來。幾乎是奔的樣子,她捏著手裏的那把鑰匙。幾乎要捏出汗來。

  那年他們一起遊山玩水,信了那個老人說的,他們會白頭到老。他們買了同心鎖,許了同一個心願。他們那么小心翼翼地呵護著自己的愛情,可是世事難料。

  她的夢裏全是男人一把推開她的驚慌。那是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愛人,驚慌的眼神。然後,他就成了一個活死人,躺在病床上。她跟他說話,他不答,她掉眼淚,他也不擦。她的一舉一動,就在他的眼前,然而,他都只能躺著,不再有任何表情。

  她給他讀報紙,唱歌,講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故事,他還是安靜地閉著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受不了了,扔了所有的書,和唱片,大聲地尖叫,她掉著眼淚,大聲地問躺著的那個人:"你為什么要拋下我不管?為什么?為什么我叫你你不應,問你你不答?你是聾了還是瞎了?"

  鑰匙少了一把,鎖還能打開嗎?

  一雙繡花鞋。

  她提著繡花鞋在河邊走,還用腳去量一量水的溫度。

  她要離開了,她要從河上開始逃走。她不要再理任何的人。成敗都只在自己。

  她告訴自己,私奔就只是一個人自私的狂奔。

  於是,她決定,去新疆,那個將會有兩個小時時差的地方。

  舊愛的美好時光

  舊愛像是一件老衣服

  現在穿來不一定合身

  卻曾經天長地久

  22:00以後:錦裏•舊愛

  大多時候的錦裏,都是熱鬧的。人是熱鬧的,景也是熱鬧的。反倒沒了什么看頭,偶爾一次,一個從廣東來的朋友非要去錦裏瞧瞧,那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我第一次那么晚也是那么早地去了錦裏,到處通火明亮,只是沒了熱鬧,少了熱鬧反倒是小家碧玉的嫻靜之美。我好像到了一處從未去過的地方一樣,驚喜得不行。

  一排走廊,誰家的女子,探頭出來望,看看,是不是舊人來?

  一切都在緩慢地變化著,我已經不帶欣喜去開墾這個我遠離了三年的小城。

  恒,沒有多大的變化。還是三年前站在鋪滿陽光的站台,歪著頭沖著我笑。

  我仿佛昨夜才離開,熟悉的氣味刺激我的眼睛。我缺少了激動,時間磨平了。我缺少了好奇,骨子裏麻木了。

  我的長發不停地修修剪剪,停在腰間,黑黑的怨恨,長長的思念。有時候,對著鏡子,我自己都很害怕,我的長發從未有人願意盤起,歲月開始流露爬過的痕跡。恒把我攬在懷裏,握著我的手。我靠在他懷裏,使勁汲取著昨夜遺留給他的味道還有曾經的回憶。

  他揉著我的頭發,把一縷白絲挑出來,在手心裏輕輕地用指肚小心地撫摸。傻傻的。我踮起腳尖,把自己的額貼在他的額上,一句:"想你。"他一把把我擁入懷裏,"好怕你以後再也不說想我。"

  "我都已經有白發了,我們都老了"

  恒說,這裏很少有冬天。我愛上這裏。戀上一個人,就像生一場病,躺在床上觸不到陽光的金黃,偶爾投進陽光跳舞的腳步,都抓不住。

  恒說,傻丫頭,你知道嗎?三年來,每一天我都提心吊膽,怕你不會照顧自己,怕你不會再想我,怕你永遠都不再說愛我。我這個傻傻的恒,我答應他,我會想你一天又一天,可我不知道我是否還能把"我愛你"三個字像三年前那樣直接、坦率地喊出來。

  為了記住恒,我逼著自己聽他喜歡的歌,我害怕我會一不小心,就忘了康定,忘了恒,忘了我久久相戀的人。於是,養成了一個習慣,想恒的時候,我就聽歌,直到眼淚都聽得崩潰。我才知道,我是如此的脆弱。沒有了恒,我幾乎失去對生活的所有希望。

  很多事情是求不來的,我給恒留下一個未實現的諾言,每三年跟恒見一次面。我要讓他也要在兩兩相望中煎熬著相思。因為,我也害怕他會一不小心就把我給忘了。如果有疼痛提醒他,他會永遠記得我。我堅信。

  我和恒的相遇,相戀,再到分離,而又再相會。這都是往事回憶。我拒絕再去翻往日的歲月。我已經經不起這樣反複的折磨。有些事,如黃連,輪回之後,我已無味。在我心裏唯一有的就是恒的笑臉,擁著我在我耳邊說:"傻丫頭,我愛你!"

  恒舍不得放開我的手,我要走了,轉過身,太陽刺眼。他說,傻丫頭,我愛你。我知道他等著我說,我也愛他。我不是不愛了,是我不想再告訴他我愛他,黑發已白。我問他,為什么我們愛卻不能長相守?

  相愛卻得不到永遠,得不到相守,得不到他陪著我慢慢白發?

  他不說話,我知道,他答不出來。別逼我了,我愛的恒,以後我只說想你,不再說愛你。

  三年見一面。這是我們的約定,僅此而已。

  三年這樣的約定,誰會去認真地遵守?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我們相愛卻不能在一起?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回答不了。三年,再三年,我要如何去面對?守身如玉,還是偶爾也會去拈花惹草?其實,這些早就已經不重要了。

  舊愛就像是舊傷口,一直有忘不掉的痛。

我的天長,他的地久

我的天長,他的地久

  所謂天長地久

  不過你情我願地自欺欺人

  22:00以後:天橋•天長地久

  還好,我沒有忘記,搭一座橋,去你的心裏瞧一瞧。

  我的天長。

  親愛的,我聽了一張舊唱片。

  我繼續聽周迅的《偶遇》,你起了微微的鼾聲。湊身上前,仔細看你貪睡的樣子,忍不住想笑。你不也是我偶遇得來的嗎?我們都是極愛四處行走的,而且倔強得非要堅持一個人行走。不曾相遇的那些年,我們居然行走過那么多相同的陌生城市,驚詫於同一處景點的美麗,甚至都曾喜歡過當地某叫不出名的特色小吃,身體和心靈行走的步伐在我們還沒有相遇的時候就已經如出一轍。只是或是你在前,或是我在後。

  突然一個轉身,我們就在美麗的錦城偶遇。我們居然也就相信了,他們說的"千山萬水,萬水千山,只有我,願意為你奔赴而來",像極了《偶遇》,風輕輕地吹,月色迷情,浪漫的流星雨,浩渺的海,我們就這樣單純的、意外的偶然相遇。

  如同我昨夜放下所有的矜持,告訴我的小媽媽,我有了一個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小愛人。電話那邊許久沒有說話,我的你抱著我,耳朵貼在電話上,有點緊張。最後我的小媽媽說有時間帶他回家給家裏人瞧瞧。我聽見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周迅說,她是一個愛情至上的人,能相遇,就是一件特別美的事情,讓她此生無憾。我想,我也應該是如此的吧。

  他的地久。

  我一覺醒來,看見你還在敲打著鍵盤。

  "為五鬥米盡折腰。"你沒事一樣笑著給我說。我翻過身,假裝睡著,卻再也睡不著。心疼你這樣爭強好勝,這么晚了還要拼命。

  我聽了你的舊唱片。最後一首沒有名字的曲調是我最喜歡的。像泉水一樣幹淨地傾瀉下來,聽起來是歡快的,然而又是有點悲哀的。我反複地聽了一遍又一遍,開始想和你跳舞。你的影子投在牆上,我伸手去摸你的頭發,你的耳朵,你的肩膀,還有你的手臂。你依然在敲打著鍵盤,我看你似乎要轉過頭來,我又趕緊放下手,假裝睡覺。

  等你轉過去之後,我又伸出手去摸你的影子。原來,這個遊戲,很好玩。

  離我這樣遠的你,其實也離我很近。

  22:00以後,那些排山倒海而來的妖嬈,那些排山倒海而來的風情,我所攜帶著奔赴的那些故事,氣質竟然是如此相似。我決定埋了那些情緒和故事,也埋了自己。

耳朵

  耳朵

  佛招弟子,太監、嫖客、瘋子應。佛問太監:"諸色皆空可知?"太監曰:"知,從不近色也。"佛曰:"不近諸色怎知色空?"考嫖客:"悟者,不迷可知?"客曰:"盡享色卻不迷。"佛曰:"無迷怎悟?"輪瘋子,佛不語只看,瘋子捶胸頓足淒哭:"我愛我愛。""善哉善哉!"佛感念遂收瘋為徒。

  1.天黑了,請閉眼

  這是我第三次出現在殺人吧。也是我第三次看見柏年,他坐在昏暗的燈光,無所顧忌地拍著手,不用火機,用一根細細的火柴點燃了煙。

  他似乎跟自己的頭發有仇一般,第一次,我見他,他披頭散發像瘋子,第二次,他已經整成了板寸都板不到的樣子,這一次幹脆來了個寸草不生,嗯,果然是有性格的男人。我坐的位置一眼就能看見他那顆不加人工制造就像極和尚的頭,然後是濃眉大眼,然後是高高的鼻子,然後是喜歡笑的嘴。我也從貼身的牛仔褲兜裏掏出了一包X嬌子,甩在桌上,旁邊一個熟人湊過來拿了一支煙:"怎么,想泡他?""呵呵,泡他?我想咬他,咬他光禿禿的耳朵!"引來旁邊一堆熟女的狂笑聲,我也笑起來。

  2.有本事,你就吃下去

  第四次見柏年的時候,我們已經到了赤裸坦誠的地步。似乎發展得很快,卻也發展得如我所意料的一樣。我趴在柏年的身上:"你知不知道?我第三次見到你的時候,跟旁邊的人說,我不光要泡你還要咬你光禿禿的耳朵。"柏年一巴掌拍在我的屁股上:"有本事,你就吃下去。"我用手輕輕彈彈他的耳朵,湊近燈光,他的耳朵似乎太薄了一些,絨絨的毛和細細的血管泛著微微的紅。我輕輕地咬下去,聽見他發出很享受的微弱的聲音。

  3.雙椒木耳炒肉,是姐姐教的

  我不擅長廚事,但是我喜歡。我喜歡用木鏟在不鏽綱的鍋裏,劈裏啪啦地翻炒個不停。光是那些聲音,就足以滿足我,那些爆炸的聲音像在喊疼,也像在喊痛,或者也像在喊舒服。我唯一最擅長的一個菜:雙椒木耳炒肉,是姐姐教的。這道菜簡單易做,要准備的材料也簡單,紅椒青椒各三個切成絲,瘦肉二兩順著肉紋切成絲,這樣的肉有嚼頭,也不要勾芡粉,然後就是按照喜好泡發適量的木耳,洗淨之後,拍薑爆鍋,菜料一一下鍋。整個過程不用十分鍾,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可以上桌了。

  和柏年交往之後,這道菜就成為我炫耀的全部。我喜歡看他夾著肉絲,夾著木耳,閉著眼睛誇張享受的樣子。"嗯,你做的雙椒木耳炒肉是天下第二。"他迅速地掃蕩完一盤菜,像下了決心一樣下了這個結論。我背著他,眉頭皺了一下:"哦?那誰是天下第一?"他轉過身來,抱了一下我:"不許問,我們可是說好,不許問對方的過去。"我狠狠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不問就不問。"

  4.一個人喝一口悶的苦酒

  我喜歡在這裏一個人喝一口悶的苦酒。

  這裏是一個荒蕪的院子,很多年前我和姐姐一起住在這裏。後來,我們各奔東西,等我們再相遇的時候,姐姐的樣子憔悴得讓我驚訝。她倦著整個身子,躲在已經爛出痕跡的藤椅裏。我用手摸她的頭發,摸她的臉,她像是被驚醒一樣:"是、是你。"然後,眼淚掉下來。"妹妹,這個孩子要沒了。"我摸著她看不出懷孕的腹部: "不怕,不怕,以後還是會有的。"她的身體太脆弱,連自己都承受不起,如何去負擔一個胎兒,我看得出來,她眼神裏對這個胎兒的喜和愛,也看得出她身體裏的落寞。

  沒過多久,那個沒成形的孩子就埋在了荒蕪的院子裏,後來,姐姐也埋在了荒蕪的院子裏。姐姐臨死的時候,都還不忘念叨她看見了那個孩子的耳朵。於是,每到悶熱的雷雨之後,院子裏的腐木上就長出了許多的木耳,每一個都不是很大,可愛的形狀真的就如同嬰兒的耳朵。我總是來收走那些新鮮欲滴的木耳,小心地積攢成一把把一包包。

  5.我愛,我愛,我愛你的耳朵,我不愛你

  我終於決定告訴柏年,關於姐姐的故事。

  這也許是我做給柏年的最後一次:雙椒木耳炒肉。我趁他睡著,偷偷把他綁在了床上,等他醒來的時候,我端著這盤雙椒木耳炒肉正准備喂他。"柏年,有一個關於木耳的故事想要說給你聽。我的姐姐曾經有過一個孩子,還沒成形就死了,它被埋在一個荒蕪的院子裏,後來我姐姐也被埋在了那裏。後來,一到悶熱雷雨之後,那裏的腐木就會長出很多木耳,我收集了很多那裏的木耳。"柏年瞪大了眼睛:"你那盤菜裏是什么?"我認真地挑出一個木耳:"親愛的,這個是我收集的木耳。"

  他突然"哇"地一下吐了出來:"肉是從哪裏來的?""你猜——"我放聲地笑起來。

  他慢慢地失去了知覺,看我的眼神開始迷茫起來,我湊近他:"親愛的,還記得我說過,我要咬你的耳朵嗎?"

  半夜的收音機打開,裏邊的恐怖節目裏,正在講一個女人有一種奇怪的虐戀情結,她喜歡收集情人的器官,有時候是手,有時候是舌頭,也有時候是心髒。

  我愛,我愛,我愛你的耳朵,我不愛你。

身體的往事

——謹以此文獻給生命永遠停留在24歲的哥哥

  我終於穿上了潔白的嫁衣,把自己給嫁了出去。

  1.離河,為什么要叫離河呢

  我是父親從河裏撈回來的。

  我問哥哥,他比我大七歲,他也說我是從河裏撈回來的。

  於是,我再也不跟他們親近,我不是河的女兒嗎?我再也不要理他們。

  離河,為什么要叫離河呢?

  老輩人說,這條河並不是怎么喜慶。難道,父母也認為我是個不喜慶的人嗎?

  強叔和他的兒子到河對面去買東西,回來之後,強叔的兒子就犯了病,不停地打哆嗦,請了赤腳大夫來看,請了巫婆來看,都看不明白究竟。後半夜,強叔家就發出了哀號。然後,強叔家掛起了白布條,強叔老婆哭暈了好幾次,幾個太婆跟著掉眼淚,才八歲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孩子的記憶裏是不會有永遠的悲哀的,才沒過兩天,我照樣和哥哥蹦出蹦進,照樣在離河邊上抓小魚。

  只是怪事發生了,強叔家詐屍了。過了頭七之後,強叔醒來看見兒子坐在自己的家門口,嚇得老兩口子趕緊往墳地上跑,果真墳地被挖了一個大坑,強叔趕緊把屍體背回去埋下。如此的情景居然反複出現,再這樣鬧下去,屍體都能聞見臭味了。

  半夜,我叫哥哥起來陪我上廁所,就聽見強叔家有動靜,是拿鋤頭的聲音。透過斑駁的星光,我們看見強叔拿著鋤頭,就往後山走。只是他連眼睛都不用睜開,都能找著路。我和哥哥又是害怕又是好奇,悄悄地跟在強叔後面,只見他到了後山,找著兒子的墳地,很熟悉地就開始往下挖。我拽著哥哥的衣角,不敢說話。幾乎是一路爬摸滾打,我們回到家裏,躲在門縫裏。果然不出所料,強叔背著兒子回來了,往自己家門口一放,然後放在鋤頭自顧自地進了家門。

  2.不要問我關於哥哥的事情

  "後來呢?"景文忘了抽點燃的煙,饒有興趣地問。"後來?其實很簡單,強叔得了夢遊症,因為想念兒子才會夜夜都去墳地把兒子背回來。"我擦了一把餐桌,也點了一支煙。"以前怎么沒聽說你有哥哥啊?"景文的好奇心永遠超過我。"不要問我關於哥哥的事,也許我只是為了講好這個故事才虛構了人物,當然你也可以認為這個故事本身就是虛構的。"我把煙摁在桌上,原木的桌上就有了一個好看的吻痕。

  我是恨哥哥的嗎?這個比我大七歲的男人,還不到二十歲就拋下父母和我這個妹妹,一個人遠走他鄉。然後,我被別人欺負,我哭我鬧,別人笑話我沒有哥哥疼,我鬧著父母給我再生一個哥哥,他們搖頭苦笑。

  如果哥哥還在,如果景文欺負我,呵呵,也許這種可能根本就不會出現。我是多么羨慕有哥哥的女孩,可以隨意地撒嬌,隨意地放肆。還可以叫囂:"敢惹我,我告訴我哥去!"可是,我去告訴誰呢?我連個哭的地都找不著。

  景文依然在翻他的書。風平浪靜的樣子。再過五分鍾,他的電話會響起,然後他假裝厲聲批評那邊:"這么點事都辦不好,我馬上過來。"然後急忙拿著他的衣服,告訴我:"不回來吃了啊,自己照顧自己。"

  過了五分鍾,他的電話響起:"喂,你們怎么搞的?這么點事都做不了?好了好了,不要解釋,我馬上過來處理!"然後急忙拿起他的衣服,慌亂地穿上。我抱著自己的雙臂,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拙劣的表演:"別慌,慢慢走,小心樓梯,小心貓。"

  3.他是我最親最親的哥哥

  我撩起窗簾,看他走出大門的雀躍,至於嗎?不就是去約個小會嗎?偷個小情嗎?有什么都可以直接大膽地說,何必假裝成一副君子的樣子。

  我是越來越老了,也越來越不想去管這些事情跟自己到底有什么關系了。偶爾,我也會覺得不戰而敗的感覺確實寒心。可是,捉奸這樣的事情,我怎么又能做得出來。

  我不是沒有假想過捉奸的場景,一定要把她的衣服扔出去,看她有臉走進來,有沒有臉走出去。這樣是不是有點潑婦,可我總不能拿個秒表給他們算多少分鍾一次吧。

  隨即,我也收拾打扮一番,去喂我的流浪貓。"乖乖,來蹭蹭我。"這些可人的貓咪用粉紅的舌頭舔著我。一個身影從我的後面呼地一下過去,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搶了一些貓食就准備跑。他右手虎口上明顯的一條疤,我追過去:"哥哥——"那個身影停下了腳步,換了方言:"小妹!"真的是哥哥,沒想到十幾年過來,我會在這種場景下遇到哥哥。

  我像小時候一樣牽著哥哥的手回家,他害羞了,他的臉上和衣服上全都是髒的,他的鞋子還破著洞。他不好意思我像對待孩子一般待他。

  我有說不完的話給哥哥,說著說著就掉下眼淚。"哥哥,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我啦。"哥哥抱著我:"小妹,你還跟以前一樣黏人。"

  這十幾年,哥哥做過苦工,被人用鞭子打過,也因為過失殺人坐過牢,還因為走投無路去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可是,不管他做過什么,他都是我最親最親的哥哥。我拉著他的手,就像拉著一根救命的草。

  景文對哥哥的突然出現,有點吃驚。然後正常,再是習以為常。我以為家裏多了一個人,他會掩飾許多。

  "小妹,景文是不是在外面有人?"哥哥已經不是第一次見我吃安眠藥了。"哥哥,我要睡了,你能陪我一會兒嗎?"哥哥把他的手枕在我的頭上,我安靜地睡著了。我夢見了過世的父母,也夢見一個模糊的女人模樣。

  4.我和景文的支離破碎

  關於我和景文的支離破碎是被哥哥看出來的。哥哥說:"結婚吧。老這樣住著也不是回事。"我是想結婚的。按老家的習俗,出嫁的女孩有哥哥背著過門,這是代表著一種金貴。

  "哥哥,你還記得小時候,別人欺負我,你就幫我打他嗎?"

  "哥哥,你還記得,你給摘樹上的果子吃,結果摔下來,把腿扭傷了嗎?"

  "哥哥,你還記得,我偷偷跑去離河抓魚,被爸爸發現了,爸爸把我抓回來罰我不許吃飯,你偷偷把饅頭省下來,晚上讓我躲在被窩裏吃嗎?"

  "哥哥,十幾年,我都沒找著你,我多羨慕別的女孩有哥哥,我多羨慕她們有哥哥保護著。"

  "哥哥,我惦記著你,生日的時候能送我禮物,我惦記著你,生病的時候能背我去醫院。"

  我絮絮叨叨地說了這么多,到最後泣不成聲。

  景文最開始對我,就好像哥哥對妹妹一般。

  景文和我哥哥一般大,長我七歲。最先的成熟吸引了我,不管我的無助還是嬌柔,他都承擔得起。若是我要天下的東西,他會拼了命去拿。我們鶯歌燕舞的時候,他一定能帶我去最美麗的天堂。

  可是,他累了,倦了,他也看清楚了,我只是個索愛的孩子。於是,他把我當做洋娃娃一樣放在家裏,然後獨自偷歡。

  "哥哥,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可是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我咽了一顆安眠藥。

  哥哥跟景文提出了婚事。景文沒有做任何答複,不屑的樣子激怒了哥哥。一個拳頭揮過去,景文的鼻子出血了。我尖叫著跑過去,想要給他止血,他甩開我的手,用袖子擦擦鼻子,走了。

  5.已經輸贏分明的談判

  哥哥使勁給我道歉,我抱著哥哥:"哥哥,不能怪你。"以前都是我忍氣吞聲,現在至少還有個哥哥願意為我出頭。

  我退了一步,也進了一步。做一個最不明智的選擇:要去見見那個女人。

  其實,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景文有什么好,值得我做出這樣下三爛的事情。對面的女人盛氣淩人,我啞口無言。好像我是第三者,好像是我搶了她的男人一樣。"於小姐,你喝茶。"她小巧的嘴,輕輕地一抿。我的左手搓著右手,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於小姐,我們要結婚了。"我低著頭,好不容易說了一句正題。

  "你的意思是讓我恭喜你,還是什么?"

  "沒有,沒有。"我慌忙擺手:"於小姐,你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好嗎?"

  "呵呵,只要你能管住你的男人,他不來我自然不會纏著他!"她一臉的鄙視,我知道她看輕我,她看輕我守不住景文。

  她的茶杯裏全是別樣的風景,趁她轉頭去接電話,我手裏紙包裏的粉末一直不停地往下抖。

  "於小姐,那你早點回去吧。"

  一個表面看起來沒有輸贏,而實際已經輸贏分明的談判。

  我躺在床上,反複地睡不著。於小姐會不會真的再也醒不過來?萬一她醒過來,我被發現了怎么辦?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嫁給景文。

  於小姐真的死了。

  她真的再也沒有醒過來,我抱著哥哥:"哥哥,真好,我真的可以結婚了。""哥哥,我一定不會被發現,對不對?""我這樣做沒有錯,我沒有殺人,對不對?"哥哥抱著我:"不怕不怕,小妹,有哥哥在呢,你就放心吧。"

  呵呵,有哥哥真好。

  6.景文驚魂失措地回來了

  景文沒有回來。他守在於小姐的家裏,他說於小姐沒有死,於小姐一定會醒過來。法醫遞給他的檢查結果,他不相信。

  後來,終於還是把於小姐埋了。

  可是,景文依然沒有回來。"哥哥,怎么辦?景文還是不回家,他還是不願意跟我結婚。"

  半個月後,景文驚魂失措地回來了,抱著我說再也不離開我這樣的情話。突來的轉變讓我覺得措手不及。

  "原來你說的詐屍是真的。"

  原來連續半個月來,每天早上起來,他會看見於小姐安然無恙地睡在床上,走近看到她腐爛的身體才知道她是真的已經死了。日複一日,他每天傍晚去把於小姐埋下,然後早上又看見於小姐,然後再埋下。連續的半個月,他幾乎要瘋了。

  他想起了我給他說過的強叔的故事,他相信了故事的真實性。

  他逃也似的回來,每天都很乖,每天都懺悔著以前對我不好的地方。我又開始幸福的生活,有愛我的男人,有愛我的哥哥。這樣的生活是我一直夢想著要的。

  "小妹,一定要守住秘密。"我點頭,我知道是哥哥一次次把於小姐從墳地裏挖了出來。這個我最親最親的哥哥,為了我的幸福,什么都做了。

  尾聲:

  婚禮的現場。《婚禮進行曲》。哥哥是背著我,把我交給了景文。景文的燕尾服是這樣帥氣,他的笑是這樣刻骨銘心。我終於穿上了潔白的嫁衣,把自己給嫁了出去。

  新房裏,景文吻著我的唇,他的唇冰冷,我用手去撫摩他。我的身體裏被刺入冰冷的東西:"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和你哥哥合夥殺了於兒。"鮮紅的液體浸透了潔白的嫁衣,我努力提起嫁衣,不想讓它染上鮮紅色。

  景文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飄,我望著緊閉的新房門,我的哥哥就在房間的隔壁,可是他不知道,他最親最親的妹妹要離開他了。

  我趴在景文的耳邊:"於小姐是我殺的,跟哥哥沒關系。我只是想嫁給你,好好愛你,難道錯了嗎?"

小女子我有點不正常

 有一個朋友這樣陪著我。

  憐惜我的疼痛。我知道,在他閃爍的眼睛裏我看見瞬間閃過的灼熱。我只是假裝不懂,他沒有開口,於是我心安理得地接受。

  他承受我的一切。我的悲歡離合,我的孩子小脾氣,甚至我莫名其妙的濫罵。我知道,我對他不好,他仍然在我身邊,看著我,說要我聽他的話,要我乖。盡管他知道一切都無濟於事,可他仍然堅持。

  我不是沒有感動。是我不願意感動。這么好的一個人。我怎么舍得用自己的支離破碎去傷害他?

  從別的朋友那裏聽來他戀愛的消息。我保持了緘默。其實我自己也察覺,只是沒說。以前他每個星期都會來看我,陪我聊天。以前他每天都會和我通電話。我知道,我要失去他了。

  我是個蠻人,出生在貴州,20歲之前不知道如何開口濫罵。到了重慶,我以奔五的速度學會了一種很不好聽的說法,"傻巴兒"。

  他變了,變得學會了索求。他問我:"你到底要堅持到什么時候?"他捏著我的下巴,問我:"我連做你情人的資格都沒有嗎?"我的眉頭擰成了一些敵意,我甩掉他的手,低聲說:"痛。"於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掉了眼淚。他慌了手腳,他以為我堅強。我是堅強的,只是此刻,他的霸道讓我陌生。

  我都不要我自己了,他還何必如此。

  他對我開始小心翼翼,因為他發現了我的不安。他害怕他的舉動再讓我陌生。

  我所深交的一些朋友。故步自封的在自己的世界。我們偶爾貼近對方,這樣反而讓我們不安。於是,我們習慣性地冷漠自己,冷漠朋友,冷漠生活,冷漠生命。仰仗著一點傲氣扭曲生長。

  我是一個罪人。把自己糜爛不堪的生活蔓延。我坐在破舊的藤椅上,它抗拒我的壓抑,其實我並不重。橫七豎八的長發在陽光下漆黑,它應該羞恥。撈把剪刀,絞斷一米陽光。

  他來的時候,不敢靠近我。我正在用剪刀不停地絞。他距離我一米,問我,你怎么了?陽光太刺眼了,我給陽光剪整齊些。我的手裏空了,他搶過了我的剪刀。

  我瞪著他,伸了個懶腰。

  我說,我餓了。他乖乖做飯去了。

  他做好了飯,我開始挑三揀四。通通不喜歡吃,重新做!他不理我,繼續給我夾菜。我生氣,推開碗,掀了桌子。番茄雞蛋湯潑了他一身,深灰色的T恤掛了彩一樣好看。

  我"撲哧"一下笑起來。"啪"他給了我一巴掌,"你再這樣,就給我滾出去!"

  我跑過去,抱著他的腰,我給他說:"我餓了,我真的餓了。"他卻哭了。

  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我不知道。太晚了,我找到了他藏起來的剪刀,一邊磨牙,一邊抱著剪刀睡了。

  然後我開始講夢話:在2002年我就被送進了精神病醫院。因為所有的人都厭惡我的夢囈。其實,其實我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朋友,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一直都是。

愛情算什么東西

關於網戀

  A.他。

  我有一個比我大兩歲的女朋友,感情非常的好。

  因為我長期出差在外奔波,我的時間相對自由了許多,也有了更多結識其他人尤其是結識其他女孩的機會。

  我承認自己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利用空閑時間在網絡裏瞎轉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叫安雅的女孩。她說話的聲音跟她的名字一樣溫柔。很有一種酥骨的愜意。她只有 19歲,在我眼裏,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但是,我還是很喜歡她稚氣地叫著我哥哥跟我調皮地鬥嘴,有時深更半夜也會接到她大哭大鬧的電話。多半是她喜歡上哪個小男孩,或是跟哪個小男孩分手啦之類的小事。

  安雅給我帶來了一些意外的快樂,這是我不曾想過的。我覺得她很活潑、開朗,也很善良善解人意。有時候我也會很無意地跟她說說工作上的煩事,也許她不是很懂但她總是能用屬於她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把我逗樂。

  由於安雅的出現,我漸漸疏忽了和女朋友的聯系。這個小丫頭的一點點舉動,一點點小脾氣都讓我暗自看在眼裏,放在心上。長久這樣的接觸,我發現自己愛上了安雅。

  安雅也被我一頭帶進了情感的迷惑。

  我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以至於我甚至忘了告訴安雅我女朋友的存在。但這個現實我們終究是要面對的。

  安雅在QQ上敲打出一大段重複的話語,你到底愛誰?

  我在冰冷的電腦前衡權了好久,我愛安雅。

  B.她。

  我一直覺得我有一個很好的男朋友,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久了。就好像是被套跟棉絮一樣必須在一起。

  他這次出差回來告訴我,他愛上了一個叫安雅的女孩,我開始覺得愛情是如此不堪一擊。

  我聽著他如此安靜的語調,眼睛裏有一種很幹淨的信任。似乎還有一點赴湯蹈火。這個比我小兩歲認識了9年的男人居然在我面前如此坦然。我忍不住提高嗓門數落他:"你也不看看你多大的年紀了?還玩網戀?你們連面都沒見過,才認識多長時間?我們都認識9年了!現在你居然來跟我說你網戀了,要跟我分手?"我氣得把他出差帶回來的茶杯摔破了一只。

  他坐在沙發上不說話,悶著頭抽煙。

  "我就不明白那個叫安雅的小丫頭怎么把你迷得團團轉了?她才多大呀,19歲?懂個P呀?"潑婦的潛能在最危急的時候最能挖掘出來。

  歇斯底裏也許讓我容易沖動,我沖到廚房拿出一把菜刀,認真跟他說:"你要是真的愛安雅,我成全你們!"刺眼的光亮從我的左手腕上輕輕劃過,他撲上來奪過我手裏的刀。

  我是跟定這個男人了,為他死無所謂。他小心幫我包紮好傷口,扶我躺下。我要他發毒誓再也不跟安雅有任何聯系。他沉默了許久答應了。

  不是我太厲害,我只想好好和這個男人在一起,有時候男人就應該要又逼又哄,一松一緊才能牢牢抓住他。

  關於做愛

  A.她。

  他跟我的第一次,是他的第一次。在這一點上我始終覺得對不起他。當他異常激動地把我按倒在床上時,我輕輕關掉了燈。我已經不是處女。我有點後悔,為什么沒有等到他這樣的好男人來開墾自己?

  我知道他真的愛我,我很漂亮,出來打拼了這么久,我擁有足夠的自信。可我現在已經臨近30了,還比他大兩歲。我已經不再適合漂泊的遊戲,我只想在他的肩頭就此依靠。當然,重要的是他的條件也很好。人長得帥,年紀輕輕事業也有所作為,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太憨。要不然怎么會迷上一個19歲的小丫頭?

  B.他。

  我有處女情結。第一次和我女朋友做愛,做的時候感覺很好,可完事之後我才知道她已經不是處女。

  之後我消失了一個星期,在這個星期裏我一個人想了很多,我不停地問自己到底是愛她還是愛她是處女?最後我覺得我還是愛她。所以我接納了她的全部。我回到了她身邊,心裏始終不平衡。

  我答應她不再跟安雅有任何聯系,後來我還是跟安雅見了面。安雅給我發了無數的短信,在電話裏哭著說,只需要見一面,一面就好。我們是在我出差的地方見的面。她就為了見我一面,長途跋涉地坐著火車來到了這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城市。

  安雅沒有我女朋友漂亮,卻有一份獨特的南方女子的柔情。我捧著她的臉吻她,她居然笨拙得沒有反應。她低著頭說,這是她的初吻。天啦,我居然忘了她還是個19歲的孩子!

  19 樓的房間。城市的某種曖昧在作祟。安雅乖乖地躺在我的懷裏,閉著眼睛,她的睫毛在城市流動的月光中有點洋娃娃的感覺。我的身體刻意對她保持著距離。我怕自己克制不住自己,一時沖動做出傷害她的事。我聽到她小聲地哭,猛地睜開眼,我揉揉她的頭發問她:"怎么了?"她摟著我的脖子,把臉貼在我的脖子上,濕了我一頸淚水。她抽泣著問我為什么,我看著她,安雅,你還是個孩子,我不能這樣做,會毀了你一輩子的!她依然任性地說,我不管,我心甘情願的。我緊緊抓住安雅的手,她微微皺了一下眉,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我輕輕歎了口氣,放開她吻了吻她的眼睛說,乖孩子,睡吧,我不能傷害你。

  安雅走的時候,趴在火車窗口使勁朝我揮手,她說等我20歲,我就可以跟你結婚了,你要等我長大!

  安雅就這樣走了,把我的心也帶走了。我知道,因為處女情結,我更愛安雅!

  關於美麗田園

  A.她。

  他背著我脫衣服的時候,無意中我看見他脖子上拴了根紅繩。我趴在他肩頭輕輕吮出一個紅印。他轉身叫我別鬧,我一手逮住他脖子上的紅繩。原來是塊玉墜。

  圓圓的墜子上深深淺淺的分布著漸暗漸明的綠色,有一些曖昧的感覺,我說不上到底是什么感覺。瞧他當成寶的樣子,我戳了一下他的額:"又不是什么好東西!"

  B.他。

  我和安雅一起去買了一對玉墜,我的這個叫美麗田園,她的那個叫芳草萋萋。

  玉墜上分布的不同層次渲染的綠色就是一個美麗田園。我把她摟在懷裏:"那你就不能離開我,否則你就真的只能永遠是芳草萋萋了。"她甜甜地笑起來,我要天天戴著它,洗澡的時候也不能解下,你也一樣。我點點頭。

  安雅走的時候,執意要把美麗田園收回去。我不肯,我跟她說,玉墜在我身上,我會時時都想著你,要是你都拿走了,我怎么睹物思人?我怕安雅堅持收回,也許就意味著她要收回對我所有的愛。我承認我有點自私,我不想失去她,也不能失去她。

  盡管,不能在一起似乎成為一個事實。

  關於結婚

  A.他。

  我們已經開始在忙碌著籌備婚禮。整天都在忙碌一些瑣碎的事情。

  她總是很麻煩很挑剔,每次從商場回來都要嘮嘮叨叨大半天。我覺得她有時候很煩。去拍婚紗照,她足足挑了一個下午的婚紗,還在拍照期間補了不下七八次妝。結婚真煩人!

  去結婚登記的時候,她死死地拽著我的手,不知怎么搞的,我心裏特別地憋得慌,借口去衛生間,蹲在馬桶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些什么。沒到幾分鍾,她就抓狂著打我的電話:"你躲在衛生間幹嗎?快給我出來!結婚登記你還想跑?"氣得我"啪"地掛掉了電話。

  結婚必須具備的條件:1.必須男女雙方完全自願。2.必須達到法定年齡。3.必須符合一夫一妻制。

  我似乎沒有理由不結婚,為了滿足她的要求。我偷偷地瞄著牆上的《婚姻法》:女方在懷孕期間,分娩後一年內或中止妊娠後6個月內,男方不得提出離婚。

  婚禮在這個月25號舉行,現在她是我老婆了。我和我老婆在每一桌客人前像被耍的小醜似的敬著酒,高朋滿座呀,大紅的喜字閃得我直晃。大家起哄要我們說戀愛史,我沖著酒勁兒說了一句:"一對新夫婦,兩個舊東西,有什么好說的?"

  所有朋友的敬酒來者不拒。胃一陣陣難受,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間去。

  "安雅,是我。"我不再清醒的腦子裏就記得這一個電話號碼。她沉默著許久不說話,最後輕輕說了一句:"新婚快樂。"我的心一緊,慌亂起來:"我不快樂。安雅,我愛你。"她在那頭大哭起來,我連忙哄她:"寶貝別哭。今天晚上,老公陪你睡,乖。"

  在鏡子裏,我看到一張變形的臉,扭曲的五官,我已經分不清真實的我還有虛偽的我。我捧起水往臉上潑,忍不住哭出聲來。

  A.她。

  結婚是我提出來的。我擔心夜長夢多,因為我老覺得他跟安雅還有聯系。隱約的不安讓我抓狂。上個月我借口想去給他交手機費,他跟我大吵了一架,死活都要自己去交。

  婚禮的時候,他假裝酒醉進了洗手間,我替他算了時間,他差不多在裏面待了四十分鍾。出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聲音也是沙啞的。我不用想都知道他去洗手間裏幹了些什么。算了,也無所謂,反正現在已經是合法夫妻了,一個老男人跟一個小丫頭還能折騰出什么事來?

  有一天晚上,我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拿著他的手機玩遊戲,正好有電話打進來,一看來電顯示:"安雅"。他想搶過手機,我不做聲直接把手機關掉了。

  我靠在他懷裏,一手握著他:"老公,以後要是我們生個女兒的話,就管她叫小雅,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他的手指,冰涼。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愛情算什么東西?

在路上

一個朋友說,愛情在路上。

  拆開已經塵封半年之久的郵包,是江寄來的。他給我的新年禮物。

  我沒有了往日情愫的激情,已經。

  一只灰色的駱駝。高聳的駝峰裏蓄積著沉重。抱在我的懷裏,像石頭,硬的,像雪塊,冷的。解惑不開的垂感。駱駝的眼睛,呆滯的目光,無法轉動。唯一知道的就是它來自"絲綢之路"。我緊緊地盯著赫大的四個字。一條遙遠的路,似乎曾經遠離過,而事實我曾經走過。

  一塊名叫"芳草淒淒"的玉墜,一張奇異石頭拼成的古代仕女看梅圖。嬌好的面容,淺淺的笑意,一點的紅唇。背景,點點斑斑的黃梅。也有枯枝和殘敗的花。總有傷春悲秋,葬花。還有散落的幾張照片。而我早已是芳草淒淒,歸不到江的美麗田園。

  紋路固然是美麗的。可,美麗無非是賞心悅目的自欺欺人。照片上,我最熟悉的陌生人。他拍的是一組連續性的動作,比劃著一個心,再把心拿出來,再遞給我。傻傻的笑,也是幸福的笑。他以為這樣可以把我的心再次掏走。不過,這一次,他失算了。我麻木地拿著照片,想到的是背叛。或許,我們原本就不該有這樣一段畸形的戀愛。我甚至不敢稱之為愛情,怕,褻瀆了愛情。

  他的氣息再次襲擊我。我的夢裏也不得安寧。他不停地問我,魚兒,為什么要跑?我一邊跑一邊說:"你追不上我"我要努力地跑,不然我就會被疼痛刺死。他的腳步好快,追上來抓住我的手,求我不要再跑。我掙脫他的手,也求他別再想抓牢我,我不願意這樣下去。然後,我們放聲爭吵,我哭了,他也哭了。好累,累得連爭吵也無力。我含著眼淚,要他抱抱我。一個女人的聲音夾雜著小孩的哭聲,越走越近。他們來了,你帶我逃吧他緊緊抱著我的雙手,松開了

  夢裏糾纏,睜開眼,四周都是黑,打開窗簾還是黑,卻有幽幽的茉莉花香。遠遠地,靜靜地,無聲綻放。

  浮華的城市,包裹著虛偽。

  愛情在路上,我開始行走。

  渴望,旅途上,遇上一個知心的男子,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為他生兒育女,與他共度夕陽,直到白發。這一切就像一個夢想。夢想通常是假的。

  這一趟,我先去哪裏?有點遲疑。本就是個方向感不強的人,隱隱覺得方向似乎從未對過。

  天山,有沒有雪?

  江曾經在天山許下一個願。為我。天長地久。很俗的四個字,卻讓我欣喜了許久。然後,我們便幸福地在一起了。誓言,不過是因為做不到才對另一個人信誓旦旦。無所謂。

  江抱著我,夕陽的餘輝灑在我們重合的身影上。我喜歡這樣的感覺。喜歡反手抓牢他。閉著眼睛享受,纖纖手指柔柔的愛撫。我的頭抵著他的下巴:"江,遇上你真的是我的幸運。""傻瓜,遇上你才是我的幸運!佛說,我們有緣!"我傻傻地笑,"佛也普渡紅塵姻緣?"等你等了五百年,你才出現,這是佛定的。我一直無法拒絕,我相信緣分。

  江一直說,我是他撿來的寶貝。是的,那趟列車,我坐在江的對面,面對一個陌生人,毫無掩飾地掉著大顆大顆的眼淚。雙眼紅腫。抽泣不出心碎。江一直看著我,沒有說話。等到我們身邊的位置都空了,我走過去,挨著他坐下:"我想靠著你睡會兒。"從一開始,江就寵我。

  那時,江對我來說,還是一個陌生人。可在他的懷裏我卻睡得如此安穩,還偷偷聞到一點香甜。醒來的時候,我的小手被他的大手緊緊握著。"不哭了?"我舍不得離開他的身體,在他懷裏使勁點頭。

  就這樣,我被江捧在了手心,可握在手的幸福。我的冬天過去了。

  我去了羅漢寺。五百尊羅漢在大堂裏,森嚴。壓抑的氣氛,憋在我心裏。隱隱作痛。我抽了一張簽。"遠看天地白茫茫"。

  大師問我,求什么。小女子本為姻緣來。他搖頭,不語。佛本為普渡眾生,豈能獨登彼岸?我的目光央求著大師。他長歎一口氣。手持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詞。姑娘,姻緣佛定,可遇不可求,前世注定之事,今生豈能輕易強求?

  我不懂,"遠看天地白茫茫"。遠看天地白茫茫。渺渺之間,又怎么看得出天地,黑黑眼睛中哪裏有白茫茫?我問大師,我佛可否渡我往前緣?大師又搖頭,姻緣佛定,不可改,不可改

  我的心迅速結冰。

  我問江,江,你離婚好不好?

  沉默半天,江問,那,甜甜怎么辦?

  我見過甜甜的照片,一個可愛的小女孩。雙手摟著江的脖子,小嘴在江的臉上咬出牙印。江,我一定會對甜甜好的,我不會再要孩子,甜甜就是我親生的。疼她,寵她。愛屋及烏。有時候,我覺得甜甜是我手心最痛的,也許她會接受我對她無限的好,卻也會拒絕我要搶走她的父親。

  我羨慕甚至是嫉妒甜甜,江對她,我害怕,縱我有天大的本事,我想我也割不掉血濃於水的親情。

  我不知道春天是否溫暖。生命像飛而疾過的顏色。重的一塗,輕的一抹,卻是咀嚼。天空任性地飄著幾朵懶散的雲,輕淡的。我也任性,但我不輕淡。

  我依然照著行走的路線,還是同一次列車,准確無誤地把我帶到了江的城市。

  江告訴我,順著小區的路直走,左拐A幢九樓就是他的家。他,甜甜,還有一個女人。腳尖開始生痛,眼睛開始發酸,思念開始泛濫。大師說,解鈴還需系鈴人。

  我感覺這條路有他的氣息,熟悉。還有他最喜歡我用的"三宅一生"。

  "三宅一生"又叫"一生之水",多好的名字呀。幸福都是別人的。就在我前面不遠,有幸福的一家人。

  女人的背影,風情萬種。

  男人的背影,堅毅挺拔。

  他們牽著的小女孩,好可愛。

  我站在幸福後面,輕輕撥通江的手機。前面那個男人的手機響了,他拿著手機,回避妻女。我看見他走到了另一個僻靜的地方,接通了電話。

  "江,我想你!"我的疼痛在掙紮。

  他沒有絲毫的緊張:"魚兒,我也想你!"

  江,我累了,我們分手吧。我平靜地說。江輕聲低吼:"魚兒,你愛我是不可逃避的!"江,你好傻,你給不了我天長和地久,而我卻有天涯和海角。

  最終,江沒有為我回頭。他不知道,我就在他的身後等著他的挽留。愛情的路上,沒有施舍,卻已迷失方向。

  江為妻輕挽長發,然後牽著她,牽著他們的甜甜。我突然聞到,那個女人的身上有"三宅一生",我的鼻子開始過敏。

  也許,有時候,沒有人可以陪你看細水長流,也沒有人陪你等一切風景都看透,而,一個人才能擁有天長地久

  別人的風花雪月我才不管

  我知道有時候,我們只是想像一只風箏一樣自由地飛,可是我們卻都忘了牽著我們的線原來一直在別人的手裏。我可以行走嗎?我可以逃跑嗎?那么我先忘了,好嗎?那么我同時轉身,好嗎?

  ——題記

  張歡的真名叫張歡歡。一般關系的人叫他張歡,好一點的叫他歡歡,再好一點的就叫小歡歡。

  曾經歡歡是我家養過的一只狗的名字。它不是什么特殊的優良品種。我極其討厭歡歡獻媚的模樣。通常我用拳腳警告它遠離我。

  歡歡死於車禍。平時它還是比較乖的。也許那天它只是著急想邂逅路那邊幾個漂亮的小母狗。等它屁顛屁顛地奔向春天的時候,一輛小破三輪車很幹脆地直接把它送上了天堂。車輪上耀武揚威地掛著幾根屬於歡歡的毛。

  盡管我並不是很喜歡歡歡,最後我還是親手埋了它。

  後來,我經常在夢裏看見歡歡垂頭喪氣地趴在天堂。突然覺得它好像很寂寞,有時候我特想問它,歡歡,天堂有沒有小母狗?

  聽小歡歡說他有一個女朋友。也是應該有一個女朋友的。關系很微妙。他們自以為是的以為兩個人之間還有愛情。他從不主動給她打電話,她也從不主動給他打電話。除了若即若離,就是心若止水。

  我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以前我從來不自己帶煙也不帶火的。主要是因為張歡歡同學說了一句:"小魚,我想戒煙了。"呵呵,我一聽就亂笑。"最好別戒,戒了誰給我煙抽?"我很誠實。我只是擔心我沒有煙抽。吸煙有害健康關我什么P事?不過在他這次說話之後,我就謹慎行事了。開始必須習慣自己帶煙帶火,做一個名副其實的煙囪。

  小歡歡會吐漂亮的煙圈。我學了很久都沒有學會。我說了一句,兩年前我看見人家手牽著手的時候,我就覺得好笑。當然我得承認,這句話並不是我的原創。是我一個不說傾國也可傾城的漂亮姐姐說的。我問她原因。"那些男的一邊牽著自以為幸福的小女人,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你不覺得好笑嗎?"哦,這樣。是有點好笑。這主要歸功於偉大的爹媽創造了這個容貌可以回眸一笑步生花的漂亮姐姐。她嘲笑的是女人。我嘲笑的卻是男人。當然最終我們還是達成了共識,我們嘲笑的都是愛情。

  傾城姐姐還說了一句話,談論風花雪月的人都是傻X。"傻X?"這個有點不雅的詞從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通常都有一種震撼。於是,我像模像樣地重複了一遍:"一群傻X!"

  小歡歡跟我是同一年出生。我們都屬於爬行動物。喜歡在暗夜裏用手指呼吸。他比我大一個月零三天。他得意地說,我應該叫他哥哥。我隨口就叫,嗯,傻X哥哥。理由很簡單,小歡歡的風花雪月實在是太多了。

  我在小歡歡眼裏一直是個缺心眼的小女孩。給我半塊糖果我就能樂得把天翻過來。潛意識中的憂鬱情緒偶爾也會在。和傾城姐姐一樣,喜歡藍色。

  我在房間裏掛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簡單的線條。中間有一枝繡的絹花。我在垃圾堆裏淘到了藍色的丙烯顏料,在裙子上認認真真地寫下自己在書上看來的文字:

  有一個擦肩而過的故事

  因為陌生

  有些人

  始終陌生著

  然後,天就黑了

  我使勁跳到小歡歡的背上,蒙住他的眼睛:"小歡歡,天黑了。"他拽著我的手讓我放開,我就越使勁地蒙住他。他站著不動,我趴在他的背上特別安靜。

  "突"地一下,他把我從他的背上揪下來,拽著我的長發數落我:"洛小魚呀洛小魚,好好一條裙子就這樣被你糟蹋了吧,看你以後還想不想我給你買東西!"我使勁推他,瞎叫嚷:"傻X哥哥,不疼我就算了。"

  小歡歡的這點小脾氣是可以理解的。我這個人天生倒黴,一年到頭不停地弄丟東西。小歡歡一邊送,我就一邊丟。兩個人好像比賽一樣。基本上我已經把他送的東西丟得一幹二淨。我給他打電話,小歡歡,你說為什么我老是丟東西呢?他一聽趕緊問我,你該不會又是丟了什么東西吧?我掛了電話,想了很久。突然發現一路上都有弄丟的東西。關鍵還在於那些東西也在同時弄丟了我。

  我使勁撞牆,撞一次就被牆反彈回來一次。我跑過去,摸摸牆,冰冷的,硬的呀,再敲敲,壯實著呢!怎么就是撞不死呢?我特別納悶,於是我接著努力地撞,我就不信我撞不死,我就偏不信這個邪

  正在我撞得興高采烈,差點手舞足蹈的時候,傾城姐姐來了。我閉著眼睛沒理她。她揪著我的小臉蛋,惡狠狠地掀開被子:"洛小魚,曝光了!"我大笑起來,一躍摟住她,在她臉上"叭叭"親了兩下。

  如此歡迎傾城姐姐是有道理的。她答應送我一幅親手畫的畫。今天是最後的期限。我喜歡人家送我東西,盡管小歡歡送我的東西我經常會不小心弄丟,但傾城姐姐的一次也沒有弄丟過。

  所以,傾城姐姐每次來我的豬窩的時候看見到處都是她送我的東西,虛榮心就自然膨脹起來。"洛小魚,你看,你看,我對你多好呀。"我環著她的腰,有一面湖水安靜。我閉著眼睛任頭發垂至腳踝,"傾城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很清晰地告訴自己。

  我習慣了逃跑。小歡歡在我第一次失蹤的時候,發了瘋般到處找我,最後幹脆撬了我的門,睡在裏邊,等我回家。差不多半夜的時候,我提著行李差點被嚇跑。我的房間收拾得很幹淨。

  橫七豎八的啤酒瓶貼著牆根排好了隊。一個一個,我以後可以一個人在家裏玩保齡球了。桌面上壓不出疲勞的皺紋,所有的地方安靜,乖乖的。

  小歡歡睡在我單人床上,抱著我的豬豬抱枕。我蒙住他的眼睛,把他搖醒,湊在他耳邊:"小歡歡,猜我是誰?"他不耐煩地打了一個哈欠,把我的手甩開,然後在昏暗的燈光裏仔細看。"你長得很像洛小魚!"我白了他一眼。"可是洛小魚比你皮膚白"我傻笑,"曬黑了唄!"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可是洛小魚沒有你脾氣好哦"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長變了樣,雙手掐著他的脖子:"傻X哥哥,快醒醒,我真的是洛小魚!"

  "你真的是洛小魚?"

  "嗯!"

  "確定?"

  "我真的是洛小魚!"

  "既然你承認你是洛小魚,那你就接受懲罰吧!"小歡歡一把使勁抱住了我,讓我幾乎透不過氣來。這是多么幸福的懲罰呀!我在他的懷裏想哭,逃跑回來享受到的安全。小歡歡卻說,小魚,以後你都不能再哭了,你已經學會了逃跑,也就是學會了保護自己。以後你都不可以再哭了,知道了嗎?小魚,你不再是小孩了。

  我舍不得他放開我,我就問他,"那要是我實在控制不了,實在是想哭呢?"他揉揉我的頭發:"那就學會轉身,轉身你就會忘了,轉身你就不會哭了,轉身一切都好了"

  傾城姐姐從來不反對我逃跑,也從來不擔心我逃跑。她的話淡得沒有顏色,"小魚,喜歡逃跑只是你害怕,之後你還不是會回來,所以只要你轉身,我就會等著你。"居然跟小歡歡一樣,關於轉身。

  小歡歡和傾城姐姐在我心裏一直是我私有的兩個秘密。我從不向他們其中任何一個提起過對方。有時候,我想如果我介紹他們認識的話也許並不是件好事。因為我潛意識地覺得我好像有點喜歡小歡歡,同時也好像有點喜歡傾城姐姐。不過,他們都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說過。

  我認真地剖析了小歡歡,傾城姐姐,我。

  小歡歡是個很隨意的人。似乎什么事都不當回事。有時候深沉,有時候白癡。沒心沒肺地過著每一天。天天如此。我沒有看見小歡歡哭過。

  傾城姐姐首先是個美女。她的自居自傲再加美女的稱呼而演變成花瓶。我不知道她是一直戀愛著,還是一直沒有戀愛。反正我覺得她的日子有點殘缺。我沒有看見傾城姐姐哭過。

  我害怕螞蟻。表面力量微弱的東西總是能給予強大的反推力。我喜歡失蹤,喜歡逃跑,喜歡陌生,喜歡睡覺,喜歡吃飯,喜歡人家對我好。嗯,好像現在我也沒有看見自己哭過。

  剖析之後,我就總結出一個真理:我,傾城姐姐,小歡歡,我們都不會哭。

  小歡歡送我的東西繼續扮演著悲哀的失落,傾城姐姐送的東西把我的房間越塞越滿。螞蟻都進不去。

  我在單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又成功地總結了另一個真理:原來,小歡歡和傾城姐姐都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總結完之後,我樂著樂著就睡著了。

  小歡歡約我去見見他的女朋友。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小歡歡,你要結婚了嗎?""沒有呀,只是覺得應該讓你見見,她從來不知道我有你這么一個可愛的妹妹。""妹妹?可愛?"我咕嘟了一句:"傻X!"連"哥哥"兩個字也省略了。

  我還是穿了小歡歡送我的那條白色連衣裙去了約定的地方。透明的玻璃門,我還沒有推開,就一眼看見了小歡歡和他的女朋友。

  我打住了自己的腳步,轉身。

  白色的連衣裙掠起一朵美麗的花。

  有一個擦肩而過的故事

  因為陌生

  有些人

  始終陌生著

  然後,天就黑了

  小歡歡怪我失約了,我解釋我睡過了頭,所以忘了。

  我提著簡單的行李,隨便買了一張火車票就走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醒來發現窗外的風景讓我陌生,沒有一點綠色。鄰座的人說再過幾個小時就到天山了。

  我在天山腳下和一群不明身份的男男女女廝混了十幾天。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喝醉了,突然想起了小歡歡,也想起了傾城姐姐。

  我毫不猶豫地拽著我那些破爛玩意,踏上了回家的火車。我的豬窩還是半月前的樣子。一地傾斜的啤酒瓶,躺滿煙蒂的煙灰缸。是我喜歡的淩亂。我太累了,就睡了。

  鬼使神差地想著去打開門前的郵箱。居然發現有兩張請柬。一張是小歡歡的。上面寫著:"洛小魚,我戒煙了。2月20日我結婚。"一張是傾城姐姐的。上面寫著:"洛小魚,我決定做傻X了。2月20日我結婚。"這是我第一次同時收到小歡歡和傾城姐姐送我的東西。

  我笑了。看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請柬,輕輕地一下就撕碎了。這也是我第一次把傾城姐姐送給我的東西丟掉。就好像我第一次在咖啡廳門口看見小歡歡和傾城姐姐依偎在一起,很親密,很幸福。

  原來我以為小歡歡和傾城姐姐只是我洛小魚的私人秘密而已。這兩個傻X居然會在一模一樣的請柬上同時寫下了"洛小魚"這個名字,我要不要去阻止他們創造一個小傻X的不堪後果呢?

  小歡歡早就說過,以後他要一個女兒,名字就叫張箏。呵呵,這樣又多了一個小傻X。

  轉身。

  我一直以為我在火車上逃亡的時候,小歡歡一定會出現。可惜,一次偶爾遇見的機會也沒有。

  對了,忘了交代小歡歡是開火車的。如果某一天他死於車禍,那他一定是想勾兌鐵路邊上幾個叫買東西的大媽。要知道,這年頭能在鐵路上看見美女的幾率幾乎為零。

  還有,我不會哭。因為我是堅強的孩子,小歡歡也是。傾城姐姐也是。

  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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