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西北 聖嚴法師著

自序
  
  自從一九八八年起,凡出遠門,均寫遊記,凡有重要活動,多會做成書面報告,所以連續出版了《法源血源》、《佛國之旅》、《金山有鑛》、《火宅清涼》,為歷史留記錄,為自己做備忘。
  
  隨處參訪,遇事學習。其動機與其說是為了讀者而寫,不如說是為了成長自己而做。雖然因此增加我的忙碌和辛勞,但當出書之時,總有一份陣痛之後見到嬰兒初生那樣的喜悅。寫完本書為止,已是同類性質的第五種了。
  
  比起以上諸書,本書所經的時間,不是最久,跨越的空間,卻是最廣。從一九九一年五月二日起,寫到一九九二年七月二日止,共一年零一個月。即是緊跟在《火宅清涼》之後,直到打完紐約的第五十七次禪七之日。
  
  至於涉及的地域範圍,則有東方的香港與臺灣,西方的美洲及歐洲。在美洲,曾到北美的南部、東部、北部,中美的哥斯大黎加;訪問了英國的倫敦及威爾斯。
  
  依據佛經的傳說,以須彌山為中心的世界觀,共有南、北、東、西的四大部洲,是人類的繁衍居住處。我在本書所寫的地球世界,遊歷了亞、美、歐三個洲。奔走東西兩個半球,浪跡南北五個國家,這便是將本書題名為「東西南北」的因緣了,讀者不妨把它看作遊記,其實也是我自敍傳的一部分。
  
  本書是依時間順序寫的,但不就是日常生活的流水帳。乃是將我的所修、所學、所見、所聞、所思、所感、所作、所說,做了重點性的記錄,正好邀請讀者,沿著我的生命歷程,分享我的苦樂經驗,透過報告的介紹,來做我的知心道侶,共同擔起求法、學法、弘法、護法的如來家業。
  
  本書共有七十一小篇,以先後兩個時段完成︰第一篇至四十三篇,由陳淑梅果綱居士,自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十一日至二十四日,為我筆錄,經過修正,成稿於一九九二年元月一日的紐約東初禪寺,隨即帶回臺北,交由東初出版社,經打字排版,發現僅得一百五十多頁,分量太少。故到六月上旬,那時正好打完紐約的第五十六次禪七,利用忙中空隙的兩個星期,由吳麗環果道居士,為我筆錄了後面一半;迄六月二十六日開始第五十七次禪七之前及禪七期間,我又幾乎逐字逐句,重寫了一遍,仍勞果道居士謄清成稿。前後相加,便是本書的面貌。
  
  我的年歲越來越老,體能越來越衰,工作則越來越多,今後能否續寫類似的第六冊書,不得而知。我有自知,不論於道於學,我都沒有多大成就,跟我接觸,惠我助緣者中,卻有許多人,若非今日的菩薩行者,便是明日的法門龍象。但願藉著本書的出版,向他們致謝,為他們祝福。一九九二年七月三日凌晨聖嚴自序於紐約東初禪寺

 

一、從香港到夏威夷
  
  一九九一年五月二日,星期四。
  
  我們訪問了中國大陸二十一天之後,經過香港,在臺灣的航業鉅子張榮發經營的連鎖旅館──軒尼詩道的長榮酒店,住了一晚。今天早上六點五十分,即由香港佛教青年協會會長袁文忠居士到飯店接我去九龍界限街的佛教圖書館,也就是香港佛教青年協會會址所在,接受早餐的招待。那是他太太黃麗容所準備的,而且還為我準備了飛機上吃的食物。九點五十分,搭上了聯合航空公司八三○班次的飛機,飛往東京再轉夏威夷。
  
  近三年來,許多信徒因為我的年齡已經過了六十,而且經常是單獨出門,大家願意為我負擔商務客艙的機票費用,好讓我在飛行途中,坐得寬敞舒適,減少旅途勞頓。可是,這次從美國向旅行社訂購機位之時,由於要轉接許多家航空公司,在不同的五個地方,上下換乘幾家航空公司的班機,而變成以短程計算,商務客艙非常的貴,因此還是買了經濟客艙的位子。這不是因為沒有人出錢,而是我自己覺得太浪費,捨不得花掉那麼多的錢。
  
  以往我坐經濟客艙,也沒有覺得那麼地不好,而這次從香港到夏威夷的途中,就遇到了四位不同的乘客,先後坐在我的左右。從香港起飛到東京成田機場的途中,有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坐在我的左邊。她既不懂國語,也不懂英語,當然更不懂日語,只會講廣東話。她的精力相當旺盛,上了飛機,不斷地要我替她告訴服務生,她要這樣飲料、那樣飲料。同時她又告訴我她是基督徒,並且責問我︰「佛教那麼壞,你為什麼要信佛?好人信了佛也會變壞人,你為什麼要做壞人?」我是不會講廣東話,但是,大概知道她是在講什麼,只有向她笑笑。她又說了好多她所認識的佛教徒,個個都是那麼壞,但又不說出具體的事實,壞在那裡,怎麼個壞法。她又告訴我說,她七歲就信了耶穌,所以一生都很幸福。上帝賜給她七個子女,每一個都非常的孝順,一個個都長大成人了。她只有一個遺憾,就是丈夫已經過世了,子女都不在身邊,所以她住在老人公寓,也只好單獨一個人出門旅行。這也是上帝的安排,所以她還是很高興。全程中喋喋不休,不管我聽到聽不到,她總是反覆地講給我聽。到了東京的機場下機,臨別之時,還丟給我一句話︰「你這個壞人啊!趕快信耶穌,否則要下地獄了!」
  
  這段航途中,一同從香港上機的,在我右邊的是一位男士,帶著嚴重的感冒。他的呼吸跟咳嗽,都帶著濃烈的口臭。雖然他沒有跟我囉嗦,由於我的氣管很弱,遇到污濁的空氣,都會有窒息的感覺,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飛行,我發覺喉部也在開始發炎,頭部則隱隱作痛。這徵象告訴我,已經染上感冒了。  
  我總認為從東京到火奴魯魯情況會改變,因為換了飛機和座位。料想不到,這一次我的鄰座,左邊是一位母親帶著不到一歲的小男孩,不斷地哭啼叫喊。多半的小孩哭鬧一段時間之後會累得睡著,而這個小孩,一路上都沒睡覺,一直哭鬧到飛機降落。他的母親一再地對我說︰「真是對不起,這個小孩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吵鬧了大家。」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從這樣小長大的,對我而言,並未構成困擾。可是,隔著一條走道的另一排的第一個座位,坐著一位大約三十多歲的西方女士,身上散發非常強烈濃厚的化妝品的味道。雖然我的鼻孔已經由於感冒而不是十分暢通,但是那股奇異的香味仍刺鼻而入,連帶著使我的頭部更加疼痛,這才使我感覺到是最大的災難。這大概就是經濟客艙之所以叫作「經濟客艙」吧!
  
  不過,我曾經聽到一位法師回中國大陸旅行時的經驗。因為他希望省一點錢,沒有通過旅行社的安排,也沒有要求任何機關的接待,同時又是單獨一個人進入大陸,以致於一路上都買不到有較好位子的車票。特別是從甘肅的天水到四川的重慶,一共三十六個小時,不但是沒有座位,連一個定點的站位都找不到,而且夾在渾身酸臭骯髒的「群眾」之中。那些都是所謂勞動階級的工人和農夫,他們看到一個外地去的和尚,當作是怪物,非常不友善。總算還好,我這趟坐的經濟客艙,還沒有糟到那種程度,正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所以我已感到滿足。

二、火奴魯魯

  五月二日,星期四。

  早上五點三十分,飛機準時降落火奴魯魯的國際機場。我這一路的折騰,已感到相當的疲倦,搖搖晃晃地走出機門,又提著手提行李,通過一條漫長的甬道,這幾乎是每一個國際機場都會用這種長距離又曲折封閉的甬道來引導旅客,相信一定有它的原因。等我到了移民局證照檢查臺,明明看到我的證件沒有問題,還是問了許多的話。通過證照查驗之後,在行李轉盤上取下我的一隻大箱子,裡面多半是裝著的寒衣以及從中國大陸蒐集的書籍。但在通關之時,眼看著大部分的旅客未經檢查便予放行,我也以為不須檢查。結果被海關人員攔了下來,不但把我所有的箱子和手提袋全部一樣一樣地打開看,而且問我身上有沒有帶什麼東西,甚至把我身上帶的美金,一張張的數了一下。這是我自從到美國十五年來,第一次發生的事。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見我行色匆匆,面色蒼白,走路不穩,而且奇裝異服,單獨一人。第二,發現我是從中國大陸,途經香港,進入美國的領土,所以懷疑我可能有挾帶著違禁的毒品或者是什麼。當他發現沒有任何一件東西是可疑的,最後說一聲︰「對不起,打擾您了!」才把我放出關來。

  

  ▲在火奴魯魯機場,右起Ernest Heau、作者、David Chappell教授、李美煌。

  就因為這樣通關的麻煩,當我走出海關的閘口之時,當地來迎接我的夏威夷大學David Chappell 教授,我的第一本英文書《佛心》(Getting the Bud-dha Mind)的編者Ernest Heau,以及中華佛學研究所的畢業生,當時正在夏威夷大學深造的李美煌,已經等候我將近一個小時。我真對他們感到抱歉,由於自己業障重而沒有福報,不具莊嚴相,不僅我自己麻煩,也連累了他人。但是,對我自己來講,這是一種消業的經驗,也沒什麼不好。

  我被他們三位送到一個日本財團所開的海濱飯店,叫作The New Otani Kaimana Beach Hotel。他們知道我很疲倦,所以讓我休息到十一點半,我先服了感冒藥,好好的睡了一覺。然後就在那所飯店的後院,可以欣賞海灘風光的露天餐廳的綠蔭樹下,由Chappell教授作東,請我和美煌共進午餐。

三、獎學金與合作契約
  
  下午討論中華佛學研究所和夏威夷大學佛學研究所的合作計畫。因為我們跟夏威夷大學已經簽訂合約有三年多的歷史。契約規定,中華佛學研究所每年提供該校專攻佛學的博士課程研究生獎學金一至兩名。那是一九八八年的事,當時是由夏大中國籍教授鄭學禮博士,和臺灣大學的教授恆清法師的介紹,目的是為了支持夏大開設研究佛教的博士課程,同時鼓勵中華佛學研究所優秀的畢業同學前往深造。我們已經連續匯出兩年的獎學金,而該校還遲遲未能設立這項課程,同時也不能承認中華佛學研究所畢業同學的學分。也就是說,我們出了獎學金,而我們畢業的同學還要從他們宗教系的碩士班讀起,在完成碩士學位之後,也沒有機會在該校繼續攻讀博士學位的佛學課程。
  
  所以,去(一九九○)年本所便停止了這一項獎學金的匯款。但是,今年初,李美煌得到夏大入學的許可,並且覺得沒有學生去接受那一筆獎學金也非常可惜。迄目前為止,該校教授會議和校長,已經同意成立研究佛學的博士課程,尚在等待董事會的認可。而且原來宗教系佛學課程的負責人David Chappell對於這項計畫非常的熱心,不僅促成李美煌的進入該校,給予照顧;而且三番兩次的給我寫信,希望能繼續支持他們設立佛學博士班的計畫,否則由於經費來源的中斷,勢將遭到董事會的否決而胎死腹中。
  
  他們已經邀請我三次訪問夏大,而這次終於成行了。讓我看看他們的學校、董事、設備,再懇談繼續合作的契約問題。因為我們也需要有保障,不能把來自十方信施的善款,無條件提供給外國的大學。討論的結果,有三點具體的協議︰
  
  這項由中華佛學研究所提供的獎學金,以中華佛學研究所畢業生為第一優先的申請者,其次是臺灣來的出家人,再次是東方來的專攻佛教的研究生。
  
  該項獎學金如果沒有中華佛學研究所的研究生申請,得繼續保留兩年之後才開放給其他臺灣的出家人和東方人。
  
  基於彼此的互惠,夏威夷大學得聘請中華佛學研究所的教授擔任夏大的課程,而夏大的相關教授也考慮接受中華佛學研究所的邀聘到臺灣授課。在這種情形下的課程,所修學分夏大應予承認。
  
  根據Chappell教授的意思是最好我能接受他們的邀請擔任夏大的教授。每學期去一個月到兩個月擔任夏大的客座教授。若能如此,則我在臺灣中華佛學研究所開的課,他們也能承認其學分。
  
  基於這樣的共識和考慮,我們也重新簽訂了合約,並且說明在未來的一年之內,如果該校還沒開設研究佛學的博士課程,我們便終止這項契約的合作,而已經提供的獎學金則到本所派遣的研究生用完為止。
  
  類似這種我們提供獎學金讓外國大學培養佛學人才的合作計畫,也是受到現行臺灣教育政策,使佛教教育有無力感才想出來的辦法。因為在我們的研究所畢業的學生,無法取得政府合法正式的認可,而天主教和基督教他們有國外大學的關係,所以在臺灣的神學院可以取得外國基督教、天主教大學授予學位,我們佛教則沒有。因此,我們就不得不盡我們全力向國際有關的著名大學接觸,通過結盟和提供獎學金、交換留學生、互派研究員與教授的方式,以達到我們培養佛教高等的學術及教育人才的目的。這樣的作法,可能對我們來講是迂迴吃虧的;但是,我們也不做傻瓜,必定是站在平等互惠的立足點上,與國際的相關大學之間建立合作的關係,以建立互通有無的管道。
  
  到了一九九○年為止,我們中華佛學研究所已經先後跟美國的夏威夷大學、密西根大學,日本的京都佛教大學及東京立正大學,泰國的法身中心基金會建立了姊妺的關係。他們並沒有要求我們提供對等之外的利益。像泰國法身寺派了兩位比丘到我們中華佛學研究所來深造,我們農禪寺也派了果醒及果稠兩位比丘代表中華佛學研究所到泰國去深造。日本的佛教大學和立正大學都答應先後派教授到本所任教。到本年九月,佛教大學已經派他們的前任校長水谷幸正博士到本所,以集中教學的方式來上課。同時我們對於密西根大學為鼓勵研究中國佛學的計畫,於一九九○及一九九一兩年之間,提供了兩個半年的研究員獎學金。但是,此項獎學金跟合作契約沒有一定的關係,倒是為我們本所畢業的研究生到該校研究,開了一扇門。第一位得到這一項榮譽的就是即將從日本東京大學完成博士學位的本所研究生惠敏法師,他將於明年一至三月間以客座研究員的身分,到密西根大學做觀摩研究。以我們中華佛學研究所草創僅僅幾年的資歷,而跟日、美兩國歷史悠久的著名大學進行合作交流的計畫,不僅是本所的光榮,也是中華民國臺灣佛教界乃至於全體國民的共同努力所致。

四、黃金客棧的晚宴

  討論過簽約的事項之後,Chappell教授載我們到夏威夷巿區,做了兩個小時的觀光兜風。再到一條觀光大道的頂端,那是在一個山口上面,居高臨下,飽覽火奴魯魯的風光。該處風勢強勁,幾乎會被吹得隨風飛舞。然後就到一家餐廳黃金客棧餐廳(Golden Inn Restaurant),那是由一位美籍華人太太Mrs. Thelma Zen所經營的。這位太太很有善心,經常支持一些慈善和社會公益事業,所以Chappell教授才安排她來供養我。出席的陪客有兩位日籍的傳教師,一位屬於淨土宗的中西利正,另一位屬真言宗的中村良觀,以及越南比丘釋通海,韓國比丘真月。在席間的談話之中,發覺他們之間由於宗派不同,平時很少往來。倒是由於我的訪問,使他們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而且一致贊成今後應該共同來為佛教做些什麼。遺憾的是未能見到中國的比丘、比丘尼參加。席間另外還見到兩位教授,成中英和羅錦堂,以及《碧巖錄》、《大慧宗杲》二書的英譯者Christopher Cleary,還有夏大的幾位研究佛教的教授和他們的太太、他們的院長和系主任等。其實,這些都是Chappell教授的朋友,由於我的到訪,可以說他亦特意地動員了所有的關係。

  

  ▲作者在黃金客棧的晚宴席上致詞。

  當晚的素食晚宴相當豐盛,先由Chappell教授致歡迎詞,然後由Ernest報告他跟我學佛的經過。客棧主人也相當慇懃。我問她中文的姓名怎麼寫?回答是︰「出生在夏威夷,所以不會寫中文字。」雖然用廣東話告訴我她姓什麼,我還是沒有聽懂。像這樣的華裔美人,在夏威夷島相當的多。不識中國字,不會講中國話,像我的這一位弟子Ernest Heau也不知道自己的中文姓氏如何寫。

五、訪問寺院

  五月三日,星期五。

  上午九點,由Ernest Heau開車到我的住處The New Otani Kaimana Beach Hotel,先接我去夏威夷大學的校園跟李美煌會合,然後到Ernest的家。那是靠近山邊上的一棟公寓住宅的五樓。這幾天,正好他太太Karen和他們一歲大的兒子去了紐約的外婆家,顯得這個家庭蠻空曠的。月租只要三百美元,若在紐約巿區,應該是在一千美元以上。但是,他正在準備搬家。因為住得太高,怕孩子不懂事會翻出陽臺的欄杆,發生危險。據說,在夏威夷,人口漸趨稀少,特別是最近,島上的住民紛紛地向外遷移,因為工作的機會不多,收入很少,可是食物、飲料很貴,特別是經常鬧著水荒。

  接著訪問了佔地五萬多平方英尺的虛雲寺,顧名思義,它是虛雲老和尚的法眷,知定法師創建的。正好他外出沒有遇到,而由他的徒孫法慧法師接見。該寺有大殿、地藏殿,建築得都很雄偉。我在禮佛參觀之後,就去附近另外一座中國寺院,泉慧和祖印兩位法師所建的檀華寺。因為泉慧法師正在香港弘法,而已現在家身的祖印則因病住院治療,據說是腎臟功能衰退,每週要去醫院洗腎幾次,我便為他祈禱祝福。然後,又到李美煌暫住的地方探訪,看了一下。這樣下來,已近中午了。Chappell教授為我們安排到「觀音廟」應供。席開三桌,由該廟的全體董事作東,現任的住持是宏恩尼法師。曾在紐約莊嚴寺為沈家楨居士幫過忙的一位楊燕華居士,也在那邊落髮出家現比丘尼相,現在法號「惟能」。在臺灣大學哲學研究所完成了碩士學位而到夏威夷大學繼續深造的若學法師,當時也借住該寺。

  

  ▲作者訪問夏威夷的虛雲寺。

  火奴魯魯島好像很小,巿區更小,是座落在從海濱往山頂的斜坡上。幾座寺院都距離很近。此外還有瑞妙法師的玉佛寺,因為時間不夠,所以經過門前而未入內造訪。另外還有幻跡佛堂、蓮華精舍都是華人的佛教道場。

六、夏威夷大學和電臺訪問

  五月三日,下午兩點,由Chappell教授帶我去見夏大文學院的院長Mark Juergensmeyer以及國際關係的主任Traudl Li。事前,在車子上Chappell教授一再地跟我講,要我向他們的院長鼓勵並支持夏大開設研究佛學的博士課程,我當然有這個誠意,但是,因素可能並不是僅僅靠我一個人支持和支援就會影響夏大的開課政策。不過,交談的結果,彼此都很融洽,意見也很接近。他們要求我應聘為該校的訪問教授,原則上我也同意了,問題是我大概抽不出時間。至於由中華佛學研究所提供獎學金的條件也由Chappell教授向那兩位主管做了詳細的說明。

  四點,又被帶到一個華人的商業中心,接受一個華語電臺記者武之珍女士的訪問。因為他們聽說來了一個很難得的中國法師,要我跟當地的華僑們談談他們所陌生的佛教和佛法相關的問題。不知道是誰建議他們出的題目,要我用十五分鐘的時間解答兩個問題︰1.天臺與禪有什麼不一樣?2.出世和入世有什麼不同?我告訴她︰天臺與禪同是中國佛教的兩個宗派。天臺宗的大成者是隋煬帝時代的智者大師,他既主張教理的研究、分析和發揮,也重視禪觀的實際修行。至於禪宗,開創於梁武帝時代的菩提達摩,大成於唐高宗至唐中宗時代的六祖惠能,其主張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又說定慧不二。可見天臺和禪不同的地方是前者重視思辨也重視禪修,不過天臺宗也稱禪修為止觀,而且有《小止觀》和《摩訶止觀》。至於禪宗,則不重視思辨的哲學、邏輯,但求直顯智慧的佛心,所謂「明心見性」,所以是「頓悟」的法門。這樣子的說明,一般的聽眾可能是不容易聽懂的。

  再說,關於出世,應該是分為三個層次,一般的凡夫是「戀世」,貪戀世間的五欲享受,他們拼命追求,冀圖佔有,患得患失,但是到頭終是會死、會散、會結束,所以稱它為如虛如幻。若能看破五欲,厭離塵世而出離三界,那就是叫作「出世」。但這不是佛教的終極,也不是修行佛法的目的,所以釋迦牟尼佛成佛之後,還在世間度眾生,同時鼓勵他的信徒應該學佛的精神,修菩薩道,生生世世不為自己但為眾生而做無盡的奉獻。這叫作「入世」的慈悲精神。

  那位武女士聽完之後的反應只有兩句話︰這樣的道理的確不容易懂,尤其是「出世」與「入世」是這樣的解釋,也沒有聽過。 

七、夏大座談

  下午二點半,從文學院院長處出來,應他們夏大宗教系安排於Sakamaki Hall, A三○二教室,為他們師生二十多人介紹中華佛學研究所以及我創所的經過和未來的方向。我很坦白的向他們說明我個人的求學及研究佛學的過程,非常的崎嶇與曲折。那是因為現在的中國環境以及佛教本身的脆弱。而我本人生逢戰亂,家境寒微,連國民的基礎教育都沒有受完,到小學四年級即告輟學。少年出家後,只讀過兩年佛學院,以後即完全靠自己不停的進修,總算是摸出一條可以走的路了,也出版了幾本能夠讓人接受的書,就憑這樣的資格和能力,進入了日本的立正大學的碩士班,本來作為一個傳統的中國佛教僧侶是以生死大事的自我修證為主,至於學位的問題不會考慮;可是,為了趕上時代以及環境變遷的需要,我才去完成了碩士和博士的資格。但是,讀完學位以後,我沒辦法回大陸,也沒有想到要回大陸。雖然很希望回臺灣,而當時的臺灣沒有事情要我做,所以先到美國,暫時把研究的工作放下,弘法以及指導禪修的工作便成了我的專職。

  我因此而在一九七六年五月訪問了加拿大的多倫多大學,在那兒做了一次演講,也在那兒初次遇見了Chappell教授。

  

  ▲夏大宗教系座談會。

  一九八二年,我在紐約出版了第一部關於禪修的講錄《佛心》(Getting the Buddha MindM)。回到夏威夷大學的Chappell教授見到這本書,很快地就寫信告訴我他要三十本作為他課堂上的教材。而由於這些因緣,我和西方社會的歐美學者有了若干接觸,瞭解到今日的西方學府對於研究佛教的成果和方向。

  我回臺灣的因緣是因為一九七七年我的剃度師東初老人往生,一九七八年我就回到臺灣來照顧東初老人遺留的道場,同時也接受了中國文化學院哲學研究所的教授以及中華學術院佛學研究所所長的職務。就這樣讓我開始了在臺灣和紐約兩地分頭辦學及弘法的工作。由一九八一年開始,中華學術院的佛學研究所每年招考碩士班研究生五至十名。三年之後,改制為中國文化大學的原中國文化學院附設中華學術院停止活動,佛學研究所也終止招生。因此,在一九八五年,我就在我所主持的中華佛教文化館創設中華佛學研究所,繼續招考研究生,並且出版了《中華佛學學報》年刊,設立各項獎學金,與國際相關的大學建立合作交換計畫。到目前為止,先後和美國的夏威夷大學、密西根大學,日本的佛教大學、立正大學,泰國的法身中心基金會(Dharmakāya Center Foundation)等簽約。也與國內的臺大、輔仁、東吳、文化等大學合作舉辦了國際會議。現在本所的圖書館所藏圖書一萬餘冊,是目前臺灣藏有佛教相關圖書比較豐富的機構。

  在研究和教授方面,專任的共有九位,其中有兩位是外籍,來自美國和德國,其餘五位是從印度、加拿大、日本、澳洲等國完成學位的佛學專家,以及巴利文和藏文的專門學者。其中具有博士學位的共五位。至於兼任的研究人員,包括東西方的佛教學者有三十多位,有的是在本所兼課,有的是以通信方式指導本所學生做研究工作,或者是擔任研究論文的撰寫和審查。

  本所在課程方面分為語文、佛學兩大項目。語文項下開有梵、巴、藏等專科語文,英、日、德等研究語文;在佛學項下包括方法學、文獻學、宗教學、佛教史學、專科佛學。在專科佛學內開有阿含、阿毘達磨、中觀、唯識、戒律、淨土、禪、天臺、華嚴以及西藏佛學。

  本所也經常邀請國外的學者來做客座的短期的授課。我們曾經請到印度國際大學的中文系主任教授穆克紀教授,美國佛羅里達州州立大學宗教系主任教授史維仁教授,東京大學玉城康四郎、土田龍太郎兩位教授。已經預定的有日本佛教大學水谷幸正教授、立正大學的久留宮圓秀教授、京都大學的牧田諦亮教授,以及東洋文化研究所鎌田茂雄教授和現在美國密西根大學的史蒂文生教授,都將到本所擔任訪問教授。

  目前我們正致力於開發另外一個計畫,即要在臺北郊區的金山鄉為中華佛學研究所建設一個新的校區。它的佛教教育與文化事業將包括︰

  佛學的專門教育──招考不同層次的學生,施以不同層次的佛教教育。

  佛法的推廣教育──設立函授部、短期班及空中教學,分層分級,把佛法普遍推廣到全面的人間社會。

  編譯出版中心──有計畫地整理出版、編譯出版各種有關佛教的各類叢書、套書、工具書、參考書,以及將佛法普及於社會的通俗出版物。

  本所各項經費的支出並沒有現成的基金,或者有一定的財團為後盾,而是靠我們的護法會以會員的方式向各方勸募而來。所以,我們必須要帳目分明,用錢謹慎,否則無法取信於人,致使我們的財源因而中斷。

  我又說到我自己沒有福報,所以推動佛教教育的工作做得非常的吃力,從沒有制度、沒有老師、沒有學生,也沒有財力資源的情況下,首先要找到老師,再去找到學生,懇求老師協助,拜託學生用功,同時要去向各處找錢,錢是不會自動來的,也不會無故而來的,所以做得非常吃力。但是,為了復興中國的佛教,提昇佛教的地位,發揚佛教救世的精神,我會繼續下去,在我有生之年,向我們的老師學習,也向先進國家的諸位專家學習。

  當我講完了以上的這一段話,本來他們希望聽我談談關於中華佛學研究所與夏威夷大學合作的前景,我卻只談了我們本所的前景,在座的二十多位師生竟也聽得津津有味沒有感到失望,而且對於我們法鼓山的未來寄以無限的期待。因為李美煌同學曾在本所讀了三年書,對於我的報告感受特別強烈,所以不斷地低頭飲泣。使得會場的氣氛在溫馨中帶有幾分悲愴的感覺。

  我講完以後,他們又問了好多問題。

八、夏大公開演講

  晚上七點半到九點五十分,夏大的宗教系為我安排了一場公開演講,事前也在校內和校外的中英文報刊發布了消息,貼出了海報。地點是在夏大韓國研究中心(Korean Studies Center),題目也相當奇怪,英文是「How to Cultivate One's Buddha Nature in Today's Society?」(在現代社會中如何長養佛性?)那是因為他們考慮到我是一位禪師,所以用這樣的題目帶出禪的修行對現代人的功能和貢獻。結果我在上臺之後,徵求聽眾的意見,是否可把講題改為「如何將佛教用之於今日的社會?」而獲得東西方聽眾一致的同意,我才把它分作幾個項目來介紹︰1.今日的社會有那些問題?2.今日社會的問題和古代社會的問題不同在那裡?3.人類的基本問題永遠相同、到處相同。4.佛陀的出世是為解決眾生的根本問題,主要是人類的基本問題。5.佛陀自己沒有想要告訴我們什麼,只是人類眾生永遠需要以佛法的智慧與慈悲來處理人生的問題。6.佛法的基本原則是教我們面對現實、解決問題。7.解決人生問題的方法是以信仰佛、法、僧三寶為開始,實踐戒、定、慧三學為過程,解脫貪、瞋、癡三毒為目的。8.簡易的修行方法︰持咒、誦經、念佛、禮拜、懺悔。禪的理念和方法最為直接、簡明,適合於現代人的需要。

  這一場演講是由Chappell教授擔任英語的引言人,另外一位歷史學教授羅錦堂博士擔任華語的引言,他們二位講的內容都不相同。Chappell教授是代表夏大和火奴魯魯的全體聽眾對我表示歡迎,和說明他和我之間的關係,以及他對我的印象和感想。語帶感情,推崇備至,使我感到既感動又慚愧。羅錦堂博士是向到會的聽眾介紹我個人的歷史背景和現在所從事的各項教育與弘化事業,特別是對於中華佛學研究所與法鼓山做了介紹。可惜的是兩個人都沒有經過另外一種語言的翻譯,使得臺下的聽眾,只能得到其中一個人所講的信息,還以為他們兩位講的內容相同。當然,絕大多數的華人能聽懂中、英雙語,但是,對當地的西方人及日本、韓國籍和土生的華人聽眾而言,則失去了一半引言的內容。好在他們每一人都僅講了五、六分鐘。其實,羅教授是能把它翻成英文的,大概由於時間的關係而作罷。

  當晚,我也見到了成中英、鄭學禮兩位臺灣大學出身而在夏大任課的教授,他們應該算是我的老朋友中的名學者。當地幾個中國寺院也來了七位比丘法師、十多位比丘尼法師。這是我在海外各地演講的場合很難見到的現象;不論是誰,他們見了我面都會說︰「法師啊!我讀了好多您的書哦!」

  其中有一位女士對我表示非常的崇拜,而想問我許多問題;可是,我必須趕回旅館,所以只好跟著坐上我們的車子送我回到旅館,問了很多問題,而感到非常的歡喜,好像是見到神仙的樣子。其實她把我估計太高了一點,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凡夫。

  

  ▲演講後與當地各界合影,右起:奚會暘、奚何美潔、孫穗芳、作者、羅錦堂博士、羅太太、楊月恆教授。

  我在夏威夷做了四次正式和非正式的座談、致詞、演講,為我擔任英語翻譯的是一位美籍青年。他叫Kurt Smith,他的中文名字叫史國興。這個因緣起於兩年之前我去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校園(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演講的時候,他和他的中國太太一起來聽講。演講後皈依了三寶,他用非常標準的國語跟我交談,而且告訴我他即將轉讀到夏大。我以玩笑的方式告訴他︰「那太好了!當我去夏威夷大學演講的時候,一定要請你做翻譯。」對我來講,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忘掉了。可是,史國興得到我要去夏大訪問演講的消息時,立刻自告奮勇向Chappell教授要求擔任我的全程翻譯。因此,不論我去吃飯、座談、演講,都有他跟在我旁邊。的確他的英文及中文的表達以及佛學的程度,都相當的好,記憶強,反應快,是一位相當理想的翻譯人才。據說他正要完成他的博士論文,研究的範圍是中國的歷史。

  另外還有一位女居士,因為晚上有工作所以未能參加聽講,經過打聽,知道我住在The New Otani Kaimana Beach Hotel。當她趕到旅館時,我已經睡了,她就留了封信在那裡表示她的敬意。

  這一次我的夏威夷之行,包括旅館費、餐飲費以及各項活動安排,多虧Chappell教授的張羅,費用有的是由學校出資,有的是來自各團體和個人的捐款;中文報紙的消息和廣告以及電視媒體的安排,則靠羅錦堂教授的協助。我要在此謝謝他們。

九、飛往丹佛

  本來在訪問夏威夷的任務結束之後就可以直飛紐約。可是,有一位住在科羅拉多州丹佛巿附近的美國居士,菲力浦.喬(Philip Joy),中文名字叫鍾費如,跟東初禪寺的果元師聯絡了幾次,希望我去他們那兒洛磯山下的Bouder,做一次弘法旅行。在這以前,已經有幾位住在丹佛巿的華僑居士,到過紐約的東初禪寺打過幾次禪七,特別是一位已經年逾七十的雷通明老居士,也住在那兒,他曾經幾次透過通信和電話聯繫,希望我能夠到那邊走一趟。因此,他們分別為我安排了兩場演講和一次座談會。就是這樣的因緣,使我從夏威夷飛到了科州的丹佛巿。

  五月四日,上午九點,仍然由Chappell教授、Ernest、李美煌三個人把我送到了火奴魯魯國際機場,啟航東飛,在洛杉磯落地,等候一個小時,於下午六點零五分轉搭另一架班機,飛到丹佛巿已經是晚上九點一刻。一出閘口,迎面見到的就是雷通明夫婦及其幼女,還有都在東初禪寺打過禪七的陳家三兄弟,俊宏、俊安、俊傑,以及他們的母親和另外一位劉淑貞小姐。見面之後,馬上就把我的行李搬上了鍾費如和他中國籍太太黃澤玲的車,因為時間已晚,沒有跟歡迎的人員多做寒暄,便在車上向他們揮手而去。經過五十分鐘的車程,到了鍾費如的家。那是一個離開Bouder還有二十分鐘車程的Longmont村。那兒的空氣相當好,據說在一百多年前,還是一處無人地帶。由於發現那地方的空氣和氣候非常適宜患有肺結核的人調養居住,所以人漸漸地增多;但目前已經沒有肺結核的人住在那兒了。那兒的海拔高度是五千英尺,非常的涼爽,據說跟西藏的拉薩高度相似,非常適宜於修行。所以在二十年前有一西藏喇嘛的轉世者掘隆巴(Chogyam Trungpa)就選擇在Bouder 作為在美國弘法的中心。當他去世之後,他建在那兒的西藏中心,已經沒有一定的人負責,也沒有規律性的定期活動。所以,有一個禪修團體,便借西藏中心做經常性的共修活動。鍾費如即是那禪修團體的成員之一。他們夫婦兩人都曾經在臺北的農禪寺學打坐,也到過紐約的禪中心。我對他們的印象不深,可是他們夫婦卻認準了我是他們的師父,晚上接受他們的邀請,又落足在他們家,使他們感到非常的興奮。

  

  ▲雷通明居士到丹佛機場迎接作者。

  

  ▲一九九一年五月五日清晨在科州鍾費如居士宅前與其父女合影,遠處背景是洛山的雙峯山覆於白雪下。

  這一次在科羅拉多的弘法之行,是由王明怡居士特別向他公司請了四天的假,擔任隨身翻譯。他到丹佛巿,比我早了一個小時,在會合之後,也一同在鍾費如的家裡借宿。  

一○、洛磯山下的演講

  五月五日,星期日。

  「洛磯山」是一個山脈的名字,它在美國的西北,從加拿大境內延伸到美國的西南,進入墨西哥境內,跨越美國五個州,包括從南到北的德克薩斯州、新墨西哥州、科羅拉多州、懷俄明州及蒙大拿州。在山脈之西就是美西,之東則是美國的中、東部,洛磯山脈是為分界線。它的東面是一片平原,幾乎找不到山脈,也就是美國的大平原,在它之西則處處有山。這座山脈在不同的地方,支脈起伏,各有它們不同的名稱,唯有在科羅拉多州稱為「洛磯山」。而它的最高峯稱為「雙峯」(Twin Peaks),高出海面一萬四千英尺。它的位置就在我們當天要去演講的Bouder的附近的西邊。我們從鍾費如的家,向西面看去,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雙峯,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下,卓爾獨立,遙遙在望。雖距離遠在五十英里之外,卻像是在伸手可及的範圍之內。

  當天早上八點,當地的禪修團體「禪中心」的負責人,Hobart Bell先生來到鍾費如的家裡,和我們共進早餐,並向我說明該中心的歷史及現況︰八年前,在美國西部有一位弘揚禪法的日籍禪師佐佐木,他有一位學生叫作Richard Barski在丹佛巿,創立了一所禪中心,名叫Bouder Zen Center,就借用掘隆巴喇嘛所創的Karma Dzong。這是藏傳噶舉派在那兒所建的兩座房子之一,另外一座就是N a r o p aInstitute。他們同屬一個團體叫作金剛界(Vajradhātu)。自從一九八八年它的創始人掘隆巴過世之後,他的這個西藏團體就遇到了危機。掘隆巴本人娶了一個美國太太,生了幾個孩子,年紀都還很小;而他的傳承者,也是一位美國居士,在他去世不久,竟因愛滋病過世,弄得這個團體外面聲名狼藉,內部雞飛狗跳,短短兩年之間,幾乎是煙消雲散了。而這兩幢房子目前也幾乎瀕於無人接管的狀態。正好Richard Barski的「禪中心」便借用了他們的場地每天打坐共修。

  

  ▲在科州Bouder市的西藏中心為聽眾說三皈依後合影。

  

  ▲在西藏中心與兩位修學藏傳佛法的婦女合影。

  這一個禪中心的創始人Richard Barski去(一九九○)年離開此地前往紐約,現在就由Bell和另一位青年負責,輪流來召集禪坐的活動。他們的會員有六十多位,可是目前每天參加晨坐的只有七至十人,參加晚坐的只有六至十人,常來參加活動的只有二十來人。他們的分子,來源蠻複雜的,除了佐佐木老師的學生,也有DaininKatagiri老師(日本曹洞宗系,已於去年在明尼蘇達州過世)的學生,以及《禪門三柱》的作者菲律浦.凱普婁(Philip Kapleau)老師的學生,凱普婁亦於去年因年老退休了,尚有若干位就是西藏中心成員,從修密而改為學禪。目前他們雖非群龍無首,但是沒有老師。

  下午,我們從Longmont村驅車約半個小時到了Bouder的「西藏中心」,令人很意外的是當天到場的竟有八十多個人。我先和他們共同坐了四炷香,中間做一些簡短的開示,要他們首先放鬆身心,不管環境,然後專注於方法。這個團體的坐禪有個特色,就是在每坐完一炷香開靜之後,沒有運動,也不跑香,而讓大家站在各人坐墊的前方,兩手相疊,操於小腹之前,雙目下視,經過十分鐘之後,再就位繼續打坐。需要喝水洗手的人,可以趁這時段,輕聲離開,然後迅速歸位。

  晚餐之後,七點到九點之間,他們安排我在同一個地方,做了一次公開的演講。聽眾竟達一百三十多人,據說這是自掘隆巴去世以來,在這地方所舉辦活動之中參加人數最多的一次。事實上是除了他們原有會員之外,還到了藏密系的人員與五十多位華裔的佛教徒,使得主辦的Bell先生及聯絡人鍾費如夫婦,感到非常歡喜。當晚的講題是︰「從禪的立場看自我」,英文的題目是「Ch'an and the View of Self」。我以六個子題向他們介紹︰1.「我」的定義,2.世俗的「我」,3.宗教的「我」,4.禪定的「我」,5.禪宗的「無我」,6.《六祖壇經》所說的「無念」、「無相」、「無住」和《金剛經》所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他們聽得非常愉快,好像每一個人都得到了六祖惠能聽聞《金剛經》所得到的利益那樣地歡喜。演講結束之後,有十五位東西方的聽眾,要求給他們舉行皈依儀式。其中包括陳奕亮、翁春華、謝典豐博士等,其中最使我感動的是林瑞淵和劉智惠兩位男女青年居士,為了見我一面和聽我演講,特別從美國中北方的北達科塔州飛到該地而接受皈依。他們告訴我,這樣子要比飛到紐約近一些。可見,對於希求佛法的人來說,聞法的機會實在難得,親近三寶的因緣真不容易。

  皈依儀式結束之後,還是坐著鍾費如夫婦的車子,回到他們的府上投宿,已是午夜十二點多了。

一一、神學院中講佛法

  五月六日,星期一。

  早上九點,由鍾氏夫婦載著我和王明怡,經過一小時的車程,把我們送到了丹佛巿雷通明居士的家。略事逗留,由雷居士開車,把我們帶到一座天主教的神學院(Iliff School of Theology),這所學院原來屬於丹佛大學的,現在是一個宗教獨立學院,以訓練傳教士為其主要的目的,他們也開有佛教的課程,現在由一位西藏專家Jose Ignacio Cabezon博士執教。他曾經做過三年喇嘛,現在雖然還俗,依舊學習藏密。他的老師是一位黃教的喇嘛格西 Lobsang Donyo。當天的演講就是由這一位教授安排,並且帶著他的師父到現場聽講,講完之後同席用午餐。

  

  ▲作者在科州丹佛市神學院的校教室大樓前。

  

  ▲作者在丹佛的神學院教室與西藏格西Lobsang Donyo(右二)、西藏佛學的教授Jose I. Cabezon(右一)、王明怡(左一)共進午餐。

  

  ▲從神學院講演出來與該地部分聽眾合影。

  上午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僅僅一個小時,利用他們的禮拜堂做了一個小時的演講。題目是︰「禪修和佛性」,英文是「Meditation Practice and BuddhaNature」。把它分作五段來介紹︰1.一般人的佛性,也就是普遍性和永久性;2.佛性的空、有及中;3.禪修的目的,就是體驗本性是即空即有的佛性;4.禪修的方法有頓有漸;5.什麼叫作「明心見性」?這一場演講,一共到了該校的師生、職員、聽眾三十七個人,那一位西藏的喇嘛,也坐在臺上陪了我一個小時,不斷地由他的弟子Jose把我講的內容小聲地用藏語翻譯給他聽。他的佛學造詣非常高深,但是,他的英語能力還不如我。好在他有一位通達藏語的教授弟子為他隨身翻譯。因為時間短促,我跟他之間並沒有做多少交談。演講和午餐之後,我們在這座神學院的校園參觀了幾個地方,便坐車離去。我到美國十六年來,已在三十多所大學做過演講,至於像這一次這樣進入天主教的神學院,為他們的師生演講佛法,還是第一次經驗。

一二、紅石公園與佛學社

  下午兩點,由謝典豐居士駕車,雷通明、陳俊安、劉淑貞陪同,去參觀在丹佛市郊的紅石公園(Red Stone Park)。美國這個國家真是地大物博,各種各樣的景觀都會使人稱奇不已。所謂「紅石公園」,是一座山崗,成條狀,有點像筆架的形狀。石頭全是赭紅色,大的石頭有幾英畝,小的則成為片狀和球狀,都配置得那麼的整齊、雅致,而且每一塊都是那麼的光潔。在頂端的兩峯之間,開闢了一座露天的劇場。利用兩邊圍抱而壁立的巖嶂形成聚音的效果,聽眾的席位安置於斜坡面上,演奏的音樂臺則在斜坡下方,可以容納四、五千人。那一天是星期一的下午,而且天氣相當寒冷,帶著颼颼的冷風,所以當我們上山之時,只看到五、六個西方的男女青年,大概也是像我們一樣,不是為看熱鬧,僅是來欣賞風光。我們還發現了兩位青年,一男一女,正在十多丈高的左側峭壁上的岩隙中,向我們揮手招呼。謝典豐居士大聲的問︰「你們怎麼上去的?」其中的男青年非常得意的一手指著天上告訴我們︰「是從上面下來的!」在一陣笑聲之後就失去了兩個人的蹤影。當然,我們不相信他們是一對神仙,那裡邊一定有一條通路。

  

  ▲丹佛市外的紅石公園露天劇場觀眾席。

  我跟幾位同遊的居士說,將來臺北的法鼓山,雖然沒有這樣的峭壁,但也有這樣的位置作為露天的集會場所。所以對於這公園建築的設計配置,看得相當仔細,特別是露天劇場的座位,是用長條的木板連接起來,逐層地安置,達五十多級,看來非常壯觀。

  

  ▲在丹佛市佛學社座談。

  離開紅石公園之後,我們又駛回丹佛巿前往佛學社社長的家,抵達時已是下午五點。該社成立只有一年多,現任的社長是翁春華居士。她的先生陳奕亮居士也相當熱心,夫婦一起從事貿易。這一次我到丹佛演講,是通過許多人的關係和安排,而陳氏夫婦即為主辦人之一。所以,當晚就在陳家晚餐,也在他們家裡借宿。

  晚上六點四十分,我被帶到一所學校的大教室,主持一場座談會。由謝典豐居士擔任司儀,首先由翁春華社長報告該社的成立經過,以及現在活動的情況,然後由雷通明居士介紹我的生平,接著是請我介紹佛教的概況後便由聽眾發問。這場所謂座談,實際上就是佛學和佛教的問答。因為參加者是清一色的華人,所以也用不到翻譯,彼此之間毫無距離的感覺。不論是深、是淺、是廣、是窄,凡有問題我都盡量地回答到他們滿意為止。一直進行到九點半,大家見我非常的疲累,才讓我離開。

  從座談會場回到陳氏夫婦的家,已經是晚上十點三十分,竟然還有一位訪客在等著要見我。那是一位基督徒,施錦柳女士。她帶來一大盤素菜,說是她親自烹調的。這使我感到非常意外,她既是基督徒,又沒有去聽講,為什麼要送來食物供養?她才告訴我︰因為她的弟弟叫作施建昌,是我們法鼓山遷建委員會的副主任委員,特別以國際電話告訴了她關於我的行程,當我到達丹佛巿的時候,請她不要錯過機會見我一面。我想施建昌的意思是讓他的姊姊跟僧寶結緣,讓她改變對佛教的印象。但是,在他的姊姊這一邊是在百忙之中,為了手足情深,體念弟弟的心意,所以送來一份供養。可惜當天已經很晚,我也不感飢餓,所以請翁社長擺進冰箱保存。第二天(五月七日)上午,我們上了飛機,直到我們返抵紐約東初禪寺,害得翁春華居士打電話來說,要用航空把那盤菜寄給我們。

  丹佛巿佛學社的成立因緣,是由於雷通明居士傳授外丹功的健身法。因為雷居士是學佛已有四十多年的人,所以漸漸把他的學生都引進了佛門。去(一九九○)年臺灣的懺雲法師到該地訪問,已有若干人皈依了三寶。這一次我去訪問,雖然每到一處都被許多人圍住發問,甚至於進食的時間都在回答他們的問題,解決了他們許多的疑問,所以又增加了十多位皈依三寶的人。五月七日,上午八點半,還在陳氏家裡為一位居士說了三皈,給另一位居士授了五戒。因此,這是我從香港回到紐約途中的最後的一站,也是被人包圍得最多的一站,看他們對於佛法的如飢如渴,聞法不易,求法更難,問道無門的急迫感,使我非常地欣慰,但也不免為弘法人才的缺少而感喟。因此,我也勸他們如果希望有更多的弘法人才和說法人才,開示勝義,指導修行,度眾利生,則大家必須要護持佛教的教育事業,來培養足夠的法將,否則僅僅靠我們幾個年紀大的老人,無疑是杯水車薪,而且也不能永遠住世。

一三、第三度到香港弘法

  在紐約住到七月八日,又回了臺北,並且於九月中旬,第三度到香港弘法。

  我跟香港的因緣開始得並不很早。從一九八八年開始,接受香港佛教青年協會的邀請和安排,於一九八八年七月十三、十四、十五日三個晚上,假香港北角的大會堂,做了三個晚上的公開演講。聽眾的人數一天多於一天,第一晚四百多人,第二晚七百多人,第三晚一千多人。因此,當地人士對於我演講的號召力,有了信心,所以希望我每年都能去為香港地區的四眾結一次法緣。因為我相當忙,沒有答應。隔了一年,由於該會的黃麗容居士和丁珮居士,再三地勸請,所以又在一九九○年十月的十七、十八、十九日三個晚上,假新界的「沙田大會堂」做了三場演講。每場聽眾一千至一千二百人。到了今(一九九一)年九月的十三、十四、十五日三個晚上,改借九龍尖沙咀文化中心,演講《心經》,每晚聽眾都超過兩千人。可以說我去香港弘法,一次比一次更受到當地人士的歡迎。

  記得在一九五○到一九六○年代之間,臺灣的佛教文化及其各項的弘化活動,都還沒有形成風氣,尤其是臺灣的經濟條件和物質生活,比起香港,落後很多。我們在臺灣,看到從香港來訪問的法師、居士,都以一種仰慕的心情和他們接觸,因為當時的香港佛教界已經在辦小學、中學、醫院、墳場等,各項文教和慈善事業。

  一九六○年代,如果我不是在山中閉關,幾乎也被香港的某一個道場,請去擔任佛學院的教務工作。從這一些角度去看當時香港的佛教,比起臺灣的情況,可以稱為生氣蓬勃,一片興隆的景象。尤其是香港的離島──大嶼山的佛教道風,在一九四九年之後,那是唯一保持著叢林規制和茅蓬修行的地方。當時臺灣有一位佛教徒的立法委員楊管北居士,不止一次地告訴臺灣的長老法師們,應該向大嶼山的道風看齊,並且主張臺灣也應該建立一個十方叢林的道場,那意思好像是要把中國傳統的佛教在臺灣復興。

  

  ▲作者拜訪香港佛教青年協會的導師暢懷法師。

  事實上,時間一過已經三十年,大嶼山的道風依然如故,僧才的培養以及對香港佛教弘化事業的推動,並沒有如預期地那樣快速和有力。因為,從大陸去香港的長老及大德法師們,多已經凋零而走進了歷史,年輕的一代,還沒有能夠接替他們的地位。

  相對的,在臺灣方面,倒是成長了幾個相當有影響力的團體和個人。特別是近十多年來,佛教界能夠配合著時代的步伐和社會的需要,除了通俗的演講,並且盡量運用各項傳播媒體,例如錄音帶、錄影帶、電視、電臺、報紙、雜誌等,全面推廣佛教的信仰和佛化生活的觀念。因此,像我這樣的人,在臺灣漸漸受到重視,連在香港也表示歡迎。那不是因為我的學問好,道德高,也不是因為我的辯才過人,而是因為我寫了幾冊深入淺出的書,以價售及贈送的方式流通海內外,普遍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那也不是我的文章好,而是現代人,真的那麼地需要用清涼的佛法,來滋潤他們每一個人的心田。因此就讓像我這樣的人,一天比一天地忙上加忙了。

一四、以《心經》結「香港」緣
  
  這一次在香港演講的主題是《心經》。其實,這是今(一九九一)年元月十四、十五、十六日三個晚上,我於臺北農禪寺已經講過的一部經,並且早就製成錄音帶發行於海內外各地。這一次在香港講出的綱領也和在農禪寺講出的相同,不過環境不同,聽眾各異,講出之時內容也不盡相同。以致於這趟從臺北陪伴我去香港的十多位僧俗弟子都覺得兩處的「《心經》講座」各有勝處而不虛此行。
  
  我把《心經》分作緒論、本論和結論三部分,主要是講本論。本論分成人類觀、宇宙觀、人生的三世因果觀、菩薩及佛的境界。其實,整部的《心經》就是最簡潔扼要的佛法概論。若能信受奉行,實在受用不盡。我在美國和臺灣已經講過五、六次,都以不同的方式講出。曾有一次連英語的翻譯,僅用一個小時的時間而講完一部《心經》。又在去年和今年,用九個月的時間,每週兩個小時,站在禪觀的立場,在禪中心講述《心經》,在我的印象中,每次都講得很好。但是,在我的學生和弟子之中,尤其是美國的弟子之中,認為最長的那次是最細膩的,從理論的到實踐的,從觀念到方法的,都很明確、易懂而有用。英文整理出來的講稿,在兩年之內預定可以出書。

  

  ▲作者講經時的神情。

  

  ▲環形的香港尖沙咀文化中心演講廳。
  
  《心經》是全體佛教徒日常課誦的經典之一,不管程度高低幾乎都會念。縱然不懂意思也能朗朗上口,家喻戶曉,聽說香港人對於《心經》特別地愛好。所以文化中心只有兩千個座位,而索取入場券的人超過三千位。主辦單位不得已,為那些索票而向隅的人士,在第二天的下午二至四點,另外安排了一場有關基本佛法及皈依意義的演講,到場者有一千多人。講完之後,其中的三分之一以上共三百五十多人,參加了我所主持的皈依三寶儀式,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事。因為前兩次去香港,我都沒有想到要為人舉行皈依三寶的儀式,為信徒說三皈。

一五、臺灣及香港的居士與記者
  
  這一次的香港之行,除了勞動香港佛教青年協會導師暢懷長老之外,還有我的兩位隨從比丘尼弟子果勤和果舟,為我擔任粵語翻譯的香港東蓮覺苑演慈法師,以及多位的在家居士。
  
  首先,在我排定了赴香港講經的日程之後,臺北就有許多人想要跟著一起到香港為我做護法。他們的理由有兩個︰第一,不放心我單獨出門;第二,藉此因緣希望到香港為法鼓山的護法會試探成立聯絡處的可行性和可能性。因此,雖然經我明白表示,多年來我到處都是單槍匹馬,獨來獨往慣了,乘車搭機,上下樓梯,還不到要人攙扶的程度,而法鼓山護法會在目前的階段,要想在香港和海外其他地區成立分支會,時機也尚未成熟。但是,幾位護法會的核心幹部,還是私下抱著到香港去看看再說的心情,辦妥了各項手續。在出發之前,我還加以勸阻︰「最好不要跟去,我沒有時間照顧你們。」他們說,各人照顧自己,各人辦各人自己的事。我不是他們的團長,他們也沒有誰是領隊。
  
  就這樣,上機之時,竟發現共有十來人。他們是︰楊正、陳武憲、李枝河、黃麗華、洪英桂、廖雲蓮、施玉美、趙卯琳、徐天德,還有兩位記者,即是《時報周刊》的吳鈴嬌以及《法鼓雜誌》的黃道俐,加上我們三個出家人,共計十四位。最大的特色是有一位大報系的記者隨行。不過她此次不是受自報社的派遣,而是出於一己的護法熱心。我們的《法鼓雜誌》編輯部,聽說連《時報周刊》都有人去,所以不甘後人,這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
  
  在香港方面的丁珮,得悉我有記者隨行,所以也邀請到香港各報的記者前來採訪。當我於九月十三日一出啟德機場海關,就被六、七家報紙以及兩家電臺的記者包圍,使我受寵若驚。因為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經驗到的場面。當時我只認識暢懷法師和香港佛教青年協會的會長袁文忠、黃麗容夫婦,以及丁珮、冉肖玲等十來位在這之前就已認識了的人。
  
  那些記者提出的問題,也都非常的單純,例如︰「這是第幾次到香港?」「香港的佛教環境跟臺灣比較,法師有什麼感想?」「這一次法師準備講那一部經?」「聽說法師今年春天還去了中國大陸,到了那些地方?」等等,當時有一位年輕的女居士給我獻了一束鮮花,丁珮沒有告訴我她是誰,到第二天的早報打開一看,才知道那是一位亞洲電視臺的演員潘冰嫦。
  
  最有意思的是,我到香港弘法的消息和照片都被刊在娛樂版,和所有演藝界人士的活動放在一起。丁珮怕我誤會而向我解釋︰「如果發布在文教版,第一,不會有人採訪;第二,最多刊出二、三十個字。」而她所認識的有關記者,都是跑演藝新聞的人。事後我知道,這樣的消息,連美國版的各家華文報紙,也把我在香港跟明星、歌星、演員在一起的消息報導出來。好在我平常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花邊新聞,所以也沒有遭到什麼指責和批評。

  

  ▲作者在啟德機場接受記者訪問(左為丁珮)。
  
  這一次我在香港的講經法會,除了「香港佛教青年協會」的主辦,就是丁珮和香港的電影製片人向華強、施思、冉肖玲、林定玉等是主要的贊助人。尤其是丁珮,從籌備到結束,相當辛苦,講經的時候擔任司儀,接送的時候擔任司機,接見訪客的時候擔任招待,同時把她的父母唐次虞、鮑貞媛,以及她的女兒向詠恆和她的幾位朋友,包括演員潘冰嫦、潘先儀,名服裝設計師劉娟娟,以及資深的記者汪曼玲,還有一位曾秀如特別被丁珮從臺灣把她找去,都在十五日下午皈依了三寶。

一六、三皈儀式及皈依詞
  
  皈依的儀式,是在十五日下午四點鐘演講結束之後舉行的。因為會場中都是椅子,並且還有五、六百人觀禮,所以參加皈依儀式的人,都列隊在臺前及走道上,其實多半是上了講臺,把我團團地圍住,只要能夠取得站立和跪拜的位置,就把空隙擠滿。雖然大家沒有拜墊,跪在硬木的地板上,隨著我念完皈依詞,也覺得非常莊嚴、隆重而如法。這使我學會了皈依三寶的儀式,只要有人需要,任何地方,任何時間,不論人多人少,都可以舉行。所念的皈依詞也可長可短,在不同的情況下,對於皈依意義的說明,也得視實際情況而可長可短,可有可無。
  
  我所用的皈依詞,十多年來曾經修正了兩次。最初的內容是這樣的︰1.念懺悔偈(三遍)。2.我某甲盡形壽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三遍)。3.我某甲皈依佛竟,寧捨身命不皈依天魔外道;皈依法竟,寧捨身命不皈依外道邪說;皈依僧竟,寧捨身命不皈依外道徒眾(三遍)。4.四弘誓願(三遍)。迴向偈。
  
  後來內容修正的原因,則因為在美國對西方人講佛教所謂的「外道」,他們大都無法接受,而且有相當強烈的反感,所以將皈依詞的內容略加修正,而把「寧捨身命終不皈依外道」、「外道邪說」、「外道徒眾」等刪掉,其他照舊。

  

  ▲皈依典禮時講壇上下跪滿了男女善信。

  

  ▲丁珮居士代表領取皈依證。
  
  到了五、六年前,我又發現了對現在的西方人,一開始就叫他們懺悔過去的業障,覺得很不自然,同時剛剛皈依,就有那麼大的功德,他們也不容易相信。所以就把前頭的懺悔偈和結尾的迴向偈都刪除了,同時把皈依詞用現代語表現出來,共分四段:1.我某某人皈依佛、皈依法、皈法僧(三遍)。2.我某某人,已經皈依佛、已經皈依法、已經皈依僧(三遍)。3.我某某人從現在起皈依三寶,成為三寶弟子,修學佛法,擁護三寶,永不退信心(三遍)。4.我某某人,願度一切眾生,願斷一切煩惱,願學一切佛法,願成無上佛道(三遍)。並且勸勉他們隨分遵守殺、盜、淫、妄、酒的五戒,但不強制要他們馬上接受五戒。
  
  如上第三項的皈依詞,到現在為止,我在國內國外用得都還算順利。但是,遇到特殊情況,我也會學習釋迦世尊最初為耶輸伽的父親所用的三皈詞︰「我今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唯願世尊聽為優婆塞。」例如我去年十月在香港的飯店裡為冉肖玲等三人皈依,以及這一次九月十五日上午在「奧麗香港大酒店」,為去年曾經獲得亞太最佳童星獎的鄭伯林所用的皈依詞,就是這麼簡單。僅要求他們就地跪下跟著念三遍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由我證明他們承認自己是三寶弟子就好。

 一八、書店和佛書
  
  十四日的下午兩點,郭永安居士向我提議,去荃灣的三聯書店看看。因為他聽我說希望蒐集一些大陸出版的有關宗教和佛教的書籍。他說那是一家香港最大的圖書公司,可以看到在香港能夠見到的各種書籍。我每次到香港,都是由郭居士擔任隨身的侍者,所以他覺得有責任滿我所願,臨時找到一位女居士黎衍屏,為我們駕車接送。
  
  這的確是一家非常大的圖書公司,我先到有關建築藝術的部門,選了幾本中國古建築的構圖以及現代建築的配置,還有關於庭院設計的圖書,以備法鼓山的建築設計做參考。然後到宗教哲學的部門,使我相當失望,又很歡喜。因為中國大陸現代人的佛教著作很少,其中有幾本還是站在唯物論的立場來批判宗教、佛教;純粹以學術立場寫的書只有七、八種;以弘法的立場來寫的佛教書籍一本也沒有。所以此行沒有使我滿願。倒是臺灣出版的宗教書籍,特別是佛教書籍,陳列在那兒的還不少。最親切的,當然是看到了我們東初出版社的出版物。這是由於一位香港的居士高慶輝,以他的一人之力創辦了一個「慈慧」佛教服務社,在香港推銷供應各處出版的佛教書籍。聽說生意還算不錯,尤其近年來,佛教書籍在香港的銷售量,越來越看好。佛教出版物的生意興隆,正是代表著佛法受到了普遍的歡迎。
  
  回過頭來看臺灣的佛教出版及文化事業也正在蒸蒸日上。十年之前,佛教書籍僅在教內流通,而有關佛教的文章,也受到報章雜誌的歧視和拒絕。近幾年來,風氣漸漸轉變,法師的著作之中發行量最多的是包括印順長老、星雲法師、證嚴法師和我的著作。而居士之中廣受歡迎的有林清玄、鄭石岩等的著作,特別是林清玄的菩提系列,每出一本都造成轟動,所以他的著作一直沒有落於暢銷書排行榜之外。而我的幾種著作,也被幾家出版公司看中。首先是由九歌出版社邀林清玄把我的著作摘錄編成一冊《聖嚴法師法鼓集》,於去(一九九○)年五月出版,到今年九月已經發行到十七版。另外,圓神出版社也委託林清玄把我的《禪門修證指要》、《禪門驪珠集》和《禪與悟》等的幾部書,輯成一套三冊,名為《禪門三要》,也相當受到讀者的歡迎。另有三本書,《正信的佛教》、《學佛群疑》、《學佛知津》也被圓神出版社要求合編為《學佛三要》而由他們出版。這種現象在十多年前是無法想像的。這不僅是我們少數人的努力,而更要歸功於今日社會大眾的素質普遍提高。不過也隱藏著一個危機:我們努力,其他的宗教也在努力;我們有少數的人寫書著作,其他的宗教有更多的人比我們寫得還多。有一些新興宗教,正在借著佛教之名大行其道。我們如果不積極培植更多具有正知見而有著作弘化能力的人才,像今天這樣的景氣,到了明天,誰敢說不會讓其他的宗教取代?

 

一九、永惺法師和星雲法師
  
  這一次的香港之行,到九月十六日下午搭上六點十五分的班機飛回臺北之時就結束了。但是,我利用白天的時間,上午訪問了荃灣的菩提學會的永惺法師。因為他要求來見我,並且打算邀請我答應他,明(一九九二)年接受他的安排在紅磡碼頭的體育館做三場演講。去(一九九○)年秋天,星雲法師曾經在這個容納三萬多席的地方做過三場演講,也是由永惺法師所領導的此岸彼岸基金會主辦的。今(一九九一)年的十一月,星雲法師由他自己的佛光協會香港分會主辦,也在那兒舉行演講。所以承蒙香港佛教界看得起,把我和星雲法師放在同一個等級上來衡量,我雖感激,但是不敢接受。因為我在香港畢竟沒有基礎,而且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號召力動員三萬多人聽講。
  
  星雲法師能而我不能的原因有三︰第一,我在香港還沒有道場,也沒有信徒基礎;第二,我在香港還沒有成為新聞人物;第三,我在臺灣的法鼓山還沒有建築起來,所以無法跟星雲法師的佛光山比。而星雲法師之在香港成為新聞焦點人物的原因,是因為去年五月,有一位大陸駐香港新華社的負責人許家屯,離奇失蹤,結果在美國星雲法師的西來寺被人發現。在一夜之間,星雲法師便和許家屯的名字連在一起,傳遍了海內外的華人世界。這對於香港人尤其敏感。所以,去年星雲法師到達香港之時,各種傳播媒體,對他有大量的報導和採訪。同時他在前(一九八九)年三月,帶著大批人馬訪問大陸之時,得到大陸國家主席楊尚昆的接見,也曾掀起各種傳播媒體報導的熱潮。像這樣的一位帶有傳奇性的法師,能夠做得到的事,我未必也能做得到。所以我去荃灣菩提學會,婉謝永惺法師的美意,以免花了很多錢,勞師動眾而無法達成預期的弘法效果。
  
  其實,雖然我與永惺法師未曾共過事,倒是通過信。那是我還在日本留學期間,邀請我去香港弘法。當時因我還是留學生身分,唯恐讓香港人感到失望,怎麼請一個學生來弘法?所以婉謝了他的美意。真想不到這一位目前是香港僧伽聯合會會長、美國德州玉佛寺住持、香港此岸彼岸基金會負責人的永惺長老,經過二十年之後,又再度邀請我到香港弘法,而又被婉謝了,真是感到無限的抱歉。

 

二○、臺北到紐約
  
  我於九月十六日回到臺灣之後,又是一連串的活動。按例,我每次回臺灣,總要停留三個月的時間,這期間,中華佛學研究所我有「禪學」和「中觀」兩門課,必須在七個星期之內上完、上夠一個學期的課。同時在行政事務方面,對內、對外都非常繁重,諸如主持各種會議、應邀演講、出席座談、撰寫文稿、走訪宣慰、接待訪客、主持禪七,以及對農禪寺常住眾的早晚開示和授課等等。還有我們的東初出版社除了繼續不斷地出書,而且還有兩份定期的月刊雜誌──《人生》與《法鼓雜誌》,都正在走向專業化的轉捩點上;法鼓山護法會目前已有兩萬名會員,為了把佛法的利益普遍地推廣,並將護持三寶的力量凝聚起來,更需要付出額外的心力和時間。所以一直忙到十月十日的下午,搭乘華航班機飛往紐約為止,幾乎每天乃至每一秒鐘都在工作,往往在同一個時間接見幾批不同的訪客。每天晚上不到十二點很難就寢,早上四、五點鐘,必須起床處理昨天未完的事,準備當天須做的事。好在各單位的僧俗四眾、同事、同學、同道,都能體諒我、協助我。在如此忙碌的情形下,每次回臺三個月,總要減輕我若干體重,所幸還沒有到達必須住院休養的程度,這是我必須感謝三寶的庇佑和相關人員的照顧與護持。
  
  在這樣忙碌的情形下,能夠抽身出國、上飛機,是我最嚮往而最輕鬆的時刻。所以,每當在臺灣忙完了三個月,勉強告一段落,搭上赴美的班機時,整個人才覺得有喘息的機會,享受暫時的輕鬆。特別是這一次從臺北回紐約的飛機上,一路受到照顧。而這次到桃園機場為我送行的,除了從臺北巿趕來的幾十個人,又加進了法鼓山護法會桃園聯絡處的幾十位會員,浩浩蕩蕩一百多人,是我歷來出國場面最大的一次。
  
  更意外的,當我上機之前,護法會的秘書趙卯琳告訴我,這趟在華航班機的一路上,都會有人照顧,是由資深機艙長謝傳倫的安排。謝傳倫居士是九月十六日,我們從香港搭華航班機,飛返臺北途中所認識的空中服務員。原來,她是趙卯琳過去在華航的同事,不知道趙卯琳為我向謝傳倫做了怎麼樣的宣傳,十月六日,謝小姐就來到農禪寺參加了四百多人同時皈依的儀式。她獲知我即將在雙十節搭機赴美,回到公司就拜託了雙十節那天從臺北飛阿拉斯加,從阿拉斯加飛紐約的機艙長和機長,所以我上機後即受到親切的照顧,直到紐約甘迺迪機場,海關檢查時還有華航機場地勤人員從旁協助。他們的理由是我的年紀大了,單人出門應該受照顧。
  
  到達紐約之後,因為跟臺北的時間正好是日夜顛倒,相差十二個小時,畢竟是上了年紀了,一連一個星期,白天都是懵懵懂懂,晚上精神抖擻。但是,從隔天開始,又投入了連日的活動。十月十二日星期六,在東初禪寺舉行念佛一天的共修;十月十三日星期天,在寺內舉辦公開演講,題目為︰「佛法在現代世界的重要性」,對上百位來自各地的東西方聽眾指出現代人所處的環境︰空間感越來越小,人與人之間的疏離感越來越大,內心苦悶,家屬不安,以致造成整體社會結構的盲動與妄動,為人類帶來更多更大的災難。我希望大家能夠減少自我的追求,增加對於他人的關懷,共同為整體的社會著想,為人類的未來著眼。以佛法的慈悲心和無我的智慧心,藉著利益他人的行動而來利益自己。這就是佛教所說的菩薩精神,也就是現在世界人類最需要提倡和推動的精神。

二一、禪.酒.麻藥

  十月十五日,星期二的晚上七至九點,我第二次應邀到紐澤西州的蒙克萊學院(Montclair State College)做了一場演講。題目是︰「禪與日常生活」。這是由於該校心理學系教授裘李炯教授的安排,為她兩個班級的學生及校內的教職員、校外的鄰居,共一百二十多人,所做的專題演講。由於該系學生排課的要求,以及該校附近一個戒酒團體的希望,所以演講的內容比較特殊︰1.禪是什麼,2.生活就是虛幻,3.禪與生活的關係,4.如何以禪的生活方式增進學習的能力和效率,5.禪的方法是否有助於酒徒的戒酒及麻醉品受害者的勒戒。類似的內容我過去好像沒有講過,特別是關於戒酒和戒毒的問題。

  我對他們的忠告是,禪能夠消除人的恐懼和緊張的情緒,增加穩定和冷靜的行為效果,所以禪的觀念和禪的方法,有助於學習能力和學習效率的提高,並且也提示他們︰禪修的經驗,能夠使人從身心的放鬆而到身心統一,化解小我,見到大我,乃至於進入無我的境界。

  至於酒精和麻醉藥物,是以刺激人的神經系統,使飲用的人產生緊張興奮乃至恍惚,達到似乎忘掉了自我的程度,而使得人有自在、解脫的幻覺出現。看來好像跟禪修的效果相同,其實正好相反。禪修者的身心會越來越健康,越來越穩定、安寧、快樂,實際享受幸福的人生;也會為跟他有關係的人帶來和諧與安寧。至於飲用酒精和麻藥,則會使得身心健康越來越差,情緒越來越不穩定,乃至就是正在飲酒和使用麻藥之時,亦僅是得到刺激的痛苦而非享受快樂。

  

  ▲作者在蒙克萊學院演講,由保羅.甘迺迪擔任翻譯(右)。

  當我講完之時,即有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士,上前來跟我握手,並做自我介紹。他是一個曾經有三十年酗酒經驗的酒徒,現在是當地戒酒團體的負責人。而且,他也是一位麻藥的受害者。接著問我,是不是曾經也為這樣子的團體做過服務?怎麼一個出家人會對於酒精中毒者、麻醉藥品受害者的情況和經驗,瞭解得這麼多?我說︰「非常慚愧,還沒有服務過任何類似的團體,僅憑一個禪修者的直感。因為人的身心狀態,應該有它相通的原理;如果說錯了,請原諒。」

  當晚為我做英語翻譯的是保羅.甘迺迪(Paul Kennedy)居士,他對於我在這次演講中,把禪修和飲酒、吸食麻藥連在一起,不以為然。當我們一起從演講室走向停車場時,他還特別提醒我︰「最好不要讓人誤會禪修是用來戒酒和戒毒的。」

  

  ▲作在蒙克萊學院演講時的聽眾,左邊第一位是裘李炯教授。

  我的回答是︰「佛法雖不是有什麼病治什麼病的萬靈丹,能夠應病與藥,應機說法,只要使得聽眾從佛法獲益就好。一切法都是佛法,禪法當然也沒有定法,像這樣的場合,我也僅僅點到為止。這場演講共有五點內容,只有後邊兩點是他們目前最需要知道的,對他們切身利益最明顯的,也許其中真有幾位聽眾,因此而對禪法產生興趣,漸漸會走上學佛、學禪之道哩!」

二二、加拿大的兩位法師

  十月十七日,星期四。

  紐約和加拿大的多倫多,雖然距離不遠,但是,自從一九八八年五月以後,過了三年多才第五度應邀前往。因為每年都有若干位東西方居士會從加拿大的多倫多巿,到紐約參加東初禪寺的禪七,而歷屆多倫多佛學會的負責幹部也都來打過禪七,我被邀請乃是平常的事。這一次是由於現任會長黃振漢居士的安排,預定在多倫多大學(Toronto University)及弘法精舍分別舉行國語、英語及國語、粵語的兩場雙語演講。對象是學校的師生及當地以華人為主的東西方人士。

  然而,經黃會長跟多大宗教系接觸之後,他們很有興趣要我為該系的師生做一次演講。可是,當我要去多倫多做旅行演講的消息,在我們的英文《禪通訊》刊出之後,坐落於多倫多巿南方漢彌爾頓的麥克馬斯特大學(McMaster University)宗教系教授,主動以長途電話向東初禪寺接洽商量,請我也給他們一個半小時,為該系的師生做一場演講。就這樣,果元比丘代我決定了這一次加拿大之行的四場演講。

  十月十七日晚上八點四十分,我和果元比丘及王明怡搭乘加拿大航空公司的班機,從紐約飛往多倫多,抵達時已是晚上十點多了。由佛學會的成員黃振漢、盧榮章、潘紹棋、何金蘭等把我們接到加拿大最大的寺院湛山精舍。因為已經很晚,主人性空及誠祥二位老法師業已就寢。

  時隔三年半,舊地重遊,湛山精舍又擴大了好多。他們以一百萬加幣的高價,忍痛增購了隔壁鄰居的一幢兩層樓住家。現在又計畫在這一座民房和原先的寺院建築之間,興建一座地藏殿,以期與原先建於正殿左側的觀音殿相對稱。

  這兩位法師真是大行菩薩,我欽佩他們也羡慕他們。欽佩的是在二十年前初到加拿大時,赤手空拳,人地生疏,而漸漸地在住宅區有了一棟屬於自己的民房,命名為南山寺。我於一九七六年五月訪問加拿大,就在那一座民居形式的寺院掛單並做了一場演講。到一九八四年十二月,第三度到加拿大,他們就有了現在這一座位於郊外的湛山精舍。到了一九八八年五月,四度訪問之時,發現他們在巿區也購置了三層樓兩門面的大廈,命名為弘法精舍。他們兩位,待人也非常的友善、慈悲,可以用「和」、「厚」、「寬」、「大」四個字來形容。最早加拿大多倫多只有他們兩位出家人,後來才漸漸地有了其他的比丘和比丘尼,包括一位韓國的法師,都是經過他們兩位的幫助聘請,而到了該地落腳生根,創立道場。今(一九九一)年初秋,臺灣的星雲法師帶了一位比丘尼弟子,到多倫多邀集當地華僑界的居士,成立佛光學會多倫多分會,特別前去拜訪他們兩位,並要他們放心說︰「佛光學會是護持僧寶的。」他們告訴我,能夠有人集合居士們護持僧寶是值得讚歎的事,還有什麼不放心呢?他們兩位是不會介意和擔心其他的法師們,搶掉他們的信徒,佔了他們的地盤。這種心量是非常的可敬。

  

  ▲右起:性空法師、作者、誠祥法師合攝於多倫多湛山精舍。

  至於我要羡慕他們的是,有兩位志同道合的同參,同心協力在北美的西方社會開創道場,接引信眾,而且不會爭你大我小、你高我低、你正我副,這又非常難得。他們兩位同是一九四○到一九六○年間佛教界被稱為東北三老的學生和弟子,那就是倓虛、定西、樂果三位長老,給他們的影響很大。特別是樂果長老,在圓寂之前,還專程從香港到加拿大探訪他們。引以為憂的是這兩位法師也都已是七十歲左右的人,要在海外得到出家的年輕弟子,相當困難。前一段時期,曾經有一位青年在那邊發心披剃出家,沒過多久,由於覺得責任重大,對自我的要求過高,心理的負擔太重,結果還俗去了。類似的現象,不僅發生在加拿大,同樣也發生在美國的華人佛教寺院。它的癥結所在,不外乎西方的社會環境,迥異於中國寺院的生活方式。我們這一代從中國大陸寺院出身的出家人,很難揣摩和應運現代西方社會中的生活觀念。這個問題,可能要到我們的下一代才能夠解決。如何接引下一代和培養下一代,必須要有生長在西方社會的青年,發心到東方寺院出家,還要能死心塌地的發長遠心,然後設法將佛教的信仰、觀念和生活,適應並落實在西方社會之中才行。

二三、麥克馬斯特大學

  十月十八日,星期五。

  我和果元、明怡三個人起了一個大早,用車子來載我們的潘紹棋當然起得比我們更早,從他家裡開了半個小時的車到湛山精舍。出發後預定一個半小時才能夠到達目的地演講場所,但是,那天的交通情況相當良好,車行順暢,只有四十分鐘便到了漢彌爾頓的麥克馬斯特大學校園。距離演講還有五十分鐘的時間,正好讓我們在該校校園,飽覽清晨的景色,呼吸新鮮的空氣。北國的氣候雖已相當寒冷,好在沒有風,也沒有雲,反而讓我們感到非常的清新舒暢。當地的樹木、風光和紐約北方相同,在這個季節,到處是紫紅與鵝黃的楓葉,同時見有若干株巨大的垂柳,還是一片翠綠,綴雜其間,這是在其他地方所不容易見到的。

  到九點十分,我們就進入了該校宗教系的教室,負責聯絡的該系教授羅伯特.謝爾夫(Robert Sharf)已在門口等待。進入教室之後,就見到了正在美國密西根大學做研究工作的史蒂文生博士(Dr. Dan Stevenson)。他在一週之前已經跟我通過電話,當天特地開了三個小時的車子,從密西根趕到。因為謝爾夫博士是他的朋友,也是密大葛梅茲博士(Dr.Luis O. Gomez)所指導出來的一位研究佛學的博士。

  

  ▲左起:篠原亨一教授、湯一介教授、作者、謝爾夫教授、史蒂文生博士、王明怡在麥克馬斯特大學合影。

  接著又見到了日籍的篠原亨一教授,他是研究中國佛學的。在去(一九九○)年我們中華佛學研究所舉辦的國際會議中,他預定要發表文章而未能成行。但他曾在中華佛學研究所出版的《中華佛學學報》最近兩年的第三及第四期,連續提供了兩篇英文稿的文章。見到我時,好像是已經老早就熟悉了的人。另外還有一位大陸的訪問教授湯一介,也來聽我演講。他是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也是中國文化書院院長。研究中國佛教史的人不會沒有讀過《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它的作者湯用彤,就是湯一介的父親。所以他有家學淵源,但他是中國道教的學者專家。因為今(一九九一)年四月十三日晚上,我在北京頤和園的聽鸝館,曾經和他同桌晚餐,今在異國相逢,倍感親切。他告訴我︰明(一九九二)年就是他父親一百冥壽,準備辦一些紀念的活動,意思是希望我也能屆時前往參加。

  關於麥克馬斯特大學的名稱,我在一九七四年就已知道。當時該校的教授冉雲華博士,正好利用年休的假期,到東京的東洋文化研究所做訪問研究。通過旅加僑領詹勵吾老居士的介紹而跟我相識,過從甚為密切。常常聽到冉教授談起他的學校,事後也一直保持書信的聯絡。尤其他對我們《中華佛學學報》的長期供稿,該校的名稱也經常在學報中出現。但是,我就沒有想到要訪問該校,他也沒有想到要請我去訪問。從前年起,他從該校退休而去了臺灣。兩年之後的今年十月初,他從加拿大渡假回到臺灣,在農禪寺見面,提起我即將要去他的大學做一場演講,我還半信半疑,怎麼可能?真所謂因緣不可思議!竟然我真的會到他的學校去演講,而是由另外一位教授的安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當天從上午九點三十分到十一點,我為該校宗教系的師生三十多人,所做的演講主題是︰「如何養成一位禪師」,英文是「The Making of a Ch'an Master」。我用三大主題分別介紹︰禪師的條件共有四項︰1.訓練放下自我,2.學習基礎佛法,3.從純樸的生活中歷練,4.悟後修學接引的方便及促成接眾的因緣。

  禪師需經三個層次的變化︰1.以常人的心態修行,2.反常的身心經驗,3.回歸於平常身心,適應平常環境。

  

  ▲麥克馬斯特大學美麗的校園秋景。

  我自己的修行過程。

  這一場演講,當然是由謝爾夫教授主持。演講後,跟聽眾做了二十分鐘的討論問答,有幾個學生問得非常尖銳,一定要逼我說出我自己的悟境是什麼?同時也要我說明,站在禪的立場能不能證明,以天主教的立場修行也同樣能夠開悟?對這兩個問題,通常我是不回答,而他們一定要我回答。第一個問題我只有喝一口水給他們看,對於沒喝過水的人來說,我怎麼樣形容水的味道,永遠也不是水的真相。對於第二個問題我反問他們︰「你要我講是一樣呢?還是不一樣?如果說是一樣,你一定會叫我不必再講了,因為西方老早就有的東西,何必還要東方的禪?如果說不一樣,你一定要問我,那一點不一樣?那我今天就走不了了。」我又說︰「對於沒有預定立場的人,我會告訴他不一樣在那裡;對於已經有預定立場的人,為了尊重對方,通常不作回答,因為我來的目的是演講,不是要為大家帶來一場宗教戰爭。」大家聽了哈哈一笑。

  演講之後,我們被帶到該校教職員俱樂部餐廳午餐,由該系主任教授David Kinsley博士作東。

二四、多倫多大學

  十月十八日的下午二點,我們趕車到了多倫多城內的多倫多大學。這是我第四度受該校的邀請演講,卻是第二次接受該校宗教研究中心的邀請。第一次是於一九七六年三月,講題是︰「日本佛教和中國佛教的同異」。先後相隔十五年,該系的人事老早有了很大的變遷。上一次接待我的主任教授是John Brownlee;這一次的負責人是麥克米倫(Neil McMullen)博士,講出的地點是在該校綜合圖書館。因為他另外臨時有個會議必須出席,所以我們在那兒鵠候了二十分鐘他才趕到。這使得從麥克馬斯特大學一同前去聽我演講的史蒂文生及謝爾夫兩位博士相當著急。幾乎主張由他們代做主人,為我向聽眾介紹。我說︰「千萬使不得,寧可不講,也不能在別人的地方喧賓奪主,自說自話。」結果,主人到了以後連說︰「失禮!對不起!抱歉!」他一看聽眾人數一共只有九個,因此告訴我,這一場演講僅為他們的研究生開的。我就笑著回答他︰ 「在我們的中華佛學研究所,經常是為兩個或是三個研究生上課,九位已經是太多了。」

  那場演講的主題為︰「禪師在叢林寺院中的生活與修行」,英文是「Life and Practice of a Ch 'an Master in Monastery」。內容分為兩大部分︰1.中國禪宗史上的禪苑生活,分成四點︰(1)以日常生活為主,(2)以作務安心為先,(3)以打坐課誦攝心,(4)以參破疑團開悟。2.關於我自己的事,分成兩點︰(1)我如何自修,(2)我如何在東西方兩個半球指導禪修。

  

  ▲一九九一年十月十八日作者於多倫多大學演講前,由該校宗教研究中心主任麥克米倫為之做引言。

  他們約定我演講五十分鐘,座談五十分鐘。一共有三個人問了十一個問題。答得他們都很滿意。其中有一位韓國學生,因為在他國內的松廣寺,有過禪寺生活的經驗,所以對中國禪宗寺院的生活方式以及修行情況很有興趣。問我今天中國還有幾個大禪寺?我告訴他,非常遺憾,中國大陸著名的禪宗叢林像浙江的天童,江蘇的金山、高旻、天寧,廣東的南華等寺,近幾年來都已陸續的修復,也可以見到出家僧侶的活動,卻已無法見到五、六十年前禪修的規模。我只能告訴他,臺灣目前有我們的農禪寺及惟覺禪師的靈泉寺,實在以禪寺的方式有定期和長期的禪修之外,僅有少數的個人和寺院內部的禪修活動。

  

  ▲一九九一年十月作者在多倫多大學演講時,聽眾們一次又一次鼓掌。

  當我演講之後,麥克米倫博士才想起,在一週之前,曾有一位他的朋友邱.克倫(Hugh Curran)在他府上作客,跟他對禪的觀點做了幾番辯論,而那位邱‧克倫都用他師父的看法作為背景。問我︰「認識這個人嗎?」我說︰「我就是他的師父。」他非常驚奇而歡喜地說:「想不到我請到我朋友的師父來了,我怎麼樣也沒辦法把一位教授和禪師連在一起想!其實我已經間接地跟您辯論過了。」他非常得意,看來他跟邱‧克倫辯論是辯贏了的。

 二五、禪定智慧.禪悟經驗

  十月十九日,星期六。

  從上午九點三十分到十一點三十分,由多倫多佛學會,為我借用弘法精舍,對當地的華僑界舉行一場演講,題名:「禪定與智慧」。分作四個子題 ︰1.禪定是修學佛法的因,智慧是它的果。2.凡是念佛、拜佛、持咒、誦經、打坐,如果懂得要領,都是禪定的方法。3.攝心共有三個層次,從散心而專心、一心到無心。4.指導念佛、拜佛、誦經、持咒、打坐的要領。

  在二百三十多位聽眾之中,有不少已經信佛、學佛二、三十年了,聽完我的演講之後,發現竟然是第一次學到了正確的修行方法和修行的觀念,所以非常歡喜。

  因為佛學會沒有自己的會址,經常借用弘法精舍來舉辦弘法和共修的活動。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我一向有一個原則,到有出家人主持的寺院,不主動說法,也不為人說皈依。所以佛學會的黃會長也沒有事先宣布我這一次會舉行皈依的儀式。

  

  ▲一九九一年十月十九日在多倫多弘法精舍由多倫多佛學會會長黃振漢居士(左)做介紹,中為英、粵語翻譯王明怡。

  但是,這一次的聽眾之中,有好多位是遠從東北方的魁北克省專程到多倫多,目的就是要我為他們舉行皈依的儀式。同時在湛山精舍聽到性空和誠祥兩位長老法師的談話,並不介意我在他們的道場說皈依,只是為當地增加了正信三寶弟子的人數。

  於是演講完畢,我宣布了有皈依的儀式,竟有六十多人發心皈依了三寶。其中有幾位曾經是皈依了盧勝彥和清海的人,而聽了我的演講之後,方知以前走錯了路。

  十月十九日的下午二點半至四點半,應多倫多大學佛學社之邀,再次進入多倫多大學的校園。在西德尼.史密斯大樓(Sideney Smith Hall)的二一○二室大演講廳,對二百多位東西方人士,舉行另一場公開演講,題目是:「禪悟的修行和經驗」,英文為「Practice and Experienceof Ch`an Enlightenment」。分作四點講述︰

  禪修的經驗即是平常生活。

  不用方法便是頓悟的法門。

  悟境有三種的四個層次︰

  佛教之外的悟︰

  藝術家的悟。
  科學家的悟。

  哲學家的悟。

  宗教家的悟。

  佛教的悟︰

  小乘的自覺。

  菩薩的自覺覺他。

  佛的自覺、覺他、覺行圓滿。

  禪宗的教外別傳,不假階梯,直指人心,明心見性。

  禪的悟︰

  光音無限。

  澄澄湛湛。

  一片悟境。

  虛空粉碎。

  放鬆身心,減少困擾。

  

  ▲在弘法精舍為六十五人開示皈依三寶意義,並舉行皈依三寶儀式。

  我也當場教了他們簡單的方法,放鬆各人的身心。試驗結果,多半覺得有用。

  這一次的加拿大之行,多虧王明怡居士為我擔任英語及粵語的翻譯。果元比丘隨我同行照顧很多,他原是加拿大的華僑,去(一九九○)年開始,才辦妥美國永久居留的身分。當地佛教界見了他都很歡喜。我在十月二十日上午就跟明怡兩人,回到了紐約,主持星期天的各項活動。果元則被那邊留住,舉辦了一整天的初級禪訓班課程,以滿當地人士之願。否則,光是我去講禪,而沒有人去教他們禪的修行方法,終還有所缺憾。

二六、中美洲的行前
  
  從加拿大回到紐約之後,本想好好休息一個星期,準備去中南美洲的哥斯大黎加及美國南部三個州,做為期十天的弘法旅行。可是,打開我的記事簿一看,發現我還欠一篇論文。那是在今(一九九一)年七月中旬,就已答應為日本國士館大學的教授光島督博士,代我們共同的老師山崎宏博士發起《山崎宏博士米壽祝賀紀念論文集》而提供一篇文稿。這篇文稿須在十月二十八日以前,寄到論集的主編日本東方文化研究協會理事長酒井忠夫教授的手上。幸虧在臺灣期間已有中華佛學研究所的林果立,為我找了許多資料,所以利用一週課餘的時間,趕出了一篇萬言的稿子,題目是〈現代臺灣的學術研究〉。也幸虧有陳果綱起早待晚為我抄寫,終於在十月二十五日,以國際快遞向東京寄出。
  
  二十六日星期六,又有賓州大學的佛學社來了二十多個留學生。晚上為他們做了兩個多小時的開示。可是,我還有兩篇稿子非得在二十八日出門以前趕出︰1.我們中華佛學研究所的專任教授,博士比丘尼慧嚴法師,將於十月三十一日在高雄鳳山的佛教蓮社舉行住持晉山典禮。我無法親自前往道賀,應該寫一篇文章為她祝福。2.東初出版社的編輯部傳真要我趕快為《禪門囈語續集》撰序。不得已,只好於二十七日凌晨四點起床,連寫了兩篇短稿。
  
  十月二十七日是週日。不到九點,來了二十多位信眾要求皈依,接著就是觀音法會及午供,下午講《楞嚴經》,並且又開了兩個多小時的會,為十一月十五、十六兩日,在皇后區的臺灣會館,舉辦大型的人生哲學講座討論準備事宜。一直忙到晚上七點多,我還沒有整理第二天出門旅行需要帶的東西;最糟糕的,頭髮很長還沒有剃。終於在十一點,精疲力盡的情況下,就地鋪了床單休息。
  
  我和中美洲的因緣說來非常的傳奇。去(一九九○)年底,有一位吳穆一居士從哥斯大黎加到美國旅行,而來紐約的東初禪寺拜訪,我對他印象不深刻,但他希望我能夠去一趟哥斯大黎加,那邊實在太需要佛法了,而就是沒有法師去給他們指導和接引。
  
  今年春天,我在臺灣又見到另一位陳瓊玲居士,到農禪寺向我禮座,也說是我的皈依弟子,法名果淨,再一次要求我去哥斯大黎加一趟。我則推說,如果他們在那邊建起了道場我就去。想不到在今年七月份我回臺灣以前,他們就把正在建築中的道場圖片寄到了紐約,而且要我排定確切的日程,好讓他們準備。本來我只是一句推託的話,想不到卻鼓勵他們完成了一個道場。正因為這個道場是由我的鼓勵而起,所以要求我命名並撰一副對聯,親筆寫了寄給他們。我對自己的字有自知之明,怎麼敢出醜到外國去!只有隨手取了「福慧精舍」的名字,同時寫了兩句話︰「勤於照顧周遭眾生的苦難是大福報,善於處理你我及他的問題乃深智慧。」我也不知道像不像是對聯,就寄了給他們。  
  接著,交代果元比丘,為我安排行程。湊巧,美國南方的幾個州,也有好幾處向我接觸前往弘法,終於安排在本年十月二十八日至十一月六日的期間,跑七個地方,做了十一場演講。

二七、哥斯大黎加的公開演講

  十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上午八點,果元比丘和Tim Ide居士兩人駕車送我到紐約的甘迺迪機場,搭乘哥斯大黎加航空班機。行程中起降四次,經過三個小國家的首都,九個小時之後,在哥斯大黎加的中央政府所在地聖荷西巿降落,那是一個海拔一千多公尺以上的高原。出了機場,並沒有想像中的南方氣候那種炎熱,相反地倒是相當涼爽。

  我剛走出機門閘口,就見到一對中年的夫婦,向我合掌相迎,並且自我介紹,是中華民國大使館的參事周明義及他的太太王麗枝,並說,其他還有二十來位歡迎的信眾正在外邊恭候。我知道,現在全世界跟我中華民國有邦交的,還有二十多個國家,哥國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李元簇副總統最近才訪問了中美三個小國家,哥國便是其中之一。我能訪問一個跟中華民國有邦誼的國家,感到很親切和歡喜。駐在地大使館對我的到訪,也相當的重視,當晚演講的場地,即是由大使館出面免費借用的。

  由於有大使館外交官的迎接,通關非常快。事實上,我的行李也只有一只僧袋和一只手提包。通過海關之後,發現有二十多位男女居士列隊相迎,特別是十四位太太和小姐們,都穿上了特別設計的制服,墨藍色的旗袍,衣襟鑲鮮紅的祥雲圖案,看來非常莊嚴。這使我感到慚愧,臺灣的法鼓山護法會,還沒有設計出一套制服來,海外的信徒們倒反而搶先了;也許是人少容易做決定罷。

  

  ▲聖荷西機場歡迎的信眾,作者友側為周參事夫婦,左側是吳穆一居士。

  我首先被陳瓊玲的先生李燦輝居士,開車送到周參事的寓所,然後共進晚餐,略事休息,便去演講的會場,那是哥斯大黎加工程師協會的會議廳。

  從七點到九點的一場演講,到了三百多人,把會場擠滿,其中有一百多位是西班牙語系的當地人。原來該國國會的議長說好了也來聽講,我們的大使邵學錕先生也說好了一定會來,結果都是臨時有事,未能見到他們。倒是大使夫人李愍寶女士,文化參事黃允,政治參事向延佇,以及幾位秘書和大使館的館員都來了,不用說,周參事夫婦一定在場。

  當晚的講題是:「禪與人生」,由哥斯大黎加國立大學的兩位教授趙勁北、李忍堅,以及另外一位姜伯川先生,共同組成一個西班牙語的翻譯小組。對我來講,這也是一個新的經驗:第一,從來沒有在西班牙語系的國度裡做過演講,當然我對於西班牙語連一個字也不懂。第二,由三個人共同為我翻譯的場面也是初次,不過效果還不錯。他們的方式,是由趙勁北和姜伯川兩人,輪流擔任主譯,再由對於佛學名詞懂得較多,並且對於佛教有信仰傾向的李忍堅適時補充。

  當天晚上,我講得非常吃力,有許多原因︰九個小時的空中飛行,中途四次起降,氣壓不均,以及地處高原,空氣稀薄使得我耳膜疼痛閉塞,演講之時,還是有被悶在水裡的感覺。加上麥克風似乎接觸不良,開始之時,好幾次斷斷續續。同時,我既要一面注意翻譯的人員是否聽懂,也要注意臺下的聽眾表情反應。事實上,在開講之前,當地的一位醫生和兩位女士,自稱是某坐禪會的成員,先請教了我幾個問題,然後拍了幾張照片,使我累上加累。以致在演講之時,頭腦空,眼皮重,再加上我根本沒有時間來得及為當晚的演講擬好大綱,只在上臺之後臨時抓了一張紙,寫下了幾個重點,真是感到對不起與會的聽眾。萬想不到,到演講結束之時,只有陸續進來的人,而沒有中途離場的人。而且在後邊本來只留下十分鐘的問答時間,結果延長到三十分鐘,還不肯放我走。我想,這不是我的演講內容好,而是當地聽眾對佛法的渴求心強,使我非常感動。

  當晚有一個電臺的記者全場聽完,以至第二天有一位《國家報》(National News)的記者聞訊,特別前來向我做了一個小時的專欄訪問。那表示當晚的演講內容,並沒有使聽眾失望。

  演講的重點共分為六項︰1.佛教基本觀念──因果和因緣。2.何謂人生?生命、生活、生存。3.什麼是禪?如何修禪?從念佛到參話頭。4. 禪的目的是智慧的開發,雖有身心反應的神祕經驗,但不重視。5.禪不離開日常生活,能夠開悟當然有用,不能開悟也很有用。6.現代人需要禪的佛教。因為它是現實的、踏實的、平實的、智慧而清涼,不是盲從和狂熱。

  當時聽眾之中,有不少是一貫道及另幾種新興宗教的信徒,聽完之後,使他們知道他們所信崇的原來不是佛教。

二八、聖荷西的福慧精舍
  
  三年前,在哥斯大黎加首都所在地聖荷西巿,並沒有佛教團體。對我而言,那兒僅僅只有一位正信的三寶弟子王素梅。她在臺灣的農禪寺皈依三寶之後,帶了我的著作,回到僑居地,就開始傳播佛法。接著就有陳瓊玲等人,陸續地回到臺灣皈依,吳穆一還受了菩薩戒,非常地精進。陳瓊玲夫婦是臺灣一家最大的雨傘公司「福太」的股東之一。而該公司就有兩位職員先後到農禪寺出家,對於佛教倍感親切。到了去(一九九○)年,聖荷西就有了二十多位熱心於正信佛教的太太們,共同買了一塊地。從今(一九九一)年四月開始動工,到今年十月底,為了迎接我的光臨,把全部工程趕完,並且也從臺灣請來了三尊佛像,同時也成立了哥斯大黎加佛學社,推舉陳美惠擔任會長。不是因為她的資格老,而是因為她的先生去年過世之後,她很需要佛法;兒女都已大了,事業也不需要她照顧,所以有較多的時間,來為福慧精舍的弘揚佛法和共修的集會服務。
  
  至於福慧精舍的工程也是由一位會員太太的先生,是建築工程師,免費設計;另有一位在聖荷西經營三溫暖健康中心的戴高源,自願監工、買材料,一直到十月份時,每天都是不眠不休,陪著工人趕工。最妙的,他們沒有人教他們唱念,竟然也會打磬、敲木魚,聽來雖然不太像,但這一種要學、要有的勇氣和熱心可嘉,就這樣促成了福慧精舍的各項共修活動。可是,在我到達之前,除了吳穆一已經在他夢中向我皈依,周參事曾在臺灣接受一位密教的上師灌頂之外,其餘都是清一色的女性會員。而她們的先生,雖然贊成他們的太太信佛,而他們自己則都還抱著等著看看的觀望態度。所以我在二十八日抵達聖荷西,以及二十九日早晨去他們的道場福慧精舍之時,除了吳穆一,其他都是女居士向我頂禮。另外的男士則只站在背後觀禮。尤其我還沒有出發之前,就已經有消息傳到紐約的東初禪寺,說那兒有不少的一貫道,以及盧勝彥和清海的徒弟,讓我適度的對他們做一些化導。我自己是不會介意人家對我怎麼想和怎麼看。只要坦誠、率直,盡我所知、盡我所能地幫助他人而不傷害他人,利益他人而不征服他人,至於成功、失敗,不是我所要考慮的事。
  
  十月二十九日上午八點半到十一點半,他們安排我在福慧精舍指導坐禪的觀念和方法。我首先念了一遍《增一阿含經》卷一的迦葉佛偈,也就是一般通稱的七佛通誡偈︰「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說明「諸惡莫作」是持戒的意思,「眾善奉行」是修行布施、忍辱、精進的意思,「自淨其意」是修行禪定的意思,「是諸佛教」乃以諸佛的智慧來指導開發我們自己的智慧。可見這四句話涵蓋的內容相當豐富,既是戒定慧三無漏學,也是菩薩所修的六度法門。接著,我教他們怎麼樣盡量的遵守五戒,如何念佛、禮佛、持誦、打坐的方法及觀念。我講得相當懇切,指導他們修行方法的時候很細膩。雖然我非常地累,他們也看得出來我一臉的倦容,還能夠不厭其煩地反覆叮嚀、再三指導,並且使他們體會到聽聞佛法之不易。不是懂了佛法的人不願意講、不願意教,實在是懂得佛法、修行佛法、並且以正確的佛法指導他人的人實在太少了。

  

  ▲作者在聖荷西福慧精舍舉行座談會。
  
  前一天晚上,我在哥斯大黎加工程師協會演講之前,司儀王美環居士就已經當眾宣布希望皈依三寶的人,在進門處登記,而且說好在演講之後就舉行皈依儀式。出乎意外地,我在結束演講之時,宣布下邊是皈依的儀式,司儀卻立即告訴我︰「只有一個人登記,所以明天再說。」

  

  ▲作者在聖荷西福慧精舍為信眾說三皈依。
  
  到了二十九日十一點三十分,我發現參加聽講和學習打坐的一共有三十多位。學得都是那麼地認真、投入,所以在結束之前,建議大家跟著我念︰「南無佛,南無法,南無僧。」三遍之後禮佛三拜。當我問他們沒有念的請舉手,發現是全部都念了,又告訴他們︰「這就是皈依三寶的儀式,如果覺得是上了當了,還沒有準備要做三寶弟子的,到下午就不必發你皈依證,也不會給你法名。」
  
  下午二點,舉行座談會,同時請他們登記需要法名的有多少位。結果除了已經皈依的三個人之外全部都要皈依證。男的有二十位,女的有二十三位,其中包括三位當地人。當我頒發皈依證和佛牌項鍊的時候,每一位都充滿了法喜,尤其是太太們,見到先生們都皈依了三寶,更加歡喜。
  
  這個經驗告訴我,知識性的演講,只能夠讓人同情佛教,諒解佛教,並不一定能夠讓人接受佛教,皈依三寶。指導人如何修行,並且說明為何修行,則比較容易讓人成為三寶的弟子。如果照著佛所說的方法和道理去實踐而得到身心的實際受用之時,就是不勸他們皈依三寶,也會不斷地親近三寶,進一步則是護持三寶。可是,有一些人在還不知道佛教是什麼之前,馬上就勸他們照著我們所教的方法去練習,則未必願意接受。我在國內外都會發現這種人,聽講佛法是為求答案,或者做參考,並不準備接受它、使用它。我在聖荷西那樣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固然因為我花了幾個小時的苦心,主要還是那一班人,都不排斥佛教,而且已在護持著他們的太太及朋友所信的佛教,才有這樣的成果。

二九、拜訪邵學錕大使
  
  在我原先安排的行程之中,十月二十九日的整個下午都在福慧精舍。但是,我要求去拜訪大使館。一則代表國內的佛教界對駐外的使節慰問和致敬;再則為了向大使館對我的訪問支持協助表達謝意。因此請周參事臨時安排於下午三點鐘到達大使館。由李燦輝開車,吳穆一及劉乃銘陪同,在大使館的會客室拜訪了邵學錕大使、周明義、向延佇兩位參事,以及兩位秘書。在去大使館的途中,同行的人先向我預告︰邵大使是重慶金陵大學畢業的,那是個教會學校,所以他是老基督徒,最好不談宗教的問題。想不到,見面之後,邵大使主動地告訴我︰今(一九九一)年已七十二歲,生在浙江,南京長大,重慶讀完教會的大學,但他對於基督教一開始就有反感,幾十年來不斷地有長官、同事、朋友勸他受洗信基督教,他始終沒有接受。對於佛教,因為家庭的背景,有信仰的傾向,他自己還沒有信。如果跟基督教對比,他沒有那麼反對佛教。所以第一天晚上也讓他的夫人去聽我演講,自己則因事未去。可是,他指著周明義參事說︰「他已非常迷信!」我接著告訴他︰「迷信並非壞事。相反地倒是一種安全的保障,只要他對工作、家庭、社會、國家,沒有負面的作用,迷信又何妨?」

  

  ▲作者在歌斯大黎加首都聖荷西市拜訪邵學錕大使於大使館。
  
  邵大使又說︰「佛教很溫和,缺點就是出世而不入世。」我說︰「是的,許多人都說佛教是出世,其實那真是一樁好事!佛教主張純客觀的奉獻而不自私自利,叫作出世。現在這個社會如果多一些這樣的人不是更好嗎?」不過,近世以來的佛教徒們給人家的印象是逃避現實。所以昨天晚上的演講會中,周參事特別問我︰「『遁入空門』對於社會是好是壞?」我說︰「這一句話不是佛教徒講的,而是那些反對佛教的讀書人、小說家們口頭和筆下對於佛教的用語。我們不承認是逃遁,否則我這個和尚怎麼遁到哥斯大黎加來,而與邵大使及諸位外交官見面談佛法呢?至於佛教講的『空』是空掉自私的我而承擔起普度眾生的責任。無我的『空』就是純客觀的智慧,普度眾生就是慈悲。」
  
  當我講完這段話,幾位參事和秘書好像還有很多話要問,因為他們一向所以為的佛教,跟我說明中的好像很不一樣。我說︰「這責任不在你們,而是在我們佛教徒,感到慚愧和抱歉。因為能夠把正確的佛教,正信的佛法向外弘揚的人很少,我應該代表整個的佛教表示歉意。」而有一位秘書還有幾個問題要問,大使的隨從已在外邊等著。因為下午四點,哥國的外交部長要接見他。他不得不跟我說對不起。看樣子,他們對於佛教已經有一點興趣了,所以答應回到紐約之後,將給他們寄幾本我的著作向他們請教。

三○、無憂的高原
  
  預定下午四點半有位記者到福慧精舍向我採訪。我們駕車離開大使館時,還不到四點,李燦輝居士希望我在經過他的工廠之時進去看一看,為他們祝福。在一路上他給我介紹哥斯大黎加的總面積是四萬五千平方公里,比臺灣的三萬六千平方公里稍微大些。可是今天臺灣的人口是兩千一百萬,而哥斯大黎加只有三百多萬。他們的國民所得相當低,原來是靠生產咖啡為大宗的外匯收入,近年來,許多國家都已試種咖啡成功而且品質好過哥國;加上他們沒有重工業,連輕工業也很少。現在一般的工人,每個月只能得到相當於二百多美元的工資,應該是一個落後的窮國家。好在,他們的教育普及,百年前就已實行了十二年義務教育制,在他們的國土裡沒有文盲,而且大學畢業的人口比率相當高,是一個有高度文化的國家,愛好哲學、藝術,幾乎每一個人都能說善道,雄辯滔滔,毛病出在說得多而做得少,落於清談。所以有位居士告知我,若跟當地人來往,不要太相信他們的口頭承諾。
  
  聖荷西地處高原而雨量豐富,花草樹木非常茂盛,當地出產一種「蜂鳥」的小動物,體型跟「十姊妺」差不多,但是以花蜜為牠們的主食,尖長的喙好像一支吸管,能夠伸到花朵的心部。我在周參事府上的後院,欣賞到了這樣的美景。因為到處都有巨大的花朵,使得鳥兒顯得像蝴蝶一般那麼的小,蜂鳥有不同的顏色,在花叢之中穿來越去,有點像熱帶魚穿梭於五彩繽紛的珊瑚礁之間。這種景觀對我而言尚屬初見。周參事告訴我,他們的院子曾經有過三個蜂鳥鳥巢,在他們那兒生兒育女,繁榮家族。這比起若干人士把鳥養在籠裡,提在手上,自然得多了。
  
  李居士和吳居士又告訴我,哥國的人民,樂天知命,也可以說沒有中國人那樣的刻苦勤勞,沒有美國人那樣的物質文明。因為他們不必擔心生活的問題,縱然再懶的人也不會餓死,隨便在自家院子裡種一、兩棵酪梨(avocado),就可以隨時果腹,也不需要太多的照顧。我在街頭路邊,隨處可以看到,有人擺著地攤兜售酪梨,而且相當便宜。因為他們的氣候涼爽宜人,沒有酷寒的冬天,也沒有悶熱的炎暑,不需穿多少衣服,真是得天獨厚的一個國家,無憂無慮,自然自在。他們做任何事的速度,都是慢吞吞的。今天如果沒有像美國那樣的物質文明在誘惑他們,這個國家的人民,可能過得更為悠閒自在。
  
  李居士的雨傘工廠,佔地好幾英畝,在山坡上。這是屬於臺灣「福太」的子公司。原料是從臺灣進口,從傘骨到傘布的成品,也都是在臺灣製造。在聖荷西只是裁縫、裝配,然後批發銷售中南美洲幾個國家地區。他們用的工人和經理,都是當地人。幾年下來他們夫婦也都學會了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我為他們祝福之後便回福慧精舍,接受《國家報》的記者做了一個小時的採訪,問的問題,都是圍繞著禪的歷史、功能、生活方式、修行方法,看來他很內行。

三一、泛美航空的麻煩
  
  十月三十日,星期三。
  
  兩個晚上都是住在周參事夫婦的府上,因為他們只有一個孩子,房子很大,還有一個佛堂,對我來講比較方便。連吳穆一以及另外一位居士也陪我在那邊過夜。三餐的飲食是由陳會長及另兩位太太共同負責。他們的組織、分工,都相當清楚而又合作無間,所以我在那邊度了兩天雖然緊湊而並不緊張的弘化假期。  
  三十日四點三十分起床,五點三十分在周府和福慧精舍的幾位主要幹部共進早餐之後,便驅車往國際機場,趕搭七點四十分起飛的泛美班機,飛往美國最南端的邁阿密。到機場為我送行的,除了接機的原班人馬之外,又多了些新皈依的弟子。而且,多半穿上了團體服,為早晨的聖荷西國際機場,點綴了若干佛教的氣息。
  
  上機之前,發生了一個小故事,那是檢查行李時要我把照相機打開,取出電池留在海關,或者交給送行的人員保存。可是,我的電池是柯達公司的特製品,可以連續使用一百個膠卷,只有找到他們的公司才可以買到,一般的代理商店是不銷售的,如果沒有電池,照相機就失去作用。好在周參事很機靈,他是外交官的身分,先把電池拿在他的手裡,同時提著我的手提包過了檢查口,他又無聲無息地將電池放回了我的提包。
  
  像這樣嚴格的檢查方式,是否只有泛美的班機如此,我不清楚。原因是在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有一架七四七型客機,在倫敦起飛之前被利比亞的恐怖分子放上了定時炸彈,結果在蘇格蘭上空爆炸,造成機上和地面共二百七十個人喪生的慘劇。在同年同月,另一架法國航空公司的班機,也遭到同樣的命運,死亡一百七十多人。從此之後,泛美公司對於旅客的行李檢查,特別嚴格。這當然是為了保障旅客和飛機的安全,卻同時也為旅客和公司帶來若干過關檢查的麻煩。像這種回教小國家的恐怖行動,為世界造成恐怖與不安,歐美世界幾乎是束手無策。結果,這家有六十九年歷史的民航先驅,在本(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上旬就不得不宣告破產而關門大吉。我們有位信徒吳淑芳,在為泛美服務二十年,是位資深的職員,也因此而失去了她的職業。這是佛法所說的「世事無常」,任何一樁事業和現象,都會起起滅滅的。

  

  ▲哥國信眾到機場為作者送行,圖右第一位是陳瓊玲。

三二、佛州的邁阿密

  上午十一點三十分,到達美國最南端的佛羅里達州邁阿密巿。因為該地佛學社的社長及其創始人都在上班,所以由他們的會員張美綾開車到機場迎接。她是第一次擔起這樣的任務,對於機場的情況也不熟悉。可是,在同一時間,不但是迎接我,還得到另外一家航空公司班機的出口處,迎接從德州奧斯汀飛到該地跟我會合的魏煜展博士。結果,我是早到二十分鐘,而張美綾先接到了魏煜展再來找我時,我已在海關出口處靜候三十分鐘。最初我還以為下錯了飛機場,問了兩次,都說那是邁阿密沒有錯。當我發現只有她一個人來迎接,而且接不同班機的兩個人,使我非常感動。

  出了機場才發現邁阿密的天氣的確溫暖,高達華氏八十五度,相當於攝氏二十九度半。在一路上加穿的衣服必須全部脫掉,不僅是冬衣,連秋衣也得脫掉。當地的人都是穿了短袖的夏裝。我也不得不在行車途中,要求彎到一家購物中心,買了兩套夏天穿的汗衫褲。這是我在這一次的行程中所到天氣最暖的地方。

  落腳之處是曾憲煒居士的家。他是一位非常優秀而熱心的在家菩薩,從小就跟懺雲法師學念佛,也是我在紐約大覺寺時代禪坐班的學生之一。雖然跟我打過幾次禪七,他的專修還是念佛法門。當他初到佛羅里達州之邁阿密時,該地華僑界並沒有人學佛。由於他的熱心推動,組成了現在的佛學社,連任了幾屆的社長,目前已經改選由吳佳麗擔任。這一次就是由她來負責聯絡。現在該社有社員四十多人,也包括當地的西方人士。而且邀請了臺灣中華佛學研究所結業的陳秀蘭居士,常駐該社負責弘法的活動。

  十二點正,到達曾家,那就是當地佛學社的社址所在。在午餐桌上,曾憲煒告訴我︰餐後趕快休息,因為下午二點半到四點,在他府上就有一場座談會要我主持。這是在我行程表上沒有列入的活動項目,而且果元師一再地交代他們,不要把活動的時間排得太緊,不要把我累倒。但是,當地的社員們則認為我從來也沒去過,以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去,如果不把握機會,向我請教一些學佛修行上覺得非常重要的問題,可能永遠會感到遺憾。

  下午兩點三十分,曾家的佛堂裡,陸陸續續地來了二十五位男女居士,西方人佔三分之一。這一場座談會的主題是:「禪的基礎問答」。由於該地的人士缺少一位常駐的老師領導他們,曾憲煒學佛已經二十多年,應該可以勝任,但他非常謙虛。陳秀蘭雖然擔任講師,尚不敢以指導修行學佛的老師自居。因此學淨土、學密、學氣功、學道和學禪的人都有,相當龐雜,意見分歧,希望我能做一點溝通說明。我一向不會勉強他人跟從我自己,我也沒有一定要弘揚那一種法門,只是他們在修行過程之中遇到了那一些困難及疑慮,便給他們適當而客觀的解釋和疏導。所以也沒有一定要把我自己所教的禪修觀念和方法要他們接受。他們之中所提的問題,有的非常的尖銳,例如有的主張崇拜密宗的上師灌頂和加持,有的則說自修、自證、自悟、自信,為什麼一定要通過上師的傳授?看來這兩個問題是極端的對立,但是在我的立場看傳承不一樣,法門各有異,觀念也不同,同工異曲,並沒有什麼不好。只要不悖離基本的佛法,適合各人的所需,能夠各得其所,應該並非壞事。

  

  ▲作者在曾憲煒家的佛堂合影。

  晚上七點到九點,該社借一個越南僑民的佛教道場,南佛州佛教會(South Florida Buddhist Association)為我舉辦了第二場講座及問答。那原來是一座猶太教的小型教堂,由越南的難民集資購買。佛堂僅能容納五、六十人,而且已經非常的壅塞。目前請淨行法師為他們的住持,那是一位留學於臺灣師範大學而得到文學博士學位的越南法師。他也正在臺灣為由靈山講堂而發展為「靈山禪林」的大道場而努力,是一位非常慈悲而有遠見、有魄力的大法師。當時他正在美國的另外一州弘法。雖然不克親自接待,而叮嚀該寺的負責人代他向我問候和表示歡迎。

  其實,越南的移民,在邁阿密的雖然不少,中國華僑的人數亦相當可觀。可是中國佛教徒在那邊還沒有一個這樣的道場。

  當晚的講題是:「什麼是佛教?」副題為︰「佛教的基本觀念」。我以三個子題來介紹:1.正信佛教與民間信仰,2.四聖諦、八正道、三法印,3.感應和神通未必就是智慧的解脫與慈悲的濟世。因為當地的華人社會流傳著許多不同的宗教信仰,其實都是世俗化的民間信仰,都是為了求財、求子、求工作、求治病、求婚姻,還有好奇的問過去和未來,尚有一些鼓吹神奇、神通,其實不是佛教,大家卻都說他們信的是佛教。當晚到場的有東西方的聽眾五十多位。其中有一個西方人家族,Abby夫婦和孩子們共五人。Abby在一九七六年初,我在大覺寺時代就已跟我學打坐聽講經。分別十多年,又在異地重逢,虧他們趕了幾十公里的車程,為的是要跟我見面。另外有一對中國夫婦黃耀榮、鄭明珠和他們的朋友蔡純誠,是從佛州另外一個巿Tampa趕去,這使我非常感動,因為他們在平常都不容易聽到佛法和見到法師。

  講座問答之後,已過九點半,竟有三十多位東西方人士要求當場舉行皈依儀式。雖在忙碌而緊湊的一天下來,我已非常疲累,兩眼幾乎無法睜開而且喉嚨失音,還是強打起精神,滿了他們的願。回到曾府休息已過晚上十一點。

  這兩場在邁阿密的座談和演講,是由曾憲煒擔任英語翻譯。由於他的英文及佛學造詣都相當傑出,加上他的記憶和反應都很敏捷,所以他是我這一次南部弘法之行,最好的一位翻譯。我不必擔心他聽錯或翻錯,所以相當輕鬆。

三三、紐奧良大學

  十月三十一日,星期四。

  為了趕搭七點四十五分從邁阿密起飛的班機,飛往紐奧良巿,凌晨五點起床,五點半早餐,六點出發。搭乘美國大陸航空公司(Continental Airline)的班機沿墨西哥灣,經兩個小時的飛行,於當地時間八點四十分,抵達紐奧良機場。

  

  ▲作者在紐奧良大學校園。

  紐奧良是在路易斯安那州的南方,它是美國南部開發最早的一座古城,有兩百多年的歷史。這一次我是由該巿佛學會的邀請,而去做了兩天的弘法訪問。當地的負責人是一位馮太太,丁鳳英女居士。該會才成立一年多,會員只有三十多位。因為馮太太熱心,而且也有時間,所以公推她為首任會長,也把會址設在她家府上。

  

  ▲紐奧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主任教授Lazzerini博士向聽眾介紹作者。

  當天到機場迎接我的,除了會長,還有兩位太太及一位年輕的男居士。駕著兩輛車子,我和魏博士同坐在丁會長的車上。當她知道我曾擔任過中國文化大學哲學研究所教授,以及中華學術院佛學研究所所長之時,感覺到非常親切而又興奮。因為她是張其昀博士創辦中國文化學院的第一屆學生,畢業後擔任張創辦人的法文秘書,故對該校的人、事和歷史背景,非常清楚。我告訴她目前該校的人事情況之後,她便頗有人事滄桑之嘆。

  我當天的落腳地,就是丁會長的府上。因為她的先生馮紀渝,是一位石油工程的工程師,也是一家石油工程顧問公司的投資人之一,兩個女兒都已進了大學,住在學校的宿舍,身邊僅有一個十三歲的男孩,住宅相當寬大,所以做了我們借宿之處。

  午餐之後,略事休息,由丁會長開車,把我們帶到紐奧良大學(Universityof New Orleans),主持一場兩點半到四點半的演講。那是由該校的兩個單位︰中國佛學社及亞洲研究中心(Asian Studies Center)聯合主辦的。假該校活動中心二四二號的大演講廳,以「禪與人生」為題,對該校師生及附近另一所大學Dillard University的教職員共計七十多人,做了一場深入淺出的演講。內容分作四個子題︰1.從印度禪到中國禪,2.禪的理論依據是「空」與「無」,3.禪的入手方法是身心的放鬆與統一,4.如何將禪的方法與其理論,用於日常生活中。

  

  ▲作者在紐奧良大學演講前,坐於聽席上,左為翻譯者劉田女士(穿白衣載眼鏡者)。

  該校對於這場演講非常重視,所以由一位副校長Chachere博士代表學校到場歡迎,並聽完全部演講,同時由亞洲研究中心負責人Lazzerini博士親自主持,擔任介紹,而請當地獨家的《英文時報》(The Times-picayune)的專欄作家劉田女士,擔任英語翻譯。她也是紐奧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協調者(coordinator)。該校東方人似乎很少,當天共計七十多位聽眾之中,連我在內共只有五位東方人。

  演講之後,見到一位中國成都大學出來的留學生許曉明,現在他是該校化學系的研究生。以及一位日本教授藤田允,他是該巿黑人專門大學Dillard University 的日本研究中心的傑出教授,他本身屬於日本真言宗,但是也在那所大學擔任日本禪的課程。還有一位已經有十多年禪修經驗的美國居士Peter Wood。還有幾位教授和學生,提出了許多的問題,並表示對於這場演講很有興趣,能否給他們另一次機會,向我請教佛教和禪的問題?我告訴他們︰第二天晚上我還有一次演講,是在該巿的杜蘭大學(Tulane University),可惜沒有準備英語翻譯,使他們頗感失望。

三四、風和日麗的一天

  十一月一日,星期五。

  在我這一次北美洲南部弘法旅行的途中,感覺到最輕鬆的一個時段,就是逗留在紐奧良的那兩天。雖然該地佛學會的會員人數不多,辦事的人手更少,前前後後,內內外外,負責接待、布置乃至飲食的準備,我只見丁鳳英、江穩吉、蘇太太,以及蘇太太的兒子,一共不過四人。但是安排得相當周到,除了兩天的兩場演講之外,既沒有安排信徒跟我談話,也沒有需要我去拜訪的對象。因此十月三十一日晚上睡得較早。十一月一日的早上,八點鐘才吃早餐。我有充分的時間可以休息打坐。

  十一月一日的白天,原來沒有安排任何活動。丁會長問我準備做什麼?因為我知道,紐奧良是美國最長的一條河流密西西比的出海處,我曾於一九八九年和一九九○年,兩度訪問這條河的發源地明尼蘇達州,這使我很想看看紐奧良巿的風光。所以在九點鐘,由經營餐廳的蘇太太的兒子,駕著一輛旅行車,載著我和魏煜展以及她們三位,做紐奧良的一日之遊。

  該巿的南端,就是我們投宿之地,是在密西西比河以南,是一大片沼澤地帶。現在已有部分沿海築堤,把水抽乾,建成了新的高級住宅社區。它的高度不僅低於密西西比河的河面,也低於海平面九英尺。從那兒要進出紐奧良巿區,必須通過一條紐奧良大橋(Great New Orleans Bridge)。我們過了紐奧良大橋,通過巿區的十號公路到達一條觀光大橋,它橫跨八百平方英里的龐洽麒麟湖(Pontchartrain Lake)之上。該橋長度是二十四英里,所以不叫什麼橋,而稱為堤道(causeway)。在湖的這一邊看不到那一邊,只有在湖的中間才可以看到兩岸。據說此湖並不很深,只要起風,湖底的泥沙就會泛出水面,所以經常是混濁濁的。這使我想到少年時代隨著父母及兄姊來回於長江的南北兩岸之時,也曾見到類似的風光。這一條堤道的作用是雙重的。除了提供觀光旅遊的風景區,也使得對岸的土地升值。許多人在巿區工作,就把住家置於湖的對岸。因為我們去的那天不是假日,而且又是上午十點多鐘,不在上下班的時間,所以車行堤道上半個小時之中,只遇到一輛不知為了什麼而跟住我們的公路警察巡邏車。我們到對岸的橋頭下車,拍了幾張照片,就返回了紐奧良巿區。

  接著去參觀該巿開發最早的法國區(French Quarter)。顧名思義,那是最早從加拿大移民到美國的法裔公民所建的社區,直到現在,還有許多招牌是用法文。

  

  ▲紐奧良的法國區街景。

  有十多條街,都是西元十七世紀到十八世紀之間的法國式建築,一排排三層的樓房。臨街的二樓,均有圍著鐵欄的前廊。我們在那裡盡情地欣賞了密西西比河的風光,唯其離開墨西哥灣的出海口,還有大約八十英里。就在這法國區裡邊,我們到一家名叫法國巿場(French Market)的飲食店午餐。那家食堂非常特別,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店,法國招牌叫Cafe Du Monde,僅僅出售牛奶、巧克力、茶、橙汁、熱咖啡,以及一種法國甜點叫beignets的油煎麵餅。年輕人可以吃上五、六個,對我而言,兩個就飽了。相當便宜,生意極好,要站著等位子,坐上桌之後,要等十來分鐘,才見飲食送到面前。
  午餐之後,參觀近傍的一座叫作傑克森的公園廣場(Jackson Square)。那兒有好幾棟巨大的法國式古建築,以聖路易大教堂(St. Louis Ca-thedral)為中心,它的兩旁是博物館,左邊的叫Decatur,右邊的叫Presbytere Pedesi-rian,我們限於時間沒有入內參觀。

  

  ▲紐奧良法國區近傍晚的聖路易大教堂,其前有廣場公園,其左右為博物館。

  然後駕車經過一條叫作Bourbon的街道,都是兩百多年前的一層樓舊式法國建築,他們每一家對於先民所留下的木門窗、土磚瓦,簡陋而又陳舊,看來已經腐朽的建築物的每一部分,都非常珍惜地盡量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因為當時才是下午兩點多鐘,每一家的門面都還關得緊緊地,而且很少見到現代化的霓虹燈招牌。如果不是街上還有少數行人的話,很可能讓你覺得有點像是進入了鬼城那樣的感覺。但是,丁會長告訴我︰入夜之後,像我這樣的人,就不適宜到這種地方來了。因為那兒是一個有名的酒吧街、色情區,人潮洶湧,不許行車。

  駛離Bourbon街之後,我們又參觀了一處非常有名的跳蚤巿場(FleaMarket),因為丁鳳英離開臺灣已快二十年,不知道臺北、高雄等地,也都有了類似的跳蚤巿場,所以要讓我去見識一下。

  下午三點,回到丁府休息,準備晚餐之後,去赴另外一場演講。

三五、杜蘭大學

  十一月一日晚上七點至九點,假紐奧良巿杜蘭大學活動中心大樓的二樓「總統室」(President Room),為三十多位華人佛學會會員演講。與前一晚同樣的題目:「禪與人生」。雖然說明了沒有英語翻譯,還是有前一天聽眾之中的三位西方人來參加聽講。不得已,只好請魏煜展博士跟他們坐在一起,邊聽邊譯。當晚的演講內容也分為四點︰1.佛學.佛教.學佛的意義;2.禪與佛教的同異;3.禪的目的是化解主觀意識的分別執著,轉為純客觀智慧與慈悲;4.將禪用於生活中的淨化作用。因為我用國語連講兩個小時,講得非常地親切和有條理,跟第一天那樣的淺顯輕鬆相比,這一場演講是屬於理性的實踐和信仰的鼓勵。所以講完二個小時,問答三十分鐘,聽眾雖然人數不多,卻依依不捨,意猶未盡。演講結束,全部都皈依了三寶,包括那三位西方人士。尤其是丁鳳英的丈夫馮紀渝,他一向雖也承認信佛,但還沒有想要皈依三寶。另外兩位原來是魏煜展的朋友,廖臺河及曾珍夫婦,一向說他們是基督徒,雖不反對佛教也沒有想要皈依,在這一場演講之後,他們都從內心起,做了明確的決定,成了三寶的弟子。這對於會長丁鳳英而言,不僅是歡喜,而且事後再三地給我來信,表示感激。

  十一月一日晚上,來去會場,都是由馮紀渝駕車陪同,因為在他府上經過幾次的交談,對我頗有好感,所以在車上非常健談。他告訴我︰前一天演講的地方紐奧良大學是在巿區的北邊,靠近龐洽麒麟湖的南岸;當晚演講的地方杜蘭大學,是在紐奧良巿區的南邊,靠近密西西比河的北岸;而他的住家是在密西西比河南岸的Marrero Parishe區,parishe在英語叫county 就是郡或縣的意思,事實上那已不是紐奧良巿。我們到達杜蘭大學之前,經過一個最貴的住宅區,它與法國區相對,是最早的美國人區──聖查理大道(St. Charles Ave.)。據說,那條街的每一棟住宅,值價一百萬到兩百萬美金之間,但是,看起來跟一般住宅區的平民戶差不多。因為都是二百多年的古屋,雖然在現代人眼裡看起來並不起眼,但是一提起某人是住在聖查理大道,那一定是具有相當身價的上流社會人士。而如果這樣的房子坐落在紐約皇后區,就只能賣到三十萬美元左右。

  

  ▲作者在紐奧良的杜蘭大學開示。

  

  ▲作者與紐奧良的護持者兩對夫婦:馮紀汽及丁鳳英(右),黃文雄及江穩吉(左)攝於機場送別時。

  當我們經過李將軍圓環(Lee Circle),馮先生告訴我︰李將軍是一八六○年代南北戰爭時(西元一八六一─一八六五年)南方的一位領袖,雖然吃了敗仗,而且死掉一百多萬人,因為他代表了南方精神,不論在戰時或戰後,都對南方貢獻極大,所以還是把他當成不朽的英雄,在那兒建立了一座聳立於十多丈高石柱上的銅像以紀念他。

  另經過一個叫Mardi Gras的地區,雖然當晚什麼也沒有看到,但有一部著名電影「慾望街車」的故事,就是發生在那裡。那部電影裡所介紹的花車遊行的鏡頭,至今還能見到。每年在三月二十一日至四月二十五日間的復活節之前,有一個叫作「灰星期三」(Ash Wednesday)是天主教大節慶的前一天,現在就叫「馬蒂格拉斯日」(Mardi Gras Day),當地各單位都會參加化裝的花車遊行。車上的人不僅是化裝,而且還會向夾道的群眾,拋送大量的糖果、玩具、紀念品、珠串等,所以非常的熱鬧。從星期二當天開始,一直持續到第十一天的午夜為止。紐奧良巿的巿民,真會享受、真會玩樂。也許那就是早期外來的移民,為了祈求他們的幸福而舉行的一種宗教的儀式,演變到後來成為一種娛樂的節慶。關於這一些當地的歷史、古蹟和名勝,如果不是馮先生在車上向我介紹,怎麼也不會想到那些地方對於當地人有多麼的重要。

三六、達拉斯的兩大學三校區

  十一月二日,星期六。

  早上八點四十分,搭乘美洲航空公司(American Airline)的班機,從路易斯安那州的紐奧良,飛往德克薩斯州的達拉斯。十點鐘到達,出了機場,發覺紐奧良雖已相當冷,達拉斯則更加冷,氣溫已到冰點。沿途欣賞到美南大平原好美的一片蒙霜景色,同樣是南方,與邁阿密相比,溫差如此之大,是我沒有想到的事。

  我們由王明仁居士開車迎接到他的府上。據他告訴我們,達拉斯的人口五十萬,華僑就有三萬多。那是一個電子、電腦、軟體科技的城巿,一般華僑的素質都很高。

  這一次是由王明仁居士聯合了德州大學達拉斯校區(University of Texas at Dallas),德州大學阿靈頓校區(University of Texas at Arlington),還有北德州大學(North Texas University)三個學校佛學社的負責人莊東穎、張怡秋、唐函,聯合邀請我為他們開示有關禪、佛教的觀念和修行方法。所以在王居士的府上用過午餐之後,就到達拉斯的德州大學主持下午二點至四點的一場演講。他們指定的題目是︰「學禪方便談」。臨時我把它改為︰「禪──平常身心」,分成六個子題介紹 ︰1.靜坐入門,2.定境的分析,3.在家如何修禪,4.禪關與悟境,5.禪淨如何雙修,6.平常生活中的修行方法。聽眾有二百三十多人,這在當地來說是一場盛會。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應邀南遊,他們也知道下一次請我再去的時間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所以對於佛法的渴求非常的迫切。在當天下午的演講結束之時,王明仁居士沒有徵得我的同意,就決定了當晚還有另外兩個小時的座談演講。對這樣的處理和決定,我雖覺得有些唐突而不夠禮貌,但是我能理解王居士的用心良苦。這跟邁阿密的曾憲煒完全相同。為大眾得到更大的佛法利益,我應該感謝他們的菩薩心懷。

  當天晚上,本來只預備二十多人到王明仁及謝慧玲夫婦倆的府上,結果經他這麼宣布之後,晚上剛到七點鐘,已經把王家的樓下,客廳、起居室、廚房,擠滿了一百多人。他們要求我在兩個小時之內,把初級班的禪修方法和觀念,教會他們。這又是一個異乎常軌的期求。事實上,因為當天起早,上下飛機,中午也沒有休息,特別是下午那場演講沒有翻譯,晚上已經精疲力盡了。當我走上我的座位就座之後,頗有心臟休克的感受。好在我還帶了魏煜展博士,他曾經在紐約參加過很多次禪七,也知道我們所教的打坐方法,所以臨時跟他商量,把我們初級禪訓班所教的坐姿、數息的方法、禪修的觀念,向大家介紹。因為他沒有擔任過初級禪訓班的老師,也沒有教材可以作為依循,不到三十分鐘,就把他所想到的都講完了,剩下的時間還是給我。不過那三十分鐘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使我靜了一靜,舒緩了一口氣。

  

  ▲作者在達拉斯王明仁(右起前排二)居士的家與從休士頓去的六位男女居士。

  我在臺灣的期間,這多少年來,經常都很忙,往往到了晚上接見訪客之時,一邊談話一邊睡覺,好像也能滿足訪客的需求。所以這一次在達拉斯的王家,我也只好用這方法,不過面對的是一百多人,講的是:1.靜坐和禪修的差別;2.禪修的身心反應,正常和異常的不同;3.禪修最基本的方法,念佛也是其中之一;4.不要把禪修和神祕經驗的目的混在一起;5.修行的目的就是修行。就這麼我一邊講,他們一邊問,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對話。想要問問題的人很多,每一個問問題的人都有好多問題,所以中間沒有休息,一直延長到十點,我只好宣布︰「我的體力已經不能再講了,留待以後看因緣。」

  當天晚上,除了魏博士和我,發現還有五位居士也在王府借宿。他們是從休士頓駕車五個小時趕來聽講的林三江、劉莉玲、張仲岳、潘英俊、黃德紋。從這證明,到處需要佛法,就是弘法的人太少。可惜的是,大家都知道親近善知識的因緣難得,卻很難想到成就善知識更加重要。像我這樣的人,在三十年前也是沒有什麼人把我當成善知識的。所以我在第二天的早上,跟他們講︰應該造就年輕一代,求法重要,護持三寶、培養繼起的弘法人才,也很重要。就好像大家希望喝到足夠的牛奶,應該要去種草養牛,種更多的牧草,養更多的乳牛,才有更多的牛奶供應我們。

三七、奧斯汀的德州大學

  十一月三日,星期日。

  上午九點四十六分,從達拉斯搭乘三角洲航空公司(Delta Airline)班機,於十點四十分飛到奧斯汀,那是魏煜展博士的所在地。原來他在德州大學奧斯汀校區研究所求學,完成博士學位之後便和他太太李友琴卜居該地。現在經營電腦的生意,雖然相當的忙,還是抽出一週的時間來隨行照顧我。而且這一次行程中的全部機票也是由他提供。多年來,他們夫婦和他們的父母,以及姊姊和弟弟等家族,都是因他而信佛、學佛、護持三寶。對於紐約東初禪寺和臺北的法鼓山,都很熱心護持。這一次我也就在他府上借宿了兩晚。

  連續兩個晚上,是由德州大學奧斯汀校區佛學社社長祝紋君的邀請,在該校的大演講廳,做了兩場演講。十一月三日的晚上,七點三十分到九點三十分講出「禪與實際修持」。子題是:1.原始佛教的性空及大乘佛教的中觀,2.阿含及律部的頓悟及禪宗的不立文字,3.無方法即是禪悟的最好方法,4.中國禪的南宗特色。十一月四日晚上的講題是:「禪與生活壓力的調適」,也分四個子題︰1.禪的功能,2.禪的層次,3.生活壓力,4.如何用禪修來調適生活。

  

  ▲作者在德州大學奧斯汀校區演講,由梅迺文居士翻譯英文。

  這兩場演講,都是由原來奧斯汀佛學會的創始會長黃大強醫師,及現在該校教育系任職的坂本教授,兩人分別用華語及英語,為我向聽眾做了兩個晚上開講前的介紹。因為黃醫師和他的夫人都曾到紐約東初禪寺打過禪七;父親是日本人,母親是美國人的坂本教授,畢業於威斯康辛州立大學麥迪遜校區,他的夫人黃美珠,也曾到紐約參加過我們的兩次禪七,所以他們兩人,對我都相當熟悉,介紹得也很自然。

  為了這兩場演講,魏居士特別把正在威斯康辛州立大學麥迪遜校區攻讀佛學課程博士學位的梅迺文,請到了奧斯汀。因為梅迺文是我們中華佛學研究所在中國文化大學時代的第一屆結業生。以她的佛學程度和語文能力,特別是跟我之間的師生關係,一定會把現場翻譯的工作做得很好,這是我非常高興的事。使我更高興的,尚有兩事 ︰第一,讓我又一次見到了梅迺文同學;第二,魏煜展的用心是為了重視我們自己教育出來的人才。俗語說︰「太太是人家的美,兒子是自己的乖。」我雖然沒有那樣的俗情,但是對於魏煜展的安排深深感動。

  

  ▲作者在德州大學奧斯汀校區活動中心演講時的觀眾。

  正因為梅迺文是研究佛學的專家,她也是我在臺灣舉辦第一次禪七時的三十多位大專青年之一。她對於農禪寺的影響很大,那就是,由於她打完禪七之後回到臺大晨曦社,鼓舞了當時的十多位臺大同學親近農禪寺,後來就有幾位陸續地在農禪寺出了家,成了我相當得力的助手。而她自己雖然在美國結了婚,還是念念不忘佛學的研究和佛法的弘揚。所以在我的心裡,亦常常想到她。

  在這兩個晚上,我講得比較深入,特別是性空、中觀、阿含、戒律等歷史性、思想性的問題講得較多,專有名詞也不少,加上梅迺文的英語發音帶有東方味道,所以頭一天晚上到了二百五十多位聽眾,多半是西方人,結果不到半場走掉五十多位。第二天晚上,到了二百多人,半場以後也走掉了四十多人。這是我自從在美國各處演講以來,第一次遇到的現象。這應該是我的估計錯誤,如果講得較輕鬆淺顯一些,就不至於發生這種現象了。

三八、休士頓的玉佛寺

  十一月四日,星期一。

  我在奧斯汀逗留了兩天,第二天的早上和下午,都沒有安排其他活動,所以臨時請魏煜展的太太李友琴,買了從奧斯汀至休士頓來回機票,跟魏煜展一早搭乘六點四十分環球航空公司的班機,飛往休士頓,目的是訪問才落成一年多的玉佛寺。

  玉佛寺負責人是淨海法師,他是我在日本攻讀碩士學位期間的同學,也是我江蘇省的同鄉、同道。當我攻讀博士期間,他便被紐約法王寺的妙峯法師請到了美國。當我讀完博士課程,於一九七五年底到達美國佛教會時,也同在紐約布朗士的大覺寺掛單。後來他就到了休士頓,創立了佛光寺。接著他得到香港永惺法師的支持,及在休士頓經營地產生意的華僑嚴寬祜及崔常敏夫婦之大力護持,籌建了現在的玉佛寺。同時由一位出生於緬甸並在臺灣佛光山佛學院畢業的宏意法師協助,把休士頓的佛教社會建立了起來。

  由於我們不敢打擾他們太多,而且也不是應邀訪問,所以事先僅僅通知他們到達的時間,不敢驚動他們的信徒,只想拜見多年不見的老友,參觀一下在美國南方由華人佛教界創建的最大寺院。所以下了飛機,由魏居士的一位朋友駕車,送我們到玉佛寺。

  該寺建於休士頓巿郊的西枝大道(Westbranch Drive),靠近華人區的比利(Bellare)大道。休士頓巿全人口二百萬,華人佔了十萬,是相當大的華人集中區。目前玉佛寺的信徒也都是高級知識分子。該寺的佔地面積是兩英畝半,除了大殿、圖書館、廚房、僧寮之外,還有一幢兩層樓的活動中心。

  

  ▲休士頓玉佛寺的大殿及側殿,那些琉璃瓦是由日本進口,耐凍耐熱。右起是許巍文博士、煜展博士、淨海法師、作者、幻生法師,以及三位男女居士合影。

  

  ▲休士頓玉佛寺大殿及池中的觀世音菩薩立像。

  

  ▲淨海法師初購民居為佛光寺,如今尚在。

  我當天到達之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半。使我意外的是,除了見到淨海法師,還見到一位上海佛學院時代的老同學幻生魯愚法師,也見到了曾經到紐約的東初禪寺以及臺灣農禪寺參訪過的南斯拉夫籍比丘正見法師,同時還見到已七十六歲高齡的許巍文博士夫婦,而前天才趕去達拉斯聽講的五位居士中的黃德紋醫師又在玉佛寺遇到。

  目前在美國南方各州,只有玉佛寺的兩位法師和許巍文居士經常主持佛學講座,所以非常地忙碌。以往都說僧多粥少,現在到處可見的現象是粥多僧少,由於學佛風氣盛,社團多,而弘揚佛法以及指導修行的人少。

  下午二點,我們從休士頓回到了奧斯汀,晚餐之後,進行了德州大學奧斯汀校區的第二場演講。

三九、亞特蘭大

  十一月五日,星期二。

  為了趕搭早上六點十分從奧斯汀起飛的三角洲航空班機,前往喬治亞州的亞特蘭大,所以四點半起床,五點早餐,五點二十分便趕往機場。

  從十月三十日起,魏煜展陪了我整整的一個星期,他擔任攝影、錄音、提行李,和上下飛機搬運結緣的書籍,起早待晚,相當辛苦。他的生意相當忙,竟丟給了他的太太一個人負責,使我對他們夫婦非常感激。這一天早上是由他們夫婦和友琴的姊姊李淑錦,把我送到機場。淑錦學佛不久,可是已經相當深入,對於佛法的觀念和佛教的禮儀都不像是個初學。但她非常客氣地說全部是從我的書上學到的。

  上午九點十二分,在亞特蘭大機場降落。走出飛機的甬道,就見到亞特蘭大佛學社的社長林[氣-米+困]寶博士,以及韓德光及其母親和大哥韓建光。我坐上林社長的車子,先去訪問該社設於華人社區頂好市場二樓的佛堂。當晚的演講就在那附近的「華人活動中心」。在佛堂禮佛之後,改由韓建光居士駕車往韓家府上,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多。途中我們訪問了一個正在整土建築中的亞洲國際廣場,那是由臺灣來的林楓先生和其他六位股東,合資經營的一個佔地總面積七英畝的商業廣場。帶我去參觀的原因是,他們在第一期工程之中,首先建築的就是一座佛教的道場,已經定名為「菩提寺」,邀請到曾經去亞城傳授地藏法門的夢參老法師,擔任該寺董事長,這也是非常值得欣喜的事。雖然我還沒有見到該寺的規模,僅從挖了地下室大約二百多坪的大洞來看,規模已算不小!

  

  ▲作者在亞特蘭大彿學社與韓德光(右)、韓母(左)及社長林[氣-米+困]寶居士。

  午餐之後,由韓建光駕車,去參觀附近的大石山公園(Georgia's Stone Mountain Park),有名的南北內戰(西元一八六一年四月─一八六五年四月)博物館就在附近。博物館中所陳列的是南軍當時的武器、彈藥、服裝的實物以及圖片,這對於美國的歷史是非常的重要。南方人直到現在還認為這場戰事打得很光榮,所以把他們當時的南軍三鉅頭︰1.聯軍統帥傑弗遜.戴維斯(Confederate President Jefferson Davis),2.羅勃.李將軍(General Robert E. Lee),3.號稱「壁壘傑克森」的湯姆斯.傑克森將軍(General Thomas J. "Stonewall" Jackson)雕鑿於這座大石山的北崖上,那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浮雕。面積三英畝,表面比一個橄欖球場還大,高出地面四百英尺,三個人物及馬匹的雕像高九十英尺,寬一百九十英尺,深四十二英尺。

  

  ▲大石山公園的大石浮雕。

  這座公園原為私人所有,於一九一六年將北面的崖壁捐出作為浮雕之用,限期十二年完成,經歷兩位名雕刻家,都只能完成李將軍之頭像,而於一九二八年被業主收回。直到一九五八年,喬治亞州政府買下了這座山及周圍的土地,於一九六○年邀集了六位國際知名的藝術家成立委員會,由九位聞名國際的雕刻家呈上新的設計,而於一九六四年開工,以最新的儀器和技術,耗時八年,於一九七二年全部完工。這整座大山,是青色的大理石,由正面看,見不到一根草或樹,由背後看,雖有若干小草小樹,可是也不很多;但是,山下四周卻圍繞著整面的森林以及三面的湖泊,風光非常的明媚。

  亞特蘭大是美國南北戰爭期間的一座重鎮,直到現在還是美國南部的交通樞紐,貨運集散中心,所以它擁有全美最大的機場。而亞特蘭大的機場,不管上下飛機,如果不坐機場電腦控制的電車,就很不容易找到自己要乘的班機閘口或航站大廈的出口。

  亞特蘭大給人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是有一部小說叫作《飄》(Gone With the Wind),在四○年代風靡全球,就是以它為背景,後來拍成電影,由克拉克蓋博和 費雯麗主演。據說,現在有人寫出了續集,銷路也不錯,不過還沒有拍成電影。

  喬治亞州的人口只有六百萬,而亞特蘭大就佔了二百五十萬。亞城的黑人特別多,佔了百分之六十;華裔的移民也有三萬。整個的巿區,非常明顯的劃分為美國白人、猶太人、華人、黑人的各區,而韓僑跟華僑的區域幾乎要連在一起了。自從一九七○年代開始,它才漸漸地發展成為美國現代南方最重要的商業城巿。例如:國際商業機器公司(IBM)、美國電話電報公司(AT&T)、三角洲(Delta)航空公司關係企業、可口可樂(Coke Cola)飲料公司等的總公司,都設在亞城。日本人亦在那裡投資了好幾棟高層的大樓。一九九六年的奧林匹克運動大會,亦被亞城爭取到主辦的權利。同時,亞城也是一個基督教宗教氣氛特別濃厚的都市,這由他們自己把亞城稱為「聖經帶」(Bible belt)可以見得,但是對於其他的宗教也能容忍。在目前有泰國、日本、越南等國的佛教寺院各一所,而以泰寺最大,常住僧人有四位。這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城巿。

  當天晚上,七點到九點,亞城佛學會假華人活動中心演講廳,請我以「現代佛教人生觀」為題,做了兩個小時的演講,內容分為五個子題︰1.佛教適合一切的環境和時代。2.緊張的現代人需要佛教。3.佛法講因果,努力種植善因,勇於面對惡果。4.現代人宜時時學習如何放鬆身心和放下自我。5.現代人應有堅固清淨的宗教信仰。這場演講由普林斯頓大學的雷利史考茲博士(Dr. Larry J. Schulz)擔任英語翻譯。到了東西方聽眾一百二十多人。雖然我與翻譯之間是第一次合作,沒有足夠的默契,我講得辛苦,他也翻譯得很累,好在他的中、英文程度都很好,佛學也有若干基礎,還能夠使得全場的聽眾從頭到尾,聚精會神地聽完我的演講,並於演講之後,由不同的東西方人士提出了十多個問題。所以在我回到紐約之後,林社長還特別給我寫信說,因為我的那場演講,對當地學佛人士的學佛風氣打開了新的局面。

  我從來沒有想到,在亞城也有認識我的人,事實上,卻在演講會場發現了幾個熟人。例如我在一九六八年的臺北善導寺時代,就皈依了三寶的林玉英和他的先生朱立中,去(一九九○)年在臺北農禪寺皈依的臺灣聲寶公司已故董事長陳茂榜的長女陳淑昭,和她自己的女兒黃冠文,還有一位西方人士,曾經為我們的英文《禪雜誌》擔任過打字和版面設計的理查.李(Richard Lee),他們都是從當地的報紙和我們東初禪寺的英文《禪通訊》得到了消息而來的。多年不見,異地重逢,竟使我在一時間叫不出他們的名字,真是不好意思!

四○、湖光山色與叮嚀

  十一月六日,星期三。

  到此是我這趟全部行程中最後的一站,也是最後的一天。飛回紐約的班機要到下午兩點三十四分才起飛,所以整個上午的時間,由韓建光駕車陪我去瀏覽亞特蘭大的巿區。我問︰「有那幾個學校比較著名?」他說︰「喬治亞工學院(Georg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非常出色,它和麻省理工學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齊名,而我們中國人只知道MIT,那是中國留學生都集中到那邊去的原因。」於是建議到GIT校園做了一番巡禮。然後又由林玉英及其幼子,跟著我們去參觀了亞特蘭大的大水庫。那實在是一個風景優美的內湖,面積橫跨三個郡,而湖中群島點點,半島處處。因為是在上午,又非假日,天氣寒冷,沒有看到遊客及遊艇的踪影。只有我們一輛車進出其間,如入無人之境。這是一個非常輕鬆的上午。我們在水壩上往另一面眺望,是深達幾百丈的山谷,再向遠處看去,是一片崇山峻嶺,兩邊的風光截然不同,一邊是湖光,一邊是山色,各見其勝,令人目不暇給。

  下午六點四十分,我回到了紐約的東初禪寺,結束了一九九一年度東西雲水南北飄萍的遊化活動。

  在這趟行程中,還有兩個項目,在此補充追述。

  第一項是,沿路每到一處,都有主辦的團體和個人的信徒,對我做金錢的供養,有的說是給我個人,有的說是捐助紐約的東初禪寺,有的說是贊助臺北的法鼓山。我不知那些供養金有多少,收下之際,便交給各地主辦的負責人,要他們充實佛學的圖書設備、多辦研討佛法和修持的活動。因為那些地方都是初創,人力不足,物力有限,能夠在不容易聽到佛法的邊遠地區,不忘於佛法的追求和弘揚,已經很不容易。所以,我到處都說︰「我是來布施佛法,不是來籌募捐款的。」為了協助他們修學佛法和弘揚佛法,所以我也帶了大批的佛學書籍讓他們分贈有緣的人。這使得他們非常的感動,有的就地跪下,流著眼淚把送給我的錢又收了回去。

  

  ▲亞特蘭大的水庫風光。

  第二項是,我每到一處,都會請教他們希望我給他們講些什麼?盡我所有所知而提供他們所需要的佛法。同時也建議他們每一個社團能夠建立共識和特色,不論重修持、重理解,或者重淨土、重禪修、重密法,都是好的。如果沒有重點,也不能建立共識,就很可能變成了七手八腳,樣樣都好,也樣樣都不好。最麻煩的情況是,會為團體帶來分裂的危機。有人喜歡念佛,另一班人喜歡拜懺,還有一批人喜歡打坐,又有一班人主張學密,那樣子的話,可能會為團體造成不和。不過要做一個選擇,相當不易,需要一段時間來醞釀。

四一、我被提名為國大代表候選人

  在這一次的行程中,我接到兩次由紐約東初禪寺打來的電話,那是十一月一日和二日,正在路易斯安那州的紐奧良。果元比丘告訴我︰臺灣的農禪寺有越洋電話,希望能找到我直接通話,說是中國國民黨中央黨部社工會的主任委員鍾榮吉,希望跟我直接通話。可是我正在距離臺灣半個地球之外的美國南方做演講旅行,從果元師轉達的緊急通知,是要我立即返回臺北,安排我於十二月二十一日參加第二屆中華民國不分區國大代表的候選事宜。並且說明,這是指定,不需要有激烈競選的活動。當時我既感到意外,也對中國國民黨的中央非常感激。因我經常想到,中國佛教徒在各級的議會一向沒有建言的影響,對政府的各部會也一向沒有反應意見的有力管道。所以,我也常常想到多使政府重視佛教,必須在各級議會的代議士之中,有足夠人數的佛教徒參與。所以去(一九九○)年立法委員選舉之時,我就贊成能有法師和居士參選。結果沒有見到政黨的提名。這一次,我人在海外,卻不遠千里的追踪徵召,實在是國民黨的一項進步和突破。

  因為這項消息來得過分突然,而且催得很緊,幾乎沒有讓我思考的餘地,所以就直覺地回說︰「不,謝謝,我不能。」請果元師代我傳真回臺灣,表達我感謝和婉拒的誠意,並說我是絕對擁護執政黨的。遺憾是我的時間、我的年齡、我的健康,都不許我接受這項徵召。

  我以為做了這樣的回答之後,事情就過去了。想不到當我十一月六日,回到紐約,剛跨進東初禪寺的大門,果元師見到我時的第一句話沒問︰「師父您這趟太累了?」而是說要我趕快傳真告訴臺灣我已回到紐約的消息,因為國民黨中央社工會的總幹事蔡坤榮先生,堅持要跟我親自通話,而且非常的急,要我立即直撥臺灣的電話,目的還是需要我答應參與第二屆不分區國大代表的候選。當時我即給臺北農禪寺的都監果暉比丘傳真了幾句話,請他跟蔡總幹事婉謝中央對我的德意,我還是沒有辦法應徵。但是,這樣的處理,在我內心亦感覺到非常的遺憾。如果我不是年老體弱,我會一口答應。記得,民國三十五年(西元一九四六年)第一屆國民代表大會在南京選出之時,天主教的于斌主教,向中國國民黨中央建議,佛教的太虛法師應該要被遴選為代表,結果被陳果夫一語否決了說︰「出家的和尚,怎麼可以來做國大代表!」而當時的于斌,也是出家的身分,這分明是對於佛教的歧視和排斥。經過四十五年,國民黨才會考慮到佛教的和尚來作為他們遴選的對象,這種信息,為什麼來得那樣的慢?當然,政治是非常現實的,那時我們尚無堅實的信眾基礎,也無國際的合作關係。

  一九八八年春和今(一九九一)年春,我兩度訪問中國大陸,都遇到他們舉行全國性及地區性的人民代表大會和政協會議,發現中國佛教協會的趙樸初和西藏的班禪喇嘛,都是人大的副主席,上海龍華寺的住持明暘法師及上海玉佛寺的住持真禪法師,都是全國政協的委員,各省縣巿佛教協會的會長也都是當然的各縣巿政協委員。我在北京和上海,都有人私下告訴我,如果我回大陸,分配給我的職位應該是全國政協的副主席,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對我而言,就算是真也是虛名,不會考慮,也不可能考慮。如果說,我是一條魚,大陸沒有我生活的水池;因為我對共產的中國社會毫無貢獻,就算是當了大陸政權下的政協副主席,又能為佛教做什麼呢?對佛法的弘揚,會比我在臺灣、美國和世界各地的貢獻更多嗎?

  就在第二天的報紙新聞中,見到國民黨已經內定全國不分區的候選人之中有現任中國佛教會的理事長悟明法師及佛光山的星雲法師。我也覺得非常的好,一個是代表全體中國佛教會,一個是代表佛光山及星雲法師個人的影響力。但是,最後公布的名單之中,這兩位法師的名字都不見了,而是換成了本省籍的青年法師明光。我也沒有感到意外,而且認為恰當。只是預定既有兩位法師只剩了一位,未免有點遺憾。因為,本省籍的法師之中,有能力和聲望來擔當國大代表候選人的至少可以數出五位以上。

  近年來,中華民國的政治民主化、社會多元化、經濟自由化,帶來許多的空間,佛教關心社會,正是時機。我是一個出家人,只要是造福人群的團體和個人,我都應該擁護讚歎,在沒有參與政黨選舉候選的我,已經在臺灣的地區付出了數十年的努力和時間,一旦參與了政黨政治的議會之後,將會受到正反面人士怎麼樣的侮辱和攻擊,很難預料。這對於弘揚佛法的事業,淨化社會的工作,都會帶來負面的影響,所以在相當的審慎之中做了這樣的決定。但這絕不表示,我討厭政治,而不關心國家社會的大局。所以我在臺灣投票選舉國大代表的前一天,十二月二十日的凌晨,給農禪寺發了一紙傳真,其內容如下︰

  請通知和勸導本寺常住大眾及中華佛學研究所、法鼓山相關的三會(護法會、念佛會、禪坐會)會員,為了關心國家社會的安和樂利與淨化繁榮,應盡國民之責,盡量前往投票,選舉第二屆修憲國大代表。否則我們不關心國家前途的話,社會也將不重視我們佛教徒的存在。南無阿彌陀佛!
  十二月二十日凌晨 聖嚴手啟

  因為我個人還在美國,正在主持預先排定的各項弘法活動,雖然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我還是提筆發出了這樣的一紙傳真。因為近兩、三世紀來,佛教徒對於社會和政治的關懷總是比較消極,沒有想到釋迦世尊在世時就是關心政治和社會的。出家的僧侶不應該擔任政府行政官員的職務,但是對於政府應該擔起監督和建議的責任。佛教徒中的在家居士能夠參與各級政府的工作和代議士的選舉,應該積極參與。在君主的社會,佛法付託於仁王,如今處身於民主的社會,佛法的弘揚和傳播,應該倚重於各級議會的議員和各級政府的官員護持。 

四二、又進哥倫比亞大學

  十二月十日,星期二。

  這是我從去(一九九○)年十一月六日之後,又一度進入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園,做了兩個小時的演講。是由兩個團體的邀請,一神普救哥大校區教團(The Unitarian Universalist Campus Ministry at Columbia University)和紐約佛教聯合會(The New York Buddhist Council)在哥大的聖保羅禮拜堂(St. Paul Chapel)的紅廳(Red Hall)發表了一場學術性兼實踐性的佛學演講。由他們的兩位共同主席,錫蘭籍的長老比丘摩訶垂盧(Ven. Maha Thero)及美國居士迪米特里.巴卡路信(Mr. Dimitri Bakhroushin)主持講前的介紹和事後的致謝。

  因為這是在哥大的環境,同時包括了佛教各派的聽眾成員,所以講得比較深入而學術化,主題是︰「四弘誓願」。我把它分作五個子題來說明︰1. 四弘誓願的原始型態是苦集滅道的四聖諦,那是著重於自利和利他的解脫道。《長阿含經》卷八《散陀那經》說到︰「自能調伏,能調伏人;自得止息,能止息人;自度彼岸,能使人度;自得解脫,能解脫人;自得滅度,能滅度人。」2.初期的諸大乘經典之中所提示的四弘誓願,還是以四聖諦來發菩薩願,例如:《菩薩瓔珞本業經》卷上說︰「未度苦諦令度苦諦;未解集諦令解集諦;未安道諦令安道諦;未得涅槃令得涅槃。」3.中國天臺宗的《摩訶止觀》和禪宗的《六祖壇經》便用現行的四弘誓願文。《摩訶止觀》卷一○下所見的四弘誓願文是︰「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量誓願斷,法門無盡誓願知,無上佛道誓願成。」《六祖壇經》所倡的四弘誓願文是︰「自心眾生無邊誓願度,自心煩惱無邊誓願斷,自性法門無盡誓願學,自性無上佛道誓願成。」在真言宗的《佛頂尊勝陀羅尼念誦儀軌法》及《發菩提心戒儀》等則變成了五句︰「眾生無邊誓願度,福智無邊誓願集,法門無邊誓願學,如來無邊誓願事,無上菩提誓願成。」4.在《往生要集》卷上把四弘誓願匯歸於三聚淨戒,如︰眾生無邊誓願度,就是饒益有情戒;煩惱無邊誓願斷是攝律儀戒;法門無盡誓願知是攝善法戒。無上菩提誓願證是願求佛果的菩提。5.禪修者如何修持四弘誓願,度自心眾生,斷自心煩惱,學自性法門,成自性佛道。但是,初心者必須先發四弘誓願,正修之時不必發願,徹悟之後雖不發願而恆發願,那便是自心眾生、自心煩惱、自性法門、自性佛道的境界。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十日作者在哥倫比亞大學演講後,由主持人鍚蘭上座比丘摩訶盧致謝詞。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十日作者在哥倫比亞大學演講「四弘誓願」。

  當天的英文翻譯是由保羅.甘迺迪居士擔任,聽眾有東西方人士三十多位。

四三、初次傳授菩薩戒

  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日。

  當我這一次回到美國之初,就有人告訴我,美國的東西兩岸各有道場在今(一九九一)年的年底傳授菩薩戒。東初禪寺是否也考慮傳授菩薩戒?免得本寺的信眾長途跋涉至外州,甚至跑回臺灣求受菩薩戒。接著又有一位冰島的居士說他曾經在日本禪宗的中心受過菩薩戒,那是作為一個禪修者應該接受的一項儀式。又有一位西藏來的喇嘛,他是達賴喇嘛的剃度弟子,也是他的漢語翻譯,丹增諦深法師,跟我談起藏傳的喇嘛,不受比丘戒可以,不受菩薩戒的沒有。我也知道,中國的菩薩戒要求得相當嚴格,而且能夠全部遵守的很少,不論是受《梵網經》的十重四十八輕或是《優婆塞戒經》的六重二十八輕,都是相當困難。可是,日本的佛教徒,自從他們天臺宗的創始祖最澄傳教所傳的「圓頓菩薩戒」之後,日本不論是那一宗都受菩薩戒而沒受比丘戒。實際上他們是以《梵網經》的十重戒為藍本,但是,不要求素食,也不要求戒酒,而說:飲酒不及醉不算犯戒。所以他們的目的是在發菩薩願。至於西藏的寂天菩薩的《入菩薩行論》有菩薩戒的十八根本墮,十八條根本戒,那是在根本的五戒之上增加的,比較具體而不像《梵網經》和《優婆塞戒經》那樣的有許多的要求和規定。主要的是對於菩提心的培養和三寶的恭敬及對佛法的尊重。比較起來,中國漢傳的菩薩戒不能說它不合理,應該說它比較的難於遵守。可是作為一個大乘的修持者與弘傳者,怎麼可以不發菩薩願?不受菩薩戒?這使我考慮了幾天之後,為少數幾位有心的居士們傳授菩薩戒,並且有意把重點置於菩薩的三聚淨戒的精神為中心。

  消息傳出之後,陸陸續續有人報名,我們也準備向臺灣訂購海青和縵衣。正好東初禪寺的會員江果華居士要回臺灣省親,她便自告奮勇負責洽購和攜帶返美。第一批三十多套以為只有多不會少,到了十一月下旬又增加了二十多位,正好趁東初禪寺的董事龔果高居士因公回臺灣接洽商務,又請他帶了三十多套,認為是綽綽有餘。結果到了受戒的當日,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參加求受菩薩戒的東西方男女居士竟達八十八位,這事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為什麼選擇十二月二十二日?也是一項巧合。最初計畫是到一九九二年的第一個星期天,元月五日舉行。後來因為有人要在打完耶誕假期的禪七之後離開紐約,也有人為了耶誕的假日到紐約來受戒,其他的時間就不方便了,所以選擇在禪七之前的一個星期天舉行。結果發現,當天正好是永明延壽禪師的生日。因為後人把延壽禪師尊為阿彌陀佛的化身,所以就以中國農曆的十一月十七日為阿彌陀佛的誕生日,我們臺灣的農禪寺,也每年在這七天裡舉行彌陀佛七。這一次在東初禪寺上午的觀音法會也改成彌陀法會而念彌陀聖號。大家得悉於阿彌陀佛的誕生日來求受菩薩戒,都感覺到因緣殊勝而非常歡喜。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作者在紐約東初禪寺主持傳授在家菩薩戒儀式。

  這一次參加受戒的新戒菩薩之中,西方人士即有十六位,十位男眾六位女眾,華人的男眾十八位,其餘都是女眾,有遠從臺灣、巴西、馬來西亞、冰島、加拿大、印度、西藏等地趕來的,有從西部的加州、北部的密西根州及東部各州來的,當然以紐約的本地人居多。其中身分各行各業都有,多半是具有碩士學位以上的高級知識分子,六十歲以上的只有一、二位。在我們沒有發出公開的消息,也沒有做任何宣傳和通知的情形下,僅僅靠信徒們口口相傳,能有這麼多人自動發心到紐約的東初禪寺求受菩薩戒,應該是一樁難能可貴的事。

  這一次受戒的儀程共分十四個項目︰講解菩薩戒、演禮、就位、迎請、禮佛、懺悔、三皈依、受五戒、誦四弘誓願、受菩薩三聚淨戒、宣誓從今身至佛身持菩薩十重戒、授縵衣、搭縵衣、迴向、禮謝、供養、禮成,最後攝影紀念。重點在於三皈五戒、三聚淨戒。五戒是終身受持,三聚淨戒的菩薩戒是盡未來際受。所以要新戒跪誦:「從今身至佛身願持一切淨戒;從今身至佛身願修一切善法;從今身至佛身願度一切眾生。」至於十戒的內容是根據《梵網經》那就是不殺生、不偷盜、不淫欲、不妄語、不沽酒、不說四眾過、不自讚毀他、不慳惜加毀、不瞋心不受悔、不謗三寶。其中第三條不淫欲,我沒有改成不邪淫,而事實上在家居士怎麼可以要求他們沒有男女關係?所以我補充說明,這是發願從今身至佛身要做到,越早越好,不是要求立即當下。這跟五戒中的不邪淫所不同的地方是終身受和盡未來際受的差異。

  

  ▲大眾聆聽開示菩薩戒及受戒意義。

  我在開示受菩薩戒的意義之時特別強調︰許多佛教徒都希望自己早日成佛,成佛的開始就是先學做菩薩,發菩提心。如果一邊想要成佛、想學菩薩,另一邊又不願盡菩薩的責任,學佛的身、口、意三業的行為,這是非常奇怪的事。同時我又開示大家不要怕受了戒會犯戒,不要以為不受戒做壞事沒有罪過,受了戒做壞事才算是有罪過。這好像學開車,為了害怕不能馬上學會停車,不會馬上上高速公路,就不學了;另外也比如沒有宣誓成為美國公民,卻既能享受美國社會的福利而做了壞事又不會受到美國法律的制裁,這是可能的嗎?因此說明,受菩薩戒,只要我們發菩薩願,行菩薩道,知道什麼是不應該做的事,什麼是應該做的事,應該做不做就不是菩薩的精神,不該做而做更不是菩薩的精神。這兩者都是犯了菩薩戒,應該警策自己,應該懺悔,時時如此,常常如此,我們的人格就會越來越健全,持戒也就越來越清淨。須知做壞事不會因為沒有受戒就沒有罪,反之,如果受了菩薩戒一定會減少做壞事的次數,增加做好事的次數。這是非常值得的。這好像從嬰兒開始,想要學著走路,總要經過站起來,跌倒,站起來,又跌倒,一次一次的過程,才能成為走路不倒,而且走得快、跳得高的成年人。案:以上共四十三篇,自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十一日起,我在紐約東初禪寺利用有限的時間口述,請陳果綱淑梅居士逐句筆錄,至十二月二十四日錄畢,一九九二年元旦稿成。

四四、農禪寺的《金剛經》講座
  
  一九九二年一月十三日至十五日。
  
  去(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在紐約東初禪寺,傳授在家菩薩戒之後,十二月二十五日接著主持紐約的第五十五次禪七,參加人數是禪堂的最多容納量,共三十五人。每日晨間開示一個主題,也即是禪七中的課程進度。依次六天是︰1.修行的方法,2.修行的信心,3.須發菩提心,4.慚愧與懺悔,5.大願心及謙虛心,6.感恩與迴向。每日的晚間開示,自從一九八八年十一月的第四十二次禪七以來,我都以虛雲老和尚的《參禪法要》為講本。前後經過三年多,共計十四次禪七,總算在這回禪七中講完了。現已將錄音帶交給法鼓出版社,整理編輯,計畫在美國以英文禪籍的面貌問世。
  
  本年陽曆元旦紐約的禪七圓滿,元月六日即整裝登機飛返臺北。這回在紐約期間,我也趕出了數萬言的文稿,那就是本書的前半部以及《漢藏佛學同異答問》。好在有陳淑梅、林孟穎等數位居士熱心協助。
  
  近幾年來,每次從美國回到臺北,都會舉辦一場講經法會,每次以三個晚上講完一部經的某一品或者整部經。去年七月,回國講了一部《心經》。今年一月八日,回國講了一部《金剛經》,講出的方式是先標舉大綱,然後逐條講解,特別是今年一月十三至十五日三個晚上的《金剛經》講座,一共只有六個小時,閩南語翻譯佔去了一半時間,也就是要在三個小時之內講完這部經,實在很難。幾經考慮之後,我把《金剛經》分成︰序編、全經內容、演說功德、結論等四個部分;又將全經內容分成︰說法對象、全經要義、思辨形式、無相離相、淨信及法施功德等門類。我是把全部的經文,逐條抄出,重新分類編組,然後依次講出。並非採用傳統式的講經型態,故亦沒有按照經文次第從頭至尾逐句演繹,確又能讓聽眾於聽完之後,很清楚的瞭解《金剛經》的勝義所在。
  
  《金剛經》講座的聽眾,每晚均到有一千多人,最後一晚超過一千三百人,此乃農禪寺歷年來聽經人數最多的一場講座。佛殿擠滿了人,連殿外的庭院,也擠滿了人。講經完畢,皈依的人數超過了七百人。行政院農委會的主任委員余玉賢居士,也在當晚成了三寶弟子,遺憾的是到了今年四月間,他竟然發現罹患癌症,而不得不請了病假赴東京就醫。

 

四五、新聞媒體邀請演講

  一九九二年一月八日回到臺北之後,直到四月六日返回紐約,三個月中的我,非常忙碌。除了《金剛經》講座,尚有更多的活動︰一月八日早上七點飛抵桃園中正機場,晚上召集各單位僧俗執事幹部二十多人為我做了一場簡報,讓我很快的進入工作情況。一月九日從早到晚召開了四個會議,那是農禪寺常住眾的全體、出版社的主要負責人、研究所的教務會議、護法會的福田及教育兩組的聯席會議。一月十日,除了主持農禪寺的大悲懺法會及中華佛學研究所的一項會議,同時分別接見了三批訪客。

  一月十一日,星期六。

  上午趕到臺中,下午在該地主持了兩場演講︰第一場是應華視、《聯合報》、行政院文建會、中國廣播公司等聯合主辦的「邁向二十一世紀」系列演講的第一場,我的講題是:「如何提昇人的品質」,場所則在臺中縣政府所在地豐原的縣立文化中心,時間是下午二點到四點。這場演講的聽眾,雖然沒有滿座,演講之後的錄音帶、錄影帶、當場採訪的新聞記者所做的演講記錄,都在各有關單位的媒體上,做了第二次傳播,《中央日報》第一版的專欄「臺北觀察站」,也為此寫了一篇頗多讚詞的短評。可見它的影響,相當深遠。

  講完之後匆匆用了晚餐,立即趕往同是臺中縣的沙鹿鎮,應味丹食品公司董事長楊頭雄居士的邀請,於當晚七點至九點,為該公司三百多位幹部員工,做了一場通俗演講,題目是:「佛在人間」,會後該公司的員工及眷屬,包括董事長的弟弟楊正在內,二十多人請求我為他們舉行了三皈的儀式。

  一月十二日,星期日。

  我應臺灣銷售量最廣的《中國時報》寶島版的邀請,晚上七點半至九點半,借臺北巿世貿大樓國際會議中心,主持了一項大型的演講,它的系列主題是:「開春心靈交流大會」,我的講題是:「增福增慧」,到了五千多位聽眾,不但將正廳和兩個小廳坐滿,而且人行道以及場外走廊都坐滿了人,通過閉路電視,聽完這場演講。

  這項系列演講,共有四位講師,分場分地,擔任主講,在我之前已經有了知名度很高的一位神父及一位牧師,在我之後另有一位法師就是佛光山的星雲法師。那位牧師就是有臺灣宮庭牧師之稱的周聯華博士,因為他曾經是蔣介石及蔣經國兩位總統的家庭牧師,地位非常崇高,當年許多人要想見他一面都難,那天晚上他也出現在演講會的貴賓席上,使我感到意外及光榮。

  這場演講的前三天以及演講之後的第二天,《中國時報》不斷刊出有關我的報導以及演講內容的記錄。

  其實,從十二日到十五日之間,我除了以上的活動之外,還有許多活動,例如:十二日的上午,在農禪寺,有大約一千人的護法會勸募會員的會員大會;十三日下午,為佛學研究所的李美煌同學,主持畢業論文口試;中午接待了巴西的歸僑張勝凱及新力公司的總經理陳盛泉等居士;十五日的上午,接受英國國家廣播公司(BBC)製作人Richard Carruthers先生的錄音訪問,將我們的教育文化及為社會服務的實際情況,向他們的聽眾介紹;同時也去臺北巿參觀了蕭進發居士的畫展,因他不但是農禪寺的信徒,也是法鼓山的護法。

  一月十七日,星期五。

  上午,臺北正聲廣播電臺郝士英女士,到農禪寺錄音訪問,是應春節特別節目之需,為我製作了一個單元,希望為臺灣的社會,帶來祥和平安,減少暴戾之氣。 

四六、陳履安部長

  一月十八日,星期六。

  我與現任國防部陳履安部長,在一九七五年就已相識,嗣後我去看過他,他也來看我,只是我的道行不足,未能使他認真學佛。兩年前(一九九○年)當他遇到了惟覺禪師,便將他全家度化成了三寶弟子,我真為他的因緣成熟高興。

  這一次在我回國期間,陳部長曾經兩度到農禪寺訪問。第一次是一月十八日下午三點,和他的夫人曹倩女士,因為剛從靈泉寺的惟覺禪師那邊打完禪七不久,特地來看我,目的是為護法,是為關心我們的新道場,所以駕車前往法鼓山,實地參觀。他們夫婦看了法鼓山的地理形勢,所得的印象,是非常歡喜。趁機我也問起他有關禪修的方法和心得,陳部長非常謙虛,談得卻相當愉快。雖然他家中另外有事,必須回府晚餐,竟然在山上一直逗留到將近七點才下山。回家之後,九點二十分,又給我電話,目的是將他所知道的禪修方法,及他用的原則,請我指教。

  陳部長雖未直言他的師父是一位難得的明師。然由他的言談之間,處處流露出對於他師父的讚仰與恭敬。

  陳部長沒有向我學習什麼,但他對我所寫、所講的有關禪修的中英文各書,多半曾經看過,並且他經常派人到我們東初出版社,買了一批又一批,放在家裡,隨緣分贈願意接受的朋友們。例如:他告訴我蔣孝武先生臨終前幾天,還認真地閱讀了我的新書《禪與悟》。所以他在修行的方法和環境上,是親近靈泉寺的惟覺禪師,也勸導朋友們去親近惟覺禪師;在用書本向人弘法方面,則借用我的著作。

  

  ▲國防部長陳履安居士訪問法鼓山與作者在山間散步。

  惟覺禪師在法系上,是靈源老和尚的傳承,是虛雲老和尚的三傳。我的法號是惟柔,故他和我,也有同門之誼。在靈老之後,能有這樣一位宗說皆通而獨具手眼的禪師出世,不僅是中國禪宗的幸運,更為有心於禪修的人們,帶來了正法眼藏。

  我自己一向是以法師自況,而非禪師的身手,只是自己也有禪修的過程,和宗門的傳承,並且在禪門青黃不接的時代,亦以禪的修行法門,來幫助他人攝心安心。如今能有一位以禪為專長的大德,來振興中國的禪法,實在值得慶幸。所以春節過後,我也抽空找了一個上午,去臺北郊外的萬里,參觀靈泉寺,打擾了正在主持禪七中的惟覺禪師,向他做了一些請教。陪我去的就是為我們找到法鼓山那塊土地的林顯政居士,林居士跟我學佛修行已經十多年,護持三寶極其熱心,凡是需他出力之處,都會全力以赴,對靈泉寺跟臺北之間的一條山區道路的完成拓寬,他出了不少力,所以他到那裡,也等於回家一樣。

  陳部長第二次再訪農禪寺,是由於他跟我都應邀出席了三月二十九日下午,世界華僧大會的閉幕典禮,那是在臺北巿十普寺。當時以來賓身分致詞的,除了我還有陳部長,以及民主基金會董事長關中居士。他們兩位都是敘述學佛的過程、背景、心得,講得都很誠懇、謙虛。

  那天,我也被主席淨心法師,他是我的戒師,指名致詞,便把自己修學的過程,做了簡單和平實的介紹,同時指出今天臺灣的佛教,從表面看,相當興盛,世界的佛教也很普遍。但是,卻隱藏著相當大的危機,因為佛教沒有世界性統一性的行政組織,也沒有計畫性、層次性的教育制度和規模,雖能形成暫時性的信佛風氣,卻不能打下長久普遍的基礎。我們大家雖都在努力,可是現代化的適應及人才的培養,尚在剛剛學步的嬰兒階段;僧團的運作,依然是各自為政。所以今天的佛教事業,到了明天,很可能就換了主人,變成了其他社團和其他宗教的事業。如今的天主教、基督教以及幾個新興的宗教,最近在國內的傳播媒體報導的頻率雖少於佛教,他們卻都在努力於人才的培養、制度的健全、世界化的組織以及統一性的行動。

  當我們大家亦在為佛教的隆盛而欣喜之時,我的這些話,無異潑一桶冷水,陳部長也頗有同感,故到四月四日星期六的下午三點半,便約了孫春華居士,來農禪寺看我,做了兩個小時的訪談。他表示他會盡其所能護持三寶。當我親耳聽到他的心願,不禁要使我熱淚盈眶,國民黨政府部長級的官員中,信佛而虔誠實修,並且全心護法的,自從大陸時代的戴季陶及居覺生兩大德之後,四十多年來陳履安部長應該是第一人了。

  正在富貴或權貴中人,信仰三寶不易,信仰三寶而又如法實踐戒、定、慧的三無漏學者更難。精勤於三學增上,而仍能積極入世,不廢世間事功者,才是在家菩薩的應行和當行,卻是難行能行的大行,我們中國的佛教,就是缺少這樣的人。

四七、蔡念生老居士
  
  一月二十日,星期一。
  
  這一天,我在農禪寺不知什麼原因,感覺到有一些不太自在,過了兩個多星期,才從佛教刊物的新聞報導中得悉,蔡念生老居士在美國休士頓,就在一月二十日那天,以九十二歲的高齡往生了!
  
  這位具有國大代表身分的老居士,跟先師東初老人和我的兩代之間,都有殊緣。東初老人於一九五五年創印《大正藏》之時,所有的文宣稿件,幾乎都是出自念生居士之手,之後凡是東初老人倡印佛教古籍,例如:《禪學大成》、《蓮池大師全集》、《戴季陶居士佛學論集》等,均由念生居士寫序;東初老人編著《中日佛教交通史》、《中國佛教近代史》,也請念生居士撰序。
  
  一九六一年,我因病從軍中徵退後,在中華佛教文化館依東初老人座下剃度之時,念生居士對我於軍伍十年之後,仍能如法再度出家,特別讚歎,故嘗為我撰文恭喜,刊於《覺世》旬刊。此後也偶爾為我修改文言文的應酬稿件,例如:一九七○年代,我奉東初老人之命,為臺中巿慎齋堂第一次遷建落成而寫的紀念碑文,就是經過他的大刀闊斧修改而成。
  
  因此我也像東初老人一樣,每次到達臺中,不論住在那裡,必定要去兩個地方,那就是慎齋堂和念生居士的家。因為他是東初老人所辦《人生》月刊及臺中朱斐居士主編《菩提樹》月刊的作者,所以我都會邀了朱居士同往探望。每次在他府上,都見他在忙於讀書、寫書。他的佛學根底深厚,國學素養淵博,中、日文的文字功力都很紮實,熱心護法、弘法、護生。用力最勤,所花時間最長,所耗心血最多的,前後有兩本書,第一種是《中華大藏經三十一種目錄對照表解初稿》,完成於一九五八年十二月;第二種是將第一種重新排比校訂而完成於一九七一年的《二十五種藏經目錄對照考釋》。第一種是由「修訂《中華大藏經》會」發行,臺中巿瑞成書局印刷;第二種則由中華佛教文化館於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出版,而交新文豐出版公司發行。這兩種藏經目錄學的工具,都是工程浩大的鉅著,光是謄寫校對的工作就已非常繁重,何況他是從各經錄版本中逐字逐筆的整理、考證、解釋、編寫,所花的工夫,細如清點牛毛,深似海底探針,在中國近代佛教史上,無人出其右者。
  
  到了晚年的念生老居士,依養於美國德州的公子家後,因為我也很忙,漸漸地疏於問候,突然間知道他往生的消息,頗有悵然愴然的感受。
  
  他還有很多其他的遺著,已由新文豐出版公司為他集成一部《如是庵學佛謄語》平裝五冊。從該套書可以看出念生居士一生對於佛教教界的貢獻和他本人修學佛法的所思所感。

四八、春節慰問.寵物與野犬
  
  一九九二年的二月四日,是本年度的農曆新年,如今稱為「春節」。我在農曆年前,還有幾樣重要的事情忙碌。第一件事,是一月二十一日及二十二日的冬令救濟,從一九五六年起,我們的中華佛教文化館,已經舉辦了三十六個年頭。從一九八四年起,改由農禪寺主導,去(一九九一)年開始,將冬賑改名春節慰問。目前的臺灣,不論是一級貧民的照顧戶和二級貧民的輔導戶,都已不像二十年前那樣的貧窮,不僅舊一點的衣物無人問津,就是質料差點的新品也興趣缺缺。尤其如今臺灣的米價相當便宜,一百數十元可買十斤,若光是發放食米,也會使他們失望,並且還增加他們在領取時搬運的麻煩。縱然我們備有車輛送他們回家,依舊頗感不便。但就他們物質生活的水平而言,還是低於臺灣一般的家庭,所以從七年前開始,我們就逐年以增發現金為主,以食品、食米、棉被、毛衣等為副。今年除了發放北投地區之外,還有其周邊地區如金山、石門、萬里、三芝等鄉鎮,以及大臺北區的各教養院、聾啞院、育幼院、聾啞福利協進會等二十餘所慈善機構,發放的總值額為新臺幣五百二十七萬元。
  
  同時,由於一個一歲九個月大的小男孩,遭到三隻因為飼主死亡而被遺棄街頭的狼犬咬成重傷的消息傳出之後,民眾群起譁然,政府的環保單位,便雷厲風行地捕殺滿街走動的無主野犬,這為臺灣的狗類帶來了空前的殺劫。所以在一月二十一日下午,我代表農禪寺的全體信眾,攜帶一張新臺幣四十萬元的支票,訪問了淡水汪麗玲女士主持的「流浪動物之家」,表達我們對於野犬問題的關懷,並透過電視、報紙等媒體報導,呼籲全國同胞,若要養狗,即應愛狗,不要棄狗。同時呼籲政府及相關的民間團體,野狗該捕而不該殺。為了避免大量的繁殖,也呼籲民間及政府倡導為狗隻施行結紮的手術。

  

  ▲作者訪問「流浪動物之家」與其負責人汪麗玲女士(右二)及工作人員合影。
  
  過去農村社會養狗,是為防盜,養貓是為退鼠,今人養狗、養貓,名為「寵物」,乃由於心靈空虛,或為尋求玩伴,所以飼養狗貓,已不是生活的必需,能不養最好不養。否則有興趣時乃係伴侶,無興趣時即感累贅,以是始養而終棄者不少,無節制地繁殖者也多,如果政府主管部門沒有一套辦法,無法約束民間的隨便繁殖和丟棄犬隻,野狗問題便永遠無從解決。在此過渡時期,也必須有民間的善心人士,來設置如「流浪動物之家」那樣的機構,收留被棄的犬隻,並予結紮處理後呼籲認領,以終牠們的天年。

四九、錢的哲學
  
  一月二十三日,星期四。
  
  下午二至四點,我應邀出席「中華文化復興總會」一項座談會。該會是民間團體,它的現任會長卻是現任中華民國總統李登輝先生,秘書長黃石城,副秘書長吳東昇,可知此乃政黨與工商企業界結合的一個社團組織。
  
  此項座談會係與《工商時報》聯合主辦,《中國時報》擔任協辦的型態出現。主題是:「錢的哲學──現代財富價值觀」,主席是中央研究院院士陳昭南,出席的人士則有名作家柏楊、臺大經濟系教授林隆雄、馬偕醫院協談中心主任陳顯明、立法委員王世雄、《工商時報》總編輯鄭優等知名之士。
  
  這項座談會的動機,是因臺灣民眾正在走著經濟繁榮而金錢觀念模糊的道路,有的崇拜金錢萬能,有的從事金錢遊戲,大家被金錢迷惑困擾,社會因金錢價值的判斷不確而帶來混亂,金錢本可保障人的安全,反而為安全招致威脅,所以該會邀請到代表不同立場的人,以各不同的角度,指出正確的金錢價值是什麼?

  

  ▲作者應邀出席「中華文化復興總會」所舉辦的座談會,右起:王世雄、作者、林隆雄。
  
  我的發言內容,共計七點︰
  
  富貴的意義︰有財富者未必就是貴人,能用金錢與財物來有益於人者,方為真正的富貴中人。
  
  貧窮的意義︰物質的貧窮未必會造成災難,心理的貧窮,準會為他自己和跟他相關的人,帶來困擾和苦惱。
  
  家庭教育重要︰不僅宜從嬰兒期開始,甚至要從母親懷孕之後立即開始胎教,孕婦要以仁慈的愛心,對待所有的人與物。孩子出生後,切忌用威脅利誘哄嚇詐騙,來使兒童就範。事事以仁愛心誘導孩子,不可以交換為條件。
  
  人人養成藏富於社會大眾,藏福於眾生群中的觀念和習慣,乃是最可靠安全的儲蓄行為。
  
  財富如流水,布施如挖井,井越深,水越多;布施得越多,財富則越大。
  
  物質的財富,在佛經說為五家共有︰水、火、盜賊、惡政、不肖子。如果有財富而善於運用,算是自己的,如果財富雖多而不能取之於社會還用之於社會者,便不是自己所有,乃屬於五家的。
  
  要普遍提倡知福、惜福、培福、積福的因果觀念。

五○、錄音訪問.法鼓山文教基金會
  
  一月二十四日至三十一日。
  
  在這期間,是我在臺灣主持的第四十三次禪七,參加人數一百八十多名。
  
  一月三十一日,星期五。
  
  禪七圓滿當日的上午九點,往臺北縣政府拜訪工務局長鄭淳元先生,向他請教有關法鼓山建設事宜的技術問題,他是一位優秀的主管,也是一位工程的專業學者,他非常的客氣而誠懇,同時也為我引見了兩位與建設有關的科長。
  
  在下午一點,中國廣播公司「尖峯對話」節目主持人李濤先生,也是為了新春特別節目,在農禪寺的錄音室,向我做了一個小時的錄音訪問。這個節目,一向請的是一些政治人物及新聞人物,談的多半是非常敏感而富爭議性的政治問題和社會問題,往往安排兩個不同立場的名人,以不同的角度,來討論同一個問題。針鋒相對,壁壘分明。有時也接受聽眾以電話參加辯論。這回是給新春製作的節目,特別請我這麼一個出家的法師,來談談人生修養的問題,以期為這個節目的聽眾們,帶來一股緩和的清流,也為新春佳節帶來和諧的暖流。

  

  ▲李濤先生訪問作者。
  
  同日下午四點,「人本教育基金會」的董事長,史英教授來訪,對談了九十分鐘。史英教授在國內也是一位經常在大眾傳播媒體上出現的知名之士。頭腦非常敏捷,對於問題的觀察、分析,往往針針見血,既明快又深入。他是來跟我談談人的教育或者人性教育的問題,當天他自己並沒有錄音也沒有做筆記,只是就著同一個主題,彼此對談,希望知道我的意見,也提出他自己的看法,談得相當深入而愉快。我是站在佛法立場,他則站在人本的立場,其實佛法不離人間,異曲同工,相得益彰。我們的編輯室同仁和法鼓之聲的節目製作人,倒為這次做了全程的錄音。
  
  同日晚上,召集了「法鼓山文教基金會」最後一次的籌備會。這是為了便於法鼓山事業體系的整體運作,而設置的一個基金會。將來法鼓山的佛教事業體系,就以這個基金會為中心,下面附屬有五個機構︰1.中華佛學研究所,2.中華佛教文化館,3.農禪寺,4.東初出版社及《人生》雜誌社,5.紐約的東初禪寺及法鼓出版社。也將目前在擔任籌募工作及推廣弘化活動的中華佛學研究所護法會,改隸於法鼓山文教基金會。計畫分配籌集所得的款項,做各項目的事業應用。各單位的經濟帳目和財產,彼此獨立,各有年度預算,人事則由基金會組織體,建立統一考核、任免、調遣、深造等的制度。董事以出家眾擔任為原則,第一屆包括我自己在內一共七人。由於三年以來,護法會的運作雖然順利,在法定地位及人事經費等方面,則頗有困擾,經過將近一年時間的醞釀及籌備,首先與各單位的僧俗弟子取得共識,再向教育部社教司提出許可申請,於一九九二年三月十七日,獲得教育部核准,再向臺北市地方法院的士林分院申請登記,於同年四月十五日,即取得「財團法人法鼓山文教基金會」登記證書。它的號碼是臺北地方法院登記簿第陸冊第參參參肆頁第一二七號。

五一、新春.社會菁英禪修營
  
  二月一日,星期六。
  
  下午接受臺灣電視「轉動的音符」節目主持人,徐馥小姐的錄影訪問,要我站在佛法的立場,講禮讓忍讓,並且引用佛理或佛教的經典,來勸導社會大眾,忍讓一時而能夠平安一世。因為這個節目是受臺灣道路安全協會的委託而製作的單元,所以要我講一個自己聽到或者自己親身經歷的交通故事。
  
  二月四日至六日,農曆新年的初一日至初三日。
  
  年前幾天,我雖是出家人,仍不能免俗,文化館、農禪寺、法鼓山,都得忙著大掃除、備年貨、辦年事、安排種種新春期間的活動。
  
  二月四日到六日三天之間,中華佛教文化館拜千佛懺三天。五日、六日,農禪寺拜大悲懺兩天。每年的大除夕,上下兩院的全體大眾,都到文化館祖堂辭歲禮祖,現在人多了,祖堂太小,快要站不下了。文化館拜年懺,歷年已久,由於信徒多了,大殿太窄,也已站不進去了。農禪寺的大悲懺法會,很受信眾歡迎,也把大殿擠滿,甚至連用閉路電視同時拜懺的一大間臨時屋,也達飽和狀態。大家只有指望祈求著法鼓山早日建成了。
  
  二月七日,是農曆正月初四日,例行是臺北各寺院間輪流主辦的春節團拜日。最初是由東初老人倡導的,免得大家為了拜年,你來我往,浪費時間。今(一九九二)年由聖靈寺的今能法師作東,我當然也去參加了這一場盛會。

  

  ▲作者於法鼓山主持社會菁禪修營圓滿與全體合影。
  
  二月九日至十一日。
  
  二月九日下午四點到十一日下午五點,共計五十三個小時之內,我們在法鼓山舉辦了一項別開生面的「社會菁英新春禪修營」的活動。
  
  它的宗旨是︰關懷社會,開創明天。消融自我,開發潛力。提昇人的品質,建設人間淨土。
  
  它的課程內容有四點︰1.禪修的方法及層次,2.正確的禪修理論及觀念,3.如何將禪修用於日常生活之中,4.如何以禪修來處理身心及環境的問題。
  
  它的對象是︰工商、文教、傳播界,處長及經理以上的單位主管,和相同層次的社會人士。
  
  它的名額是:三十至五十名。
  
  它的協辦單位是︰1.《時報周刊》,2.中國廣播公司。
  
  我們對於這項活動,策畫了將近半年的時間,直到我於今年一月八日,從美國回到臺灣之時,通過《人生》月刊及《法鼓雜誌》兩種刊物的廣告宣傳,收到了四十多張報名單,距離預想的目標尚有不足,幾位籌備的人員心中乾著急,有的提議登廣告,公開徵求;有的主張印發信函,普為勸請。其實這些都是很笨的辦法,甚至會產生負面的效果。
  
  後來通過少數幾位護法居士的接觸、聯繫、介紹,在不到三週之間,又增加了三十多位。由於法鼓山的宿舍、大殿、餐廳、廚房僅是臨時性的工寮,空間不大,設備簡陋,無法全部接納,籌備人員開了幾次會議,問了我的原則,確定了錄取的名單如下︰(見下頁)
  
  姓名職稱姓名職稱王清雷諾工業負責人王瑞慧臺化高級專員鄒忠科淡大歐研所所長簡志信《時報周刊》發行人黃光弘康和資訊總經理王協森花蓮玉里國中校長歐長昌中國生產力中心經理蘇錫清清靜社會福利事業基金會董事長徐重仁統一超商總經理蔡金川國賓飯店協理司徒達賢政大企研所所長陳金龍電信總局工程師吳美輪華航飛航機務長范朝明花蓮瑞穗國中校長翟翬中視新聞部副理郭嵩山律師王文貴統一超商總經理秘書邱民雄臺塑關係企業營業處長陳盛泉新力公司總經理鄭丁旺政大教授李明威勝利之聲廣播電臺總經理楊憲勳富鴻證券董事長王木榮成大航太所副教授洪芳忠電信訓練所講師蔡崇焜金苑景觀負責人王志雄立法委員丁守中立法委員吳鈴嬌《時報周刊》撰述委員黃冠豪律師侯翠杏侯政廷文教基金會執行長單德興中研院副研究員王雪清南亞塑膠營業處長鄭泗滄成大副教授姜慧嵐中興百貨健身事業處經理陳盛沺聲寶董事長黃麗華華九建設董事長沈子剛聯剛企業負責人莊淑惠臺祥纖維董事長關珠國華證券副總經理陳怡芬花旗銀行經理
  
  這些人在平常多半不會到農禪寺來參加共修,所以用「社會菁英」這個名稱來吸引他們。他們事後還向我建議︰最好不用「菁英」二字,否則會使未被錄取的人士自卑。其實兩天課程內容,固然已讓他們感到非常踏實有用,事實上那能及得那些未被稱作「菁英」的人士來參加一次禪七更受用呢!禪七是整整七天,跟我同修,聽我開示,並有足夠的時間做攝心、安心的工夫。因此有人到最後的心得報告之時,希望能有機會參加我的禪七。可惜他們太忙,可能性不高。
  
  這次禪修營中,我提出了二個主題,那就是︰1.消融自我以接納他人,2.提昇自我以成就他人。畢竟這些人士都是社會菁英,領悟力高,接受力強,不論聽和看,都非常的敏銳。雖在攝心、安心方面,沒有體驗到多少,然在接納他人和成就他人的觀念上,倒是向前跨越了一步。尤其是對禪和佛教的認識方面,他們本來就有基礎,聽了我的開示之後,也增加了深度與寬度。
  
  禪修營結束後,很快地就在《中國時報》和我們的《人生》月刊做了專欄的報導,接著就有其他幾家如《聯合晚報》、《自立晚報》、《自由時報》,乃至《商業周刊》和邱永漢主持的《財訊雜誌》,也都做了一連串的專題訪問、正面報導。
  
  正好那一陣子靈泉寺的惟覺禪師連續主持了十個禪七,也有許多政工商界的知名人士參與,而受到新聞媒體的重視,特別是國防部長陳履安參與禪七修行的報導,受到廣泛的傳誦,其實我們法鼓山,並沒有跟靈泉寺商量好在同一時段,舉辦這樣的活動,純屬於巧合的因緣。因此而使農禪寺與靈泉寺,被媒體相提並論,也使得臺灣的傳播界,掀起了一陣採訪報導禪修活動的新聞熱潮。
  
  這對於整體的佛教,當然是非常好的現象。能夠讓社會大眾,知道什麼是正確的學佛之道,什麼是正統的禪修法門。多年來,在中國佛教界,已少有人知道禪修法門是立竿見影的一種修行活動。因此正信的佛教徒多不敢嘗試禪修,恐怕走火入魔,只好讓旁門之士,大談禪修禪悟。正因為在臺灣能夠以正統的、純粹的中國禪法,指導人修行的道場,猶如鳳毛麟角,致有不少打著禪的招牌而以擺玄虛、弄神通、速成聖果等為號召的人士,趁虛而入,大行其道。經過這一次媒體的普遍報導,也可以顯示出當今的社會中,有識之士還是不少。

五二、新春園遊會

  

  ▲人山人海的園遊會。
  
  新春園遊會的活動,我們已連續舉辦了三年,這是第四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受社會矚目。
  
  從去(一九九一)年開始我們就分別在臺北及臺中兩地,各辦了一場。借用臺北巿靠近士林區的中正高中為北部的會場,借到省立美術館作為臺中巿的會場。今(一九九二)年我們在四個月以前,就開始策畫,仍由去年的總負責人李純恩居士任總幹事,他是一位很有衝力、又有幹勁,還有相當耐性的青年,他是任勞任怨的好榜樣。只是在去年底,花蓮慈濟功德會借臺北巿中正紀念堂廣場辦的園遊會,到了二十多萬人,使李居士感到壓力,我則告訴他︰我從來不跟人家比,他也用不到比什麼。
  
  二月十六日,星期日。
  
  今年臺北方面的園遊會,是在二月十六日星期日。我在上午九點到達會場,巡視一週,慰勉參加義賣的二百多個攤位義工人員。其中以食物為多,其次是日用品,還有聲寶公司提供的家電,高岡屋、味全、味丹提供的各種食物產品。
  
  在展覽室的四壁,則有大陸敦煌的國畫家李月伯的國畫六十幅,國內的名書畫家,例如黃耀的字、陳貴清的風竹、陳拙園的山水、許鳳珍的字畫,以及陳永模的畫。雖然這些都是名家的作品,但是來參觀園遊會的人,很少想到要買幾幅書畫回去欣賞。由於我們沒有做好事前的宣傳,當場也沒有大力的推銷,所以義賣的成績平平。這是一項經驗,下一次義賣書畫時,我們要把它作為一個特殊的單元,做事前的安排,才能賣出好的價錢,否則對那些捐出書畫來義賣的大心善士,難免不感到遺憾和抱歉了。
  
  上午九點三十分到十點三十分之間,我接見信眾,以排長龍的方式經過我的面前,合掌為禮,看來好像見了很多人,其實不到一千,因為每一個在我面前做一個問訊的動作,就已耽擱了好幾秒的時間。
  
  十點三十分,各級政府首長,陸續抵達會場,包括內政部長吳伯雄,農委會主委余玉賢,環保署長趙少康,立法委員趙振鵬、丁守中、周荃,國大代表馬愛珍,臺北巿議員郭石吉、江碩平,社會局長吳義雄,內政部宗教司長蔡麗雪,北投警察分局長黃榮清,以及中國佛教會理事長悟明長老和今能法師、淨良法師等,都到了會場。特別是吳部長和趙署長,都跟著我一起去舉棒打鼓,那個節目叫「擊法鼓」,而造成了這一場園遊會的盛況。然後也請各級首長及中央民意代表,登上指揮臺致賀詞。並請悟明長老發放一九九一年度的中華佛學研究所佛學論文獎學金,博士論文一名、碩士論文五名,每人分別得到新臺幣十萬元及五萬元;他們是來自政大中文研究所,中央大學中文研究所,文化大學哲學、史學、文學三個研究所。

  

  ▲新春園遊會中,內政部長吳伯雄居士(右)及行政院農委會主委余玉賢居士(左)蒞會陪同作者參觀。
  
  下午一點三十分,就在園遊會的會場,借中正高中的學生活動中心大禮堂,舉行了千人皈依儀式。預定只登記一千人,結果臨時增加了二百五十人,正如釋尊在《阿彌陀經》和《金剛經》的說法會上,也都有這樣的人數,不過那時說法主是釋尊,會眾都是大阿羅漢,爾今的我與信眾都是凡夫,可是,不是出於蓄意安排,而恰巧得到這樣的人數,尤其對我來講,這樣大型的皈依儀式,都是空前未有的勝事了。

  

  ▲一九九二年二月十六日臺北中正高中一千二百五十人皈依典禮。
  
  這一場園遊會,吸引了六萬多人,也有人說是十萬多人。園遊會的主題是:「以心靈環保,淨化社會」。訴求的目標是為了提倡環境保護,所以特別設了一個惜福區,號召並且鼓勵社會大眾,把家裡不用而準備丟棄和淘汰的東西,包括兒童玩具、佛書、圖書、衣物等,送到惜福區,以換取自己需要的東西,帶回家去,或者捐贈給大會,以贈送或者以捐款方式,讓大眾來挑選回家。這項設施的收入並不多,意義卻深長,反應相當良好。
  
  另一特色,是在會場四周,有許多服裝整齊的義工,拿著紙袋,撿取垃圾,只要有人丟棄垃圾廢紙,馬上就被義工撿走,所以進入會場的人,都很自愛,整天下來,一個到了六、七萬人的會場,竟然看不到一丁半點垃圾紙屑和煙蒂。所以當晚的電視及晚報,第二天的各家日報,都對這場園遊會,異口同聲,讚揚不已。這一項成績,被吳伯雄部長看到了之後,逢人便說,甚至於在幾個公開演講場合,都讚歎著說︰「就是以我內政部長的身分,帶了一百名警察,要這樣在幾萬人做園遊活動的會場,執行不准亂丟垃圾的勤務,也不可能做到像法鼓山舉辦的園遊會那樣的徹底。這就是宗教的信仰所產生的力量。」我們自己則當瞭解,若非策畫周詳,而僅憑宗教信仰,也是辦不到的。
  
  二月二十三日,星期日。

  

  ▲臺中市長林伯榕居士(右),立委沈智慧的祖父沈水土居士(左二)蒞會與作者合影。
  
  這是在臺北的園遊會後,正好一週,法鼓山的義工群,把同樣的新春園遊會,同樣的主題,同樣的方式,移到了臺中巿,借忠信國小為會場,為臺中巿的佛教界,帶起了一股園遊會的熱潮。首先由臺中巿佛教會的總幹事沈水土老居士,代表理事長聖印法師前來道賀,他也是現任立法委員沈智慧小姐的祖父,那一天,他們都有要事在身,所以沈老居士代表了雙重身分。接著,臺中巿長林柏榕居士,到會場擊法鼓,致賀詞,並且陪我繞場一週,向會場全體信眾及全體義工致意慰問。
  
  臺中巿的園遊會中,據我們自己的估計,大概到了四萬人。當天下午參加皈依儀式的,有三百多位。這樣的人數,對我來講,已經非常難得,甚至感到有些意外。因在臺中地區,先後已有好多位緇素大德,經營了好多年,何況尚有不少新興教團,在那裡努力耕耘,而我個人對於臺中地區,所花的時間,實在有限,故對於臺中當地的善信們,除了感謝,應該多說兩聲「抱歉」。祝福他們的信願成就。

 五三、六場大型演講
  
  自從一九七八年,第一次在臺南巿主持大型演講以來,每年都會舉辦一或兩場,而以今(一九九二)春回國的三個月期間,講的次數最多。
  
  這次除了諸大媒體,為我在臺中及臺北舉辦的兩場之外,尚有如下的六場︰
  
  二月十七日及二月十八日。
  
  這是我繼去(一九九一)年以來,第二次接受《中華日報》社的邀請,法鼓山護法會臺南聯絡處的推動,在臺南巿立文化中心,做了兩晚兩場演講,題目是︰1.「平等與差別」,2.「身心的平衡」。每場到有聽眾二千五百人。第一晚由臺灣省佛教會理事長淨心法師,及《中華日報》社詹天性社長,致詞歡迎並介紹。聽眾之中有二百多人,參加了第二天下午四點皈依儀式,臺南巿施治明巿長的夫人吳麗卿女士,也於當日成了三寶弟子。  
  因為這次演講會的主辦單位是《中華日報》,協辦單位是《臺南一周》周刊及勝利廣播電臺,我的講詞和演講會場的實景照片,每天都佔了《中華日報》臺南地方版全頁的篇幅,並且在全國版也刊出短評和新聞。作為一家中國國民黨黨報,對於一位法師的演講,能夠如此重視,在十年以前是不敢想像的事,詹社長的膽識魄力,心寄廣大的讀者,對佛法化世功能的肯定,難能可貴,功在社會國家。所以有許多讀者寫信和打電話到該報報社,表示感謝和讚歎。因為經過《中華日報》、《臺南一周》、勝利廣播電臺等媒體第二次的傳播,使得更多的讀者與聽眾,受到佛法的利益。

  

  ▲作者於演講前與淨心法師(右)、詹天性居士(中)攝於臺南市立文化中心貴賓室。
  
  這兩場演講的幕後,尚有幾位重要工作人員,便是我們護法會的楊憲勳、王政義、李明威等居士。
  
  二月十九日,星期三。
  
  我應「社會大學文教基金會」呂學海先生的邀請,為參與他們主辦的系列演講,借臺中縣文化中心,主持了一場演講,題為:「佛教智慧能為新世紀提供什麼?」因為這是他們的學期課程之一,原來是收費賣票的,一張課程的門票,可以聽完全部系列的所有演講。但為對我優待,特許我的聽眾免費入場,可惜是到了當天早上,才通知我們法鼓山臺中聯絡處,我們已來不及發通知了。所以聽眾只到了三百多人。
  
  二月二十二日,星期六。
  
  我應臺北巿榮民總醫院慧心學佛社的邀請,借他們的活動中心禮堂,為該院的醫護人員兩百多人,講出「慈悲與健康」。榮總距農禪寺僅五分鐘車程,同在臺北巿的北投附近,我們每週二到三次,派法師去為住院病患,做精神的鼓勵,也提供經費協助貧窮病患的醫療,所以該院有不少人員是常到農禪寺的信徒,我去演講,倒尚是初次。
  
  二月二十七日及二十八日。  
  這兩天的晚上,是由宜蘭縣羅東鎮的安排,借羅東高商樂群堂,舉辦了兩場演講,題目是︰1.「禪與生活」,2.「人間淨土」。每場聽眾一千二百多人。在第二晚演講完畢,也舉行皈依儀式,有一百二十多人參加。
  
  這一次演講,是由羅文秀居士希望為法鼓山護法會成立羅東聯絡處而推動的,是我第一次到羅東地區結緣。四十年前開始,蘭陽平原的宜蘭、羅東等地,老早就是星雲法師的化區;真華法師在羅東也有一所念佛會;目前的羅東則是慈濟功德會的重要據點之一。我這兩晚演講會的主要義工群,也都是慈濟功德會的委員和會員。因我經常讚歎慈濟功德會,他們也都知道;我在這兩場演講之中,曾兩次提到「我們的慈濟功德會」,他們聽了非常歡喜。其實這不是我為了討好他們,而是我經常抱著這樣的態度,也以如此的胸襟勉勵僧俗弟子︰要將一切的佛教團體和佛教事業,當作自己的團體和自己的事業;乃至要把一切有益於眾生的事業當作自己的事業,何獨僅僅一個法鼓山才是我們自己的呢?連三千大千世界都在我們心中,十方諸佛淨土也不出我們的心外,為什麼近在臺灣的佛教團體不是我們的呢?
  
  三月十三日及十四日。
  
  桃園及中壢地區,原先僅有一位中學的老師鍾南英居士,為法鼓山的建設奔走勸募,兩年前出現了林金水及陳阿現夫婦,肩負起桃園地區聯絡人的責任,積極徵集會員,發展相當順利。到了去年十月,中壢地區也出現了一位朱清龍居士,非常熱心,志願為法鼓山護法會在該地鍾南玉居士家,設立聯絡處,並向護法會的新任總幹事李純恩建議,由他們策畫安排,邀請我去中壢做場弘法演講,借到中壢巿藝術中心文化廳為會場,日期則訂於三月十三日及十四日的晚間七點半至九點半。
  
  對我而言,這雖是臨時插入的行程,會把我逼得忙上加忙,然對於桃園及中壢地區的信眾而言,我乃義不容辭,沒有理由拒絕,連羅東都去了,中壢豈能不去,何況這也是初次到該地區結弘法的善緣。於是在中壢的朱居士主辦、桃園的林居士夫婦協辦下,促成了兩晚的演講活動。
  
  兩晚的講題,分別是︰1.「苦難與幸福」,2.「煩惱及智慧」。每晚的聽眾均超過一千人,在一個縣轄的巿鎮,能有如此多的群眾來聽佛法,覺得相當可貴。
  
  這一趟在國內演講,多半會於會場或在會外,舉行三皈儀式。中壢的主辦人員,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所以不敢安排,認為那種場面不夠理想。如果由他們帶到農禪寺去皈依,比較隆重。
  
  其實對我來講,皈依儀式,場面可大可小,人數可多可少,時間可長可短,儀式可隆重可簡單。因時制宜,因事制宜,因地制宜。只要能夠讓願受三皈的人,知道自己已經皈依三寶就好。
  
  三月十六日及十七日。
  
  法鼓山護法會的屏東地區聯絡處,也在今年成立,負責人是兩位醫師︰黃文翔及李健德。黃醫師曾在農禪寺參加過幾次禪七修行,他在高雄醫學院服務,原先屬於我們護法會高雄聯絡處,最近喬遷屏東巿,結合勸請屏東地區的李醫師設立了聯絡處。一切都得從頭做起,故盼我能前往該地做兩場演講,廣結佛法大緣。
  
  時間選定於三月十六日及十七日。
  
  企畫單位是︰屏東地區法鼓山護法會。
  
  主辦單位是︰屏東縣教育會、大同國中、屏東佛教青年會。
  
  演講會場是︰屏東縣立文化中心中正藝術館。
  
  兩晚的講題分別是︰1.「命運與信仰」,2.「修行的方法」。
  
  第一晚由屏東縣佛教支會理事長,也是屏東的古剎及首剎東山寺的住持,天機尼法師為我致歡迎詞。她很精進,十多年未見,早已領袖一方,過去曾是名翻譯,現在乃是廣受尊敬的大德尼。我因體弱多忙,未能抽身去她的道場拜訪,她也忙得在同一個晚上要趕兩個會場,我很感謝她的致詞,語多讚歎。
  
  我對屏東巿,並不陌生,在鳳山的軍中期間,常到屏東;我也曾在東山寺主持過一期佛七,也為該寺佛學院同學講過兩次話。可是時隔二十多年連道路都不熟悉了,屏東的巿容改變得太多了。也就是說,對於現在的屏東民眾,這是我第一次跟他們用佛法結緣。
  
  這兩晚的演講,每場都到有一千多位聽眾,在聽完第一晚的演講之後,第二天上午就有一百一十人請求皈依三寶。可見佛法在屏東,也受到普遍的歡迎。

五四、老馬拉破車
  
  在我這一次回到臺灣的三個月之中,除了主持一次禪七和禪修營之外,同時也為農禪寺住眾及法鼓山護法會的幹部,分別在法鼓山各辦了一次「常住菩薩營」和「法鼓傳薪」,為期都是三天,前者是二月二十四日的上午到二月二十七日的早上,後者是三月一日至三月四日。課程集中在放鬆身心,放下心念;面對錯誤,承認錯誤;面對困難,接受困難;放寬心胸,接納他人。
  
  我也為中華佛學研究所的一年級和二、三年級,各開了一門課︰「比較宗教學」及「中觀學」,每週各四個小時。
  
  三月二十三日及三月二十五日,分別為中華佛學研究所的彥暉及清德兩位同學,通過了畢業論文的口試。很慚愧,我是這兩個同學的指導老師。
  
  為了籌辦第二屆中華國際佛學會議而跟總策畫人戚肩時將軍和副總策畫人鄭振煌老師等全體工作人員,召開了幾次會議。
  
  日本中國佛教史學的權威教授,牧田諦亮博士,在二月十一日到十九日之間,被中華佛學研究所請來做了一個星期的集中授課,由慧嚴法師擔任翻譯。他擔任的課目是有關佛教疑偽經的研究,我雖沒有時間聽他的課,仍抽空跟他聚談了兩次,見了幾面。
  
  為法鼓山文教基金會各項設施的需要,我們在這三個月期間,請到了幾位高級顧問,像宏總建設的管理處主任林櫻洲居士,被請為我們的企畫顧問;工業技術學院教授李咸亨博士被請為土地工程顧問;陳宏宇教授為水土保持顧問;謝敬義教授為建築顧問;陳信樟教授為結構工程顧問。連同以往所請的遷建委員會的顧問陳柏森、錢學陶、伍宗文、葉榮嘉、林顯政、郭鵬志等,目前我們法鼓山已經有了十多位工程顧問。
  
  我也代表中華佛學研究所,於三月二十七日出席了輔仁大學主辦的「宗教與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的開幕式,並且擔任了兩場發表會的主持人,那兩篇文章的發表人,也都是中華佛學研究所的老師,那就是慧嚴博士及李志夫教授。
  
  三月二十八日,我代表中華佛學研究所,出席《聯合報》與行政院環保署聯合主辦的「宗教界環保座談會」。出席的人員中,佛教界共有五位,除我之外,還有中國佛教會理事長悟明長老,淨化社會基金會負責人淨耀法師,佛光山的普門寺及慈濟功德會,都派有代表。其他則有基督教的周聯華牧師,道教的高信忠先生,以及回教、一貫道單位的代表。我提出兩點呼籲︰1.站在佛教徒的立場,呼籲全體的信眾,對於婚、喪、喜、慶的儀典,要簡化節約,不要鋪張,要肅穆莊嚴,不要製造髒亂及噪音。2.呼籲我們全國的同胞,響應世界的環保運動,不應只注重個人的利益,不應只想到臺灣的環保,應以全世界全地球的環保為著眼。

  

  ▲農禪寺常住大眾合影於法鼓山雀榕古樹下。
  
  三月十一日,在農禪寺舉辦了一場剃度典禮。十三年來,我在臺灣每年舉辦一次剃度典禮。都是選在農曆七月三十日地藏菩薩誕辰紀念日。可是近年來請求剃度的人數,越來越多,進入農禪寺的時間,有早有遲。根據我們的原則,住進本寺一年以上,確定是身心正常、道心堅固的發心菩薩,就可獲准披剃出家。如果一年只有一次剃度典禮,可能有些人縱然條件合格,也要等上一年半,乃至一年十一個月,才有機會受度出家。所以我接受弟子們的建議,今年增加了一次剃度典禮,選的是農曆二月初八,也就是釋迦牟尼佛出家紀念日。這次發心剃度的新出家菩薩,共有八位。比照往例,仍請今能法師為教授,共同主持。
  
  因我肖馬,這三個月中,更像一匹老馬,拉著一輛破車,趕了一站又一站,一路往前,馬不停蹄。

五五、佛七之外的還債及受報
  
  三月二十八日至四月五日。
  
  這一週之中的四月四日那天,陽曆是婦幼節,陰曆則為清明節。所以農禪寺歷年都要舉行清明報恩佛七,我是主七和尚,可是我在佛七期中,除了每晚的開示及大迴向,每晨的念佛及早齋過堂,很少有一整天都在佛殿上陪著三百多位僧俗大眾,共修念佛的。
  
  因我在打完佛七的第二天下午,就要出國,尚有許多的工作必須要做,也有好幾個地方要去,好幾位客人要見。
  
  三月二十八日,星期六。
  
  上午七點半,與農禪寺及法鼓山基金會的八位僧俗弟子,驅車趕到金山鄉,九點正為李國芳鄉長的一棟大樓破土奠基,舉行灑淨祈福的儀式。那棟大樓的地基,正好與法鼓山遙相對望。李鄉長為我們出了許多力,他也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三寶的護持者。
  
  中午接待日本大谷大學的桂華教授,由慧嚴法師陪同來中華佛學研究所訪問,並到農禪寺參觀,我們以素齋午餐供養。
  
  下午二點,中華佛學研究所為下學年度新生舉辦考前輔導,我僅到了一下,馬上便去臺北巿的《聯合報》大樓,參與「宗教界環保座談會」。預定是下午二至四點,由於與會者發言踴躍,欲罷不能,直到五點,尚有二人等待發表高見。我為了趕回農禪寺,主持七點開始的佛七灑淨起七儀式,到了五點二十分,便離開了會場。
  
  三月二十九日,星期日。
  
  下午四點至六點,到臺北巿十普寺,出席世界佛教華僧大會閉幕典禮,拜見了來自國內外的數十位耆宿長老。
  
  晚上在講開示之前,抽空去拜訪了就住在近傍天母的陳信樟教授,當面送他一份顧問聘書,發現他是一位佛教徒,交談十分愉快。
  
  三月三十日,星期一。
  
  下午二點至五點,約了中華佛學研究所的同學洪金蓮,到農禪寺「甘露門」的談話室,對讀她的畢業論文初稿。她的國文基礎實不壞,佛學課程也跟得上,只是自信不足,加上我無法給她更多時間,做隨時適切的指導,以致她的論文寫了很久,而且忽好忽差。這天我為她逐行對讀,逐節指導,解決了一些本來不應該有的問題,增加了她的信心。
  
  可是,她那天正在感冒中,經過三小時的面對面談話討論,以我肺部弱而支氣管過敏,很快就感染到了她的感冒病毒,當時便覺得喉滯頭暈,立即服藥。
  
  三月三十一日,星期二。
  
  在一週以前,法鼓山遷建會的工程小組,為了水土保持工程,就已議定於三月三十一日上午,去參觀臺北近郊兩處山坡地開發的大工程:1.是新店山區的「大臺北華城」,2.是林口的珍珠嶺。結果,我們所有的時間,僅能看到第一個工地。
  
  上午八點,我便由遷建委員會建築師陳柏森,主任委員楊正,副主委施建昌,秘書廖雲蓮,工務經理劉明山,以及負責為我們做水土保持計畫的工程師施義鑛等陪同下,向新店出發。我們的顧問陳宏宇教授也跟我同車,因為他也是大臺北華城的開發工程總顧問,由他代為接洽,主持說明,乃是最適當的人選。
  
  一路上,陳宏宇教授為我詳細介紹,大臺北華城的開發是一項高難度的工程,要比法鼓山地形、地質及海拔高度,峻險得多,開發條件也嚴苛得多。曾發生道路滑走及山體移動的重大問題。
  
  大臺北華城的董事長,也就是臺北來來飯店的老闆張秀政先生,大臺北華城的總經理,是他的弟弟張朝亮,副總經理是何和明,他們三鉅頭,為了親自迎接我們,特別連袂趕上山去,在工地的接待室請我們喝茶,並為我們做了一項簡報。
  
  為我們介紹得最明細的,特別是水土保持部分,仍由陳宏宇教授擔任講解。
  
  正好那天的陳教授,乃是抱著嚴重的感冒,勉強上山的,所以在談話之間,空氣有異,我們坐在同一輛車上面對面地談了一個多小時的話,我在非常感謝他的熱心的同時,我的肺部早在隱隱作痛,頭部悶熱熱,氣管火辣辣,加上昨天下午的感染,我在回寺的路上,已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威力感了。雖然當晚去打針吃藥,還是沒有痊癒。事實上,我是帶著很重的感冒回到了紐約,又帶去英國,時好時發,拖到寫這篇稿子的時候,還在要死不活地看醫生服中藥。但我祈願,洪金蓮和陳宏宇的感冒,老早已好了。
  
  我很忙,但常有病,忙是還債,病是受報。如果我能安安定定隨眾念佛,打完佛七,大概就不至於招此果報了。

五六、弘法的喜悅.靈藥失靈

  四月六日星期一的晚上,我與同去臺灣的兩位居士(俞永峯及Vesteinn Ludviksson)回到了美國紐約東初禪寺。
  在紐約休息了三天,都是在頭腦昏沈、全身無力之中度過。可是從四月十日起,我又開始了弘法的工作,那天起,每週星期五晚上講《金剛經》,星期日早上禪坐開示、觀音法會、午供,下午講《楞嚴經》,星期三晚上講《維摩經》。此外,也應各地的邀請,指導禪修和演講佛法。

  四月十一日,星期六。

  我應巿立紐約大學(New York University)的邀請,下午二點到四點,在該校法學院的三一○大教室,對著二百多位東西方聽眾,做了兩個小時的演講。題目是:「禪的智慧」,分成五個子題︰1.禪是無私無我的智慧,智慧是無相無住的心境;2.禪是當下即是的全體,智慧是全體即空的心相;3.禪是超越的存在,智慧是無礙的心量;4.禪是無得無失的事實,智慧是黑白分明的心用;5.禪與佛的同異。

  紐約大學中國同學會的現任會長劉玲利小姐,是位藝術碩士,非常慎重,前一天晚上還特別約了另外三位同學,翟本喬、涂志堅、林廷隆,先到東初禪寺向我請教有關第二天的演講事宜,同時也聯絡了哥倫比亞的中國同學會代表何揚民及廖信和等同來拜訪。

  因為這場演講的醞釀時間較長,使得遠在麻省波士頓的幾個中國留學生社團,也得到了消息,例如哈佛大學陳永成居士夫婦,帶來了他們禪坐會會員二十多人,謝錦浤博士率領了五位同學,以及紐澤西州史蒂文生工學院的沈耀明和陳明玉等十多人。因此當天晚上七點至九點,其中有二十多位遠道而來的同學,住到東初禪寺,要我以「修福修慧」為題,做了兩個小時的開示。我以持戒、知慚愧、懺悔、禪誦來勸勉他們。他們之中有好多人一向不贊成持戒,也不想持戒,聽了我開示的第二天上午,竟然發心參加了受三皈及五戒的儀式。

  

  ▲在市立紐約大學進門處。

  四月十二日,星期日。

  這是我於本次回美後主持的第一個星期天法會,禪坐、念觀音聖號、午供、聽經的信眾都不少,大家見我回來,都顯得非常歡喜。對於弘法的效果而言,處身這種場面,應感到喜悅。可是,我的身體卻感到十分不舒服。除了拖著重感冒,又增加了一項腸胃病。我的腸胃本來就弱,且有一些潰瘍的現象。這回當我在中正國際機場登機之前,有一位好心孝心的在家女弟子,非常懇切地送了我三種藥品,一種治感冒,兩種補身體。她一再叮嚀︰「我從來不敢送補品藥物給師父,這次你一定得收下,一定得按時服用。」她說那種治感冒的,不是藥品,實是食物,只要如法用涼水沖調,一服即可見效,尤其流行性的感冒,她已試用多次,百靈百驗。

  我當然希望趕快把感冒治好了,可以輕鬆健康地踏上下一站赴英國的旅程,四月七日,我就沖泡了那種名叫「力與美活性運動飲料」(VITA-AID),喝了一大杯,五分鐘後,真的立即見效,不是感冒好了,而是把胃吃翻了︰疼痛、腹脹、胸塞、頭暈,幾乎有點窒息。此外,連正常的一日三餐,也不想吃了。

  過了三天,臺灣打來一通越洋電話,就是那位送我靈藥補品的在家女弟子,她好不放心,問我︰「感冒好了沒有,不要忘了服用力與美飲料。」因她丈夫剛從國外染上了重感冒回來,僅服一次力與美就好了。

  我告訴他︰「我不能吃冷飲也不能吃好多的水果汁。」她又告訴我︰「那就用溫開水沖調,也是一樣,一定得服用,絕不會害師父。」結果我又勉強地用溫水沖泡,喝了兩杯,其反應可想而知,不但感冒更嚴重,腸胃也更不舒服。尤其加上另外幾種補藥,「可樂多鎂劑」的主要原料,是花粉、鮭魚油、蜂王漿等各種維生素,還有一些穀類,都是非常營養的天然食物,可惜近一年來,由於我的體質已不能適應花粉、蜂王漿及小麥、大麥等食品,何況我的腸胃在這種情況下已不宜服用醫生處方之外的補品了。真是辜負了她的一片孝心和誠意,我唯有默默地向她表示歉意了。

五七、從紐約到倫敦

  四月十四日,星期二。

  我這一次回到美國之後,三個月期間的行程,早經果元師為我做了安排,除了在紐約以及在美東附近地區演講或指導禪修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去英國一趟。

  記得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一日至十八日之間,我曾去英國的威爾斯,主持過一次禪七,事後寫了一篇報導,刊於《人生》月刊七八、七九兩期,題為〈威爾斯看羊〉。迄今經過整整三年,那邊數番邀請,我卻把去英國視為畏途,原因是︰1.上回去英國的簽證,辦了兩次,差一點沒法如期趕到彼地的禪七道場。 2.我的身體太弱,對於英國西南部的潮濕和陰寒,不易適應。王明怡居士跟我去了一趟,寒氣始終在他的體內,忽隱忽現的已經拖了三年,他是再也不敢去了。

  這次英國的禪七,是從四月十六日到二十三日,本來計畫從臺灣回到美國,先休息一個星期,再到英國,在時間上和體能上,都很充裕地得到緩衝的機會。想不到我仍帶著感冒而去。

  這次與我同行的有僧俗兩位弟子:果元師擔任我的侍者並做我的助手;保羅.甘迺迪居士擔任英語翻譯。

  

  ▲黃果天居士(右三)等旅英華僑在倫教機場迎接作者。

  我們是四月十四日的晚上,從紐約的甘迺迪機場搭乘聯合航空公司班機,經過六小時的飛行,順利地抵達倫敦國際機場,當地時間已是十五日的上午八點三十分。倫敦的時間,比紐約快五個小時。我們的行李非常簡單,海關對我們也很客氣,沒有什麼檢查,就讓我們出了海關。

  首先看到是迎接我們的一位心理醫師傑克.林勒斯(Jake Lynnes),三年前他也參加了威爾斯的禪七,一年前又到紐約東初禪寺打過一次禪七。

  接著發現了五位中國的男女居士,那便是黃果天、果英居士夫婦,以及李果蘭、黃果玉、廖惠平等女居士。前面四位,一年前曾到紐約訪問,是我給他們說的皈依。黃居士得到我去英國的消息,就以國際電話跟果元師要求,期盼我們能到他府上作客受供養。由於我們的行程太緊湊,沒有如其所請。此時趕來機場,能夠見我一面,感到非常歡喜,帶我們到機場餐飲部用早點,並且以英鎊供養,備作路上的費用,然後依依不捨地合掌告別,這一幕鏡頭,使我十分感動。

五八、開往威爾斯途中的故事

  四月十五日,星期三。

  傑克.林勒斯開車技術不差,車行兩個半小時,經過一個大城布利斯朵(Bristol)巿,帶我們去訪問他一個朋友的家,有趣的是那天他的朋友夫婦都出了門,僅留一個十八歲的女兒在家。傑克的太太為了希望見我一面,也帶了一個十歲的女孩子,在那兒等待。

  談了一陣子話,已近中午時分,傑克夫婦提議,就在那兒吃一頓簡便的午餐,我並無食欲,也不覺飢餓,卻很快地贊成說︰「yes」。

  這是一個人口單薄的小家庭,突然來了五大一小的六個客人,就像蝗蟲過境似的,把他們小小冰箱和廚房裡的食物,全部搬了出來,吃得一乾二淨。包括麵包、起司、牛奶、生菜、水果、果醬、奶油,還有煎餅、雞蛋、香腸、火腿、一塊鱒魚。請讀者不要覺得奇怪,我和果元師,當然不吃魚、肉、雞蛋。

  傑克的太太非常好客健談,她說她的原籍是匈牙利,十二歲移民英國,所以她的英語比他的丈夫更像是英國人。她是一個奎克(Quacker)教徒。她也告訴我們,英國出產的農作物很少,他們餐桌上的食物幾乎都是經歐洲共同體的其他國家進口。英國出產的,除了牛、羊和小麥、蕎麥之外,就是人的頭腦,發明製造飛機、坦克車、大砲等武器,以及其他的精密機械。只要製造一架飛機,就可換取許多的食物。這是因為英國的教育體制和教育設施,長久以來都是站在領導全世界的地位,這正是英國人引以為豪的地方。

  

  ▲布利斯朵的市區風光。

  但是英國國內,也有許多問題。在美國,有黑人爭取平等待遇的問題,在英國有北愛爾蘭人和倫敦政府爭取獨立及採取恐怖行動的問題。當我們到達英國之前的三天,倫敦的鬧區,就曾有三處發生了北愛爾蘭人放置炸彈的恐怖事件。聽說那些恐怖分子,是由利比亞的格達費代為訓練出來的,那一陣子的聯合國,也正為了利比亞的暴徒在英國炸毀了泛美班機而採取制裁行動的鋒頭上。

  我們在布利斯朵的巿區,轉了一圈,那實在是一個相當古老樸實的城巿。傑克把車子開過一排建在半坡上的房子前面,告訴了我們一個故事︰那排房子是專門幫助並收容殘障人士的一個慈善機構,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它的創辦人是一位天主教的修士,他沒有信徒,不會勸募,得不到教會支持,僅憑信心、愛心、毅力,向上帝祈禱,就會有人把他所缺少的東西送來。聽起來好像是一則神話,可是當地的人都相信這個機構就是這樣開始的、就是這樣維持的。

  傑克問我信不信有這等事?我當然信,我自己也有這樣的經驗︰沒有金錢時、無可告援時,我念觀世音菩薩聖號,即使有很多困難的問題,多半都能解決。雖然禱告上帝和念觀世音聖號不同,宗教信仰的力量,應當有其共同之處。

  傑克又告訴我︰他之所以接觸到佛教,是由他太太介紹去打坐的因緣,現在他的太太仍在摸索、觀望,似乎要等待什麼,傑克則一頭鑽進了禪的修持,他也經常去布利斯朵大學,協助約翰.克魯克(John Crook)博士,推動禪修的運作。

  傑克的家,住在牛津巿,位於布利斯朵和倫敦之間。所以當天早上他起得很早,從家裡到倫敦機場,也開了近兩小時的車,覺得很累。到了另外一個小鎮Abergavenny附近,我建議他在路肩上把車停下來睡一覺。他說好只要休息五分鐘就夠,結果一睡竟睡了二十五分鐘。

  當時我很想找個隱蔽處方便。可是走出車外看到馬路的兩邊,都是一片翠嫩清潔的草地,和搖曳生姿的灌木叢,不但沒有人糞,連鳥屎也不見一點,怎好意思在這樣高雅清淨的環境中方便?不像在印度旅行時,任何一條公路的旁邊,只要下車,就可以嗅到異味撲鼻,隨處都是天然的廁所。我在臺灣和中國大陸旅行,如果沒有廁所,總是有些牆角、路口、垃圾堆,受到路人的糟蹋,甚至看到一個偏僻的牆角,地下臭氣熏人,牆上還寫著「隨地小便,格殺勿論」的八個大字。儘管有人如此地深惡痛絕,內急了的過路人,還是照樣置之不理。可是到了英國這樣的地方,卻不致發生類似的問題。可見天然環境的教育,對於人類的重要性了。這使我相信,縱然是壞人,一旦到了佛國淨土,也會變成大修行人。往生淨土的信仰,是值得鼓勵的。

  

  ▲作者在英國布利斯朵的傑克夫婦(右三位是他一家三口)朋友的家中,左一是其友之女,左二是果元比丘。

  

  ▲威爾斯的小盆地風光。

  傑克醒來以後,我們整車的人,都想找到洗手間,便進入Abergavenny 巿區的加油站,轉了一圈,直奔我們的目的地雷雅特(Rhayader)。

  在車上傑克又告訴我們一個故事︰英國有一項法律說,如果你在出門之時,未將門窗關好,任何人都得把你的家當成他的居停處,假如你忽略了這一點,當你出門一、兩個星期或一、兩個月渡假回來,很可能門裡面有人盤問︰「你來找誰?」當他確信你是房子的主人之後,還得討價還價,給他幾天的時間,乃至遷出的費用。這時,你家的東西,已被弄得面目全非了。所以當地人出門時,一定要請隔壁的鄰居或附近的朋友代為照顧。這樣的法律,目的是在保護那些無殼的蝸牛,同時也警惕房主要小心謹慎。

五九、牧場的禪修精舍

  四月十五日的下午五點半,我們終於穿過了重重的丘陵,到達約翰.克魯克教授的牧場禪修精舍。在進口處的道路兩旁,也像三年前一樣,滿開著黃色的水仙花,夾道相迎。

  雖然已經四月中旬,威爾斯的上空,還經常飄著雪花,我們抵達之時,正好欣賞到東北風帶來的一股雪花雲,遠看是雲、是霧,飄下的是雪片,挾雪珠,風雪過後,又是晴天。

  我們到達時,僅僅見到約翰和他的中國朋友香港勞工處副處長姚欣能,以及他的筆友大衛.方塔諾(David Fantana),正在忙著布置和整理。六點左右,又來了一男一女兩位青年,Simon Zadeic和Cilla Reiser,跟前次相同,他們來負責禪七的飲食。很快地他們兩人忙出幾樣食物,端上了桌。一碗湯,兩種麵食,色樣清淡,分量輕簡。

  

  ▲禪修精舍戶外的牧場,綿羊群正在漫步吃草。

  晚餐之後,彼此間做了簡短的交談後,打坐的打坐,休息的休息,準備迎接第二天開始的禪七。

  這個牧場的禪修精舍,距離最近的小鎮雷雅特六英里多。道場坐落的地名叫作Pamtyawr。

  整個威爾斯地區,就是縱橫起伏綿延於大西洋北岸的一片丘陵,那兒不見平原,只有小盆地、大緩坡、寬高地之分。土壤非常貧瘠,除了種植牧草,飼牛養羊,不產農作物。
  那兒所謂的農夫,就是牧場的工作人員,主要是照顧牛羊、少數的雞和豬。

  當地的自然氣候,非常嚴酷,春夏季節很短,冬秋時段較長。那些終年放牧在野外的綿羊、耐寒冷抗潮濕的能力特別強。春夏幾乎無日無雨,秋冬常是一片風雪。所以世界上耐力最高的綿羊,就是出在威爾斯。

  

  ▲威爾斯的牧場禪修精舍。

  

  ▲牧場禪修精舍的破漏宿舍及陸地帳篷。

  每年三、四月間,正是母羊產子季節,我們在一路上都可以看到成群的羊母帶著剛剛出世的羊仔,漫步於一塊一塊的牧地之間。我的弟子見了這樣的景色,童心未泯地對我說︰「師父,那些小羊好可憐,剛生下來,就得挨凍淋雨,連個羊窩都不給牠們準備。」其實,羊就是羊,生在威爾斯的羊,應該就這個樣。生而為羊,不論大小,都極可憐。牠們的壽命很短,生活的世界很小;僅僅吃一些牧草,卻得提供牠們的生命相報。由於牠們的身毛及身肉而被飼養,羔羊的嫩肉、大羊的厚毛,便是農家的財富;稍微老一點,就宰了,當作盤中的食物,以及貓、狗、豬、雞等的飼料。可憐的羊兒們並不知道,牠們的結局竟是這樣的悲慘!

  當晚不到十點,大家都去睡了。上回,我是帶了睡袋和軟墊去的,睡眠沒有發生問題。這次,約翰在電話中告訴果元師,要我不必攜帶任何臥具。

  的確,在我的房間裡,用沙發打平而成的床鋪上,有三張毛氈、一只睡袋、一條棉被,一眼看來,已經覺得太多了。萬想不到,當我鑽進被窩之後,馬上覺得不對勁,潮濕、陰寒、冰冷,一股股透進肌膚、沁入骨髓似的寒氣,使我的肌肉收縮、神經僵硬、骨骼痠痛、兩條小腿連續抽筋,加上原先的感冒,心悶、頭痛、咳嗽樣樣都來了。經過三十分鐘的掙扎,我便把隨身帶去的全部冬衣穿上,第二度睡進被窩,情況稍微改善,但也好不了太多。

  我跟果元師所睡的房間共用一臺有四隻燈芯的煤油爐取暖,室內的溫度非常高,煤油爐的煙氣味非常濃,使我感覺悶熱,我的氣管和肺部也非常不舒服。

  近幾個月來,這棟房子沒有人使用,這些臥具也不可能被搬了出去曬太陽,任其堆置在濕度很重、溫度很低的房間內,一旦使用,當然就會發生那樣的效果了。對於健壯的西方人,可能不甚要緊,對我而言,竟成了一場災難。

  到了第二天,我學到了一項經驗,把床鋪上的每一樣臥具,都攤平打開,不僅讓陽光穿透窗戶,照到它們,並將煤油爐點燃,烘烤了半天。

六○、禪修人員和禪七環境

  四月十六日至四月二十二日。

  四月十六日下午五點,正式進入禪七日程。參加的人員連我一共三十一位,除了我、果元師、姚欣能之外,還有一位中國留學生賴幸媛小姐。四位中國人之外,其他都是西方人,其名單如下︰

  John Crook(男),哲學博士,布里斯朵大學心理系教授,禪修道場負責人。

  Saslia(男),Swami Sathra Kash,印度教的古魯(老師),Rajanishi的弟子。

  Jez Lovekin(男),醫學博士,心理醫師。

  Ned Reiter(男),西方的草藥處方治療醫師。

  Tin Paine(男),醫學博士,內科醫師。

  Andrew Gray(男),倫敦南傳佛教中心職員。

  Simon Child(男),醫學博士,內科醫師。

  James Crowden(男),獸醫師,人類學家,土木工程師。

  Bruce Stevenson(男),曾在日本曹洞宗寺院為禪僧數年。
  Charlie Vincent(男),心理學家。

  David Show(男),醫師。

  Guido Montgonery(男),雜誌行銷員。

  Ann Dickman(女),心理問題家庭協談顧問,奎克教徒。

  Ricbard Bancroft(男),商人,退休銀行家。

  Elizabeth Shsha(女),家庭主婦。

  David Fontana(男),威爾斯大學心理系教授,作家,心理醫師。

  Sue Birch(女),婚姻及家庭協談顧問。

  Ros Cuthberf(女),藝術(畫)家。

  Addy Street(男),威爾斯首府Cardiff禪學會負責人,家庭協談顧問。

  Caroline Paine(女),家庭主婦,Paine醫師的夫人。

  Hilary Richard(女),醫學博士,小兒科醫師。

  Dave Smokcum(男),木匠,清潔工。

  Jake Lynnes(男),心理醫師,醫療管理。

  Kenneth Jones(男),作家。

  Cilla Reiser(女),小學教師。

  Simon Zadek(男),博士候選人,非洲問題研究生,中學教師。

  姚欣能(男),香港勞工處副處長。

  賴幸媛(女),博士候選人,現在英國Sussey University Brighton留學中。

  以上是二十八位,加上我們從紐約去的三人,便有三十一名了。從這份名單,可以看出這次參加禪七的成員,水準相當的高。

  其中的姚欣能居士是三十年前約翰在香港服軍役時熟識的老友,由於他的關係而接觸中國文化,愛上了佛教信仰,所以這回把他千里迢迢地從香港請來,接受了一週的禪修薰陶,用作報答。

  另有兩位作家,在禪七中非常謙虛而努力,1.是Social Face of Buddhism的作者肯尼斯‧瓊斯(Kenneth Jones),他那本書由Wisdom Publication出版,相當暢銷。2.是大衛.方塔諾,曾與約翰.克魯克合寫了一本Space in Mind,他到目前為止,已寫了十四冊有關心理學的書,全由Element出版公司出版。以社會層面而言,這樣高水準的禪眾,在國內可能很難遇到。我是一個普通僧侶,在這些人的面前,絕口不敢提哲學、文學等世間學術,我唯有誠懇地以個人所知的佛法相告。

  可是這個禪七道場的物質條件,非但古樸,實是清貧。我們的禪堂原先是棟儲藏乾牧草兼作牧場的工作坊。平面面積不到十五坪。經過改建加固,鋪上了木料的地板,換補了屋頂的破瓦,填塞了石牆的洞孔,房子兩側的山頭,架搭了一人多高的兩個閣樓。在地板上坐了二十個人,閣樓上各坐了五、六個人,還是相當擁擠。

  因為天氣寒冷,室內用煤油爐取暖,以煤油燈照明,煤油氣味難聞,再加上各人的呼吸,空氣的污濁,可想而知。

  至於睡的地方,並沒有寢室,一部分睡在另一棟羊舍的乾草堆裡,牆破頂漏,處處透光,孔孔通風,不過那裡的空氣要比禪堂好得多了。還有十三位是睡在戶外的個人帳蓬,有男有女,包括主人約翰在內也是一樣,問他們︰「冷否?」回說︰「非常溫暖,而且夜裡聽著風聲、溪聲,可以幫助入定,很快的成眠。」

  衛生設備,只有二套抽水馬桶,就在我住的小閣樓旁邊,廁所的下邊就是廚房,廚房的烹調香味在廁所可以聞到,好在廁所的異味在下面的廚房沒有聞到。其他都是用的木桶及塑膠桶,放在二個羊舍及廚房的後庇。至於洗臉、洗澡,都是在山谷的溪底,利用三餐飯後的工作之餘,洗臉、洗頭,乃至於脫光了上身,只穿著短褲,被冷風把皮膚吹得紅咚咚的,他們一邊清洗,一邊嘴裡打著噓噓,卻沒有一個因此而感冒。那個溪水的溫度,僅比冰點高一些,所以把牛奶等飲料和食物,都浸在水底,把它當作冰箱來冷藏。 

六一、室內室外.餐飲特色

  由於威爾斯多雨,而且遍野牧草,落塵量低,空氣清新。致將禪七道場的室內室外,形成兩個強烈的對比。

  室內三十一人,都在面對面的情況下,互相交換呼吸,其中也有幾人,帶了感冒而來,使我不但一進禪堂,就會頭痛喉塞,坐在餐桌上,也是很不自在,這就不得不教我經常戴上口罩。到了後面三天,根本不敢進入禪堂,偶爾進去探望一下,也必得很快退了出來。尤其在每晚講開示的時候,戴上口罩,實在不是味道。幸虧英國人很有禮貌,並沒有直接問我,也未有不悅的表情。

  因此禪七期間,使我感到輕鬆的時段,是去牧草地上經行,每天一或兩次。

  打完禪七,大家都說,知道我在感冒,我的口罩,早已告訴大家。我為此事表示歉意,他們倒說,因為我不在禪堂,他們感覺到更能用功,何況我每天要給他們做五次或更多的長短開示,以及七天之中也給了三次以上的小參,所以仍然覺得我時時都在照顧著他們。尤其我的侍者果元師,時時處處都跟他們在一起,領導晨操、朝暮課誦、控制禪堂時間、照顧禪眾,盡職認真、任勞任怨、態度和善。打完禪七的晚上,好多人都感謝他,並讚他是「happy monk」,使我省力不少也使大家得力很多。

  在這次禪七裡,我也學到了不少,單以餐飲的調配和供給的方式,也頗值得參考,例如︰

  早餐是各式的麵包、泡米餅、紅茶加冷牛奶、起司、果醬、花生醬、玉米凝脂。

  午餐是菜羹湯、水湯麵線,或者是紅蘿蔔、馬鈴薯、麵包,偶爾也用糙米飯。

  

  ▲作者威爾斯禪七中領眾在戶外牧草地上經行。

  下午三點半有下午茶,僅僅每人一小塊甜點,一杯茶水或咖啡中加一點牛奶。只是助人提神,並做片刻的休息,並不是讓人吃飽。

  晚餐桌上有時與午餐相同,有時則用少許麥片飯和一些蔬菜。簡單、輕便、營養。

  每餐的主要熱食,每桌或每組,均有一人擔任服務的工作,第一次不會給你太多,對於食量小的人,這樣就夠了,對於食量大的人,還會有第二次的服務,那時正好把所有的食物分配完了。若還有人不夠,可以用餐桌上的麵包等副食補充。所以每餐以後,沒有剩菜、剩飯的問題需要處理,而且是在誦過供養偈之後,才把熱食分給大家,故也不會有讓飯菜冷了再吃的問題。

  水果都放在主食裡邊,煮熟了分給大家。例如李子、蘋果、香蕉、橙子,僅僅最後一天,才見到以它們的原貌擺上餐桌。

  

  ▲擁擠的禪室,空間太小,部分禪眾便在樓上打坐(圖中後上方)。

  

  ▲威爾斯打禪七,作者於晚間講說〈默照銘〉。

  各人的餐具,從第一天到禪七結束,不會和另外的人混雜一起,因為在每餐用完之後,廚房的服務人員,會送一大壼滾燙的開水,每人倒了大約四分之一碗,把刀、叉、碗、盤、湯匙等清洗之後,倒入一隻大碗,再用四分之一碗熱水清洗一遍,然後用餐巾紙把整套餐具擦乾淨,擺到各人的餐桌位置,以備下一餐使用。這樣一來,省得派人洗碗筷、擦桌子、擺碗筷了。廚房工作人員只要把食物擺出、收進就好,省了很多的麻煩。

  其中有些分組方式,我們也可以學習的。

六二、請病假.溪邊坐.恭喜

  四月十九日,星期日。

  這是禪七的第三天,一早起來,就覺得頭痛、發燒、口苦且有腥臭,乃是標準的流行性感冒再度發作。故於晨間運動之後,把果元師與約翰找來,給他們做了五點指示︰
  讓我請病假,休息一天,不進禪堂,不陪大眾。

  禪堂交由約翰代我負責,果元師從旁協助。

  一日三餐,我仍隨眾過堂,白天若有人急需小參,以及晚上的開示,我會盡力而為。

  如果無法擔任,也勿向大眾宣告我生了病,以免影響禪眾情緒。

  早餐後請一位醫師來跟我談談。

  結果來了三位醫師給我會診,我把病情說完,便問他們︰「你們要我多喝水、多休息、服用感冒藥,對不對?」他們說︰「你都已經知道了。」

  我隨身帶有臺北黃民德醫師及胡秀卿醫師夫婦倆給我的神農茶一號和三號,對感冒非常管用,連續沖服了三杯,頭痛和發熱的感覺,便漸漸舒緩,雖然當天沒有進禪堂,未到戶外陪大眾經行,卻給五人做了小參;餐桌上的開示,以及當晚講〈默照銘〉的課程,都能照常。

  

  ▲雖請了病假照常開示大眾。

  其實我的感冒,在那天之前,已經開始嚴重,因為我在禪堂與一位禪眾對面而坐,又在十八日的晚上上課時,跟另一位患著重感冒的禪眾觸膝而坐,已是很不舒服。故在十八日的夜裡喝了不少開水,上了五趟廁所,頗有即將要虛脫的感覺。我的右喉、右支氣管、右肺葉尖,均有疼痛的感覺,服用神農茶,沒有見效,我只有默禱觀世音菩薩,並且發願︰「若佛法尚需我弘揚,眾生還需我相助,令我受此病痛無妨,但求佛法昌明,眾生安樂。」

  因此,經過四月十九日一天的休息,到了二十日早上,仍能準時起床,隨眾參加晨操,並做了晨間開示。

  

  ▲作者在威爾斯禪七中於老樹根下打坐。

  四月二十日,星期一。

  難得的有了一整日的晴天,氣溫也上升了一些。就有人向我提議︰「是否可以讓大眾到戶外山谷的溪流兩側,露天打坐?」我說︰「可以,但要在經行之後,只坐三十分鐘。」

  因為古代雖有不少大修行者,在溪水邊林樹下,露天禪修。對於生活於工商社會的現代人,倒是一項考驗,打坐之時,若受風寒,都可能造成慢性病的後遺症。

  上午十點半,每人都搬著自己的坐墊、防潮的塑膠布或塑膠紙,穿上了禦寒的外套,去嘗試戶外坐禪的新鮮經驗。我自己也坐到那座精舍背後的大樹根下,並未發覺困難。倒是由於樹梢的風聲、澗底的水聲,還有樹梢的鳥聲,使得雜念消失,很快進入大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的境界。

  

  ▲英國禪七中的溪邊谷內打坐。

  可是,當晚調查統計的結果,喜歡戶外打坐的人,不到三分之一,半數以上,不很習慣,故在七天之中,僅到戶外打坐了兩次。

  二十日下午,約翰在小參時,告訴我一些有關這次禪眾的消息︰

  這回二十八人之中,主要是來自布利斯朵大學禪坐會的成員,是以約翰為中心的一些心理學家、醫生和教授。

  Eddy Street從威爾斯首府Cardiff帶來了五位屬於另一個禪坐團體的人員。

  Bruce Stevenson及另兩人,是屬於倫敦曹洞宗系一位尼禪師的弟子。

  這次的禪眾之中,大半已有五年到十年的禪修經驗,且有二十年以上的。第一次參加禪修活動的,只有一位二十六歲的青年Andrew Gray。

  他特地給我介紹兩人,請我好好地跟他們談一次話,那就是醫生Simon Child,作家肯尼斯‧瓊斯,可能有點見地。

  下午小參的時候沒有發現肯尼斯有什麼不一樣,只是打坐非常的穩定,心情相當平和。

  倒是Simon Child醫生他才三十六歲,已經有五年的禪修經驗,他告訴我,每誦《心經》時候,不是喜極而泣,就是進入空靈狀態,當天上午也發生了一次,體驗到身心如虛空,無來亦無去,無動亦無靜的情況,持續了兩炷香以上。

  我問他︰「你已修行圓滿了嗎?還有什麼可做嗎?」他回答說︰「身心世界是空的,因果是有的,修行是假的,眾生皆苦是真的。」我說了「恭喜」兩字,他對我拜了三拜。他說他要好好修行,並且發願持戒度眾生。在這期禪七裡這位醫生得力最多,我也總算不虛此行。

六三、拋了漁具的漁夫

  四月二十二日,星期三。

  這是禪七的最後一天,上午是在給大眾的小參中度過,下午為了要把〈默照銘〉全部講完,把下午一點二十分到二點五十分的打坐時段,改為上課。

  晚餐之後,我召見了約翰.克魯克、大衛.方塔諾和肯尼斯.瓊斯等三人,討論為我這一次的禪七開示,編輯出版的計畫。一九八九年我在那邊主持禪七之後,約翰.克魯克將我的開示,編成了一本《用扇接羽》(Catching a Feather on aFan),由倫敦的Element出版公司出版。這一次禪七開示的內容和所用的講義,跟上一次的不同,如果把它們編成另一本書,對於英語社會的讀者,仍是很有意義。討論結果,約翰.克魯克建議由大衛.方塔諾教授一人編寫,因為他已是十四種書在Element出版的名作家了,擁有他一定數量的讀者群,我給了他們一個原則︰最好是在英國出版,否則紐約的法鼓出版社,一定樂見其成。

  我也約見了約翰.克魯克和Simon Child,鼓勵他們兩人︰「學法,傳法,必須弘法;知恩,感恩,必須報恩。學佛重點在於發菩提心;廣度眾生即是報三寶恩。」他們感覺到能力薄弱,恐怕還無法擔起這樣大的重任。我說︰「能力大小其次,發菩提心第一。」

  

  ▲作者與兩位英國弟子,右為Simon Child,左為約翰.克魯克。

  當天晚上的心得報告,我拖著一身的疲累,還是從頭到尾支撐了下來。

  四月二十三日,星期四。

  這是禪七的最後一個早上,在晨操及打坐以後,舉行三皈五戒及禮祖感恩迴向的儀式。

  在早餐桌上,我做了最後的開示︰「禪七的結束,方是修行的開始,下山之後,應該把禪七中所學會的方法,聽到的觀念,用之於日常的生活,才能夠自利利他。大家在初來的時候,都曾抱著希望,有所得有所求,得智慧求開悟。打完禪七,知道真正的修行,是以過程為目的,最後的目的,既無智慧也無所得。」

  

  ▲禪七圓滿日與三位作家合影,後排自右至左為:肯尼斯.瓊斯、約翰.克魯克、大衛.方塔諾。

  

  ▲威爾斯禪七圓滿於禪室外全體全影。

  「給諸位講一個比喻︰有一個野心勃勃的漁夫,駕著船到海上釣魚,希望釣到一條百斤以上的大魚,但是施餌下鈎,釣上來的是一具死屍,當然連喊倒楣。第二次把船開到另外一個海域,再度施餌下鈎,結果魚鈎被海底的岩石卡住,怎麼拉怎麼扯,都不得要領。最後便把魚鈎、釣絲、釣竿,以及所有的漁具,全部向海裡一拋,空著雙手,歡歡喜喜輕輕鬆鬆地回家去了。」

  聽完我的開示及比喻,他們也都非常歡喜。

六四、幸運狗.也是馬.趕快車

  四月二十三日早餐後,聽到約翰的宣布︰「附近村中的農家送來六隻puppy (小狗),如果無人領養,就要被牠們的主人殺了,那些是世界聞名、品種最好的牧羊犬,聰明、靈活、忠誠、友善。」五分鍾後,就被禪眾一搶而光。並有二隻的新主人,要我為牠們命名。

  相信那六隻小狗都很幸運,不僅保住了狗命,而且是被這班修行人帶回家去,當作他們家庭中的一員來看待。

  我覺得今後依舊不斷會有小狗被殺,所以請問約翰︰「既然牧場主人不需要這些子犬,為何不把母犬做結紮的手術?」答案是︰「要花蠻多的錢,對於農家來講,無異是項浪費。他們常常由於各種不同的原因,宰殺各種年齡的羊隻,多殺幾條小狗,實在算不了什麼的。」讓我這個出家人聽來,殺業的確可怕,殺生而成了習慣,更加可怕!

  上午八點,打掃完了,禪眾們人人歸心似箭,八點過後,原來停在戶外草地上有十七輛汽車,只剩下兩輛。我們紐約去的三個人,加上約翰和他的中國朋友姚欣能,還有他的筆友大衛.方塔諾,收拾行李之後,做了片刻休息。就由那位姚副處長掌廚,把禪七中剩下的食物,加熱之後,在十一點多,就用完了簡單的午餐。然後由約翰和大衛駕駛兩輛汽車,向布利斯朵出發。

  由禪七之前到禪七結束最忙最辛苦的人,不是我,而是約翰.克魯克博士,不僅處理文書信件,還有吃的、用的、住的,全部要他打點。在禪七期中,他又擔任打板、搖鈴、控制作息時間的工作,還要照顧到每一個人的身體情況及各種需求。我僅負責方法的、觀念的、精神方面的督策指導與勉勵,他的工作量要超過我的雙倍以上。他和我同年,他也知道對中國人來講,他是肖馬,也是一匹勞碌多忙到處奔走的馬,禪七結束,我們坐上車子,可以閉目養神,他還得聚精會神,小心駕駛。

  我們從雷雅特出發,一路上他還告訴我們許多的名勝古蹟,每經一個古堡(castle)的遺跡,他會如數家珍似地,把當地的歷史背景介紹一遍。

  當我們經過一個地名叫黑山(Black Mountains)的附近,為了購買幾張威爾斯地方的風景明信片,就在一家叫作蜜店(Honey Shop)的觀光禮品店前停了車。裡面的東西非常的貴,大概只有像我這樣的遠客,才會購買,因為表現當地風物的紀念品,在其他地方無法買到。

  這樣一耽擱,就去了半個多小時,可是我們必須要在下午三點前趕到布利斯朵巿的鐵路車站,準備乘坐由威爾斯巿總站開出的快車,前往倫敦。我們兩輛車,還必須互相照顧,唯恐彼此丟失,每到了十字路口就得你等我,我等你。當我們到達布利斯朵車站的時候,已是二點五十分。

  大衛把我們放下之後,就回到他的威爾斯大學,約翰一個人要在十分鐘的時間內,辦好停寄他的汽車、購買五人的車票、交運全部的行李。
  約翰把我們四人,留在車站外枯等候、乾著急。突然出現一位車站的服務人員,西裝革履,很有禮貌,但是非常焦急地問我們四人︰「搭快車去倫敦嗎?只剩下三分鐘了。」我們說︰「是,不知應該怎麼辦?」他立即快跑找來一輛手推車,火速地把我們的六件行李裝了上去。然後拉開明明貼著「禁止通行,否則每人罰款二百英鎊」告示的平交道閘口,匆匆忙忙的把我們的行李,丟上了快要開動的車箱,急忙之中,把我的一隻行李袋,滾落到車箱和月臺之間的縫隙裡,真是禍不單行,忙中出錯。幸好有位正站在旁邊的旅客,快速地把它抓了上來。

  當我們跳上車箱,正在問︰「Where is John?」回頭一看他正在我們的後面。以百米賽跑的架式,趕上了我們,手上拿著頭等車箱的五張車票。為了找到我們對號入坐的位置,從車尾第二節,直走到車頭第二節,落座之後,約翰為我們每人買來一杯咖啡,同時發現車票錯了,應該是單程,卻買了頭等雙程,而且相當的貴。即使單程也要四十英鎊。如果是普通票,只要二十五英鎊。約翰是為了對師父表示尊敬,可是多花了錢,覺得非常可惜。

  到達倫敦,我們還跟上回一樣,住到約翰前妻的家,也是他們兩個兒女的家,就是位於大英博物館對街的那棟樓房。此刻已是華燈初上,手錶的指針告訴我,那是下午六點四十分了。 

六五、大英圖書館的敦煌抄卷

  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五。

  一早起來用溫水洗了一個澡。這是十天以來第一次沐浴,雖然水的溫度很低,還是把渾身清洗了一遍。灰塵不多,垢膩不少。洗完之後,把浴缸的水面,結成了厚厚的一層,有點像是豆腐作坊鍋子裡正在製作的豆腐皮。

  當天在倫敦的計畫,要看兩個地方:上午是訪問大英圖書館(British Library ),下午參觀大英博物館(British Museum)。要看的項目,是敦煌專家冉雲華教授的建議,半年以前,便做了決定,委請約翰.克魯克博士代為聯繫。要看的目的物,是史坦因從敦煌帶回去的殘卷和藝術品。因為我是臺灣中華佛學研究所的負責人,指定要看佛教關係的敦煌收藏,加上聯絡人是約翰.克魯克教授,他以布利斯朵大學心理系的頭銜,向那兩個機構致函要求,我的訪問既有宗教關係更有學術理由,既有臺灣因素,也有英國力量。因此受到他們的重視,而予以友善的接待。

  

  ▲作者於大英圖書館展閱敦煌手抄卷(右為約翰.克魯克博士)。

  上午十點二十分,我由約翰及姚欣能陪同,帶著果元師抵達大英圖書館,敦煌收藏的負責人佛蘭西絲.伍德(Frances Wood)女士,親自接待,並且早已把一大盤的敦煌卷子準備好了,一見我們,立即捧了卷子,引導我們到達三樓的特別閱覽室,讓我逐卷打開,逐字逐行的欣賞研究。不但可以用眼看、用手摸,乃至不反對用照相機攝影。當天我看到的項目如下︰

  《大般涅槃大般若經》第十九帙〈難解品〉第三卷。

  《請二和上答禪築十道》。

  《大乘開心顯性悟真宗論》(沙門大照、居士慧光集)。

  《付法藏因緣》(西元第六世紀的作品)。

  

  ▲作者於大英圖書館展閱《付法藏因緣》(西元第六世紀物)。

  〈亡名和尚絕學箴〉(西元第九世紀作品)、〈青峯山和上誡肉偈〉、〈先洞山和上辭親偈〉。

  《南宗頓教最上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大梵寺施法壇經》一卷,兼受無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記(西元第九世紀作品)。

  天竺國菩提達摩禪師《觀門澄心論》。

  第十四代付法藏人聖者提婆菩薩(其反面是寺院日用流水帳)。

  《楞伽師資記》,靜覺造,景龍二年(西元七○八年)。

  〈禪門祕訣〉等六項偈子(共正反面三紙片)。

  以上所見的東西是西元第六世紀至第九世紀成品,都是距今一千二、三百年的古物。閱覽之時,就像是在面對看千年以前的古人,把手談心。這些都是中國先人留下的文化遺產,能在異國相逢,彌足珍惜。

  

  ▲作者於大英圖書館展閱《六祖施法壇經》抄本(西元第九世紀品),左為佛蘭西絲.伍德女士,右為約翰.克魯克博士。

  記得去(一九九一)年春天,我到敦煌訪問,希望看到抄卷的真蹟,通過再三的要求,才由現任敦煌研究院段文杰院長,破例交代負責收藏的人員,展示了三項卷子,而且不准動手,不得攝影。

  我們能夠諒解這種保護古物的措施,摸觸的人越多,破損率越高,禁止攝影,是為了保障文化財產權,若隨便流散出去,大家都能用到、見到,也就失去了原本的價值。可惜如今流失在「番邦」的,比留在中國的更多,我們就被逼得求助於外人了。

  伍德女士的中文程度相當好,能看、能說、能寫,中國大陸正在鬧著十年文革期間,她就在北京大學學習中國文化。當時的大陸政權,在破四舊的號召下,類似的敦煌文物,乃在被破被毀之列,英國政府為中國保存了大批古代文物,我們要感謝他們,還是責備他們呢?

  當時我希望能夠複印其中的幾項資料,伍德女士立刻答應,而且不需費用,相當慷慨。不過當時留下地址之後,迄今時隔兩月尚沒有收到。可能需要再去函詢問,才有下落。

  關於史坦因的收藏,根據大英圖書館的資料說︰「史坦因(西元一八六二─一九四三年),前後三次(西元一九○○─一九○一年,一九○六─一九 ○八年,和一九一三─一九一六年)從中國戈壁駐軍那兒,獲得大量的敦煌紙軸卷、絹畫,和距今二千多年前的木簡公文以及絲質旗幟等,分別存放於大英博物館的印度行政圖書館(主要是藏文及梵文的公文)和在德里的中亞古物博物館(主要是壁畫)當一九七三年大英圖書館成立時,又將史坦因找來文物中的畫,存放在大英博物館,手抄的經文和木簡等,則存放在大英圖書館。其中的木簡,大多是東漢時代(西元前二五─二二○年)非宗教性的行政公文。從敦煌蒐集來的紙軸卷大多數是佛教信仰的文獻,雖然包括了大量的手抄佛教文獻,然而由此有價值地可洞察有關西元六世紀至十世紀時這個地區的中國及邊疆的行政歷史。」

  我這次要去看的僅僅是史坦因所集資料中有關於禪的卷子、木刻板拓片,以及絹質的佛畫。我在大英圖書館看到的只是手抄的卷子。伍德女士也把我們帶到珍藏史坦因蒐集資料的寶庫,連續開了兩道門鎖才進入庫內,可見其收藏措施的嚴密。發現每一張殘卷的破片,乃至僅僅十來個字,也都用塑膠玻璃夾合起來,陳列於架上,既不損原件,又可一目瞭然。層層的特製櫃架,數量太多,琳瑯滿目,反使我不知所措,因沒有準備要看什麼,所以僅僅抽閱了幾件禪宗的文獻。

  

  ▲記有「聖嚴」法名(記號「。」下端)的敦煌抄卷。

  在其中一件手抄敦煌卷子的背面,是一家大寺院的僧侶名錄,類似於現在的戶籍謄本,當時名為僧籍記錄,那是唐人的手寫資料,其中有一位比丘,法名叫聖嚴,俗家姓張,被果元師首先發現,在敦煌文獻裡竟然有與我的法名和俗姓完全相同的古人,覺得很有意思,所以用照相機把它拍攝下來。可惜當天我在大英圖書館拍了兩卷底片,回到紐約沖洗之後,都是模糊不清,畢竟是一架全自動的「傻瓜照相機」,既沒辦法調光,也無法掌握恰好的距離,因此僅僅空歡喜了一場。

六六、大英博物館的敦煌絹畫

  下午二點三十分,是我們約好了進入博物館的時間,首先找到該館東方古物部的副主任龍安妮(Anne Farrer)博士,她讓我們坐下來先看早期敦煌木刻經咒並附圖畫的一小塊圖片。以觀音、普賢、文殊等菩薩的咒文居多,也有護神王的畫像。它們的通常格式,上段是菩薩像,像的兩側有二行字,例如「大聖文殊師利菩薩;普勸志心供養受持」。下段是文字說明以及咒文,而且多半附有供養人的姓名。其中最大的一幅是以漢藏兩種文字排列成的曼陀羅,叫作︿大隨求陀羅尼﹀。可見在中唐之際土蕃統治敦煌時代和西藏勢力,相當的強。當我們閱覽這些珍貴文獻時,不准我們用原子筆和鋼筆做記錄,只許使用該館提供的鉛筆,就怕我們損傷了那些文物。

  經過將近一個小時的細細欣賞,看了四十多幅。然後,另由一位年輕的女士把我們帶到二樓後進收藏絹質佛畫的寶庫,欣賞將近一百幅彩色的敦煌絹畫。就記憶所及,見到的主要作品有︰1.釋迦牟尼佛的說法圖,2.普賢菩薩騎象圖,3.文殊普賢觀音菩薩行化圖,4.千手千眼觀音圖,5.羅漢圖,6.供養人圖,7.四天王圖,8.維摩詰說法圖,9.引路菩薩圖,10.彌陀淨土變相圖,11.普門菩薩圖,12.十殿閻王與地藏菩薩圖,13.彌勒菩薩圖,14.日藏菩薩、月藏菩薩供養圖,15.尚有持爐菩薩、持珠菩薩、地藏菩薩、蓮華菩薩、結手印菩薩、金剛菩薩、如意觀音、托缽菩薩等圖畫。其中以觀音菩薩畫像最多。又因敦煌曾被西藏統治,也有富於不少密教風格的圖像,例如六個守護小孩的女神圖,她們都是人的身體禽獸的頭。

  

  ▲敦煌的木刻印刷文殊菩薩圖說及咒文(約西元第九、十世紀)。

  這些佛畫的絹底雖已殘破,畫面色澤,依舊新鮮。使我們既看又摸且討論;目不暇給,不忍釋手。可惜該館規定,下午五點閉館。四點三十分即開始清場,辦公室的主管部門,已有三通電話打來寶庫,提醒我們,趕快結束參觀,故到後面二十幾幅,只好草草了事,僅僅瞄上一眼,就換到另外一幅。

  這趟大英博物館之行,我雖未能取回什麼,卻已飽覽了一百數十件中國古代的佛教藝術珍品。多係西元第八世紀至第十世紀間的寶物。不論你生活在東方或西方,這都是終身難得一遇的殊緣。我不懂藝事,我卻知道如何欣賞那些藝術珍品︰通過對於佛教的信仰及文化史的感情,來體會每一件古代佛教的文物,就能與古人的生命融合在一起了。讓古人活在我們心中,也讓我們自己活到古人的心中去;時空的距離便消失了,欣賞那些藝術品的目的,也達到了。

  

  ▲觀音引魂圖。

  

  ▲佛說法圖。

  大英博物館範圍相當大,二層樓的建築還有地下室,佔地整整一條街口。裡邊展出的內容,包括:1.古代世界的埃及、希臘、羅馬,2.歐洲及中亞細亞,3.西南亞、中國、日本。敦煌資料,僅佔其中的小小的一部分。
  我們看到的那些圖畫,也僅佔有第二層樓緊靠後面的一間寶庫小小一個角落。用懸掛活動式的木板懸於天花板上的軌道上,每一塊木板所佔的空間只有十多公分長,寬一百五十公分左右,兩面裝裱了大小不等的圖畫,最大的兩幅是普賢菩薩及文殊菩薩的坐像,分別是高二百一十九點四公分、寬一百一十五點二公分,及高二百一十八點七公分、寬一百一十四點八公分。其他則一百多公分高的相當多,最小的也有十多公分高及寬的。那樣的收藏法,的確值得模仿學習,利用最小的空間,做最大的用途及最豐富的收藏與展示。

  他們對於防潮、防蟲,以及溫度、光線等的裝製調配,非常完善。進入寶庫參觀,因其空間太小,三、四個人已嫌太擠。所以那樣的博物館,收藏的作用更大於使用的價值。

六七、晚宴.東西方的居士請法

  當我們離開大英博物館,回到住處,立即準備赴當天的晚宴。

  若依約翰.克魯克原先的計畫,他準備找一家中國餐館,或者是印度食堂,供養我們一餐。可是由於三年前的經驗,約翰不可能在倫敦找到一家能提供合我們素食口味的中國餐館,至於印度食堂的食物無一樣不辣,對我的腸胃和身體都不能消受,故於前一個晚上臨睡之際,囑果元師給黃果天居士電話聯絡,能否請他為我們幾個人準備一頓晚餐。同時,第一晚果元師睡在地上,由於地板硬、地毯髒,蓋的毯子也不夠暖,使他一夜難以成眠,到了二十四日早晨,叫果元師跟黃居士再打一通電話請問,如果當晚住到他們家去,是否方便?

  本來這也正是黃居士早已向果元師要求過的事,不過在英國的環境,臨時安排一桌素席,並且清理出三個客人留宿的房間,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這使得黃果天居士一家,既歡喜又麻煩。連夜找到了一位曾經在倫敦開過中式素餐館的朋友,現在雖然已經歇業,餐具還是現成的。臨時託他做一桌菜,依舊相當麻煩,幸好還是辦到了。至於住宿的問題,黃家是有兩棟房子,一棟本來空著。這幾天正好有一對夫婦從維也納來,在他家作客數日。結果為了接待我們,便把那一對客人,做了另外的安排。

  當晚的晚餐,我能吃的東西雖然不多,主人準備得卻相當豐富,口味也蠻道地。席間除了我們紐約去的三人之外,約翰和他的兩位子女,以及香港來的姚副處長,也都被主人用車接到了黃居士的府上。同席的除了我們七位客人,黃居士和他的少爺,還有從二百英里以外開車趕來的李承基居士,共計十人,把他們家的小小餐室,塞得滿滿的。我看了一下,除了我自己以外,幾乎每一個人都吃得過量,因為每一道菜,都是那麼豐盛可口,色香味俱全。遠在國外,的確是難得。後面端上點心、湯、水果的時候,每一位都是眼睛看了就想吃,肚皮已經滿了。

  晚餐後,應李承基居士的要求,希望給他三十分鐘,向我請教幾個問題。他已等了幾年,希望成為三寶弟子,目前已在用時間和金錢,協助黃果天居士贈送佛書、借閱佛書的工作。就是尚有幾個疑問,沒有得到答案,所以尚未皈依。

  在場的十多人聽到他有什麼疑問要問,都有興趣參加旁聽。

  其實,他的問題非常簡單,就是佛教為什麼要相信輪迴?如果不得解脫,一定還會到地獄、餓鬼、畜生道裡面去嗎?如果一定會去,不就等於學佛沒有用了?如果不去,為什麼又叫輪迴呢?

  我的回答是︰輪迴的思想,原來不出於佛教,而是釋迦牟尼出生以前的印度本來就有,他們認為不僅在各類的動物以及有形無形的生命之間輪迴,並且也到草木植物之中輪迴。不過佛教講業感緣起,造什麼業,結什麼果,造生死業,受生死果。主要是講三世十二因緣的生死流轉,是站在人的立場,講給人聽;分析人的一期生死,尚有前因與後果。所以佛教的根本精神,與其講六道輪迴,不如講三世流轉更重要。因為輪迴思想,是印度的外道和佛教共同的通俗信仰,十二因緣的三世流轉之說,才是正信佛教獨有的法門。如果深信佛法,皈依三寶,斷了煩惱的無明,杜絕生死源頭,便是自在解脫。所以不必否定六道輪迴的觀念,也不須過分重視輪迴的問題。

  李居士聽完我這一席話,立即跪在我的面前,請求收他成為三寶弟子。我也是當了大眾的面,要他拜三拜,要他跟我念:「我李承基,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盡形壽願為三寶弟子。」(複誦三遍)頂禮三拜。這場佛事,就算圓滿。

  其實,當天中午,在約翰的兒女家裡,我也曾給一位英國居士肯.羅賓遜(Ken Robinson)幫了一點小忙。那是一位教授,他學佛已經四十年,開始認真修行也有七年,並且在一個道場專門修行過一年,身心正常,不為家庭經濟的負擔產生緊張感。但是他雖然每天認真的打坐,心裡總是未能安定,更談不上見性開悟。最近聽到好多人告訴他說,禪定的修行並不能適合所有的人,除了少數人可以得到力量之外,其他的就是努力修行,也是徒勞無功。這使他懷疑到他自己是否屬於那一些不適合禪修的人之一。希望聽到我的答案之後,或者繼續修行,或者放棄修行,雖然對於佛教的信仰,不會改變。

  這個問題我在當天早餐之後已為約翰說明了一次,而且是用禪七裡面的開示,作為重點回答。肯.羅賓遜的問題,就是沒有遇到一位能夠幫他忙的人。其實相當簡單,他有兩個主要的原因︰1.修行的方法沒有學對,2.修行的觀念沒有弄清。我們的方法是以放鬆身心、不期即效為原則,我們的觀念是以無取無求、不拒不迎為準繩。另外給他兩點建議︰1.我常常告訴弟子們說,修行的過程就是目的,沒有好壞之分。2.參公案時,時時提起三個字來︰「觀、照、提」。用方法是「觀」,知道在用方法是「照」,發現你已失去了方法,妄念早已過去,只要再把方法「提」起,再用觀的工夫就好。若能這樣的修行下去,縱然不開悟,也會得安心。

  他聽到約翰把我的話,重複了一遍,覺得滿心歡喜,似乎又撿回他對修行的信心。 

六八、耶魯大學講禪.九百萬冊圖書館

  四月二十五日,星期六。

  上午十一點二十五分,我們還是搭乘聯合航空公司九一○班機,這次是七個小時的航程,於紐約當地時間下午二點四十分,到了甘迺迪機場。回到紐約之後,便準備另一場演講大綱,用於第二天東初禪寺週日法會的特別講座,題為:「禪──心靈環保」。

  這次我從東方回到西方之後的三個月間,曾到四所大學演講佛法︰

  巿立紐約大學(一九九二年四月十日)講「禪的智慧」。

  耶魯大學(五月一日)講「什麼是禪﹖」

  哥倫比亞大學(五月十二日)講「見佛性」及「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羅格斯大學(六月二十二日)講「禪思與禪修」。

  

  ▲作者應邀赴紐約西藏中心演講,會後與該中心負責人Khyongla Rato活佛合影。

  

  ▲演講前接受耶魯大學禪學會負責人的獻花。

  並且接受了三個團體的弘法邀請︰

  禪山叢林(Zen Mountain Monastery 五月八日及九日)講〈信心銘〉。

  西藏中心(五月十四日)講「我怎樣成為一個禪僧」。

  

  ▲作者在耶魯大學演講時的聽眾一角,前右起兩位是名詩人鄭愁予夫婦。

  紐約華埠中華公所(六月六日)講「積極的人生觀」。

  其中的耶魯大學、禪山叢林、西藏中心都是初次訪問,尤其是耶魯及禪山,頗有值得學習之處,故願分節敘述如下︰

  五月一日,星期五。

  我應康州耶魯大學中國同學會的邀請,由該校中文學校的校長許惠容居士的引介安排,於下午七點半至九點半,借耶大華爾街一百號大樓的一一九大教室,做了一場演講,題目是:「什麼是禪?」我的演講大綱分作五條︰1.禪是不立文字、不可思議。2.禪是禪定,禪是純客觀的智慧,禪是放鬆身心、放下身心的方法。3.禪對現代人就是用它的方法和觀念來疏導︰(1)用數息法及參話頭等的方法著手,(2)進而達成心念的集中,達成發現小我、大我及化為無我的目的。 4.無我就是無心,那是無緊張、無憂慮的明心和離煩惱的空性。5.用《六祖壇經》中的神秀及惠能所示的兩偈,來說明禪的層次。

  

  ▲在米海洲先生的中國餐館接受歡宴,由耶魯大學宗教系教授Dr. Stanley(右)作陪,左為惠敏法師。

  這場演講,由中國同學會會長文馨瑩小姐擔任主席,介紹我的生平及身分。到了東西方聽眾九十六位,比他們的預估,超出三分之一,故將那間大教室擠滿。

  原因是在演講那天下午,我就到了耶魯所在地新港(New Haven),參觀了該校的圖書館、藝術館,訪問了華僑吳旭初及許惠容夫婦等組成的佛學會,探訪了正在耶魯大學附屬醫院養病中的顯明法師,並到米海洲先生的中國飯店接受齋供,每到一處,都見到一些對於佛法及禪修有興趣的東西方人士,口口相傳,晚上的聽眾人數便多了出來。

  當天由林果厚居士帶路,許永河居士駕車,從紐約陪同我前往的尚有惠敏及果元二師。擔任翻譯的王明怡居士,則自行從他工作地方出發。

  耶魯大學的原名是舍布洛克(Saybrook)專科學校,後來改名耶魯學院(Yale College),創立於西元一七○一年,耶魯是英國人Eliliu Yale(西元一六四八─一七二一年),生於波士頓,幼年隨父返英經商。及長,任東印度公司監督,成為富甲一方的資本家,故曾捐巨款及書籍給美國的該校前身舍布洛克專科學校,為了紀念耶氏,因而更名「耶魯學院」,嗣後陸續擴大成耶魯大學。

  

  ▲耶魯大學的校園一角。

  耶魯是美國著名的私立常春藤聯盟大學之一,跟紐約巿的哥倫比亞、波士頓的哈佛、紐澤西州的普林斯頓等大學齊名。

  耶魯的圖書館,尤其有名,共計藏書九百多萬冊,它是居美國第三位的大圖書館。除了國會圖書館與哈佛燕京圖書館之外,它是最大的。耶魯的藝術學院、法學院、文學院、醫學院,都非常有名,現在共有十多個學院。

  因為許惠容居士既是中文學校校長,也是該校圖書館東方部的重要職員,故在下午三點多到四點,安排我們參觀了該校圖書館的東亞收藏部,它的英文名稱是East Asian Collec-tion, Yale Univer-sity Library。由許惠容陪同,並請該館館員也是東亞系博士班留學的劉裘蒂小姐,為我們逐室介紹。他們的館長龔文凱先生,也在我們參觀途中親自迎接,故到後半段,改由館長帶路。

  

  ▲耶魯圖書館長龔文凱先生陪同參觀,東亞收藏部劉裘蒂小姐在書庫內找來作者的《明末佛教研究》表示歡迎。

  劉小姐特別從佛教書籍的中文收藏部,找到我寫的幾本書,例如《明末佛教研究》、《戒律學綱要》、《正信的佛教》等,拿給我看,讓我欣喜。這些書原是平裝,都被該館加工成精裝。由此看來,著名學府,著名圖書館,畢竟名不虛傳,認真考究,不惜成本。似乎也在提醒我︰今後出書,當有部分製成精裝,以備提供像這般水準的圖書館及藏書家。

  尤其使我高興的是,發現《東初老人全集》,也被陳列在該館書庫的架子上。據龔館長事後寫信告知,他們已收藏我的著作二十多種。

  

  ▲耶魯大學藝術館珍藏中國北魏時代的佛本生譚故事石雕(九英尺高)。

  

  ▲耶魯大學史塔林紀念圖書館的正門上方精美的石雕。

  東亞收藏部,設於該館二樓,佔有三個大通間,該館建築物的名稱是史塔林紀念圖書館(Starling Memo-rial Library),是該校圖書館的本館,為耶魯師生及全美學者們,利用量最多的圖書館之一。東亞收藏部的主要圖書是中文和日文,現在韓文圖書也逐年增加。該館另一項特色是對各類期刊雜誌的收藏,也是全美最新、最多的一家。

  圖書總量的三分之一,計有三百七十五萬冊,即藏於史塔林紀念圖書館。他們在防盜系統方面也做得相當周密。我們參觀時辦了好幾道手續才能入庫,包括身分證明文件、當時拍攝半身照片,以及留下指紋在內。他們的每一冊圖書,上架之前都有了隱密的磁條裝置。但是據龔館長相告,道高魔更高,就有專門偷書的雅賊,帶了消磁技術入內,使得磁條失效,或者把他們所需要的那幾頁,用刀片割下,夾帶出去。

六九、禪山叢林指導禪修

  五月八日,星期五;五月九日,星期六。

  迄今(一九九二)年六月底七月初為止,我在美國主持禪七,已是第五十七次。每次禪七參加的人員,均有半數上下是西方人士,雖曾多次應邀至西方人禪修團體做過演講,而接受西方人士的禪苑邀請,去主持了兩晚一日的禪修指導,這是第一次。

  五月八日下午五點三十分,禪山叢林派來的專車,將我及果元師、王明怡居士,從紐約巿開車兩個半小時,接到了紐約上州靠近州政府所在地阿爾巴尼(Albany)的Mt. Tremper地方,那個道場的對外總稱是「禪山叢林」(意為禪山修道院),此外尚有「天光山道真寺」漢文名字。負責人是一位美籍日本系統的禪僧,法名「大道無礙」,全名John Daido Loori,弟子及學生們稱呼他「老師」(Roshi 相當中國的師父),他自己謙稱「先生」(相當中國的教師)。

  

  ▲紐約的禪山叢林原係天主教修道院,現為禪堂及宿舍、齋堂。

  我的英文禪學書籍,他們大致都讀過,然以其中的《信心銘講錄》,給他們的印象最深。這次為我安排的課程,在他們的文宣品中,說是屬於學問及實踐並重的,總題名即稱為「〈信心銘〉(Faith in Mind)的理論與方法」,分成六個單元︰

  禪宗重於智慧的開發,稱為明心見性。

  禪宗的頓悟法門及其開悟的事例,在佛世的印度,即已存在。

  禪宗的見性即是見的緣起無自性,即是諸法空性。

  佛性、如來藏、佛果位等名實的同異。
  禪宗的公案與話頭都是古人的遺事,可以用作參禪的工具,不必當作思辨的說明。

  講解禪宗第三祖僧璨禪師的〈信心銘〉。

  這一項密集課程,是禪山叢林的年度重要活動之一,他們定期邀請著名的佛教學者及各派的禪師法師,開設各自專長的課程,以公開招生的方式,接受各方面的學生,提供不同層面的佛教理論和修行方法。我是被他們所邀的第一位中國人。不是因為我最高明,實在由於中國佛教人才太缺少。

  

  ▲作者在禪山叢林指導禪修。

  這座禪山叢林的負責人,那位現年六十二歲的美國人大道無礙,曾當過天主教的修士,後來還俗結婚生子,又跟好幾位日本禪僧學習與修行,現在他是屬於曹洞宗和臨濟宗兩派合流的新派。知道我也具備臨濟和曹洞兩系傳承,所以頗感親切。他在十年前,單槍匹馬從加州來到紐約,就像神蹟式的開創了這座禪山叢林。

  坐落於Mt. Tremper地方的這座建築物,原來是天主教的修道院,佔地三百英畝,除了一棟三層樓的大教堂,還有散布於全山各處的獨立小木屋二十八棟,每棟有四個到六個小房間,實在是一個規模相當龐大的修道院,已有七十年的歷史。但是建築不易,維持更難,當創建它的那位神父過世後,因為無法維持,所以讓給了基督教的牧師,十二年前基督教會也無法經營下去時,便貼出廣告徵求買主,那是一九八○年的事。

  當時他並沒有錢,本來要價美金三十萬,減價為二十萬,他仍然沒有錢,結果是以那塊地產和房產去銀行抵押而把它買了下來。因為原先的教會,不願把教堂賣給商人改成渡假旅館,移作禪修的道場,總算還是一個宗教的機構,何況大道無礙也答應把教堂的原有形式和外貌,乃至被嵌在進門入口處山壁上的耶穌巨像也保持原狀。到一九八○年的七月,他發出了一百多張通知,結果到了七十多個人,那就算是這座禪山叢林的開始。也有十幾位他的常隨眾跟著一起修行,為了維持他們的生活和開支,不得不到附近和小鎮擺攤子賣麵包和雜貨,同時也把那個道場經營方向,開放成為佛教藝術學校,例如茶道、插花、舞蹈、劍道、射箭、功夫,直到現在,他們漸漸地把藝術的課程減少,禪修的課程增加。

  

  ▲作者在禪山叢林為諸禪修者上課。

  第二年之後,他們經營的情況漸漸地上了軌道,也打出了知名度。

  現在他們的出版品中一份季刊Mountain Record編得有聲有色。

  那裡的常住眾保持十五到二十五人,其中有五位男女,已經剃光了頭,他們自己說是出了家的monk,事實上除了進禪堂穿的是僧侶服裝,平常工作和休息時,多半仍著俗裝,包括大道老師在內,都是一樣,似乎沒有出家僧團那樣嚴謹的生活威儀。這正像南傳佛教的比丘們,看中國比丘、比丘尼平時的穿著也是俗裝一樣吧!其他未落髮的住眾,都是以工讀的方式,在裡邊修行;有的還在外邊工作,只有每天早晚及週末,參加寺內共修。

  

  ▲禪山叢林禪修結束大眾起立恭送作者。

  他們的男眾,都是住在一棟一棟的小木屋內,女眾則集中住在大教堂的二樓和三樓寢室。

  那兒有一項規定︰已結了婚的夫婦,可以同時住進該寺,但須分隔居住;凡是單身的男女,一旦發現有曖昧茍且的情況,其中必須有一個離開。但是,住眾中有人告訴我說,這條規律,老早已是徒具虛文,因為資格最老、剃度最久的女弟子,也就是他們的首座(英語稱為Head Nun),多年以來,就有一位愛侶,每逢放香日,她就跟他的男友,共度他們的私人生活。因此,其他落了髮及未落髮的男女住眾,也就不難有樣學樣了。

  像類似的禪林風格,也只有在美國才可能發生。

  在這一日兩夜之中,我也學到不少︰

  他們的小參,是以老住眾為優先,最新的學生,放到最後。有一位新住眾告訴我,他已來了一年多,還不容易輪到幾次小參。因為每次排班他都在後邊,又不敢跟人家爭先恐後。

  用餐之前,先由一人把一小杯食物,供在餐廳一角的地藏菩薩像前,由其中一人帶頭,用英語唱供養偈,大眾隨地肅立合掌,面朝同一方向,隨著唱誦。供養完畢,大家以自助餐的方式排隊,依次選取食物後,各自隨意選擇一張桌子,坐下用餐。允許邊吃邊以輕聲互相交談。因為齋堂很大,並不覺得嘈雜,反而顯出一種和諧輕鬆和溫馨的氣氛。據說,他們在接心(禪七)期間,也是過堂不許講話。

  他們對於客人的照顧和招待,親切友善而設想周到。我的房間被布置得就像是一個高級旅館的套房,除了整潔素雅的床鋪,尚有兩盆鮮花、一籃水果、一套煮咖啡的設備,一臺小冰箱,包括咖啡、白糖、奶精、鮮奶、麵包、果醬、茶葉、茶杯、水果刀,一應俱全。書桌面上,整齊的擺著他們近期的出版書刊,以及參加這次課程者的名單,和兩天一夜的作息時間表。讓我一進房門,就有受尊敬、被照顧的感覺。同時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只要找到他們任何一位常住眾,都能代表他們的常住,回答我的問題,提供他們所能提供的服務。

  

  ▲作者在禪山叢林的方丈室與大道無礙老師合影。

  

  ▲禪山叢林的客房內景。

  禪山叢林的每一成員,都好像生活得非常愉快,經常讓人感到他們是在法喜之中生活。但他們每一個人的工作量也不輕鬆,例如偌大的環境,需人清掃維護;如許多人的一日三餐,得有人打點料理;幾種出版物,需人編寫發行;經常性的各種課程,需人負責策畫推動;那兒還有一個略具規模的販賣部,從香、書、簿、坐墊、法器、錄音帶、錄影帶,到大小各式的佛像,樣樣都有。生活在這裡的住眾,卻能夠瞭解到生活就是修行、服務便是利己的道理。我問起他們之中的一位住眾︰「大道老師用什麼方法,使得你們生活得如此精進而又愉快?」答案是︰「進來之時,就已有了認知,能有這樣的環境,讓我們一面工作一面修行,一面修行一面工作,就是禪修的生活方式。何況在工作中幫助他人、維持道場,每當完成一項任務之時,也都會有一分成就感的喜悅。」

  這趟禪山叢林的禪修指導之行,確使我增長了不少見聞,對我個人有用,對我們未來的僧團運作,也可學到若干經驗。

七○、法門龍象眾
  
  作育佛教英才
  
  這趟來紐約的三個月中,見到了幾位中華佛學研究所的同學︰1.四月上旬,見正法師從臺灣來東初禪寺小住數日;2.四月中旬,陳秀蘭居士從邁阿密來紐約親近道場;3.五月上旬,惠敏法師在密西根大學完成了三個月的研究任務後,來東初禪寺訪問了兩天。
  
  這三位同學,各有所長,均於中華佛學研究所讀完了三年書。秀蘭先為我們的《人生》月刊編輯工作效勞,目前留美深造;見正通過畢業論文口試後,曾執教於福嚴佛學院,目前則是我們東初出版社、《法鼓雜誌》、《人生》月刊的總負責人。惠敏在我們的研究所剛讀完,便考取了日本交流協會提供的公費留學生獎學金,於東京大學以六年時間,先後完成碩士及博士學位。他在繳出論文之後,等待口試的三個月中,做了被中華佛學研究所推薦到密西根大學的第一位交換學者,是他的功力所致,也是本所的光榮。

  

  ▲惠敏法師(右二)訪問東初禪寺與作者(右三)合影。
  
  辦教育是為天下作育英才,是為英才提供環境與設備的服務。它是沒有條件、也不計回饋的;辦教育的事實,便是目的。所以本所已招生十一屆,結業了九屆,每屆八至十名,其中能夠被留所服務並自願要留下服務的不多,希望我們給予後續支援的倒不少。但在我們的感受,只要研究生於受畢三年的學程後,能夠找到自己的方向,只要未脫離佛法的修學與弘護,不論他們去到那兒,我們都會高興。而以上的三位,一位曾為本所關係事業服務,一位正在服務,一位即將回國到本所服務,當然是我們所希望並感到欣慰的事。
  
  楚才晉用,對於佛門而言是無妨的,如果楚才而唯晉用,則亦不能無憾了。目前本所師資及研究生資格,教育部均比照一般大學院研究所的要求指示,可是既不承認本所老師身分資格的核定,也不承認本所研究生學位資格的頒予。如果這個問題無法解決,我們佛教雖有堅實貴重的椅子,只緣未被政府認定,教內的傑出人才,除非特具悲願者,勢將難以邀到他們來就座了。

  

  ▲見正法師(右)與《雲影塵痕》作者法雲法師到紐約訪問。
  
  我們為此事已努力多年,迄今尚未得到要領,人微言輕,孤掌難鳴!
  
  可是,中華佛學研究所的辦學成績之佳,不僅佛教界公認,國際間知名,就是教育部也不否認。我們的教學設施、老師的水準、研究生的素質,都是有目共睹。故我把每一位能在本所就學的同學,都視為佛教的樑柱,法門的龍象,續佛慧命的命根。雖不能經常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卻不能不使我時時心繫,念念在意。本(一九九二)年六月十三日,我還給他們寫了一封信,茲錄如下。
  
  給中華佛學研究所諸位同學的信
  
  中華佛學研究所諸位同學善知識慧鑒︰
  
  這次出國以來,轉眼間已歷兩月,我曾訪倫敦大英博物及圖書兩館,專看敦煌佛教文獻。也訪問紐約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及耶魯大學,注意其硬體設施、師資課程、教育動向、圖書收藏及方向,以備我國借鏡。本年八月上旬,亦將與惠敏、慧嚴二師,本所李公、方公二教授,遷建工程負責諸君,訪日本東大、京大、立大、佛大和幾座古寺。以期學取彼邦在軟硬體方面的興辦佛教教育之所長。為本所帶來動力,期以趕上世界潮流。西方世界已有近千年的興學經驗,日本佛教教育之現代化也有近百年的歷史,我國佛教界才剛起步。
  
  有一個事實︰在規模、制度、設備,乃至穩定性方面,我們當然無法與歐美及日本相比。在師資人數、素質與研究生的數量比率,本所應算是少有的例子,讓我們值得欣慰;我們的選課之多,也非其他所及。我本人是佛教教育環境中的孤兒孽子,不希望我的晚輩們仍在同樣的環境中自生自滅,所以願竭我有生之年,為培育下一代而盡棉力。正因我們中國佛教和我本人,都是先天貧血,後天營養失調,以致我們都在艱困之中求進步。可喜的是,第二代的優秀人才,你們已在漸漸成長了。
  
  我們強調菩提心或道心,目的在於續佛慧命,絕不僅靠文士型的佛教學者所能為,必須於三業及三無漏學的實踐中,始能將其生命與正法接合。故祈護法龍天相助,護惜諸位同學善知識為法獻身的大菩提心。
  
  聖嚴一九九二、六、十三
  
  赴泰學法四比丘
  
  中華佛學研究所,現在跟日本、美國、泰國的四所大學及一個基金會有盟約關係。兩年前即有兩位法身寺派的泰國比丘,祥智及祥代來本所留學。去(一九九一)年四月,臺北農禪寺及紐約東初禪寺,也各派出一位比丘,果醒及果稠,前往泰國遊學,為期一年,作為互惠的交換。今年四月,他們兩位回國,至六月底,再派果暉及果元兩位比丘前往泰國深造。這樣一來,研究所與寺院的人才培養,有了密切的交流與配合。佛學需要各類專業人才,學術文化的、指導禪修的、行政管理的、語文翻譯的等等。醒、稠二師,去國一年,不僅增長了閱歷見聞,也落實了禪修的基礎。因為對於未來佛教的整體交融,相當有用,所以陸續派遣了兩位優秀的青年比丘。
  
  兩位比丘回來了,在觀念上有了寬容性,也有其謹嚴的建言。因此,我於四月十四日致函醒、稠二師,表示歡迎他們返回中國僧團;六月二十七日,又為暉、元二師作信致勉。現在也分別抄錄如下︰
  
  (一)歡迎果醒及果稠二比丘自泰歸國函
  
  果醒、果稠二位仁者︰
  
  歡迎你們二位,從泰國遊學回來。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彼邦必有可以借鏡之優良風範,我們當學的一定不少。這也正是要讓二位仁者出國之目的。唯於本國,佛教傳入近兩千年,已與我民族文化背景相結合,形成另一風貌的發展,若謂全盤放棄而別接新枝,勢必困難。唯今日時潮變動,南北傳及藏漢各傳的佛教徒們,接觸日趨頻繁,相互之間,取其同捨其異,認其同並諒其異,將來當可見到全球佛教聯盟型態的情況出現。但須假以時日,勿操之過急也。
  
  祝福。
  
  聖嚴一九九二、四、十四於紐約
  
  (二)勉勵果暉及果元二比丘赴泰遊學函
  
  果暉、果元二位仁者︰
  
  你們二位,日內即將赴泰遊學,相信二位都能情同手足,同門、同法、同學,成為同行、同修的生死同參,相互照顧、彼此勉勵。閱世經歷,果元長於果暉;出家戒臘,果暉長於果元;對於常住而言,分別負責中美兩地重要僧職,乃是代表我及我們兩地僧團的身分赴泰,見聞知增長,戒定慧增上,以備回來貢獻所學。故以數語相期勉︰1.學彼邦法門之所長而有助於我國僧團者。2.彼法身寺行事、弘化、攝眾、導俗的優點,當留心學取。3.彼國之僧紀、僧儀、僧教育制度,宜留心訪察。4.彼邦禪修方法的個人及共修指導,宜注意學習。5.唯一年時間有限,不必貪多,盡力而為,保護道心以及健康。
  
  祝福二位平安去來。
  
  聖嚴一九九二、六、二十七
  
  勉出版社諸仁者
  
  我們佛學研究所的畢業學生之中,畢業之後親近我最久的,共三位︰果祥、見正二比丘尼,以及陳璽如居士。近年來果祥擔任農禪寺秘書兼中國廣播公司節目「法鼓之聲」的製作人,貢獻良多。見正為我負責出版部門,盡心竭智。她們二人成了我們文宣工作主將。璽如則服務本所最久,任怨任勞,沈潛持重,木訥寡言,現正為我編校《法鼓全集》,近年來婚姻美滿,但她老是想著過出家修行生活。見正年輕,開始學做事學帶人,非常難為了她,故在出國期間,也為見正等人出版部的同仁,以函相勉。錄如下︰
  
  (一)給出版社見正仁者等的信
  
  見正仁者︰
  
  1.在人生過程中,學做人為第一,那就是盡分、盡心、盡職。但多半的人,由於自我中心作祟,往往抬出自己,凸顯自我,以致造成既傷害人,更傷害己。所以做人難於做事。若能放低自己的姿態,常常為他人設想,便會得心應手。心大量大,容人成人者必能成己,這是學佛的菩薩心行。我們服務他人,要以成就人的存心相待,當以關懷代替責備,以勉勵代替輔導,以商量代替命令,便是菩提心。人事不穩定,其因素不是單方單向的,目前的社會、時下的人心、我們本身的境況,以及各人的心向性格,都是其原因。我們活到老學到老,走上堅毅不拔而越挫越奮的菩薩道。願以此與仁者等共勉。
  
  2.人與事最難也最易,能客觀、而為人想則易,但是,因緣屬於多方,所以也難。善於促成因緣者則易;不善運用因緣者即難。我們多作因緣觀,盡心盡力,做好自己能做到的就好。
  
  祝福璽如、愛珠、雲芳、麗琴等出版部諸位菩薩。
  
  聖嚴一九九二、五、二十二
  
  陳玉文赴韓國
  
  五月上旬,接到佛研所秘書王慧昕的傳真相告,本所留泰研究生陳玉文,決定放棄泰國學業,已去韓國準備出家。這是玉文早就確定的事,不過她去泰國清邁大學才兩個月,便改變了先讀書再出家的志願,使我意外。玉文是本所一九八九年的畢業生,本來準備立即出國,嗣以本所秘書懸空,故在同學師生大眾的勸留下,她才接下艱鉅的秘書工作,做了兩年,為我分勞不少。但她不先給我知道便轉去韓國,不能不使我為之愕然。也許因為我對她關懷不周,頗感慚愧,我倒不為她去韓國出家惋惜,相反地我是贊成的。唐朝有不少韓國高僧來中國出家學法,今日有何不可有中國青年去韓國出家。何況近五年來,年年都有韓籍僧尼到本所留學。所以給她寫了兩封信。也收到了兩封回函。現在且將玉文的函信,抄摘要點如下,以資關懷她的讀者們,知道她的一些心路歷程,我們也期待她道業成就時,回國來幫我們一些忙。
  
  (一)陳玉文同學來函
  
  師父慈鑒︰
  
  弟子感覺非常慚愧,讓師父為弟子操心。
  
  弟子一直很喜歡韓國寺院的環境,但不知自己是否能適應之,因此不敢驟下決定。在未能決定之前,只好先選擇同樣是佛教國家的泰國去念書,也可多學習泰國佛教的修行觀念及法門。另一方面可利用寒暑假到韓國寺院居住,實際瞭解當地的出家環境。
  
  弟子三月初到泰國清邁之後,一切非常順利,弟子也很喜歡那裡的環境。弟子之所以提早回臺灣,是因為已辦好申請學校的手續,而清邁大學正值暑假期間,氣候非常炎熱乾燥,弟子有些不太適應。
  
  弟子回臺灣之後,處理了有關到泰國就讀的一些事情之後,尚餘二十餘日之空檔,就決定再到韓國佛影寺再住一段時日。弟子於今年二月十日第一次來到佛影寺,正逢雪季,一片銀色山水以及古樸寺院建築,令弟子印象深刻並極為神往。佛影寺是因寺內一座山上的岩石,岩石在池中的倒影就宛如觀音站立說法及大眾跪地聞法之景象,因此名為佛影寺。
  
  此次弟子於五月四日再次到佛影寺,已是春光明媚的時節。
  
  聽聞一耘法師開示,醒悟自己不應該再蹉跎光陰,因此決定留在此地接受行者訓練(出家前的訓練)。敬頌
  
  法體安康
  
  弟子玉文頂禮一九九二、五、二十二
  
  (二)陳玉文同學來簡
  
  師父慈鑒︰
  
  大函敬悉,弟子一直感念師父多年來對我的厚愛及栽培。日後若能有些許薄力,自當為法鼓山效犬馬之勞。這張是佛影寺佛殿區的明信片。敬頌法體安康
  
  弟子玉文頂禮一九九二、六、十五
  
  農禪寺的小龍象
  
  若以我們法鼓山的佛教事業體系而言,農禪寺的僧團,是其樞紐核心。今天法鼓山基金會下的各項佛教事業,不論是教育的、文化的、禪修的、普及佛法的工作,離開農禪寺僧團的支援及運作,便會發生困難。是以農禪寺的常住大眾,乃為法鼓山的佛教慧命所依。我們在農禪寺,是為造就領導佛教、住持佛法、指導學佛修行、推廣淨化人心淨化社會運動的法將。
  
  十多年來,在農禪寺求度出家的男女青年,都很優秀,假以時日的培養,都能成為法門的龍象。出家的條件,雖不論學歷背景,以他們的資質來說,如能踏實修學,無一不是可造之才。
  
  因為農禪寺是無中生有的一座道場,凡事因陋就簡,目前已在果煜、果暉、果梵、果鏡、果祥等諸位先期執事們的竭智盡慮之下,把各項規約章則,漸漸建立起來。雖然應增、應補、應修、應設、應改的還有不少,農禪寺正在走向穩定中求成長的道路,卻已相當明顯。
  
  在我出國期間,幾乎日日均有農禪寺的傳真信息往返。其中我有兩次勉詞,傳給常住大眾與常住執事,抄錄如下,以供備忘。
  
  (一)給常住大眾的傳真
  
  諸位發菩提心常住菩薩大眾︰
  
  《仁王般若經》云︰「三賢十聖住果報,唯佛一人居淨土。」足見淨土之難得,唯有超越於罪福業報及有漏無漏的賢聖果報,方為大自在佛。我們凡夫菩薩,來此世間學佛修法,由施、戒、忍,而勤、定、慧。圓滿福慧,便得大解脫的無上佛果。
  
  《華嚴經》云︰「心如工畫師,畫種種五陰。」五陰即是凡夫所居的身心世界,是眾生煩惱心所變現感得的五濁惡世,亦即《法華經》所揭示的「三界火宅」。既是業力所現、業報所感,我們唯有一方面「自淨其意」,同時化火焰為紅蓮,多以慈悲心對待別人,復以智慧心策勵自己。
  
  《維摩經》云︰「隨其心淨,則佛土淨。」所以菩薩住三界火宅,以慈心等視眾生。所以處處仍坐蓮花,雖入地獄,猶如禪天;雖在五趣,不離清涼。
  
  《六祖壇經》云︰「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不是世間無過,乃是明其因果,識其因緣。「明因果」,則知業果報應。同處一個環境,有人視之為難以忍辱的人間地獄,有人卻視之為成就菩提心的慧日道場。也是各人自己的善根福德,互異之故。「識因緣」,則諸法皆空相,觀無常法,皆畢竟空。諸仁者都已熟讀《心經》,也知《金剛經》。願深般若、無相慧,在諸仁者心中滋長展現。
  
  本常住已十多年,人事制度等各方面,均在逐日穩定、進步、成長中,我們不要自滿於現狀,必須日進又進。對個人、對常住,均當增益改進。
  
  我們不以為凡是離開常住的,都是壞人,更不以為常住對之沒有責任。但是像某某師那樣,來本寺四、五年,從考慮是否披剃、是否受戒、是否安住,直到今天決定離開,不能說沒有她自己的因素。經過長期間的掙扎,始終未能認同常住,不以常住為其獻身努力來共同建設的道場,我們不能不感到遺憾!她現在走了,包括另幾位,若在外面無怨無悔,有善知識,得安住處,心不離道,則我們亦當為他們祝福。
  
  凡事都是因緣,除了我們必須審察本常住的各項人為的不夠健全之外,能做的、當做的,若在現實條件許可下,一定要改善,而且當從善如流。
  
  尚請諸仁者以菩提心為基礎,以檢點自己的心行為原則,以愛護常住成就大眾的菩薩行為目的,共同貢獻力量。
  
  我們正在提倡「提昇人的品質,建設人間淨土」。這絕不是口號,乃要打從每個人的內心做起。不能學習一般世間的觀念︰一昧要求環境,而不做自我調適,因那就是煩惱的淵藪。
  
  本常住的菩薩們,我在這裡為諸位祝福︰道業堅固、菩提心增長。
  
  聖嚴一九九二年五月三日於紐約
  
  (二)給常住執事的傳真
  
  諸位常住執事仁者︰
  
  我們農禪寺以及將來法鼓山,是為「成就佛教青年人才」而建立,你們諸位執事,便是已被成就的佛教人才,同時也正在協助師父為成就其他繼起的佛教人才而努力。執事比清眾要做更多的付出,也比清眾有更多學習成長的機會。付出即是菩薩心的實踐,成長便是菩薩道的修持。
  
  執事是一份如來家業的承擔,是以利人為先,三寶為重,安定常住大眾,始能成就常住大眾。安定眾人之方,不出二途︰1.依經、依律、依法,依共住規約為約束。2.以師父及執事們的主動關懷、鼓勵、慰勉、瞭解、溝通為凝聚。先從綱領執事與各組執事之間的上層協調做起,更宜從各執事的自我安心、自我調適做起,然後用安人來自安,因自安也必能安人。
  
  僧團,如森林、如大海,森林養育百種動物,大海涵容千類水族,大小不等,損益互見。有人如從佛土再來,有人如從地獄出世,無非是來成就眾生或被成就的人,都是菩薩行者。順逆兩種增上因緣,均當以平常心與感恩心相待。
  
  諸位執事仁者,任勞者必堪忍怨,任事者必遭批評。怨言之下有慈忍,批評之中藏金玉。若能善於承擔者,便是善為執事,善為執事者,即是自行化他。
  
  聖嚴一九九二、五、十七
  
  我曾有喻︰龍的幼年如蛇,象的幼年似狗,鳳凰的幼年類雛雞。及其成長,則龍騰於大海,象遊於森林,鳳凰飛舞長空,各各都有萬千氣象。我們的佛教人才,也都是從愚迷的凡夫群中,逐日培養起來。俗云︰「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乃在鼓勵人人如果努力,都有可能出將入相。故又有云︰「今日的兒童,是明日的主人。」《法華經》的常不輕菩薩有云︰「我不敢輕於汝等,汝等皆當作佛。」我們佛教人才,其實就是整個人類社會的人才。今日的佛教青年,便是明日的法門龍象,今日的幼龍乳象,可能如蛇似狗,假以環境的陶冶及時日的涵養,龍子必然成龍,象種一定成象。

七一、幹部.時間.健康
  
  七月二日,星期四。
  
  紐約的第五十七次禪七,明晨即告圓滿。由於我的年紀漸老,禪七的運作方式,稍微做了調整。
  
  以往的禪七小參,均由我親自擔任,這回則分由一中一西的兩位助手,為我分擔了兩天的小參工作。目的是為培植幹部人才,增長他們助人修行的信心和經驗。
  
  這回選的兩位幹部是美國弟子Stuart Lachs、中國弟子果稠師,兩人都曾在日本、泰國、韓國、臺灣、美國等地,參加過十次以上的禪七,也曾有過連續半年以上的禪修體驗,在教育程度方面,均具備碩士以上的學歷,年齡均已超過三十及四十。對於一般人的禪修觀念及禪修障礙,他們都有能力解決。經過實驗,發現本次七的禪眾,也頗能夠接受如此的安排。其實在中國大陸的禪七中,也有班首代替和尚開示及為禪眾解決困難的成例,主七和尚的任務,是在把握整體方向、處理特殊情況、勘驗禪悟虛實。因我們限於道場不具規模,弟子尚在成長,所以一向由我獨自一人,兼挑了班首的工作。如今實施幹部分工,若無不良影響,當可逐步走上去了。
  
  正因有了幹部代勞,我才有可能,於此次禪七期中,完成了本書的定稿。
  
  明天晚上,我便得飛返臺北,迎接另一階段三個月的緊密行程。其間最重要的,便是七月十八日至二十日的三天,主辦「第二屆中華國際佛學會議」,雖然事務性的行政工作,已由正副總策畫人、秘書及各組的菩薩們分工分勞,我是總召集人兼大會主持人,又是主題演說人,所以要準備開幕詞及演講稿,共計五千多字,並且也是二十六篇學術論文的發表人之一,故在這次旅美的忙碌而又多病的時日之中,趕寫出了一篇題為「從三聚淨戒論菩薩戒的時空適應」的論文,連註釋長達二萬五千言。

  

  ▲主持紐約第五十六次禪七圓滿日合影。
  
  我很忙,總能找出時間,完成應做的工作。
  
  我常病,總能調整身心,猶如健康的活著。

附錄
  
  渺小後的感悟
  
  鄭丁旺

  

  ▲政大教授鄭丁旺先生。
  
  今(一九九二)年春節,能夠到法鼓山參加聖嚴法師主持的社會菁英禪修營,因緣不易得,也可證我的福報深。
  
  最初,我是懷著非常興奮又好奇的心情到法鼓山,經過三天的禪修,則改變了我原先很多的觀念、想法,大抵可分兩方面來說︰
  
  第一方面是我對佛教觀念的改變。坦白地說,我在年幼時,家裡就信佛,可是並不深入,我那時甚至認為︰佛教只不過是迷信的宗教──這可能也是每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都會有的想法。
  
  一般的佛教信徒到寺院裡,大部分就是燒香許願、求菩薩保佑而已,甚至含有「你幫助我什麼,我就回報你什麼」的形式意味,等於是賄賂菩薩一樣。
  
  以前,我也認為出家人是屬於社會非生產的一群人,覺得他們對社會沒有什麼貢獻。而且由於不瞭解出家人是怎樣在修行,因此我甚至和一般人一樣,也會認為他們是在混時間,日子過得輕鬆愉快,即使是在修行也不過是獨善其身,在寺院裡敲敲鐘、念念經,於社會無補。  
  但是到法鼓山參加禪修營以後,我對佛教、出家人的觀念完全改觀,這是因為聖嚴法師在語默動靜間的儀範,使得我的觀念大幅轉變。
  
  在禪修期間,有一次在打坐一個多小時之後,大家需要輕鬆輕鬆、活動筋骨,聖嚴法師就領著我們四十多人繞著禪堂,前後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鐘。師父一個人走在最前面,步履非常的安詳,我在他後面大概有五、六個人的間隔,當時我專注的看著他,感覺到他是那麼地親近,就像菩薩真正在前方引導我們一般。我在想,如果聖嚴法師能夠把他後面這四十個人帶領到「知道如何幫助我們的社會」、「真正能夠發願普度眾生做一些善事」的境界,我想,出家人對社會的貢獻遠比在家人要大得多。
  
  因為我們個人的力量實在非常有限,不論是有再多的金錢、再大的能力,所做的都還是很有限,而出家人所做的事卻影響深遠。譬如聖嚴法師理出了真正的佛教哲理,並有系統地灌輸予受其教化的人,盡心盡力將正信的佛教融入每個人的生活裡,積極從事於發揚佛教文化、推廣佛化的人生,而這對未來人類都有著深遠影響。過去,我也自認為自己做了很多善事︰每年幫助很多人,捐了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的錢幫助孤兒院,我認為,這種善事是最直接的,而且我盡自己的能力在做,但是:「出家人能夠做什麼呢?」──這是我過去一直很懷疑的。
  
  經過這次禪修之後,我才發現出家人最大的功能就是幫助更多的人,使他們能夠回饋,進而幫助這個社會。易言之,他們不是直接去救濟每一個人,而是透過一些受他們感化的人來傳播、發揮更大的力量,這種力量才是無遠弗屆,才是真正淨化我們社會最主要的力量。
  
  第二方面是這三天當中受訓的心得。當我第一次踏入禪堂,面對著這麼大一尊觀世音菩薩聖像時,第一個念頭是︰「人實在是非常的卑微」,儘管地位再高、知識再豐富、學問再淵博,在佛菩薩的面前,我們還是得低頭承認自己是非常的渺小。在禪修的三天裡,我不只一次低頭流淚,這即是由此在心靈上的震撼及感動。
  
  聖嚴法師告訴我們要放下身心、放下一切,人如果能夠真正放下一切,也就能夠包容一切,也就能擁有一切。然而,用什麼方法才能做到呢?這當然非常困難,但是,既然已經入了三門,至少門已經開了,以後就要靠個人去努力。
  
  以前,我並不認識聖嚴法師,只看過幾次農禪寺所發行的《人生》月刊,讀過他幾篇演講稿,總覺得那只是一個出家人所講的一些哲思罷了,而這次在山上跟隨法師修行三天,才發現法師真的是一位菩薩的化身。
  
  舉一個生活中的小例子來說,從我們要上山開始,他就詢問每個人「有沒交通工具」、「需不需要提供交通工具送你們上山」等等。到山上以後,從報到開始,乃至於寢室及日常食宿安排,無不設想周到,鉅細靡遺。
  
  我想有機會上法鼓山的人,大抵都知道寮房只是一個臨時搭蓋的簡陋建築。而禪修的幾天中,每天都傾盆大雨,加上山上的天氣又比較潮濕,聖嚴法師即特別注意到這個細節,在每一間寮房裡都準備了除濕機和烘乾機。每天早上,聖嚴法師會親切地問我們︰「昨天有沒有睡好?」「被子夠不夠暖?」另外,由於下雨天寒,有幾位同修感冒了,聖嚴法師還特別準備了日常生活用得到的藥品給他們服用,且馬上發口罩給他們。
  
  到了最後一天,聖嚴法師帶領我們到山上走走,實地為我們介紹法鼓山未來的發展藍圖,當時也是傾盆大雨,而聖嚴法師又細心地為我們準備了雨衣、雨鞋、雨傘。這真的給我一個很大的震撼,我實在未能料到山上準備了這麼多東西,而且設想如此周到。
  
  當聖嚴法師帶領我們到山上時,他走在前方,我們一群人則跟在後面,當時我心裡在想︰「我們真的是跟著菩薩走」,同時也想著未來的道場是什麼樣子?我們是不是也應該發願共同促成它?因為這是聖嚴法師的心願,也是我們佛門弟子的共同心願──推動整個佛教文化的發揚,落實佛化人生的推廣,而這個理念,就從建設法鼓山開始。
  
  我要再度謝謝法鼓山給我這麼一個機會接受禪訓,也期盼有更多有緣的在家弟子能有機會親聆聖嚴法師的開示,都有機會為發揚佛教盡一份心力。(前任政大商學院院長鄭丁旺口述,周佩容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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