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者的生涯 賈雅瑟納.嘉亞闊提亞著
賈雅瑟納.嘉亞闊提亞著
前言
兩千五百三十七年前五月月圓日,人類的偉大導師─佛陀誕生了,他的誕生給黑暗、痛苦中的人類帶來了光明和希望。
佛陀出生在迦毗羅衛國的釋迦族王室,父淨飯王,母摩耶夫人,他本名悉達多,意為一切願成。世人尊稱他為釋迦 牟尼,意為釋迦族的聖者,作為未來王位的繼承人,文經武略,蓋世無雙,他的父王及臣民都希望他成為統一印度的轉輪聖王。十六歲那年,他與耶輸陀羅公主成 婚,生活美滿,享盡了人間的榮華富貴。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看到了社會的不平等,目睹了人生的生老病死諸苦。他意識到,所有這一切,無論是誰,哪怕他成 了統一印度的轉輪聖王,都無法逃脫。
當時的印度,和中國春秋戰國時期一樣,各種新學派應運而生,出現了百家爭鳴的局面。絕大多數和宗教都致力於如何解脫現世的痛苦,而獲得常樂。當時最為普遍的一種思想就是修習苦行能夠消除業障,而得到真正的快樂。
十九歲那年,他不辭而別,毅然拋棄了王位的繼承,離開了皇宮和親人,獨自一人遍訪當時的宗教家和哲學家,並親身實踐了他們的學說。但是,他總覺得所有這些都不是徹底的解脫之道。因此,他毫無保留地放棄了他所學的一切,來到一苦行森林,修習苦行達六年之久。
但是,苦行並沒有使他覺悟真理而獲得解脫。因而他認識到苦行也不是正道,於是他又放棄了苦行,獨自一人來到尼連禪河邊,端身正坐於菩提樹下,觀察思維緣起法,如是禪思,終於獲證菩提,成為佛陀─覺者。
成道以後,他並沒有把真理視為己有,更沒有因眾生的難以教化而退卻,而是不辭辛勞,宣說真理,廣度眾生。他 的足跡遍及整個中印度,以種種方便,恆順眾生,導歸法海,乃至在八十歲高齡,身體不佳的情況下,他仍不畏長途跋涉,說法度生,即使在他涅槃前一刻,還不捨 眾生,度化了一位慕名前來歸依者。
佛陀的一生,是追求真理,並把所覺悟的真理無私地傳播給人類的一生。
在一般人看來,佛陀的一生充滿了神秘,神聖得不能談及。但佛陀首先是一個人。他生於人間,長於人間,於人間成佛。大徹大悟後,他在人間的宣說他所覺悟的正法,利益教化於眾生。佛陀的出現,使人類的尊嚴、人生的價值得到了充分肯定。所以佛法主要是為了人,而不是為了鬼和神。
佛陀是人,他並不是一位普通的人;他具有神的威力,但並不是神。他是人類和一切眾生的導師,是一位智者、仁者、覺者、聖者。他為世間有情開闢了一條通往幸福、美好的解脫大道。
正因為佛陀是人,因而能對世間眾生生活的實相,有深入透徹的了知;正因為他還是一位覺者,因而能隨機說法, 恆順眾生。也正因為佛陀具備了如此的智慧,功德,其信徒崇敬他,禮拜他。但是,人類禮拜他,並不是為了得到他的恩賜,而是出於一種尊敬、感激之情,把他當 成一位導師,以他為榜樣,以期像他那樣,覺悟真理。
後來人出於對佛陀的無限崇敬,神話了佛陀,甚至把他當成救世主,這樣就忽視了佛陀應世的本懷。在絕大多數中 國人的心目中,乃至在一部分佛教徒的信仰中,佛陀是超然於世間的神,可望而不可親近;人們要做的,並且能夠做的就是信仰他、禮拜他,而不是去瞭解他、學習 他,乃至在生活中體驗倡導自我解脫,但更重視慈悲他人。佛陀就是慈悲和智慧的化身。
《覺者的生涯》用通俗易懂的語言,以故事的形式,再現了佛陀的真實形象,使我們能更親切地感受到佛陀就在我們的身邊,更深刻地認識到佛陀廣博的智慧和無量的慈悲。
本傳記作者賈雅瑟納.嘉亞闊提亞是斯里蘭卡一位著名的學者,他認為,《覺者的生涯》是他所有傳記中,最為滿意的作品。這本書在斯里蘭卡出版發行後,曾引起一場辯論。有些人認為本書過分強調了佛陀的普通性;而有些人則認為,正是這些「普通性」,佛陀才顯得更加偉大。
現在,我把這部《覺者的生涯》介紹給大家,願我們一起來緬懷偉大的佛陀,共享法喜,同沾法益。
我謹藉此機會向日光法師、法光法師、鄭於中教授、李鎮先生、韓曉征小姐表示衷心的感謝!在此我得特別感謝韓國法宣法師的鼎力支持!
學愚於斯里蘭卡
一九九一年一月一日
目錄
第一章為了眾生的幸福與快樂,難道我不應該去探索真理嗎?
第二章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要發現人生的真理。
第三章無論道路多艱難曲折,我將努力發現這條無上正道,以此來為現世或未來世眾生謀福利。
第四章在這個大千世界中,我的雙腳走到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
第五章我已披上了出家人的袈裟,我將利用一切時間和精力求證菩提。
第六章在解脫之道上,沒有捷徑可走,也沒有輕鬆可言。
第七章我戰勝了一切慾望、激情和懶惰,所以我的生活輕鬆得如同絨絲。
第八章世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痛苦,根源就是貪。貪的熄滅即是苦的終止。
第九章無知是世間諸惡之根源,這就叫做無明。
第十章我是通過既不折磨自己又不傷害別人的八正道,即中道之法,證得無上涅槃的寂靜常樂。
第十一章住在豪華的樓房或狹窄的馬棚,對我並沒有什麼分別。
第十二章我的王國是覺悟的王國…我們沒有等級、種姓高低之分。
第十三章如果一個人具有真正的榮譽,這種榮譽是不會被玷污的。
第十四章是水重要,還是生命?
第十五章我從來沒有把來尋求我幫助的人拒之門外。
第十六章人們能得到的無上快樂就是幫助孤苦伶仃的人,使他們得到幸福。
第十七章我的僧團是為芸芸眾生而設立的,並不是專門為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種姓的。
第十八章把水倒在底朝天的船背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第十九章不執著一事一物,也不被一事物所束縛……無牽無掛,這就是求證極樂的唯一途徑。
第二十章猶如飛鏢彈回,他們會自傷其身。
第二十一章好夢噩夢都是你意識的作用。
第二十二章年輕人,你們認為,你們對我的侮辱與這袋金幣是等價的嗎?
第二十三章瞋恨之火燃燒著人類世界,唯有慈愛才能給予冷靜和安撫……慈愛為第一善德。
第二十四章我所能做的,就是瞭解世界的本質,並向眾生宣示解脫之道……即使我涅槃了,我的教導仍是世間的甘露法雨。
主要人物一覽表
悉達多釋迦族人,迦毗羅衛國太子。即北傳佛教中的釋迦牟尼佛,佛教的創始人。
淨飯王迦毗羅衛國國王,悉達多太子之父。
摩耶夫人淨飯王的王后,悉達多太子之母。
摩訶般奢般提淨飯王的妃子,悉達多太子的養母,後出家,證阿羅漢果。
耶輸陀羅悉達多太子妃,後出家,證阿羅漢果。
阿難陀悉達多太子妃堂弟,後出家,常隨佛陀左右,多聞第一。
提婆達多耶輪陀羅的弟弟,隨佛出家,反對佛陀,分裂僧團。
羅候羅悉達多之子,從小出家,後證阿羅漢果。
舍利弗佛陀十大弟子之首,智慧第一。
目犍連佛陀十大弟子之一,神通第一。
尼干若提子耆那教教主,出家前為一國太子。
第一章
為了眾生的幸福與快樂,難道我不應該去探索真理嗎?
/悉達多太子
迦毗羅衛國的深冬,數九寒天,凜冽的寒風,刺入心骨。四野茫茫,一片蕭條。只有在中午時分,在微弱而無力的陽光下才有一點暖意。蕭蕭的寒風吹打著冰川覆蓋的喜馬拉雅山脈,一陣陣風浪,把樹枝搖晃得呼呼作響。枯黃色的花葉,沙沙地在地上滾來滾去,折斷了的樹枝在地上亂舞。
就在這樣一個寒冬臘月的早晨,白皚皚的大雪覆蓋了整個鄉村、原野。苦行僧巴蘭德.克拉瑪披上一件豹皮縫成的 的衣服,從隱居棚裡走了出來,正要去城裡乞食。他踏著平穩安詳的步子,走在沙石和樹葉覆蓋的羊腸小道上,兩手緊緊地靠著腰側,目視前下方。進城以後,他來 到了離王宮不遠的太子樓,在大門口停了下來,木然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時,一陣美妙的歌聲從宮中飄來,原來太子悉達多正靜靜地用著早膳。他的妃子耶輸陀羅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服侍著她的丈夫。過了一會兒,悉達多抬起頭,對她說道:
「耶輸陀羅,叫宮女們不要再彈唱了。」
「殿下,那就讓她們彈唱一曲您喜歡的《蜜迦瑪哈爾》,好嗎?」
「不用了。叫她們不要再彈了。哦,請把那扇關著的窗戶打開吧。我想聽聽寒風拍打樹技樹葉的顫抖聲,我喜歡聽百鳥歡叫於樹木叢中,載歌載舞時所發出的甜美樂曲。我得真實地瞭解一下我周圍的大千世界。」
琴聲停了下來,悉達多太子聽到寒風陣陣,眾鳥歡唱。
「耶輸陀羅,請把窗戶打開吧。」
「殿下,外面正刮著大風哪。要不是在暖房,我們就無法在這裡待下來了。」
「耶輸陀羅,那些住在貧民窟,飢寒交迫的首陀羅有替他們擋風的窗戶嗎?他們也有暖身的來服嗎?」
「殿下,他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
「難道我們就不能適應了嗎?」
「是的,我們也能。」
「同樣是人類,我們也應該體驗那樣的生活。耶輸陀羅,請打開窗戶吧。不然的話,我自己打開。」
耶輸陀羅很不情願地走了過去,打開了窗戶。突然,一陣冷風襲入屋內,王妃趕忙扣上衣襟,用手摀住耳朵。太子吃完了早飯,洗了手,站起身來,面帶微笑,靜靜地望著窗外。
突然,他看到一個半身裸露,下身裹著一條豹皮的苦行僧正筆直僵立在門口,
儼然像一尊石像,忍受著刺骨的寒風。太子被深深地感動了。他恭敬地低下了頭,喊過耶輸陀羅:
「你看那位苦行僧,他如此地忍受著嚴寒,真是一位世外高人。」
「殿下,他就是巴蘭德.克拉瑪。我曾經看見過他來王宮乞討。」
「我好像也見過他,那麼我們就請他到屋子裡來坐一會兒吧。」
「他是不會進屋的。他向人家乞食時,總把飯菜放在手心上,吃完後,再用雙手捧著水喝,然後,他就會悄然離開。」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在這裡看著他,你去給他送一點好吃的東西吧。」
耶輸陀羅在銀飯盒裡裝了一些飯菜,然後喊過宮女庫玖達羅,叫她拎著一瓶水,用外衣裡好了自己的身體,端起飯盒,走下樓來到院內。
太子面帶滿意的微笑,站在窗前,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那位孤獨的僧人。他想,這是一種多麼簡樸純潔而又樂在其中的生活啊!
這時,耶輸陀羅來到了門口,她叫宮女打開門,向站在門口的苦行僧行了禮。苦行僧伸出雙手,攤開手掌。耶輸陀羅在他的手上擺好一張芭蕉葉,然後,從飯盒裡拿出飯菜,恭恭敬敬地放在葉子上,供養苦行僧。
苦行僧微微地閉上雙眼,但還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合攏起雙手把飯菜送到嘴邊,然後就慢慢吃了起來。他從 葉子的一邊吃到葉子的另一邊。飯菜吃完了以後,他連芭蕉葉子也一起吃了下去,但他仍然閉著雙眼,一句話也沒講。當他又一次伸開雙手時,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 的耶輸陀羅趕忙從宮女手中接過水罐,輕輕地把罐中的水倒在他合攏的手掌中。如同吃飯的姿勢,他把捧在手中的水送到嘴邊,喝了下去。然後,他微微地睜開眼 睛,望了耶輸陀羅一眼,舉起右手,伸到耶輸陀羅額前,向她表示祝福。接著,他輕輕地放下手,準備告別。他慢慢地轉過身去,踏著威儀、莊重的步子走了。
耶輸陀羅還站在那裡,虔誠地望著漸漸消失在遠方的苦行僧的背影。突然,她想起了她的丈夫,回頭仰望窗口,發現他出神地站在那裡發呆。他完全被遠去苦行僧的身影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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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飯王好久沒有見到太子了。由于思子心切,在大臣克魯德亞的陪同下,淨飯王來到太子寢宮,探望兒子。老國王坐下以後,耶輸陀羅跪倒在他的腳前,行了禮,然後退回一旁,恭恭敬敬地站在不遠的地方。
「兒媳呀,太子在家嗎?」國王問道。
「父王,我夫君到隱居處拜訪隱士巴蘭德.克拉瑪去了。他去了好久,可是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耶輸陀羅答道。
突然,耶輸陀羅看到,國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警覺不安起來,淨飯王久久地默然無語,顯得心神不安。最後他說道:
「兒媳,你還記得,在你來這裡的第一天,當我吻你,並祝福你時所關照的話吧?你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不要做任何會引起他厭惡人生、疏遠世俗生活的 事嗎?是我,他的父親,而不是那個苦行僧巴蘭德.克拉瑪能為他的生活快樂提供一切。但他為什麼還要去見那個苦行僧呢?難道他能給我兒子榮華富貴嗎?唉!每 當我想起婆羅門國師的預言將變成事實時,我就心急如焚。為了我的江山社稷和釋迦王族,我在他身上寄托了我的一切希望。兒媳啊,當你發現太子稍有不安和煩躁 時,你就應該及時地告訴我,這是你的責任。」
「請原諒我。親愛的父王,也許您還記得吧,有一天,我曾經告訴過您,即使在萬籟俱寂的時候,我夫君也還是久久地坐在床上深思冥想,不與我同枕共眠。 自從您關照我的那一天起,我一直謹慎小心,我的一言一行都想使他心靈恢復平靜,如同他的身影,我時刻寸步不離地伴隨著他。即使如此,親愛的父王,他總是滔 滔不絕地對我說,在我和他之外,一定還有一個更為廣闊的大千世界。為了瞭解和認識這個大千世界,他總是喜歡坐在樓上,透過窗戶,凝視著外面的世界。他就是 不願意和我多講話,更不用說與我一起愉快地娛樂了。昨天,他看到在門口不遠的一個垃圾箱裡,一個首陀羅種姓的孤兒抓著一把粘有米的垃圾,貪婪地吃著。這樣 的情景深深地觸動了他,他跑下樓去,走近那個小孩,手拉手地把他帶到這裡。他叫我拿出王家的飯菜,讓小孩盡情地吃飽。」
「兒媳啊,你怎麼能讓傭人把剩飯菜扔在那片開闊地,使人容易看見?」
「父王,在我來這裡之前,那個垃圾箱就在那裡了。我夫君一定早就知道那裡有個垃圾箱。他受到的刺激和觸動並不是垃圾本身,而是那個吃米粒、孤苦伶仃的小孩攪亂了他平靜的心。」
「兒媳,我將下令不許任何首陀羅及其他賤民進入王宮大院。請你現在詳細地告訴我,當太子把這個小孩帶到這裡之後,他又說了些什麼?」
「父王,當我看到那個小首陀羅被帶進來時,我就感到十分的驚訝,我趕忙跑到我夫君身邊。只見小孩渾身顫抖,嚇得講不出話來。他十分瘦小,皮包骨頭,眼睛深陷。我夫君的手還一直拉著那個孤兒的手,他對我說:
『噢!耶輸陀羅,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同樣是人類的後代。可是,當我們在享受王家的山珍海味時,這個不幸的小孩卻在垃圾箱裡撿吃被拋棄的食物。他一看到我就嚇呆了,感到無地自容。我真是傷心不已。噢!耶輸陀羅,拿出香美可口的飯菜,讓他盡情地吃一頓美餐吧。」
「你就沒有做聲?」國王焦急地問道。
「父王,我又能說些什麼呢?在我夫君示意之下,我就給那個小孩盛了一缽飯。他接過缽飯,一屁股坐在地上,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王家大院哪裡有給首陀羅種姓吃飯的缽?你難道瘋了不成!」國王發怒了。
「原諒我!請父王息怒。我知道我應該遵循對待首陀羅賤民的風俗習慣,所以,我叫一個宮女拿來一張芭蕉葉擺在地上。可是我夫君卻叫我給他一個飯缽。」耶輸陀羅眼睛裡噙著淚花。
國王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這是他以前想像不到的。帶著一腔憂傷,他咕噥道:「哦!天哪!天哪!」
在一旁一直沒有做聲的克魯德亞說道:
「陛下,請聽我說。太子賦有無限的智慧,要想使他有些世俗觀念,就有必要讓他面對這樣的環境。陛下聽從了婆羅門的勸告,不讓太子瞭解認識現實世界的 真實生活。陛下在太子面前所展現的只是充滿了善良的生活。我老早就認識到,聰明過人的太子總有一天會親眼目睹生活的另一個方面,那就是痛苦與不幸。只有那 些親自體驗了生活的無限樂趣,又遭受了無限悲慘的人才能真正清醒地認識人生。成千上萬的人生活在苦樂兩極之間,他們產生不了對生活的特別厭惡。他們成天為 生活操勞、擔憂,而不知道痛苦。陛下,您也許想把太子置於您萬無一失的保護之下,永遠地幽禁於王宮深院。」
「是這樣,這又有什麼錯呢?太子認識這些吃垃圾、滿身骯髒不堪的首陀羅,
以及那些只住在深山老林,寧願吃糟糠,而不願吃白米的傻瓜,他又會有什麼獲益呢?我希望看到他征服四方諸國,把整個印度統一在一桿大旗之下。他具有 完成這統一大業的福德和雄力。但我必須時時鞭笞、鼓勵他。再說,又有什麼事值得他痛恨、厭惡人生的呢?如同一位慈母拿開鋒利的鋼刀,而使小孩構不著,我想 方設法阻止他,不使他的心思從富裕的物質享受中轉移開來。明天,我將進一步加強防範措施,所有乞食者及雲遊僧一律不許走近王宮大門。」
國王越說越激動。
「陛下,請息雷霆之怒。這樣的措施只會更加激起他的反感情緒。如果真的這樣做的話,說不定有一天,太子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王宮。千萬不要這樣做。就讓太子瞭解一下現實生活也無妨。」
耶輸陀羅兩眼一直緊緊地地盯在地上。這時,她走上前去說道:
「父王,我去拿一些您喜歡喝的酒來。請原諒,請允許我暫時離開一會兒。」
「酒對我一點用都沒有。我走了,等我兒回來以後,叫他立即來見我。」
說著,國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顯得焦慮不安,鬱鬱不樂。耶輸陀羅趕忙下跪行禮,然後,一直恭恭敬敬地送他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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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悉達多太子離開隱士巴蘭德.克拉瑪的住處時,已是午後時分。他懷著一種輕鬆、喜悅的心情,與他的車匿一同騎馬回宮來了。在偌黑泥河岸的一塊高地 上,他被隱士林的美麗深深吸引了,從而使他流連忘返。小蟬輕聲地鳴叫;小蜜蜂低聲細語。微風下,蘆葦瑟瑟作響。在他一生中,他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真正能使 人興奮的妙曲。
不過,雖然太子被寂寞而富有魅力的竹林吸引住了,但是,他並沒有能使苦行僧開口講一句話。
「一切都如願以償。但美中不足的是,苦行僧一句話都沒有講。他為什麼不跟我講話呢?車匿。」
「我曾聽宮廷侍衛說,修行者巴蘭德.克拉瑪只有在適當的時候才講話。他認為只有那些希望隱居持戒之人,才應該進入這修道院的竹林。」
「車匿,即使是輕拂於竹林的徐徐涼風,也使我感到親切。我看到了那種自然的本質美,對我來說,享受這種美比受到國王般的招待還要舒適珍貴。」
「國王的榮耀是一切榮華富貴中最珍貴的。」車匿說:「公正無私的國王,為了無數窮困潦倒的黎民百姓而勤勞地工作著,他們治國安邦,他們的生命價值要 比隱身退居、力行苦行以期靈魂解脫的苦行僧要高尚得多。如果您允許我坦率表達的話,我認為,一個農民為了供養全家人的生活,起早貪黑,辛勤耕種,他的生活 要比那些以乞討為生的修行僧要高尚得多。因為,這些人害怕人類今生後世各種各樣的痛苦,逃避到荒山野嶺,一心只願尋找自我解脫,他們就是失敗主義。由於害 怕挫折,他們逃離現實,迴避困難,一味追求自我解脫。但是,為了養活妻子,農民整天泡在汗水中,扒土犁地,辛勤耕種。」
悉達多太子答道:
「車匿,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吧。我對解脫的理解與你所說的不同。我堅信,我蘊藏著一種潛在的力量,這種力量能為人類作出更偉大的貢獻。這種事業遠 遠地超過我繼承王位、領導釋迦族所能為黎民百姓做出的一切。車匿,我的朋友,如果真的有一種能幫助人類擺脫痛苦、追求幸福的聖法,難道我不值得去發現這種 聖法嗎?為了眾生的快樂與幸福,難道我不應該去探索真理嗎?」
「太好了!太好了!太子。我祝願您不斷努力,順利成功!」車匿歡叫起來。
兩人騎著馬,一路來到迦毗羅衛城中的一個蘋果園附近。在那裡,一群年輕人正圍成一堆。他們興奮得無法控制自己,一個勁地叫喊著,手舞足蹈,洋相百出,喧鬧聲響個不停。
「什麼事,車匿?」太子問道。
「可能是一群不法之徒又在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們好像在戲弄一個絕望無授的人,以此來娛樂自己。」
揚鞭催馬,太子走近人群。大約二三十個立菜威族、拘利族、以及釋迦族的子弟們正強按著修行僧,迫使他禮拜一個一絲不掛的妓女。提婆達多王子一手拿著寶劍,一手拎著可憐的苦行僧的頭髮,耀武揚威地對發著命令。
「太子,您看到了嗎?您的小舅子就是這群專橫霸道之徒的頭頭。這些可鄙的強人,只顧自己的快樂,忘記了對神聖的尊敬,也忘記了對他人人格的尊敬。」車匿憤憤不平地說道。
悉達多太子縱身下馬,推開人群,來到提婆達多眼前。那個妓女笑嘻嘻地仰躺在地上。提婆達多正挾著那個絕望無援的苦行僧的脖子咆哮道:「拜!快拜!」 此時太子早已怒火滿腔,忍無可忍,他躍身上前,給提婆達多猛的一拳。提婆達多措手不及,昏頭轉向地被擊倒在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摔倒的地方爬了起來, 眼裡冒著火花,四處尋找攻擊他的人。
悉達多太子儼然像一尊威嚴的天神站立在他的跟前。
「聽著,提婆達多兄弟。我打的是那個纏住了你頭腦、無法無天而又自高自大的魔王。我願同這樣的魔王戰鬥一生。你侮辱了一個對一切眾生沒有惡意的慈悲的修道者。你怎能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這不是像你這樣的人能幹得出來的事。侮辱一個聖人,就是侮辱你自己。」
提婆達多怒火沖天,咆哮道:
「好大膽的悉達多!從來沒有一個人膽敢碰我一根毫毛。今天,你竟敢打我。雖然你是我的姐夫,但讓它見鬼去吧。我要把你殺死在這裡,千刀萬剮,以洩我心頭之恨。」
悉達多太子鎮定自若,平靜地說道:
「可憐的東西,請努力駕馭纏住你的那個魔王吧!」
被怒火吞噬的提婆達多,在他的同黨夥伴面前怎能容忍如此的行為、奚落。他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
「你就是侵犯我的那個膽大包天的魔王,我要跟你算帳。」
說著,他揮舞著寶劍,直奔悉達多太子而來。說時遲,那時快,車匿已縱身躍到他們中間。
「走開,車匿,把寶劍給我。」悉達多太子靜靜地說道,他接過車匿手中的寶劍,把車匿推到一旁。
這時,拘利族和立菜威族的王子們一下子又圍起一個圈子。提婆達多和悉達多兩人面對面地站在圈子的中間。但是,就在車匿被推開的一瞬間,那位修道士已經站在他們的中間了。
「尊敬的王子們,真理不能由瞋心來顯現。收回你們寒光閃閃的寶劍,各自分開,請聽我布說提善棄惡之道。」修道士說道。
「你的真理對我來說狗屁不通。滾開!廢物。不然,我將把你碎屍萬段。」提婆達多狂叫了起來。
「釋迦族子弟們,提婆達多王子,我相信你可能會這樣做的。你殺我比殺你姐夫容易得多了。但是,我不會因害怕而躲開的。你可以像撕香蕉皮那樣把我剁成碎片,但是,你最終會認識到你的勇猛、高傲給你所帶來的一切。」
提婆達多的心完全被這位隱者震懾住了。他的話語平靜而誠懇,他沒有記恨挨打受辱之事。這時,提婆達多意識到,與他姐夫拚命並不是一種道德的行為。他強壓住怒火,把劍狠狠地插入劍鞘,怏怏地走開了。
悉達多太子對漸漸遠去的提婆達多說道:
「兄弟,不要把我打你的事記在心中。我這裡給你陪禮了。我雖然動了肝火,但是,你和你的朋友當眾侮辱這位聖人更是一件錯誤的事。再說,我打的不是你,而是那個糾纏住你的魔王。今後你自己小心,不要再做出這種無法無天的事。這樣的事不應該是我釋迦族人做的。」
第二章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要發現人生的真理。
/悉達多太子
耶輸陀羅端來一盆水,準備丈夫洗腳時,太子說道:
「耶輸陀羅,你不要洗我的腳,你還是我的手洗一洗吧,把我的右手先洗一洗吧。」
耶輸陀羅用毛巾擦乾了他的腳,站起身來,仔細地端詳著他的右手。
「殿下,您的右手沒什麼呀。不是同您的左手一樣地乾淨嗎?」
「不。我的右手並不乾淨,你一定得洗一洗。我希望這件事由你這位提婆達多的姐姐來做。」
耶輸陀羅驚訝地望著丈夫鬱鬱不快的樣子。
「殿下,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您悶悶不樂,好像憂傷著什麼似的。您知道,您的擔憂就是我的憂愁。您為什麼提起我弟弟的名字?他是一個十分機靈的人,但他確實也不守規矩,目中無人。請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
「等你洗乾淨了我的手以後,再告訴你。」
在太子的再三催促下,耶輸陀羅開始用水洗太子的右手。這時太子才說道:
「耶輸陀羅,我們的宮外發生了一件讓人不快的事。有一個人,一心潛入森林,虔誠修習離世的隱居生活,他不時地乞食於街頭。可是,另外有一個人,卻揪 著他的頭髮,蠻橫地強迫他禮拜一個祼體妓女。就像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娛樂,迫使一個猴子玩耍似的。這個人就是你弟弟。今天,在城裡的一個蘋果園裡,他一手 拿著寶劍,強迫苦行僧蒂乾巴羅這樣做。他的朋友站在一旁看得很開心,手舞足蹈。他們以這種寡廉鮮恥的勾當為快樂。當時,我忍無可忍,看不下這種猥褻的可恥 行徑,衝到你弟弟跟前,打了他一拳,把他擊倒在地。」
「哦,我的天哪!他是一位粗魯而蠻不講理的人。他有時甚至殘酷無情。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賭咒發誓地要報仇?」
太子走上樓,坐在樓上窗戶旁他常坐的椅子上。耶輸陀羅也跟著上了樓,善良、純潔的王妃知道她弟弟的性格,一想到一種不可預測的危險隨時會降臨到她丈夫身上,她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親愛的耶輸陀羅,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哭呢?當他被我擊倒在地,並瘋狂地拿著寶劍朝我奔來時,那個苦行僧擋在我們中間。他那種無法抗拒的氣概鎮服
了你弟弟無法控制的怒火。我想,你弟弟對他所做的一切也有一點悔悟和抱歉。」
耶輸陀羅抱住丈夫的雙腿,望著他的臉,眼裡充滿了淚花,說道:
「殿下,千萬要小心。他像一個慣咬人的蛇,報復心極強。他隨時隨地都會向您進行報復的。為了您自己,請不要再出宮了,即使要出去,請帶上我。」
「耶輸陀羅,我怎能從此像個女人一樣地被關在宮中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殿下。我是說,當您出去時,我也應該和您在一起。」耶輸陀羅趕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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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寒風從冰雪覆蓋的山裡刮來,暗淡的燈光在街頭一閃一亮。在幽靜的街道上,悉達多太子正朝他父親的王宮走去。
這時,國王正與宰相兀德在前宮商量國事。太子跪倒行禮之後,站到一旁。
「吾兒,你坐下吧。」國王溫和地說道,「今天下午,我去了你的寢宮,但沒見到你。」
「父王,耶輸陀羅告訴了我您來探問之事。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趕忙來了。我想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吧?」
「吾兒,聽說你去拜訪了苦行僧巴蘭德.克拉瑪。有這回事嗎?」
「是的。父王,哦,苦行僧的隱居處太惹人喜愛了。在那裡,即使是枯燥焦黃的草葉,在我眼裡也有一種超脫的美。可是,苦行僧一句話都沒和我講。」
「吾兒,難道那個苦行僧的隱居處比你的宮殿和王妃更能使你快樂嗎?」
悉達多沒有直接回答他父親的問話。過了一會兒,他說道:
「父王,耶輸陀羅是一個出色的好妻子,我愛她。但是,我卻深深地被苦行僧竹林的幽靜迷住了,我不能準確地說出為什麼。但是,我認為,那裡是一座遠離世間痛苦與貧困的極樂世界。」
「你有沒有世間的痛苦與貧困?」國王問道。
「沒有,父王。」
「吾兒,你是我釋迦王族唯一的希望。作為將繼承王位的太子,你一定不得有任何虛無渺茫、脫離世間現實的言行。隱居修行是老年人的事。我要把釋迦王國 江山交給你,讓你公正地治理好這個國家。如果你還不滿足於這一個國家,你可以征服鄰近的諸侯國,如拘利、克捨。你不僅有統一北印度的才幹,你還可以成為一 個聯合統一全印度的轉輪聖王,建立一個仁治的國家。明明白白地對你講吧,就像一位母親希望看到他的兒子從搖籃中掙脫出來,放手奔跑,我的希望就是想看到你 臨朝問政,成為人間的一代英主。」
悉達多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謹慎地輕聲說道:
「父王,您還剛剛進入暮年,您仍然能為您的王國奉獻執政多年。我想,我的治國安邦本領,以及識別人類善惡言行的能力還不豐富。父王,現在我才意識到我對人類世間的事瞭解得太少了,請給我更多的時間吧!」
宰相兀德在一旁講話了:
「陛下,您說的確實千真萬確。但是太子說的也有道理。太子年輕有為,精力充沛,並具有非凡的軍事才能。他能征善戰;威服三軍。更重要的是,他具有無 限的智慧,智勇雙全。陛下,釋迦王族當前急需的是一位掛印的帥才。現可宣佈他為王國的繼承人,並授予他大將軍軍銜。拘利族人常常騷擾欺負我們,他們在同我 們接壤的偌黑泥河上游攔河築壩,搶走了我們的水源,我們的田野因供應不上水而荒廢。而他們卻水源充足,年年五穀豐登。如果我們戰勝了拘利王族,這個世世代 代沒能解決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了。陛下,您就下令太子操練兵馬,準備攻打拘利王族。」
聽了兀德的高談闊論,悉達多太子平靜而溫和地說道:
「宰相大人,我們出兵攻打拘利族的目的是什麼?是不是想把整個河流占為我們所有?」
「是的,殿下。這樣,我們的國土、鄉村、城鎮就會有充足的水利資源。我國人民的貧困現象就會自然消失。釋迦王國自然而然就會成為全印度最繁榮富強的大國。」
「那麼拘利王國又將會怎樣呢?」
「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只要我們的國家能和平繁榮,其他王國的事就不是我們所關心的了。」
「宰相大人,這樣做符合正義之道嗎?」
「這樣做符合王國的傳統習慣和規矩。為了王國的利益,哪管敵人蒙受多大損失。國王有責任用武力來解決爭端……」
兀德還沒有說完,國王就不耐煩地接過話頭,說道:
「吾兒,你為什麼如此關心拘利王族,你就不想你自己的同胞了?」
「父王,這並不是釋迦與拘利王族的問題。這是正義與非正義的問題。」
兀德立即插上話,說道:
「這裡並沒有正義與非正義的問題,這與剎帝利種姓的職責是不同的兩碼事。剎帝利的傳統就是:為了人民的需要,他們應毫不猶豫地奔赴戰場。殿下的神聖 天職就是解決釋迦族人民迫切需要的一切,而不是考慮正義和非正義。釋迦族人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是我們唯一能夠武裝釋迦族的人,只有你才能率領 釋迦將士們馳聘疆場。為了釋迦族的利益與前途,你應義不容辭地肩負起這個光榮的使命。這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和希望。」
當宰相兀德如此激昂地說了一通以後,太子認為他應該針鋒相對地闡述自己的觀點。
「父王,無論剎帝利的傳統怎樣,我都認為,我的一生應奉獻給全人類的正義事業。我既不贊成,也不希望用屠殺眾生的手段來達到解決問題的目的。我憎恨這樣的暴行。同屬於人類,不管是釋迦、拘利,安歌、摩揭陀,還是南方的瑪黑裡,我看不出他們其中有什麼區別。」
「殿下,假如敵人正準備發動侵略我國的戰爭,試圖消滅釋迦族,破壞我們的村莊和田野,搶劫我們的財富,那時你將要怎麼辦呢?是不是因為愧疚、害怕殺人,你就徒手等待敵人衝進你的寢宮,橫刀架劍於你的脖子之上?」
「不,宰相大人。」太子斬釘截鐵地說道,「如果敵人發動了這樣野蠻的侵略戰爭,我將第一個拿起武器。為了保衛正義,我將毫不遲疑地衝鋒陷陣。我講一 個今天發生的事給你聽聽。在我們的蘋果園中,我的兄弟提婆達多迫使苦行僧帝乾巴羅禮拜一個祼體妓女,他陶醉於這種低賤的勾當。當時,我被激怒了,忍無可 忍,衝上去把他打倒在地。看在增進人類幸福事業的份上,請不要再慫恿、鼓動我去做那種邪惡不公正之事。如果是為了正義,即使是戰爭,我也在所不辭。我時刻 準備著為此戰鬥一生。」悉達多太子毅然說道。淨飯王沉默不語,兀德忡忡地望著地面,久久地誰也沒開口講話。最後還是國王打破了沉悶的氣氛,慢慢地說道:
「兒呀,我真不明白你。」
「父王,真的,就像您不瞭解我一樣,我也不瞭解我自己。我唯一希望就是發現人類的真諦。請允許我這樣做。也許要花好幾年,我才能發現宇宙人生的真諦,但只有這樣,我才能像您希望的那樣考慮繼承王位的事。」
淨飯王無力地站了起來,一臉的不高興。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顯得無限的悲傷,失望。他猛然想起婆羅門智人憍陳如在太子誕生日的預言,淒涼地說道:
「兒呀,我將回去躺在床上為你的選擇傷心。」
他的話像利劍一樣深深刺著太子的心,太子看到他那年邁體衰,傷心不已的父王,踏著碎步,踉踉蹌蹌地走開,太子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雙眼一動不動地緊緊盯在地上,然後望了望宰相的臉,頹然地坐在一旁,兀德聲音顫抖地說道:
「哦,太子呀,傷害慈父的心是一大大的不是。他愛你超過了他自己的生命。而你卻給他在精神上帶來極大的痛苦。這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孽啊。你還不趕快去安慰安慰他。」
「宰相,我真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太子,你的父王一直生活在一種痛苦的折磨之中,整天憂心忡忡,擔心你將拋棄世間的生活,離家出走,成為一個穿著糞掃衣,過著隱居士生活的苦行僧。你剛才的一番話足使他相信這一點。你應該向他保證你決不會放棄世俗生活而隱居。」
「宰相,我現在還沒有過隱居生活的想法,但我不敢保證將來不會,我現在的希望就是尋求真諦。」
「果真如此的話,快!殿下,快去告訴你父王,你還沒有想出家的事」兀德興奮地說道。
「請原諒我,父王。」太子趨步走到床前,站在他父親腳邊,低聲說道。
國王擦了擦帶著淚花的眼眶,睜開紅腫的眼睛,望著他的兒子。
「父王,我是帶著無限的慚愧來看望您的。父王,請不要悲傷,我還沒有想什麼出家的事,我想的只是如何尋找真理。」
「兒呀,從你的這些話中,我又能得到什麼安慰呢?答應我,你將永遠不拋棄世間生活。答應我,你將繼承釋迦王族的王位,捍衛釋迦王族的利益。兒呀,這些才是我想得到的啊。」國王懇求道。
「父王,我不敢肯定我將來是怎麼想。但是,至於您深厚的期望,那就是繼承王位的事,我現在就可以給您一個直截了的回答。我答應,保證在您百歲之後,我將處理好王國大事。」
淨飯王聽了太子的話,喜上心頭,一下子坐了起來,緊緊地擁抱著太子,說道:
「兒呀,這才是我想要想到的。」
第三章
無論道路多艱難曲折,我將努力發現這條無上正道,以此來為現世或未來世眾生謀福利。
/悉達多太子
轉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王耕節」。淨飯王穿戴整齊,跨上駿馬,帶著太子,在文武百官前呼後擁下,前往王地舉 行傳統的王耕大典。牧民們趕著膘肥體壯的牛群走在隊伍前面。一隊隊馬車拉著鞭子、繩索及其它農具緊跟在後面。當浩浩蕩蕩的隊伍走近宮門時,太子一眼看到一 只老母羊和一隻小羊被拉進宮。一個人正使勁地拉著套在羊脖子上的繩索,另外一個人揮舞著滿是荊棘的樹枝,拚命地抽打著兩隻不肯朝前走的羊。兩隻羊撕心裂膽 地嚎叫著,但在一陣鞭抽棍打之下,它們又不得不拖拉著身子往前走去。望著這種情景,太子感傷不已,說道:
「父王,您看到那兩隻羊了嗎?它們為什麼不肯進宮呢?為什麼這樣?」
「吾兒,那是兩隻奶羊,也許是因為害怕馬群而畏縮不前吧。」
老國王明白這兩隻羊是被拉到宮中宰殺,用來王耕祭祀的,但他不願對太子吐露真情實相。太子沒有從他父親那裡得到滿意的回答,他想進一步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哦。父王,您看那些可惡之人,使勁地抽打兩隻遍體麟傷的羊,羊奶還在往下淌呢,腿也在流血了。它們的嘶叫聲有多悲哀啊!好像瘋了一樣,恐懼地往後退縮著。」
國王答道:
「吾兒,你為什麼浪費時間,談論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呢?我們談一談今天的王耕節不更好嗎?吾兒,在這吉祥的 節日裡,百姓們用六十張犁,耕種九十畝王田。對我來說,他們的積極性和快樂感是十分重要的。在這塊肥沃的土地上,汗流浹背的百姓們,無憂無慮、快樂平安地 勞動著。他們肩並肩耕種,並不理會什麼等級差別。吾兒,如此充滿了吉祥的王耕節給我帶來了無限的喜悅。可是那些隱士們,害怕今生後世的痛苦,隱居深山老 林,依靠別人的供養生存。他們的寂靜安詳是無法與我這種喜悅的心情相比的。為了解除飢餓,農民們辛勤地在田里耕種,他們比那些一心想消滅痛苦的隱士要高尚 得多。兒呀,我們生在世上,就為了盡可能地生活得幸福、美滿、長壽。人類沒有必要來探索什麼是生活之本。
勇於戰勝一切艱難困苦,排除道路上的重重困難,這些才是人類應該追求的。這也是人類最高尚的。我不相信巴蘭 德,克拉瑪這種你所極力讚美之人。他們一看到蚯蚓被犁斷在犁溝中,就不從事這種『罪惡』的職業。從而,他們痛恨世間的世活,尋找安隱。看看跟隨著我的黎民 百姓吧,他們的臉上充滿了希望和信心。他們把農耕當成他們的終身職業,從不厭惡生活。兒啊,你有匡世濟民的宏志,又有戰勝一切困難的勇氣和膽略。勇敢地承 擔起領導百姓的重任吧!供給他們需要的食物。你也能享受人世間的美好生活呀!」
「父王,您講了這麼多是針對我而來的吧。」太子微笑道。
「是的。對你,我的兒子,我就直截了當地對你說了。」
「父王,人類僅僅是為了消除飢餓而掙扎、奔波嗎?我以為,每一眾生都在為了消除飢餓,滿足慾望作著無休止的、你死我活的鬥爭。即使是野獸也尋求肉慾,獲聚糧食。這是世間普遍存在的自然規律,可您怎能說這是人類的高尚道德情操?」
「吾兒,野獸自己並不生產糧食。他們以捕食其它動物為生,或許以食植物的葉、根而生存。他們毫無人性可言。」
「父王,您認為那些以遊獵為生為樂的之人也屬於人類?」
「吾兒,不吃肉,人也能生存。釋迦族有的是稻穀。」
「父王,您可知道,王耕節的特別午餐是什麼嗎?」
「我想,我們將吃米飯,還有一些蔬菜和肉食。」
「父王,您又從哪裡弄到肉呢?我想,肉不是一種可以種植的食物。父王,我猜想,那兩隻在棍棒驅趕下,被拉進 宮的羊會成為我們的盤中餐。父王,我明白了,它們並非我們的奶羊。屠殺那些無辜的動物,做出可口的佳餚,這是一種殘忍的行徑。為了享受而宰殺生靈不符合人 類的尊嚴。哦,父王,為了我們的午餐,它們真的要被殺掉嗎?那只絕望了的母羊、以及靠在它身上發抖的小羊是多麼可憐啊!太殘忍了,父王。」太子悲傷地說 道。
「兒呀,我不敢肯定地說這兩隻羊將會被殺死。再說,這不是在我的指使下干的,而是宮中那個管理御食的官員指 使這樣做的。正如一個苦行僧無所分別地接受人們供養的飯菜,我品嚐擺在我面前的所有佳餚,不管端來的是蔬菜,還是葷菜,我並不加以區別。因為我喜歡多種多 樣的味道。我沒有必要檢查這些食品是由公羊肉、母羊肉,還是小羊肉做成的。我不想知道它們的顏色、大小及年齡。兒啊,廚師和官員會檢查飯菜的質量。你不要 為此多費心神了。」國王說道。
「父王,那隻母羊和小羊的影子又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真受不了。眼巴巴地看著這些無辜的食物,一會兒的工夫就 要成為高傲自大的釋迦族人的盤中餐。父王,對這些可憐的四足動物發發慈悲吧!請下旨廚師,不要為了飲食而宰殺這兩隻小動物了。我這就趕回去傳達您的旨 意。」太子激動地說道。
在太子的再三懇求下,國王最後同意了。太子快馬加鞭,火速趕回宮中。突然,從王宮後院的御廚傳來了一陣駭人 的嚎叫聲。太子調轉馬頭,刻不容緩,直奔過去。但是,他只看到兩隻羊,直挺挺躺在地上,腿還被綁著,頭卻歪在一邊,鮮血一個勁地從脖子裡流淌出來,全身也 無力地顫抖著,痛苦地呻吟……
太子滿腔悲憤,不禁大叫起來:
「哦,不幸的人啊!你們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你們還有一點善心嗎?」
太子責問道。
太子不忍心再看一看這可怕的場面。他左手撐著前額,把臉轉過一旁,眼裡含著悲傷、痛苦的眼淚,緊緊地盯著那位手提血淋淋的屠刀、毫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的屠夫。
「屠夫,你怎麼如此殘忍呢?一刀捅死這只還有小羊吃奶的母羊。太殘忍了!告訴我,你又怎麼忍心殺死這只如同嬰兒、仍然還在吃奶的小羊?為了什麼,你要屠殺無辜?」
「請息怒,殿下,請原諒。那隻母羊是用來做王耕節的祭品的。小羊肉是專為大王和殿下準備的。」屠夫惶惶不安地說道。
「誰下令為我宰殺這隻小羊的?」
屠夫膽顫心驚,一聲不吭,雙手並排著放在胸前。過了一會兒,他小聲地說道:
「請息怒,請殿下息怒。宮中每天都要為殿下和王妃準備肉食。這些肉都是從一隻小羊或一隻小牛身上取下來的。今天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啊!」
「住口!不許為我和王妃再從宮中拿取任何肉食。我一點也不知道宮中每天幹著這樣的罪惡。我將特別注意,以後不再吃葷食了。狠心的屠夫,告訴我,你是怎麼以屠殺為生的?難道你一點善心都沒有了嗎?你怎能逃脫這些罪孽的報應呢?」太子聲音顫抖起來。
屠夫趕忙扔掉沾滿鮮血的屠刀,雙膝「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低著頭,雙手合十道:
「殿下息怒,請容我稟告。我每年到恆河裡洗一次澡,用藏紅色的乳液塗抹整個身體,然後再把整個身子浸泡在水裡。這樣,聖水將洗刷我的罪惡。宰殺牲畜已是我家七代相傳的手藝了。他們都是用這方法來洗罪的。」
「愚昧無知的人,你還積德行善不?」
「殿下,我也做善事。我親自服侍、清洗、餵養我那年邁多病、臥床不起的父親。他每天氣喘如牛,遭受著無限的折磨。我每天要照顧他的起居。懷著一顆報恩的行善之心,我這樣做已經七年了。」
「愚昧無知的人,假如聖潔的河水會洗掉你的罪惡,你怎麼想不到,聖水也許會沖走你的善德呢?可憐人,不要盲目地相信這一套。不要再幹這種從根本上講就是罪惡的事了。你父親慘受七年痛苦,正是這種罪惡的果報。」
滿懷感傷的太子,最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兩隻羊,他聯想到整個世界就是一個由無限痛苦構成的整體。他弄不清楚醫治這種病苦的病苦的方法是王權,還是聖法?
太子沒再說什麼,一聲不吭地走了出來,跨上馬,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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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寶曾經是全城最漂亮的妓女。人人都為她爭風吃醋。她曾有傾國之貌,名噪一時。但是,她現在已是人老珠黃, 再沒有人來找她了。這時,她正毫無目標地信步走在迦毗羅衛城裡。價值連城的卡絲衣裙拖拉在泥水裡,不一會兒,她又呆坐在路旁,好似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裸露著 上身。她久久地凝視著長長的釋迦族高官達貴的遊行隊伍,不禁自言自語道:
「這些人中,只有年輕人我不認識。但我對他們的父輩們太熟悉了。他們現在也都白髮滿頭了。那時他們的頭髮都 是烏黑發亮。想當年,他們來到我的身邊,並不像現在這樣地望著我。哦!釋科達那,你還記得吧!你曾向我求婚,並叫我放棄妓女的生活,而成為你的妻子。釋科 達那,當我告訴你,不僅許多釋迦族的王子們曾這樣對我說過,那些曾來到我的床邊,漂亮而瀟灑的立菜威王子們也曾這樣說過。當時,你的臉一下子變得多麼難 堪。哦!釋科達那,我的戀人,現在立菜威的王子們不再找我了。你就娶我為妻吧!」
蘇寶望了望四周,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大路上早已沒有人影了。當她發現沒有一人在聽她的夢話、笑語時,這位女人閉上了嘴,低下了頭。
她看到,在她的面前,一群黑色劇毒螞蟻竄成一隊,匆匆忙忙地趕著路。她入神地望著,突然,一個念頭躍入她的腦中。她小心翼翼地用兩隻手指抓住起一隻大螞蟻,放在胸前,並用手緊緊地摀住,然後閉上眼睛,自言自語地說道:
「咬吧,毒螞蟻,不停地咬吧!當你咬我時,我就會想起頻毗沙羅王,那一夜,就是他使我不再是處女了。」
蘇寶緊閉著雙眼,雙手牢牢地地抱在胸前。突然,她使勁地捏死了那只螞蟻,一手撩起她的裙子並開始沿路奔跑起來。跑著,跑著,她猛地看到一個氣宇軒昂、風度翩翩的年輕人正騎著馬走來,她不顧一切,發瘋似地衝到馬前,牢牢地抓緊馬的韁繩,拉住了馬。
騎馬之人正是悉達多太子。因時間已不早了,他正趕去參加王耕大典,但他並沒有因為這個瘋女人的無禮而發怒。 蘇寶擋在路的中央,靜靜地望著眼前的太子,好久好久。當太子明白了,這是一位精神失常、可憐的女人時,他就任其站著喊著。過了一會兒,蘇寶放下韁繩,抓住 了馬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
「哦!太子啊。我的女傭曾送走了十二個像你一樣的王子和四位小公主。她用破布把他們包裡好,出去扔在街頭。 當我的女傭空手回來時,我從來不問一句我的小王子、小公主怎樣了。這不是我問的事。可我知道,有些小王子、小公主,我的親骨肉被那個魔鬼女人活活悶死以 後,送到荒郊野外的墳墓堆中去了。哦,天那!多麼殘酷的罪惡呀。哦,太子,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也許你就是其中一個在我的腹中呆了九個月,後來又被那個傭人 送走的嬰兒吧!你逃脫了魔鬼女傭的手掌,現在長大成人了。兒呀!我就是你的媽媽。你父親是淨飯王。我一眼就就認出迦毗羅衛城中每一位釋迦貴族的臉。但是, 他們再也不認識我了。當那個心毒手恨的女傭包裡你們嬌嫩的身子時,你們掙扎著,哭喊著。我吻著你們的臉,說道:『原諒我吧!我的兒子。』我哪有其他什麼辦 法呢?如果我暗中偷偷地把你們撫養,那個可惡的女傭就會拉扯著我去見老闆娘。然後,她就會把我從人人吹捧迎奉、滿城聞名的歌妓位置上趕下來。兒呀!我的親 骨肉。我的奶曾經餵過你,我的血也在你身上流淌。原諒我吧!叫我一聲『媽媽』,祗一聲,然後,我就可以安安靜靜地死了。」
蘇寶擦了擦眼淚,然後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太子突然感到一猛烈的寒顫。他趕忙下馬,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可憐女人的頭,說道:
「老媽媽,我就是淨飯王的兒子。」
一聽到太子這親切的話聲,這個飽經滄桑的女人,帶著一股強烈的母愛,發瘋似地撫摸著太子的臉、胸脯和手。她身不由己地顫抖起來,薄薄的嘴唇輕輕地掀動了幾下。
「老媽媽,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太子問道。
「兒呀,我的親骨肉。我餓得很。我想要一塊金幣,請給我金幣吧!」
蘇寶伸手接過太子送過來的兩塊金幣,雙手捧著,貼在胸前,兩眼緊緊地望著太子的臉,一步步地往後退著。突然,她猛地轉過身去,發瘋似地飛跑起來。跑著,跑著,她終於感到精疲力盡,一屁股坐在地上,深深地低著頭,喘著氣,然後,她又放聲大哭起來。
太子的大腦一陣劇烈的騷亂。他站在那裡,想走可就是抬不起腿。他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苦命的女人。
哭著,哭著,蘇寶緊緊地捏著手中的金幣。她又猛地抬起頭,貪婪地凝視著這兩塊金光閃閃的金幣。當她發現太子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正出神地望著她,她又朝他奔了回去。
「孩子呀,收回這些金幣吧!我不需要填飽肚子的食物。我需要的是醫治絕望、空虛靈魂的聖藥。拿回這些金幣吧!請告訴我,如何拯救在痛苦中掙扎的靈魂。」
「老媽媽」悉達多太子對這位被遺棄的老女人深情地說道:「為了像你這樣絕望了的眾生,我正在發心尋找一條無上正法。無論道路多麼艱難曲折,我將努力發現這條無上正道,以此來為無數現世或未來世界眾生謀福利。我不需要我已給你的錢,你就拿去買點東西吃吧!」
「善哉!善哉!兒呀。在我死以前,把我從苦海中拯救出來吧!」蘇寶哀求道。
悉達多太子最後望了一眼這個孤苦伶仃的女人,只見她兩手緊握著金幣,眼裡充滿了慈母般的愛,也正望著他。太子翻身上馬,迅速地繼續趕路。
第四章
在這個大千世界中,我的雙腳走到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
/悉達多太子
「親愛的耶輸陀羅,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放棄了太子的榮華富貴。不過,我現在正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驅使者。」太子一邊說著,一邊坐到床邊。他的王妃就在一旁。
「親愛的,僅僅為了我嗎?還有腹中的小生命,您的親骨肉吧?」
太子回答道:「耶輸陀羅,由於孩子的緣故,我對你的愛會不斷增長。但是,一股為千百萬眾生奉獻的動力正越來 越激烈地驅使著我。這不僅是為了無數的印度人民,而且是為數不勝數的將要出生或者正在出生的眾生。你多次問我為什麼總是坐在床邊一言不發,苦思冥想。我不 再隱瞞你了,如果你為我生下一個小王子,我將感激不盡地離開你。我兒將繼承我父親的江山。我已答應了父王,他的王國將得到保護和繼承。」
「哦!我的天哪!您在說些什麼啊!」
王妃緊張得再也說不出話來,曲伏在太子的大腿上,淚如雨下。她顧不了王家的禮儀,放聲痛哭起來。
太子可以感覺到她的心在劇烈地跳動,枕在她頭下的手被淚水沾濕了。她那懷孕的身子特別引起他擔心。太子扶起 他的腰,他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她腹中輕輕地顫抖著一個小生命。太子暗想,是不是由於疼痛,小生命蠢蠢不安起來?他身子向後移了移,帶著一種熾烈的愛,深情地 望著她,他想摸一摸那個不安的小生命。他對泣不成聲的耶輸陀羅說道:
「愛妃,不要再哭了。擦乾眼淚,站起身來,讓小生命舒服舒服吧。」
太子把耶輸陀羅從膝蓋上扶了起來。望著她那痛苦的臉,撫摸著她那蓬亂的秀髮,他試了好幾次,想擦乾她的眼淚,但都徒勞無益。她的眼淚像泉水一樣湧出。
最後,她終於講話了:
「殿下,請答應我,您永遠不會丟下我。除非您答應我,您將無法擦乾我的眼淚。只要我有一天活著,請不要離開我。不要使我感到孤獨、寂寞。離開了您,我就沒有了我的世界。我為您而生存。只因我能愛您、關心您,照顧您,我才能快樂地生活。不要使我苦澀的生活再充滿淚水吧!」
「親愛的耶輸陀羅,你不要把你的愛心僅僅施及於我。把這種愛擴展到王宮以外的大千世界中去吧!成千上萬生活在外面的眾生都值得我們愛護和同情。如果你把你的慈悲擴展到外界的一切眾生,那麼,我們的分離就不會成為你痛苦的源泉。
耶輸陀羅,我離開你,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如果你給我生了一個兒子,繼承父王的江山,那麼,我將會離開你。如果是一個女兒,我們的分離就會拖延。」
「殿下!在那次求婚大典上,當你把一束鮮花送給我時,您難道就不曾希望同我白頭偕老嗎?並不是在您給我戴上 花環時,我的生命才與您連在一起的,早在我第一次聽到您名字時,我就發誓在此娑婆世界中,我將始終不渝地與您同甘苦,共命運。在無數生死中,我們就有夫妻 之份。親愛的夫君啊!我愛您的音容花貌,我愛您的撫摸,我愛您身上的每一個部分。但是什麼原因使我得不到您的愛呢?告訴我,最親愛的,如果我身上有任何不 純潔之處、邪惡之處,或者不足之處,只要我能成為您忠誠的妻子,我就一定改掉這些瑕斑污點。」耶輸陀羅請求道。
一陣從來沒有過的深沉的愛湧上太子的心頭,他用手指輕輕地梳著她那瀑布式的秀髮,靜靜地等了好一會兒。
「我最親愛的王妃!」帶著一種溫和的聲音,太子深情地說道,「我找不出你的任何不足和缺點,就像其他身為丈 夫的男人一樣,能找到像你這樣賢慧的妻子,我感到十分的幸福。即使有一天,我們真的分離了,我將一如既往地愛你。但是,我現在想做的就是把我對你的愛擴展 到每一個眾生。愛妃啊!我不是為了保護方圓幾十里的釋迦王國而生的,這終究逃脫不了生老病死。白白地用自己的白骨肥沃大地,那不是一種正當的生命觀。我 想,拯救人類才是最高尚的正道。」
「我的夫君啊!如果您不見怪的話,我就大膽的說了。」耶輸陀羅鼓起勇氣,用手擦了擦眼淚,抬起頭,激動地說道:
「殿下,請允許我說說我知道的事。如果說錯了,請原諒。您想遁入森林,從事折磨肉體的苦行生活,由此來發現 離苦之道。您想在鄉村、城鎮、王國以及整個世界上宣揚聖道,拯救整個人類。但是,正如父王所說的那樣,以迦毗羅衛國為中心,建立一個強大統一的大印帝國, 廣施仁政,使之政清人和,給全國人民帶來和平與財富。您不認為,如果這樣的話,你將為整個人類作出更偉大的貢獻?這樣一個強大統一的政府將會保護人民,使 之不受貧困、死懼的威脅。」
太子悉達多笑著答道:
「耶輸陀羅,不久以前,我也曾這樣想過。但是,只有發動一場屠殺人類的殘酷戰爭,才能建立這樣一個像你所說 的王國。以如此有限的人力、物力資源,永遠實現不了這樣的宏願。話又說回來,在你想來,哪一種王國才是沒有恐怖而又繁榮昌盛的呢?耶輸陀羅,我想,你的王 國並不是那種只有國王、王后、僧侶,以及高官貴族縱情享愛豪華生活的王國吧?相反,你是指政府迎合廣大群眾的需要,由貧民百姓自己民主管理。在這裡的王國 中,將不再有種性、等級及權力之分。雖然我可以跨出宮門,輕而易舉地成為一個普通老百姓。但是,我們釋迦族那些一貫心高氣傲,把人民當牛馬的人也能這樣做 嗎?即使他們都積極地為統一整個印度而戰,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加強他們的地位和權力,而不是為了摧毀種族、等級以及權力階級。雖然世界上沒有做不了的事,但 你想一想,即使我們建立一個大印帝國,我們對如此追求得來的東西會安全得萬無一失嗎?就如同新生植物會蔓延於剛被燒焦的草原一樣,人們的貪心,慾念、憎恨 和惡意是無法控制而加以消滅的。它們將重新升起,並不斷帶來各種各樣的痛苦和煩惱。耶輸陀羅,並不是善於統治國家的本領,而是一種培育道德的體系,才能給 無數災難深重的眾生帶來和平與快樂。」
耶輸陀羅聽罷說道:
「殿下,我想,這樣的道德培育只能促進精神修養。但這又怎可能促進和提高社會必不可少的物質和經濟的繁榮 呢?比方說,一個聖人能根據道德法規來安慰引導眾生,並使他們從世界的貪慾和污染中解脫出來。然而,人類社會就會在一代之內消亡了。這並不是什麼為眾生服 務,而是一種不可想像的罪惡。」
悉達多太子驚訝地望著王妃。不用說,他為她的獨特見解而欣喜、滿意。太子沒有隱瞞他的欣賞之情,說道:
「我對你的博學多聞感到高興。我也感到十分的幸福,快樂。我的愛妃不僅美麗無雙,道德高尚,而且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女中豪傑。我期望探討的是對真諦的發現和認識。為了認識真諦,我需要你的幫助。告訴我,剛才你所說的是你自己的觀點,還是別人教你的?」
「殿下,這些全是我自己的。不過薩布拉也給我這種鼓勵。所以,這種鼓勵使我對社會、人生時有這樣的態度。薩 布拉是我父親的婆羅門國師。我常常聆聽他具有哲理的見解。他教我認識字,像其他婆羅門一樣,他並沒有自找麻煩地教我背誦呔陀經典,而是鼓勵我積極地獨力思 考。他給我講了許多宗教導師的世界觀以及他們的教理教義。這樣,我認為,只有在穩定的經濟基礎和完整的道德教育體制下,一個獨立自主的政府才能對人類做出 更偉大的貢獻。」
「耶輸陀羅,我沒有任何反對觀點。但哪些才是救濟眾生的經濟體系和道德教育呢?首先,你說一說,你認為什麼才是最完美的經濟制度呢?對我來說,不管是薩布拉的學說,還是其他宗教師的,都沒有關係。」
「殿下,薩布拉所說的和您先前所做的基本上一樣,談的都是怎樣遠離恐怖,建立一個充滿繁榮的世界。他說,國家財產都應由政府接管,工業、商業以及農牧業都由國家統一管理,然後就不再會有百萬翁和窮困潦倒的乞丐了。」
「這種理論真的好嗎?」
悉達多太子接著說道:
「毫無疑問,一旦成立了這樣一個政府,沉醉於金錢的富豪巨商將會被消滅。但是,難道他們的位置就不會由國王及其心腹幕僚來代替嗎?」
「即使這樣可以消除經濟上的不平等,但是我不認為這樣可以建立政治上的平等。那麼,就會產生這樣一種現象,那就是,長久遭受痛苦的黎民百姓雖然擺脫了一種形式的壓迫,但是他們還得受另一種形式的壓迫和剝削。」
「殿下,在公正道義的君主政權之下,這樣的事永遠不會發生。」
「耶輸陀羅,你聽說過,曾有哪一個君主實踐了我們所設想的經濟制度?」
「沒有。陛下,薩布拉說,只有徹底摧毀現有社會秩度的戰爭,才能建立這樣一個沒有種族、階級和權力差別的政權。」
「耶輸陀羅,我希望你現在已明白了。我早就說過,道德教育具有更偉大、更重要的意義。只有實行正法,即使是 公正慈善的國王也會得到培育和約束。眾生的解脫和快樂並不取決於財富的多少,而是取決於他們思想中產生的正確意識。假如說,到目前為止,還不曾有一個真慈 善的國王誕生於印度國土,那是因為正道還沒有顯示於人間。所以,許多國家雖然貌似繁榮富強,但是,整個社會依然淹沒於無邊無際的苦海之中。耶輸陀線,為了 眾生的福利和快樂,我應追求、發現這一聖道。我知道這需要很長的時間,我知道這很艱巨,我也知道這種使命意昧著奮發,勤勉。我親愛的耶輸陀羅,我需要你的 幫助。這樣,我才能為人類奉獻出最高貴的禮品。」
耶輸陀羅站了起來,久久地凝視著她的丈夫,然後,堅毅地說道:
「夫君,我為您自豪。我知道您在想什麼。我也十分清楚這種理想遠遠高於大印帝國的概念。但是,為了認識及發現智慧之本,我認為沒有必要要到深山老林裡去修行。住在王宮裡,和我相依為命,您難道就無法得到這圓滿的智慧了嗎?
生活在森林裡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您從小嬌生慣養,您是不能適應那種生活的。即使是為了追求高尚的道德,我又怎忍心看著您受苦呢?在這宮院周 圍一塊風景美麗的空地上建一楝房子,您就住在那裡,盡情地享受您的禪悅,思維您的無上正法。我將像僕人一樣關心、照顧您的起居。最親愛的夫君啊!請不要離 開我。這樣大的打擊和痛苦,我又怎能承受得了啊!」
「你確實很有智慧,我知道你的意思。這是由於你對我的愛深不可拔的原故。但是,想要一心一意地修行,家庭生活是不適當的。就像漂浮於天空中的一撮絲絨,我的思想必須從額外的紛擾中解脫出來。」
「要是這樣的話,親愛的夫君,您就住在迦毗羅衛城裡任何一塊您所喜歡的地方吧!」
「不,耶輸陀羅。」
「那您就住在釋迦王國中的一個適當的地方吧!」
「我現在還不能立即答應。為了消除自我,我必須拋棄種姓、家族和王國的概念,從而才能真誠地適應知足常樂的生活。所以,在這個大千世界中,我的雙腳走到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
耶輸陀羅見他決心已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緊緊地抱著太子的雙腳,親吻著,悲吟道:
「殿下,生生世世以來,我一直愛慕著您。願您忠貞妻子耶輸陀羅的祝願永遠伴隨著您!我實在受 不了,作為了一個同樣具有人類感情的女人,我真想放聲痛哭。但是,作為一個年輕的妻子,她丈夫的高尚志向就是為了解救一切眾生,我要自豪地微笑。我親愛的 夫君啊!願一切高尚的思想輔助您!願您接受一切仁慈神聖的無量祝福!」
第五章
我已披上了出家人的袈裟,我將利用一切時間和精力求證菩提。
/苦行僧悉達多
那是陰曆五月的月圓日。一輪圓月從喜馬拉雅山的雪峰口冉冉升起。溶溶的月光沐浴著銀色的大地,熠熠生輝。突 然,一陣毛毛細雨輕輕飄過,淡化了明亮的月色。晶瑩透亮的小水珠,沿著樹葉淅淅瀝瀝地落到地上。不一會兒,雲消雨散,整個釋迦王國又一次沉浸在溶溶的月光 之中。就在這時,從悉達多太子的寢宮裡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頓時,宮中鐘鼓齊鳴。鐘鼓聲宣佈著一個人們盼望已久的消億,將繼承迦毗羅衛國的小王子誕生 了。這時太子悉達多的寢宮東宮早已四門大開,整座宮樓在火炬的映照下一片歡騰,到處瀰漫著節日的氣氛。在火炬的照引下,人們奔上街頭、公園,伴隨著美妙的 音樂,盡情地載歌載舞,城內沸騰起來了。
此時此刻,王妃耶輸陀羅正香甜地沉睡在寢宮,小王子就睡她的身旁。老國王早已下旨,令精通吠陀的婆羅門聚集宮外,念誦吠陀讚美歌。
悉達多知道,他盼望已久的兒子終於來到了世間。他看到,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上,成群結隊的百姓們嬉笑追逐著。 整個城市沐浴在明月之中。婆羅門高亢的誦經聲傳得老遠、老遠。突然,一簇白雲向月亮漂移過來,不一會兒,白雲圍住了月亮,最後覆蓋了月光。太子意外地一 驚,緊接著他趕忙回到起居室,穿好衣服,他急著想去看一眼他的愛妃和剛剛出生的兒子。他來到耶輸陀羅的寢室門口,一股濃郁的芳香迎面撲來。他站在門口,向 屋裡張望著。坐在耶輸陀羅身旁的庫久達羅警覺地抬起頭,望著太子。
「庫久達羅,王妃和小王子一定睡著了吧!」太子低聲問道。
「是的,殿下。王妃和小王子睡得正香著呢。」
「我想,她們都好吧?」
「是的,殿下。她們都很好。」
「庫久達羅,你能告訴我,他確實是一個王子嗎?」
「殿下,放心吧,用不著懷疑,我親眼看見王妃生了一個寶貝王子。」
「這本是我所希望的。好好地照顧王妃和小王子吧,我先走了。」悉達多太子說道。
但是,太子仍站在一旁沒動,他望著王妃和小王子,好久,好久,然後默默地說道:
「哦!耶輸陀羅,我已告訴過你,我要走了。為了我父王,請撫養好小孩!現在是我出走的最好時刻。為了世界上一切眾生的利益,我要出走尋找無上正道。我會回來的,但那一定要在我證到無上正覺之後。我最親愛的耶輸陀羅,我走了!我親愛的兒子,我走了!」
悉達多太子走下樓,來到院子裡。然後,他徑直來到車匿的房子。門開著,車匿已穿戴一新,正準備出門。悉達多太子跨進屋,說道:
「車匿,快去備馬。」
「殿下,我正要去看市民的節日聯歡呢。我想,您也是去看聯歡的吧。請等一會兒,我這就去把坎達科牽到這裡來。」
車匿走出一段路,又轉身走了回來,說道:
「殿下,今天是您高興的日子。請接受我衷心的祝賀!」
「不過,您好像並不那麼快樂似的。」
月光下,悉達多太子望著跑向馬廄的車匿,他雖然知道,沒有一個人能覺察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走,但他還是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看看宮中是否有任何動靜。但除了宮外市民的喧鬧,以及吠陀頌歌的念誦聲外,他什麼也沒有聽見。
一會兒的功夫,車匿牽馬走了過來。太子接過韁繩,翻身躍上馬背。渾身潔白如雪的寶馬坎達科,突然輕輕地碰了一下門旁的一顆花樹,鮮艷美麗的花朵飄飄瀟灑地撒在太子身上和馬背上。這時,車匿也躍上馬背,坐在太子的身後。
太子揚鞭催馬,離開了宮門,來到街頭。當他們穿過寬廣的街道時,身穿節日服裝的市民們一眼就認出了太子。頓 時,他們歡呼起跳躍起來,使勁地揮動起頭巾。太子的到來更加鼓舞了他們的熱情。如醉如狂的人群沿著街道,歡呼著太子的名字。太子也摘下頭巾,放慢馬速,一 路打著招呼,以此來回報一陣又一陣的恭賀聲。最後,他們終於來到城門的出口處。
太子還是馬不停蹄地繼續向城外走去,車匿也感到有點不對頭。
「殿下,城外的居民都興高采烈地湧到城裡來了,城外並沒有什麼慶祝活動啊。」
「車匿,這並不是一次觀賞慶祝的旅遊。」
「那麼這是一次這樣的旅遊呢,殿下?」
「這次旅遊必須經受嚴峻的失望、悲傷和痛苦。」
「殿下,坐在坎達科的背上就能完成這樣的旅行嗎?」
太子聽了車匿的話後想笑,說道:
「我的這次旅行是不可能在別人的幫助下圓滿完成的。不過,我將在你的陪伴下,乘馬穿過摩拉王國,直到安努瑪河。你看,月光多麼明亮,如同白晝一般。」
車匿此時才恍然大悟。啊!太子正在開始走上出家之道。雖然他知道,太子總有一天會走這條路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事會在今天這種情況下,這樣的時刻發生。一陣恐懼突然襲上他的心頭,保護好太子是他對國王的忠誠和職責。
車匿警覺地說道:
「殿下,前面的路佈滿了各種各樣的阻礙,這條路是土匪經常出沒騷擾的地方。」
「車匿,一開始時,我就告訴過你,我選擇的這條路確實困難重重。要使旅行充滿意義,各種各樣的困難是不可避免的。對我來講,沒有障礙的路是沒有意義的。車匿,別怕,沒有什麼可怕。一到安努瑪河,我就讓你和坎達科回去。」太子說道。
說著,他們已經走了四五十里路了。凌晨時分,他們來到了安努瑪河岸。在整個旅程中,一直都是月光高照,如同白晝。河水輕輕地流淌著,一路狹窄的溪水延伸到河邊的沙地裡。車匿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眼睛,四處張望。突然,太子深情地對坎達科說道:
「坎達科,為我作最後一次效勞吧!現在就衝過河去。」
馬通人意,太子話音剛落,坎達科猛地向前一躍,箭一般地穿過沙灘,衝過河流,不一會兒,又躍上對岸。
太子下了馬,他對坎達科充滿了由衷的感激,他緊緊地抱著馬脖子,吻著它的前額。
一縷淡淡的陽光從東方射來。整個河灘上,百鳥齊鳴,聲音飄蕩在空中,微風徐徐,輕輕地吹過桃花園,送來一陣陣醉人的芳香。太子突然思念起迦毗羅衛國和他的王宮,他的愛妃、兒子。他猛地感一陣難以抑制的悲涼、惆悵。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使勁地吐了出來。
車匿說話了:
「殿下,我想,一旦您父王和王妃發現您不在宮,他們一定會受到極大的刺激。在這個時候,王妃一定想望著您的 臉,希望得到您溫柔、感激的微笑,以此來作為她給您生了一個王子的報答。可從此以後,她將以淚洗面,痛苦將會降臨在她的身上。您在此時此刻離家出走,,這 太不合適了。」
「車匿,我也正受著痛苦的煎熬。與親人分離怎不痛苦!但是,我不能回頭,我應一往直前。車匿,當我們還是蹣跚學步的孩提時,我們就是好朋友了。但是,現在我也得離開你了。」
太子這樣說著,眼淚從車匿的眼眶裡湧了出來,簌簌地直往下淌。他左手扶著馬脖子,右手不停地擦著眼淚。坎達科眼巴巴地站在那裡,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它望著痛哭流涕的車匿,伸出舌頭,不停地舔著流到他臉面的淚珠。
然後,車匿輕輕地推開馬的脖子,背靠在馬身上,帶著一顆顫抖的心,對太子說道:
「殿下,您今後將怎麼辦呢?」
「首先,我將在這風景迷人的安努瑪河岸,換上苦行僧的袈裟。」說著,太子脫下昂貴的太子袍,解下身上的太子裝飾。最後,裡面露出了一件黃色衣裳。
車匿看得目瞪口呆。他一下子明白過來,早在王宮時,太子就在華麗的太子袍裡穿上了這件黃色衣袍。車匿強忍住,沒說什麼。太子伸出右手抽出寶劍,左手撩起一簇黑髮,輕輕地割下,然後同劍一齊放在太子服上。
「哦,我的太子啊!」車匿悲吟道。
「你為什麼如此悲傷呢,車匿?難道以前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志向嗎?」
「殿下,您確實告訴過我。但是,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會眼睜睜地看著您去實踐這樣的理想。」
「朋友,單有理想,而不實踐是不行的。我一旦有了理想,我就要去實踐它。車匿,我的朋友,同你和坎達科分手的時刻就在眼前了。你回去重複我的話,把事情一五十一地告訴我父王。」
「車匿,把這些擺在地上的衣服、首飾,以及我的頭髮和寶劍帶回去交給我父王。告訴他,我已經換上了苦行僧的 袈裟。就從這一時刻起,我將利用一切時間和全部精力求證菩提。只有等實現了我的崇高理想之後,我才會回來。告訴我那傷心的耶輸陀羅,以及母親般撫養我長大 的王后,我一切都很好。請不要派人來找我。在適當的時候,我會自己回迦毗羅衛國。朋友,坎達科!朋友,車匿!我走了。」
車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慢慢地跪倒在地,雙手輕輕地撫摸著太子的雙腳。
突然,他無力地倒在一邊,失聲地痛哭起來。充滿靈性的坎達科也伸長脖子,靠近太子的腳,但它身軀仍然站在那裡一動沒動。太子微微地彎下腰,輕輕地拍了拍蹲在一旁抽泣的車匿。然後,他伸手摸了摸坎達科的臉。最後,他一聲不響踏著鬆軟的沙土,漸漸地朝遠方走去。
碧波蕩漾,流水潺潺。安努瑪的河水從上游隨波而下,晨曦從樹葉叢中漏了出來,灑落在地上。一朵朵花蕾從樹上掉下,親吻著河邊的沙地。明媚而又充滿希望的一天誕生了。
****
一聽說車匿回來了,淨飯王立刻親自召見。他焦急不安地在宮門口踱來踱去。好一會兒,車匿才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他頭上頂著一個包裡,顯得精疲力盡。國王心知情況不妙,太子和坎達科曾同車匿一起去,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
車匿把包著衣服、首飾和一簇頭髮的包裡放到國王跟前。國王疑慮不安地望著他。車匿雙膝跪倒,參拜了國王。然後,他就坐在地上,兩手交叉,顯得十分狼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國王忍不住了,問道:
「快說,車匿,我的兒子在哪裡?」
「陛下,我將告訴您一切。不過,首先,太子一切都好。」
「他在哪裡?」
「在離這裡四五十里的瑪拉拉王國,有一條安努瑪河,在河邊不遠處,就是隱士瓦釋師德的住處,太子就在那裡停留了下來。」
「陛下,這是一個十分可悲的故事。過一會兒再講吧!陛下,在安努河旁邊,太子脫下了衣服,解下首飾,割下一撮頭髮,這樣,他披上了苦行僧服。現在太子已經是苦行僧了,他要我把他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陛下、王后和王妃:
「車匿,把擺在地上的衣服、首飾,以及我的頭髮和寶劍帶回去交給我的父王。告訴他,我已經換上了苦行僧的袈裟。就從這一刻起,我將利用一切時間和全 部精力求證菩提。只有在實現了我的崇高理想後,我才會回來。告訴我那傷心的耶輸陀羅,以及像親生母親撫養我長大的王后,我一切都很好。請不要派人來找我。 在適當的時候,我會自己回迦毗羅衛國。朋友,坎達科!朋友,車匿!我走了。」
陛下,這就是太子的口信。
淨飯王一聽到這個消息,猶如五雷擊頂,呆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老淚縱流,悲哀地深深歎了一口氣,雙手緊緊地壓在一起,使勁地搓擦著。然後,他雙手捧起太子的衣服、首飾和寶劍,兩眼緊緊地盯在上面,聲音顫抖地說道:
「兒呀!如果您的希望就是大徹大悟,但願你能得到。我將盡力安慰我自己。」
接著國王雙手捧著太子的頭髮和其它東西,急匆匆地穿過庭院,來到太子樓前,車匿緊緊地跟在後面,宰相剋魯德亞走在他的身邊。
國王突然想起坎達科,問道:「車匿,直到你回來以後,我才得到太子的消息。七天以來,我派使者四處採訪。我想你是跑回來的,現在告訴我,坎達科怎樣了?」
「陛下,當時,坎達科兩眼緊盯著,穿著苦行僧服的太子漸漸地消失在遠方。當再也看不到太子的身影時,坎達科長歎一聲,四蹄亂蹦亂跳起來。我拚命地拉 住韁繩,想鎮住它。為了穿過河流,我試了好幾次想跳上馬背,但是,陛下,它瘋了似地把我拋開,著魔似的奔過沙灘,跳到河裡。我想,坎達科是因為急躁傷心, 故意跳到湍急的河流中去的。它本可以毫不費力地帶著兩個人跳過七、八米寬的河水。」
「那麼,你是怎麼做的呢?」
「陛下,當時我也不知怎麼辦好了,一種孤獨、恐懼感襲上我的心頭。我眼望著迦毗羅衛國的方向,背起裝著太子衣服、首飾,頭髮和寶劍的包裡,跳入河中,開始游起來。在河中央,我曾想淹死算了。但是,我必須把太子的消息帶給您陛下,所以,我下決心活下來了。」
第六章
在解脫之道上,沒有捷徑可走,也沒有輕鬆可言。
\苦行僧悉達多
王捨城中,各行各業的市民們,經過一周熱烈慶祝一年一度的頻毗沙羅王加冕紀念日之後,又回到他們的作坊、商店。大街小巷,人馬車輛川流不息,熱鬧非凡。
六年以來,苦行僧悉達多往返於拘利國、立菜威、瑪拉、安歌、瓦岡和摩揭陀國之間,參學了一個又一個隱修者,拜訪了一個又一個苦修竹林。這一天,他來到王捨城,身披袈裟,手裡捧著一缽,挨門逐戶地乞著食。然後,他徑直跑到盤陀山走去,在一棵樹蔭下,面西而坐,開始吃飯。
當地的市民們看到悉達多如此五官端正,高大魁梧,氣宇不凡,都不約而同地互相打聽起來。一時間,整個城市議 論紛紛。地方官員們趕緊稟告國王,陳訴悉達多到來之事。國王一聽到這個消息,即刻乘馬車直奔盤陀山而來。他想親眼看一看這苦僧的風采。在離盤陀山還很遠的 地方,國王就下了車,他輕手輕腳地朝盤山走去。在不遠處,他看到苦行僧剛用過齋,正在休息。
國王沒有立即走過去。當他第一眼看到這位苦行僧時,一種快樂、喜悅的情感油然而生。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走了過去,恭恭敬敬地對雙足跏趺雙足而坐的苦行僧說道:
「尊敬的賢者,我是頻毗沙羅王。聽說您來了,我十分榮幸能與您相會,並和您交談。如果不打擾您的話,我希望向您請教一二。」
「大王,我只在適當的時候講話。但是,我想我會告訴你所想知道的一切。請問吧。」
「尊敬的賢者,我可以知道您是誰嗎?」
「大王,我是一個尋求真理的苦行僧。為了真理,我往來於許許多多的國家,參訪了無數森林、苦修竹園,以及寺廟。現在,我來到了這盤陀山。」
「尊敬的賢者,您神色慈善,非常受人愛戴。看得出來,您是一位貴族後代。您風華正茂,前途無量,一切都充滿了希望。您是一個穿著袈裟的王家子弟吧?告訴我,你是誰?我希望能知道您的家世。」
「大王,你可知道,在位於喜馬拉雅山附近,有一個經濟繁榮、國力強盛的拘利王國嗎?淨飯王是我父親。他是迦 毗羅衛國公正、仁慈的國王。我是太陽王朝和釋迦族的後裔。大王,我拋棄了人世間的榮華富貴,追求苦行僧的清貧生活。現在,我出於對人類的廣大慈悲,雲遊四 方,探索人類解脫的真理。」
「尊敬的賢者,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拋棄了王家的榮耀、一心從事苦修、追求解脫的他就是尼干若提子。您不以自我快樂為中心,而是為了其他眾生的利益,我十分榮幸能和您在一起。尊敬的賢者,請受我一拜。」
說著,國王跪倒在苦行僧跟前,五體投地地拜了三拜。然後,他站起身來,躬身站在一旁,說道:
「尊敬的賢者,您是第二個受我如此推崇的苦行僧。另外一個就是尼干子。我崇拜他,是因為他對世界上一切生靈都施於無限的悲心。尊敬的賢者,到目前為止,您覺悟到您所追求的真理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請講給我聽聽吧!」
「大王,我仍在勤勉探索之中。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能覺悟真正的無上真理。我跟住在安努瑪河岸的聖人瓦釋斯 德學習,掌握了一心不亂的禪法後後,而達到制心一處的境界。在女婆羅門釋迦隱居處,我通曉了對意識的培訓和制約。在女婆羅門般若修行處,我學習了有關衣食 住行的正確知識。從苦行僧悅瓦突,我掌握了思維高度集中的方法,其中包括如何控制呼吸。另外,我還去了拘利王國,拜訪了一代宗師阿羅邏迦藍,同他的無數徒 弟一道,我實踐了禪定中思維四聖處,即慈、悲、喜、捨之法門。大王,我的思維已一塵不染,清淨明亮,無所障礙。但是,這就是我所追求的最高理智嗎?如果是 這樣的話,那麼,阿羅邏迦藍所稱的,經三大阿僧祇劫修行到的無色界解脫的智慧已融集我一身。但是,我並不以此為滿足。然後,我又到了郁陀迦羅摩子的隱修 處。他教授了我八種禪定法。不久,我就證得了至高無上的非想非非想處的境界。但我還是沒有以此為滿足。」
「大王,雖然我認為他們都是一代偉大宗師,但是,我並不能從他們之中得到我所追求的解脫,我認為,他們是人 類的智者。我從他們那裡學了很多。阿羅邏迦藍和郁陀迦羅摩子是兩位值得尊敬的苦行僧。如果有一天,我成功地證得了引導眾生解脫的無上菩提和智慧,他們還希 望我去傳授給他們。由此看來,他們對我都顯得十分謙虛。」
「大王,離開了拘利,我來到了距毗捨離不遠的一個山洞裡,那裡住著一位修苦行的聖者。他的名字叫達突魯瑪. 唐蒂克子。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我是怎樣用四種不同的方法精進修煉苦行的。我成了一千個懺悔者,我執著於肉體上的自我摧殘,憎惡生活之心與日俱增,我變得 十分的頑固、執著。起初,我無視社會風俗習慣,我行我素,赤身祼體地行走於路上。我用手抓著吃討來的飯食,戒除肉食和發酵的飲料,並且只向一家乞討。我住 宿於荒郊野外,與草地為生。在那個時候,我吃過苔蘚、稻草,甚至牛馬的大糞,喝過牛馬的尿。我曾一根根地拔掉我的鬍鬚和鬢髮,身體倒立行走,以此來修苦 行。但是,雖然如此,我還是沒能證得真理。我把慈悲之心傾注到每一滴水中,唯恐傷害了每一個微小的生命。我時時謹慎小心,提醒自己不要傷害到每一個細小的 生命。我嚴格地追求離世嫉俗的生活,一個人住在雜草叢生、人煙稀少的原始森林中,日夜苦修。這樣如此嚴格的修習,除了一味地發展對一切眾生的悲心之外,我 的意識並沒有得到安寧。我雖然奉行這樣的苦行主義,但是,我所探索的解脫之道卻並不見近,反而越來越遠。為此,我認識到,只有通過心境高度集中這一中道途 徑,我才能得到真正智慧。因此,我放棄了自我折磨的苦修法,回到了毗捨離。大王,當我在毗捨離時,有五個同修者陪伴、照顧我。他們以為我隨時隨地都可以了 證真理。但當他們看到我放棄了嚴厲的苦行,他們失望地離開了我。大王,現在,我已放棄了原來探索真理之道的所有方法。」
「尊敬的賢者,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將在這座山的上面或旁邊替您修建一所住,這樣讓您探求無上菩提。我每天供養您,請您就住在我的城裡吧!」頻毗沙羅王請求道。
「不,大王,我在準備前往優婁頻羅村,那裡環境適宜,這對實現我的理想最有益不過了。在那裡,我將一人力求上證菩提。」
「如果這樣的話,尊敬的賢者,中午請到宮中用齋。我希望能給您供養一些衣袍和生活所需。」
「大王,當我在毗捨離苦修行時,我有時背靠蘋果樹坐上一個月,摘取樹葉、樹莖以及蘋果,以此來支撐生存。我以無分別心看待一切食物,不管是王家的山珍海味,還是首陀羅的殘羹冷飯。大王,我將前去優婁頻羅村。一旦飢餓擾亂了我平靜的頭腦,我將會沿路乞食。」
「既然如此,尊敬的賢者,我希望供養您一些衣袍以及其它生活所需。請跟我來吧,您的衣袍已破爛不堪了。」
「大王,多謝你替我的衣袍、飯食操心。但是,我是一個修行僧,沒有什麼可計較的。」
「要是這樣的話,走著去優婁頻羅是十分辛苦的,我派車送您到那裡去。我想,這會對您的探求助一臂之力。」
「用不著這樣,大王。在解脫之道上沒有捷徑可走,也沒有輕鬆可言。道由修習而成,所以,必須以自然之法來實踐。」
國王不但沒有被苦行僧的話激怒,相反地,他被深深地感動了。他又一次跪倒在苦行僧面前,禮拜了他,說道:
「善哉!善哉!尊敬的賢者,我堅信您的精誠能使您取證無上菩提,在您證得至高廣大的佛陀之後,請前來教度我。現在,請接受我皈依為您的弟子。」
第七章
我戰勝了一切慾望、激情和懶惰,所以我的生活輕鬆得如同絨絲。
/未來佛
尼連禪河的水靜靜地流淌在沙石構成的溪流中。蔥鬱、挺拔的樹木密密麻麻地排列於河的兩岸。從樹上向北望去, 就可以看到王捨城中的盤陀山。一望無際的森林把這裡圍得水洩不通。在樹林與寬闊無限的草原結合處有一個捨那尼村。這裡,百鳥從早到晚啾啾鳴叫。微風習習, 引得樹枝、樹葉陣陣搖曳。
苦行僧悉達多正踏著鬆軟的沙土朝這裡走來。他在一棵鮮花盛開的金香木樹下停了下來。一朵朵鮮花爭奇鬥艷、濃 香四溢。一串串蔓草翠綠若滴,與眾花蕾昂首相吻。這樣就組成了一幅燦爛迷人的景象。四週一片寂靜,如此賞心悅目的環境博得悉達多的衷心讚歎。經過一番長途 的艱辛跋涉,他感到渾身無力。他希望就在這條河裡痛痛快快地洗個澡。於是他脫下衣袍,放在樹旁,走下河提。遠處從捨那尼村傳來了陣陣犬吠聲,這預示著那裡 有人居住。除此之外,這裡沒有一點人類的聲息。
河水清澈而透明。河底裡,光澤而嬌小的卵石在碧波蕩漾下閃閃爍爍。踏著這些發亮的小卵石,悉達多走下河水, 引起了一陣陣騷動,河底的沉澱物隨著一陣攪動向四周擴散開來。河水一片混濁,剛才還清晰可辨的卵石,頓時被圍在這些沉積物裡,像捉迷藏一樣隱身而去。苦行 僧一動不動地站在水中,發渾的水又開始清晰起來。漸漸地,小卵石又一次明亮地出現在眼前。苦行僧心頭一陣喜悅,他的眼前突然一亮,情不自禁地自語道:
「當我從事自我折磨的苦行時,我就像一個傻瓜,把水攪渾,卻想尋找河底閃亮的卵石。因此,我就不能悟證三摩 地。無上菩提本來就像這清淨河水中的卵石。到目前為止,我修習的一切皆是竭力疲勞思維的法門,正與攪渾河中本來平靜的水一樣。這樣,我所追求的真理就從我 身邊不聲不響地流失了。現在,我應小心謹慎地放下這些念頭,置身於晶瑩透徹的河水之中。我要清醒意識,堅定而精進地上求一切智慧||佛陀之智。這樣,我的 思維將得到恰如其分的組織和整頓。我的身體也應得到適當和調整。」
悉達多久久地浸在水中,慢慢地洗著頭髮,然後又在河水中游了好幾個來回,以此作為一種身體上的鍛練和安詳的娛樂。
這時,一個牧童正趕著一大群奶牛和公牛走來。他的主人就是捨那尼村主南帝柯。經過一天的放牧,他正趕著牛群 回家。牧童跟在牛群後面,想趕著牛群從長著金香木的渡口過河。要是在平常的日子,用不著趕催,牛群會習慣地自己跳到水中,游過河去。可是,今它們都聚攏在 河岸上,呆呆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地望著河水就是不肯下水。牧童三番五次地發出下水的喊叫,並用鞭子催趕它們,可它們還是不肯朝前移動半步。突然,牧童 看到一件衣袍放在金香木樹旁,當他再朝河裡望去時,他發現一個無與倫比的英俊男子在河裡洗澡。他從來沒有在這遠離人煙的地方看到過如此解脫的人。只見這位 陌生人身呈金黃色,頭髮捲曲,長長的耳朵,高鼻樑,給人一種穩重、矜持之感。尤其令人注目的是,他還有著迷人的膚色。這時,他正以一種無限慈愛、悲憫的眼 神望著河岸上的牧童和牛群。
牧童曾聽大人說過,這渡口常常鬧鬼。他驚恐萬狀,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但是,當他又一次看到那陌生人慈祥的臉時,他強壓住心頭的恐懼,鼓足勇氣,一步一步地走近河水,輕輕地問道:
「你是神仙還是魔鬼?」
「孩子,不要害怕。我是一個修行人。和你一樣,我是人。只不過我現在脫了衣袍,在河裡洗澡罷了。」
「不,你是一個魔鬼。」小孩聲音顫抖起來。「你看,我的牛都不敢下水,一個個惶惶不安地望著你。」
悉達多微笑道:
「不,孩子,不是這樣的。依我看,是你的牛群看到我在河裡,就不願穿過河。這是由於他們對我的敬愛。我給一切眾生施與慈悲,它們知道我對它們不對會有任何危險。不過,為了消除你的疑慮,我就走出水來。你自己觀察一下你牛群的反應,從而判斷我到底是什麼人。」
一步一步地,苦行僧從水裡走了出來,身上的浴衣水淋淋的,水珠滴在水面上呵叮叮作響。牧童心有餘悸,癡癡地 望著眼前這位超凡脫俗陌生人濕漉漉的身子。可是,岸邊上的牛群卻一片平靜,沒有絲毫不安和騷動。它們一個個都低下本來昂著的頭,安靜、溫順地站在那裡。苦 行僧一眼認出牛王,走了過去,用手輕輕地在兩隻尖尖的牛角之間撫摸。牛王突然四腳跪倒,伏下身來,溫柔地舔著他的腳。
牧童望著眼前的一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連忙拜倒在苦行僧跟前。
「先生,您是一位神仙。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奇跡,也沒有聽說過。」
「孩子,站起身來。」苦行僧慈祥地說道。「這並沒有什麼稀奇,我也不是神仙。如果你能以廣大無邊的慈悲之心 去愛一切眾生,你也可以做到這一點。你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他人,他人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你。孩子,如果你對一個人恨之入骨,他也會對你懷恨在心。如果你 對他慈悲仁愛,他也會用同樣的心對待你的。我對一切眾生平等、悲憤,所以,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眾生可以危害我。」
苦行僧伸出雙手,搭在牧童的肩上,把跪在地上的牧童扶了起來。然後,他又解下身上潮濕的內衣,穿上了衣袍。
牧童問道:
「先生,您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
「孩子,我就是到這裡來的。」苦行僧答道。
「先生,我真不明白,這裡沒有一間房子,根本沒人住在這裡,連山洞都沒有啊!」
「孩子,你看看四周,人們怎能企望得到比這裡更好的棲息地呢?」
「高貴的先生,您將在哪裡過夜呢?」
「金香木的樹下就是最好的床鋪,我將睡在那裡。」
「尊敬的先生,這很危險。當夜幕降臨之後,這裡妖魔出沒無常。我每天都是在太陽下山以後穿過這裡。我聽說這裡在古代是一個恐怖的戰場。」
「孩子,在毗捨離時,即使在風雨交加、漆黑可怕的深夜,我也一人走進墓地,以骷髏為枕睡覺,身上披著從死屍上扒下來的裡屍布。但是並沒有一個人來驚嚇過我。現在,我將暫時住在這裡,精修禪定。不要替我擔心害怕,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裡。」
「尊敬的先生,我家主人是一位貴族,慈善好施。如果他知道您在這裡,他將毫不遲疑地來拜見您。他將會在任何一塊您喜歡的地方,給您修起一座隱居精舍,供給您喜歡的飯菜。尊敬的先生,我將告訴他您在這裡修行。」
「不用了,孩子。隻字不要提起我。如果需要的話,我將自己來乞食。為了包括你在內的一切眾生的利益,我正在尋求一條解脫之道。我的身心需要得到寂靜安然。」
「尊敬的先生,聽您從的吩咐,我不說就是了。不過,您今夜的晚餐怎麼辦呢?我雖然害怕黑暗中的陰影,但是,為了您,我要從恐懼中掙脫出來。我從我主人家拿一點飯菜給您。」
「孩子,我不希望這樣做。」
「尊敬的先生,那麼我就把您的缽裝滿牛奶吧。您要多少有多少,早上和晚上都行。」最後,牧童說道。
苦行僧沒再做聲。牧童端起缽,來到河道,裝起滿滿一缽水。然後,他小心仔細地沖洗了一隻奶牛的奶頭。當他正準備好擠奶時,孩子驚訝地發現,這頭奶牛穩穩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心甘情願地貢獻出自己的奶水,牧童的手還沒有觸及奶頭,奶水就直淌了下來。
牧童擠了兩隻牛的奶,把缽裝得滿滿的。然後,他又恭恭敬敬地把缽擺在苦行僧跟前,說道:
「尊敬的先生,您的福報真是無量。因為您,今天發生了兩大奇跡。我現在就告訴您發生的事。今天早上,當我擠這兩條牛的奶時,它們一個勁踢著腿,掙扎著跑開了。它們不讓我把奶水擠掉,原來是想把奶貯藏起來。剛才,它們又是如此的馴服,自己就把缽裝滿了奶,這是不是奇跡呢?」
苦行僧答道:
「孩子,感謝你!你的牛群以及牛主人南蒂柯。但這並不算什麼奇跡。這僅僅是因為那兩隻牛表示了它們的意願。我把你的供養看成是一個吉祥的預兆。為了眾生,我將努力求證早就孕育在我思想中的理想。孩子,回家去吧。祝你晚安!」
牧童和牛群穿過河流,上了河的另一岸。他們又都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凝視著苦行僧,然後,又慢慢地繼續趕路。苦行僧面向東方,端坐在金香木樹下。當他喝完一缽鮮美的牛奶時,夕陽西下,把整個天空沐浴得鮮紅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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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好幾天過去了。白天,牧童趕著牛群趟過河,放牧於大草原上。傍晚,他又趕著牛群回村。苦行僧悉達多白天在墓地裡靜坐冥思,夜晚他就來到金香木樹下,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
這一夜,圓圓的月亮高高掛在無邊無際的優婁頻羅大草原上,靜靜地閃爍著銀光。灌木叢中,以及高大粗闊的樹幹下,月影婆娑,若隱若現。時而有膽小害怕、外出尋食的夜行動物發出陣陣令人悲切的回音。從捨那尼村的墓地裡還不時傳來一陣陣豺狼嚎叫聲。
這是一個不尋常的夜晚。溶溶的月光下,悉達多一直很警覺。他披上一件襤褸的袈裟,藉著月光,穿過一塊草地,逕直朝豺狼嗷叫不停的方向走去。
夜晚陰影下隱藏著一股恐懼,顫抖著的樹枝使人膽顫心驚,恐怖籠罩著黑暗。遠近持續不斷地傳來豺狼的嗥叫聲,其中還混雜著一些樹枝折斷聲,以及樹葉的落地聲。朱鷺的鳴叫聲似哭似啼,時起時落。突然,四周又是一陣令人室的寂靜,恐懼籠罩著整個世界。
在這一神奇而又危機四伏的深夜,悉達多每走一步都冒著極大的危險。但他好像不知害怕似的,不慌不忙地朝一片黑綽綽的樹影圍困著的墓地走去。
墓地裡,一群豺浪正圍成一個圈,四周瀰漫著陣陣惡臭,它們爭先恐後地拉扯著什麼,嘴裡一邊咬著東西,一邊還 發出陣陣嗥叫。原來它們正在啃著女傭羅達的屍體,她曾是南蒂柯家裡的傭人。腐爛化膿了的屍體發出使人噁心的腐臭味。貪婪的豺狼,齜著牙,咧著嘴,陰森森的 眼睛放著綠光,好似閃電。苦行僧並沒有放慢腳步,也沒有加快腳步。他在白天慈祥親切的神采,在月光下依然清晰可見。
這時豺狼咬斷了一根根骨頭,相互拉扯著。它們嘴裡咬著一塊塊血淋淋的肉,嗥叫著,爭奪著。突然,它們發現苦行僧走了過來,一下子便都夾著尾巴,臥伏在地上。
苦行僧伸出右手,揀起沾滿污血、散發著臭味的裡屍布。他沒有摀鼻子,也沒有皺眉毛,拿著別人看都不願看的破爛衣,沿著來時的路向回走去。他來到河邊,用力把衣服洗了又洗,然後,他又擠盡了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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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佳陀是村裡大富南蒂柯的大女兒。還沒有出嫁以前,她曾對河邊的一顆巨大的榕樹神削髮過願。她希望能與一位 門當戶對的青年結為夫妻,並希望第一胎生個兒子。因為她認為死去了的親人就住在那棵樹中。兩三年以後,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樣,她對榕樹神的祈禱圓滿實現了。 蘇佳陀時常想著來覆行她的諾言。所以,那天天剛濛濛亮,她就起了床,親手擠了八隻奶牛的奶水,又親自煮好了奶飯。一切準備就緒後,她對在一旁幫忙的女傭般 若吩咐道:
「般若,你去把榕樹旁邊打掃一下,然後再上面鋪上一些白沙石粒。」
黎民時分,陽光明媚。般若穿過田野,朝榕樹方向走去。突然,她發現遠處榕樹下的情景與往常不一樣。在一種奇怪的好奇心驅使下,她加快了步伐,朝前跑去。她看到一個苦行僧正坐在樹下。這位僧人微閉雙目,一動不動地依樹而坐。
一看到這個情景,般若的雙手就不由自主地合攏到一起,雙膝跪下。她以為榕樹神示現成僧人的模樣,坐在那裡,準備接受供養呢。她不敢再朝前走了,也不敢在那裡再多呆一會兒。她趕忙轉過身去,拔腿就跑。她害怕極了,連頭也不敢回。
這時,蘇佳陀已經煮好了吉祥奶油飯。她煮的飯可真是味香色美,聞一聞就能使人心醉。然後,她把奶油飯裝進一隻漂亮而精緻的金缽中,正要用盤子蓋上,般若慌張地跑了回來。
「般若,什麼事?你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忘記我吩咐你辦的事了嗎?」
「沒有,夫人。榕樹下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樹神穿著苦行僧的衣服,走下樹來了。他正坐在樹旁,等待接受供養呢。要不是樹神,哪個人會有如此光耀的身體?他現在正閉目安詳地坐在樹下。如果我們再晚一會兒的話,他也許會生氣了。親愛的夫人,快走吧,快去那裡奉獻上供品吧。」
「般若,你好像害怕什麼似的。」
「沒有,夫人。快!那真的是一個奇跡。」
蘇佳陀雖然半信半疑,但也是歡喜不已。她捧起金缽,頂在頭上,帶上她妹妹難陀和傭人般若,直奔榕樹而來。
「夫人,你看!看那榕樹下面。」般若老遠就大聲地叫了起來。
「般若,不要大驚小怪的,我也看到了,這真是一個奇跡。」
萬道霞光,透過樹葉稀稀落落地飄灑在榕樹腳下。苦行僧從禪定中恢復過來,微微睜開眼睛,默默地望著遠方一片 蔥綠的田野。蘇佳陀避免直接面對面地朝苦行僧走來,她安靜地繞道,姍姍地走了過來,靦腆地,但又捉摸不定似地微微抬起頭,端詳著苦行僧的臉。苦行僧也正凝 視著遠遠地站在一旁的她。剎時間,蘇佳陀的恐懼一掃而光。她的腦海裡突然蕩漾起無限的慈愛和虔誠的信仰。她輕輕地移動腳步,來到行者跟前,雙手捧著飯缽, 恭敬地放在他的手中。然後,她又虔誠地拜倒在地,說道:
「尊敬的先生,正如我發願的那樣,請接受我的供養吧!我親手煮好了奶油飯,連手都沒有碰一下。我的希望圓滿 實現了。感謝你!尊敬的先生。你把你那高貴的身軀隱藏起來,穿上人類的服裝,光臨此地,接受我的供養,以此來顯示對我的特別恩惠。尊敬的神仙,在這一生 中,我將永遠記住這難忘的一天。」
「女士,站起身來。」苦行僧說道,「我根本不知道你曾發過這樣的願。」
蘇佳陀彬彬有禮地站了起來,低著頭,合攏著雙手,內心充滿了極大崇敬,聲音柔軟地說道:
「尊敬的先生,三年以前,我曾對您這位住在這棵樹上的神仙發過願,如果我能與一位如意郎君結為夫婦,並在第一胎生一個兒子,我將用鮮美的奶油飯供養您。尊敬的先生,我的期望已如願以償了。我剛才奉獻上的就是為了償還我的宿願。」
「女士,相信我,我並不是喬裝打扮的神。我是一個希求無上菩提、而以苦行為生的出家人,我不能接受你為此樹神而準備的食品。女士,請收回放在我手上的飯缽吧。」
「不,尊敬的先生。我想,肯定是我的樹神請您來的。我就把你當成人類的神靈來崇拜,能供養您,我真高興。尊敬的先生,請收下吧!」蘇佳陀懇求著。
「既然是這樣,我就收下了。不過我得先在河裡洗個涼水澡,稍微休息一會兒,然我我就食用你的奶油飯。女士,我正徘徊於求證無上菩提的邊緣之上。你的供養正是圓滿求證的好預兆。但是這只缽對我沒有用。」未來佛說道。
「不,尊敬的先生,缽也是給您的。請一下收下吧!」
「女士,我已經有一隻粘土缽。」
「尊敬的先生,粘土缽很容易破碎,也沒有什麼價值,金屬缽對您更有用。」
「女士,諸行無常。粘土缽雖然很容易破,但是對我這樣的苦行僧來說,再好不過了。」
「尊敬的先生,隨便您怎麼辦吧!反正我不想收回我已經給與的東西。」蘇佳陀說道。
「女士,你珍惜你沒有給與的東西嗎?」
「是的。尊敬的先生,我珍惜屬於我的一切。」
「女士,那很好。你很誠實。這就是生活在世俗的你和以苦為生的我之間的區別。我戰勝了一切慾望、激情和懶惰。所以,我的生活輕鬆得如同絨絲。」未來佛說道。
蘇佳陀並沒有注意聽苦行僧在說什麼,因為她認出了苦行僧身上披的衣服。
「女士,你是在想我的衣袍吧。」苦行僧出其不意地問道。
「是的。尊敬的先生,您怎麼知道我在想您的衣袍呢?您有他心通的智慧吧!我想,先生穿的那件黃色衣服就是在墓地裡,包著傭人羅達屍體的裡屍布吧。」
「是的。女士,昨天夜裡,我從墳墓草上叢中撿回這件衣服。」
「哦,尊敬的先生,這太不相配了。這樣一件可惡的衣服穿在如此高貴而莊嚴的身上,這一點也不適合。請扔掉那發臭的裡屍布!我這就回家給您一件合身的衣袍來,這樣您也可以打扮一下您的身體。」
「女士,對於軀體,老病與生俱來。裡屍布雖可惡,但它要比卡絲國來的絲綢更適合我身。」苦行僧說道。
第八章
世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痛苦,根源就是貪。貪的熄滅即是苦的終止。
/佛陀
一望無際的優婁頻婁大草原上,一輪圓月冉冉從東方升起,這就是五月至六月間的月圓日。涼爽的微風,輕拂著尼連禪河岸的樹林和大地。涼風習習,送來陣陣芳香。整個伽耶上空到處瀰漫著清香。微風中,菩提樹葉沙沙作響。菩提樹下,苦行僧悉達多,背對著菩提樹,跏趺正坐。
這一天,也就是他在人生中經歷了三十五個春秋的日子,苦行僧悉達多,懷著堅定求證無上菩提的金剛意志,端坐在菩提樹下。他望著眼前漸漸升起的月亮, 溶溶的月色飄灑在伽耶的一片草原上。他毅然地閉上眼睛,入觀第一禪。他制心一處,遣除散漫思維,遠離執著,使整個身心充滿法喜禪悅然後,他又一步步地深入 二禪、三禪乃至四禪。
當他意識清淨無瑕、一心不亂時,他單提一念,使之趨於獲證憶念前生的智慧。一開始,他憶想起兒童時代的一事一物。然後,他進一步觀察在前生前世是怎 樣輪迴於娑婆世界。這樣,他看到了一切事物的精神和物質變化現象。接著,他又看到芸芸眾生是怎樣輪迴於生死之中。當他的意念專致於誘惑生死的業力時,他覺 悟到,一切眾生皆由無知結聚而生。
苦行僧集中思維緣起法,進而悟證了四諦聖法。世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痛苦,其源由就是貪。貪的熄滅即是苦的終止。通向苦滅的方法就是八正道。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他覺悟到,如果意識遠離了色聲香味觸諸染污法,眾生就能證得苦滅。
他認識到,人們一旦能正確透徹地明白了八正道,苦滅之道就會自然現前。黎明時分,他融會員通了一切真理,覺悟了緣起法門,那就是: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
眾生之所以往返於此婆娑世界,沉淪於這生死之中,就是因為他們不能正確地認識緣起性空之理。世界在變化中發展,經歷成住壞空;人生在變化中生存,經 歷生老病死。而這所有的變化,包括有情無情,都是相互聯擊,相互作用的。每一眾生、每一事物不可能以獨立自體的形式存在。所以世界萬有都是無常,根
本沒有能起主宰的「我」。所謂的「我」是由眾生妄執,執受色受想行識五蘊而成。其中每一個個體並非是「我」。此五蘊之內,沒有一個恆常不變 的實我;此五蘊之外,也沒有永存的「大梵」,所以五蘊皆空。但作為因緣的結合,有情作為一種形式還是存在的。正因為這種存在,眾生被誤導,而執著有 「我」。有我執,必起我所之心,此心乃世界抗衡、人生紛爭的根源。有我執,必有貪,有貪必有欲,欲乃生死之根本。慾望越大,失望越大,痛苦也就越大。所 以,要想去除痛苦,就必須明瞭緣起性空之理。
苦行僧圓滿覺悟了這種真理,獲證佛果。他明白印證了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之理。這種真理的印證來源於智慧和禪定,每一個人若能如此修習,就會與佛陀一 樣,覺悟真理。所以佛陀只不過是人類學習的榜樣,是一位能引導眾生發現、認識真理的老師。無論佛陀應世與否,此緣起性空之理永遠存在。但是要能真正地認識 到這一真理並不是一件容易、簡單的事。佛陀是覺悟了的人,他不能代替他人使之得到解脫。每一個人的解脫還得靠自己的努力。
為了求證佛果,苦行僧悉達多苦行修行了多年。現在,他終於圓滿悟證了佛果,他內心充滿了無限的喜悅。他微微地睜開眼睛。這時,月亮已經下沉了,旭日正從東方升起,放出萬道霞光。
首先躍入他眼簾的是一群友善的奶牛,它們正圍繞著他的菩提座,慇勤地凝視著他。接著,他看到雕塑一般的牧童,正在向他頂禮膜拜呢。
「善施童子。」
「尊敬的先生,我的名字確實叫善施,您是怎麼知道的?」
「善施,我也知道你來這裡好久了。」
「尊敬的先生,是這樣。只因為您閉著眼睛,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我還以為您沒有睡醒呢。尊敬的先生,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您還閉著眼 睛時,我看見一道道紫色霞光,如同一道彩虹從您的身上放射出來,我就趕忙奔了過來。可是我的牛群卻跑在了我的前頭,它們都睜大了眼精,圍成一圈,望著您。 尊敬的先生,我以前可從來沒有見過您的身體發出如此輝煌的光彩。您真是一位神仙啊!」
「善施童子,我再說一遍,我是人。善施童子,我已獲證了我希求已久、探索多時的無上菩提。我已不執著世事萬物,我去除了一切不淨,從貪慾中解脫出 來,善施童子,我將常住寂靜,不被激情所動。為了世界上遭受痛苦、悲傷折磨的眾生,我希望為他們指明一條我清理出來的光明大道。善施童子,你對我一直很 好,早晚用牛奶供養我。你想不想渡過這無常、痛苦的世界,而求得解脫?」
「尊敬的先生,在我一生裡,我只希望帶著我的牛群,踏遍優婁頻羅的大小草原。」
「善施,你滿足這樣的生活嗎?」
「是的,尊敬的先生,當我在草原上感到孤獨寂寞時,我就從腰裡掏出笛子吹它幾下,對我的牛群講幾句話,或者騎在馬背上與小牛犢玩耍,或跳到河裡痛痛快快地洗個澡。當我感到飢餓時,我就爬到奶牛的肚皮下,把奶頭塞在嘴裡,吸幾口牛奶。」
佛陀望著放牛娃,眼前充滿了悲憫。他靜靜地思索起來,是啊,他一心一意精進探求的深奧法理,遠遠不是像善施這樣的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他想知道下一 步該怎麼辦。他精闢地構思出他的法理。為了利益一般大眾,他把他的整個思想體系建立於八正道之上,那就是:正見,正思維,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 和正定。
為了更有效、更方便地教化眾生,佛陀如是思量道:
首先要讓人們認識此娑婆世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蘊熾盛皆苦。雖然此世界也有快樂,但是這種快樂只是短 暫的,歸根結底是痛苦的根源,因為世間一切諸法皆是無常。痛苦的原因是可以得到解脫。苦的解就是涅槃,而涅槃的證得就是去除一切貪,放棄所有內心對外物的 執著,使內外一如。怎樣才能做到這些呢?那就要修習八正道。此道乃是通達涅槃的唯一捷徑,這就是中道,能遠離削弱智慧的苦行和阻礙道德發展的自我墮落:
一、正見:此乃四聖諦之理,認識自己本來面目之智。
二、正思維:這是一種精神境界,完全去除了錯誤、不健康的思想和認識。所以正思維具消除不善、發展培養善的作用,應包三個方面:
1.遠離欲樂,無我不執著。
2.慈善無瞋。
3.無害,悲憫同情。
貪、瞋,加上愚癡是此世間一切痛苦的主因。有情眾生不是愛執於適意慾望的外界,就是瞋恨背離慾望的事物。由於愛執,有情眾生貪求物質享受,不擇手 段,以達到慾望的滿足;由於瞋恨,有情逃避不適意慾望的事物,以至想毀壞它。但是如果有情通過內在的智慧,拋棄自我,那麼愛執和瞋恨就會自然消亡。
三、正語:正思維引導正語,包括不妄語、謗語、惡語和綺語。如果一個人拋棄了自我,他就不可能為了自我而妄語、謗語,他就會誠實而值得信 任,因而發現別人的善美,而不是欺騙、譭謗、批評乃至分裂自己的同類。慈愛無害的意識就不會導致既傷害自己,又傷害別人的語言,他所說的不但真實,柔和動 聽,而且起作用,有效果,也有利於他人。
四、正業: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在愚癡的引導下,殺和盜以貪瞋為基礎。在精神發展之路上,眾生應漸漸地斷絕此三種不善,那麼,由此而產生的不淨就無立足之地。
五、正命:純潔身口意三業之後,眾生應致力於正命,那就是不事戰爭之具、不事人口販賣、不因屠殺而飼養牲畜、不事酒業及毒品。
六、正精進:包括四個方面:1.令已生之惡拋棄。2.令未生之惡不生。3.令未生之善生長。4.令已生之善發展。
七、正念:正念就是正確地憶念身、受、想和外色。對此四種的正念能去除慾望、快樂、常、「我」的錯誤認識。
八、正定:正精進和正念導致制心一處的正定。作為一種強有力的助手,正定通過潛在智慧的作用,覺悟事物的本質。
和往常一樣,善施準備擠奶。但他發現那兒擺著兩隻缽,問道:
「尊敬的先生,昨天一整天我都沒有見到您,我還以為您走了呢,我很傷心。尊敬的先生,那兒有一隻好缽。我就把奶水擠在那只缽中吧。」
「善施,這只缽是給你的。拿去吧,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還是把牛兒擠在那只粘土缽裡吧。」
善施沒有再爭執,他馬上擠滿了一缽牛奶,捧到佛陀面前。接著,他拜倒在地,頂禮了佛陀,然後站起身來,問道:
「尊敬的先生,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就拿走這隻金缽。它會派上大用處。那塊草原中央一滴水都沒有,我可以從這條河裡裝水帶到那兒。」
佛陀無限悲憫地望著善施,說道:
「善施,如果說,我來這塊美麗的鄉郊是為了欣賞風光的話,我現在已如願以償了。你對我很好,但願你前途美好。高貴的南蒂柯的女兒在我成道之前,用吉祥奶油飯供養了我。請轉告她,我走了。」
「尊敬的先生,您將到哪裡去?」
「孩子,我不知道。」
「尊敬的先生,我感到很傷心。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您這樣受人愛戴、說話善良的人。您贏得了我的心。」
「孩子,戰勝了自我情感的人確實是慈祥可愛。他們對萬事萬物貪無瞋,以平等之心對待一切,這就是我與眾不同之處。善施童子,現在,與你愛戴的人分別,你感到傷心,同樣的,你可知道,有一天,你不得不與你熱愛的世界,你心愛的牛群和草原永別?」
「尊敬的先生,我知道,有時我也為此而悲傷。但是,我並不在乎。我不想痛苦地折磨自己,思考未來的不幸。」善施說道。
「善施童子,我不責備你。人類的延續而要許許多多像你這樣的人。我不會強迫你的,你可盡情地徘徊於輪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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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佛陀想起阿羅邏迦藍和郁陀羅摩子。他們曾請他在覺悟之後,前去教授他們。但是經內智觀察,他知道他們在幾天以前已經去世了。然後,他又想起,當他在毗捨離苦修時,有五位行僧曾精心侍奉過他。他知道,他們現在住在波羅那斯城的鹿野苑。他拿起缽,站了起來。
微風徐徐,吹著菩提樹葉沙沙作響。佛陀深情地凝視著給予他蔭涼舒服的菩提樹。懷著同樣的感情,他望著給予他寂靜、風光優美的優婁頻羅四周。然後,他轉過身,涉水穿過河流,沿著河灘,沉著地邁著堅毅、威儀的步伐,走在他來時的路上。
第九章
無知是世間諸惡之根源,這就叫做無明。
/佛陀
苦行僧憍陳如、婆沙波和阿示說老遠就看見佛陀朝他們走來。他們一眼就認出他就是悉達多。所以,他們各自對其他人打了個手勢。阿示說用手分開嘴邊的鬍鬚,首先說道:
「你們看,那個敗壞了修行人的名譽,離開了我們的悉達多現在養得多好啊!真是紅光滿面。雖然我們過去曾奉侍過他,但是我們現在在修行上已經超過了他。我們用不著再尊敬他了,一個都不要去迎接他。他想過來的話,就讓他如我們一起坐在地上好了。」
「不過,阿示說朋友,他好像有點與眾不同。」憍陳如說道。
「什麼不同?」阿示說問道。
「他的步伐、舉止是如此的安詳、莊嚴。」
阿示說接下去說道:
「你從小生長在王宮裡,過著王子的生活,一天三頓山珍海味。他當然應該這樣了。悉達多確實有一種威嚴的風貌。但是,你聽說過不用折磨自己就能解脫的事嗎?我想,他已拋棄了苦行生活,正準備回迦毗羅衛國,重新穿上太子服。他是順路來拜訪我們的。」
佛陀越走越近,阿示說再也坐不住了,他第一個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慌忙中還扯斷了一根鬍鬚。他看到佛陀的臉,他完全被佛陀的形象吸引住了,趕忙奔進 山洞,端來了一張凳子,擺在一顆毗缽羅樹下,又搶在別人面前,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對佛陀拜了三拜。憍陳如用同樣的方式禮拜了佛陀,並一手接過佛舵手中 的缽。婆沙波端來一盆水,清洗了佛陀的腳,然後和他兩個同參一樣,他也禮拜了佛陀。
「出家人,跋提和摩訶男到哪裡去了?」佛陀問道。
「喬達摩朋友,他們乞食去了。」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道。
「出家人,你們不應該直接稱呼你們的佛陀為喬達摩朋友,你們應該在內心深處無限崇敬佛陀。我已是一個廣大無邊的覺者,常住禪悅,不受感情牽動。我特 意從優婁羅來尋找你們。出家人,佛陀已出現於世界,我已覺悟了無上正法,我將教授你們。聆聽正法,從生死輪迴的桎梏中解脫出來吧。」
「朋友,即使是修行,你都不能覺悟,那麼過著舒服奢侈的生活,享受好吃的好喝的,你又怎能悟道呢?」
「出家人,我知道你們會猶豫,而不肯相信我的。不像你們所想像的那樣,我並沒有追求快樂的享受。如果說我離開了你們是為了尋找快樂的生活,我應回到 迦毗羅衛國去,而不該去優婁頻羅鄉村。出家人,隱居者應避免兩個極端:一味地沉湎於物質享受是十分卑賤低下、無益的,這是一個極端;嚴厲的自我折磨是痛 苦、愚昧,而且也是毫無收穫的,這是另一個極端。我拋棄了這兩個極端,獲證了開發自在的智慧的中道真理。哦,出家人,正由此中道,我獲得了無上智慧,從而 圓證了無上菩提。」
這時,跋提和摩訶男乞食回來了。他們見佛陀高坐在他們朋友之間,趕忙向佛陀致意,然後他們也跪在佛陀面前,五體投地地禮拜了佛陀。
「朋友,看到您的身影,我就感到十分的喜悅。」摩訶男說道。
「是的,喬達摩,您具有一種魅力。」跋提說道。
「出家人,我常住寂靜,不被情慾所染,消除了一切不淨,遠離生活煩惱,圓證了真理。我來這裡是為了將我精進探求而發現的正法傳授給你們。你們現在開始用齋吧!但頭腦要保持清醒,我將為你們宣說我親證的正法。」佛陀說道。
行僧們分了一份他們剛討來的飯菜給佛陀。飯後,他們又休息了一會兒。然後,他們就圍攏到一起,聆聽佛法。
「出家人,你們的意識應高度清醒,放鬆自由地坐下,我將為你們演說正法。出家人,僧人應該盡量避免兩個極端,而應追隨八正道……」
佛陀接著給他們講述了八正道,並講解了其他社會生活中的應用。此八正道是唯一能使人健康平安的正確途徑。然後,佛陀又闡述了四諦、十二因緣法。
「出家人,無知是世間諸惡之根源,這就叫無明。眾生的智慧被無明障礙覆蓋,從而形成各種各樣的錯誤觀念。這種錯誤的觀念將產生一種意識,這種意識也 是虛幻不實的。因此,它就阻礙了對精神和物質的正確認識。這樣就引發了各種精神活動,從而有觸以及感受生起…出家人,正確的信仰就是正見。這就是說,消除 無明等錯誤觀念,以及消除它發生的根源。」
「尊者,何為正見?」
「憍陳如,人們執著世事不放,因而,世事支配著眾生。這樣,眾生就變得盲目而愚昧。如果沒有這種執著、束縛,那就是正見。憍陳如,從絕對觀點來看,有痛苦的存在,但沒有受苦者。有業的存在,但找不到作業者。所以業過無常,作受如幻。」
「憍陳如,你這麼想,在這一剎那中,你能靜止於你所看到的某一件東西上嗎?你能靜止在你所聽到的某一聲音上嗎?你能靜止於你對某一事物的理解上嗎? 如果你能在這些事上不帶任何貪心,那麼,憍陳如,在那一個瞬間,你就不會陷入煩惱。如果你斷絕了此污染法,那麼從那一時起,你就不會再生於這些染污法存在 的地方。憍陳如,染污法不存在的地方即不是在這個世界之內,也不是在這個世界以外,也不是置於這兩個世界之間,這就是苦的消滅。引導苦滅的方法就是排除產 生慾望的意念。憍陳如,時刻清醒自己的頭腦,從自我幻夢中解脫出來,在無我思想指導下,觀察整個世界,從而你就能探索整個世界。」
「善哉!善哉!世尊,我明白了!我覺悟了!」憍陳如欣喜若狂道。
「善哉!你確實明白了。你確實覺悟了。」佛陀說道。
第十章
我是通過既不折磨自己又不傷害別人的八正道,即中道之法,證得無上涅槃的寂靜常樂。
/佛陀
佛陀從優婁頻羅來到了波羅那斯,又從波羅那斯回到了優婁頻羅。然後,他轉道摩陀國的王捨城。一路上,皈依佛 陀的人越來越多。佛陀每到一處,成千上萬的人接受了他的教法,而成為佛弟子。佛陀把真理傳授給大家,他的許多弟子進入僧團以後,都一個個先後覺悟了真理, 消除了染污,而證得阿羅漢果。佛陀往返來回於城鎮、鄉村以及每一個有人居住的地方。現在,他正走在回他的故鄉─迦毗羅衛國的道路上。
在前往迦毗羅衛國的隊伍中,大部分弟子已經證得阿羅漢果,其中有在王捨城竹林精舍皈依佛陀的舍利弗和目犍連。另外還有年邁的迦葉尊者,他在言行、相貌上與佛陀十分相似。
突然,一位婦女,左手抱著一個嬰兒,右手挾著一個光著屁股、剛學會走路的小孩,拚命地追趕著這群穿著黃色袈 裟的隊伍。她喘著氣,衝到佛陀和所有比丘面前。兩個小孩哭個不停。那位婦女猛地在佛陀面前停了下來,連看都沒有看佛陀一眼,就把兩個小孩推倒在佛陀腳旁, 她自己卻氣喘呼呼地講不出話來。一陣劇痛使這兩個小孩昏了過去,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才透過氣來,但一下子哭得喘不過氣來。那位婦女也毫無顧忌地捶胸跺足, 嚎啕大哭起來。
佛陀把手中的缽交給身旁的舍利佛,雙手抱起這兩個痛哭的孩子。說也奇怪,兩個小孩就像被迷住了一樣,再也不 哭了。那位婦女這才慢慢地抬起頭,望著佛陀的臉。突然,她的心好像燃燒起來,她不禁顫抖起來。「蓬」的一聲,就像她剛才把兩個小孩扔在佛陀跟前一樣,她自 己也一頭栽倒在地。
「世尊啊!饒恕我吧」她叫喊起來。
「為什麼?夫人」
「世尊,我侮辱了您。我用刻薄的話咒罵過您。」
「夫人,這又是為什麼呢?」
「世尊,那個穿黃袈裟的就是我的丈夫。他跟您出了家。世尊啊!我現在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女人,還得照顧兩個小 孩。我怎能拉拔這兩個小孩呢?世尊,沒有人幫助我了,我以為您搶走了我的丈夫,我就過來罵您,把孩子扔在您的腳旁。可是,世尊,當我看到了您的臉,我就覺 得我犯了罪似的。世尊啊!原諒我吧。」
「夫人,除了你丈夫,你真的再沒有其他人幫助你了嗎?」佛陀問道。
「沒有了。世尊,我們是窮人家,他原本每天打掃城裡的大街小巷,以這樣的辛苦掙來的錢養活我們母子。可是現在,我再也沒有人幫助我了。何況這兩個小孩又還小,我怎有時間外出工作呢!」
「這兩個小孩是你的嗎?」
「是的,世尊。」
「那你就過來抱去吧。」世尊說道。
這位母親伸雙手去抱小孩,可是,那個睜眼只能辨認物體的嬰兒,和那個會走路的孩子就是不肯過去。他們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佛陀的袈裟,把臉背向他們的母親。
「夫人,來抱你的孩子呀。」佛陀催促道。
「世尊,這真是不可思議!他們兩個好像更喜歡您。」
「夫人,你以為我在以布道的方法引誘他們嗎?」佛陀問道。
「不,世尊,他們自己願意的。」
「夫人,您想一想,當理解能力比你的孩子更成熟的丈夫樂聞並接受佛法時,你會感到吃驚嗎?」
「世尊,我不會吃驚的了。我相信您,但請讓我領回我的丈夫吧!不要讓我再這樣貧窮下去了!不要讓倆個小孩眼巴巴地餓死吧!」那位婦女哀求道。
「夫人,要是這樣的話,和兩個小孩一道,把你的丈夫領到這裡來。我是一切眾生的避難所,我並不想讓你和你的孩子們貧窮受苦。」
「世尊,孩子不願過來,您就把他們送過來吧!」
佛陀慈愛地望著兩個小孩的臉,輕輕地說道:
「孩子,你們最需要的母愛,我也會幫助你們的。回到你們的母親的懷抱去吧。」
兩個小孩歡歡喜地回到他們母愛的懷抱。那位婦女雙手抱著小孩,沿著隊伍走了回去。不一會兒,她領著一位神態靦腆、滿臉害臊的新比丘回來了。這位比丘趕忙跪倒在佛陀面前,絕望中帶著一絲害怕。
「比丘,你叫什麼名字?」佛陀問道。
「世尊,我叫那藍柯。」
「那藍柯,她們是你的妻子和孩子嗎?」
「是的,世尊。」
「你為什麼出家的?」
「世尊,這是由於您布說的佛法。世間的生活太苦,到處充滿了辛酸。」
「那藍柯,你的妻子和孩子就體會不到這樣的痛苦和辛酸嗎?」
「世尊,我的妻子所遭受的苦難比我更深。」
「那麼,你是為什麼出家的?」
「世尊,我是為了要從苦道中解脫出來而出家的。」
「那麼,你的妻子將要怎麼辦呢?她受著比你更痛苦的煎熬。」
那位比丘低下了頭,沉默不語。佛陀望著那個苦命的女人的臉,說道:
「夫人,除了你丈夫外,你真的無依無靠了嗎?」
「確實這樣,世尊。」
「那藍柯,你的妻子真的除了你就無依無靠了嗎?」
「世尊,她真的沒有了。」
這時,那個年紀大一點的孩子搔了搔頭,嗅了嗅鼻子,歪歪倒倒地朝跪在佛陀前面的父親跑去。他嘴裡含著手指, 目不轉睛地望著佛陀站立的地方。他很想過去摸一摸佛陀的腳,但最後還是沒過去。突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父親膝蓋上的缽吸引住了。他伸過頭去望了望,看看 裡面是否有吃的東西,用手在裡面摸了好一會兒,但結果什麼也沒有。他失望地收回空空的小手,又把手指塞在嘴裡。
那個小嬰兒也使勁地扭動著小小的身體,從他母親的懷抱裡掙脫出來。他手忙腳亂地朝著他父親跪的地方爬去、張 著小嘴,對他父親傻笑著,口裡露出一排潔白的乳牙。他爬上父親的膝蓋,一聲不響地坐在上面。那藍柯感到有點異常,低頭一看,發現膝蓋上坐著一個小孩。突 然,他意識到小孩在撒尿,臉上不禁一下子臊得通紅。可是,此中不無一種對孩子深切的愛。
佛陀平易、溫和地對那藍柯說道:
「那藍柯,你現在怎麼想呢?如果你還希望和你的妻兒生活在一起,你可以這樣做。如果你想讓她們繼續這樣生活下去,那也可以。」
「世尊,我希望和她們生活在一起直到孩子長大。當他們長大成人以後,我就回到您的身邊,重新出家受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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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沿著靈鷲山腳走來。王捨城裡,成千上千的市民站在路旁,歡迎佛陀的到來。佛陀走到哪裡,哪裡就掀起一片歡呼聲。突然,佛陀看見在路旁的 一塊平坦巨石上,有三個赤身祼體的耆那教徒。他們倒立著身體,雙臂岔開,頭朝地,腳朝天,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升起的太陽。看到這樣的情景,佛陀對身旁的捨 利弗說道:
「舍利弗,你看見那座山坡上的三個苦行僧了嗎?」
「是的,世尊我看見他們了。」
「舍利弗,我以前在毗捨離時,也修過這樣的苦行,總希望有一天能由此得到解脫。可是,除了眼睛失去視力,頭頂受傷,頭髮掉光外,其它一無所獲。舍利弗,直到我覺悟之後,來到王捨城時,我的眼睛還一直有毛病。還是有生大夫治好了我的眼睛,使我恢復了視力。」
「世尊,當我們和苦行僧薩賈住在一起時,目犍連和我都修過這樣的苦行。但不久以後,我們就認識到這樣的苦修是無益的,這種修行法就像白天閉著眼睛走路。」阿羅漢舍利弗說道。
「世尊,但願這些折磨自身的苦行僧能獲得正見。」阿羅漢目犍連建議道。
佛陀離開了大路,來到三個苦行僧修煉的地方,說道:
「朋友,腿是生來走路的,自然地站起來吧。不要頭頂朝地,我希望同你們講幾句話。
「你是知一切的聖者嗎?」鄰近佛陀的一位苦行僧問道。但他的身子卻一動沒動。
「朋友,你們頭朝下,看不清事物的本來面目。還是用雙腳站超起來,然後再擦一擦你們的眼睛。」
「我們的老師是知一切的聖者,他覺悟了萬事萬物。雖然我們腳朝天,但是我們內在的智慧健康而圓滿無缺。你是誰?為什麼阻攔我們用功修行。我們通過自我折磨,自我懺悔,消除前生前世所作的惡業。」這個苦行僧又說道。
「朋友,我現在就站在這塊石頭上,緊靠著你,並和你在講話。你若用內在的智慧,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如果說你們的智慧並沒有受到損傷,即使你們頭朝下倒立著,望著太陽,你們也應該知道我是誰。朋友,告訴我,我是誰。」
苦行僧們頭頂著地,眼睛珠子上下翻了又翻,但還是一點也看不見,眼前一片漆黑。
「朋友,你看見什麼了嗎?」
「黑暗,四面八方一片黑暗。」
「你怎麼不用你內在的智慧?」
「用了,但還是一片黑暗。」
「我早就告訴過你。用雙腳站起來吧。再擦一擦你們的眼睛。」
三個赤身祼體的苦行僧放下腳,收回手臂,筆直地站在那裡一個勁地揉著自己的眼睛。
「朋友,你們現在能看見我了嗎?」佛陀問道。
「是的。我們能看見你了。」
「你們能看出我是誰?」
「你是一位出家人。」
「起初,你們為什麼說不出我是誰?」
「因為那時我們頭朝地,腳朝天。」
「朋友,真理能被顛倒著看嗎?」
「不能。」
「自我顛倒,你能發現出本非顛倒的真理嗎?」
三個苦行僧再也不作聲了。
「朋友,你們的老師是誰?」
「我們的老師是知一切的聖者尼干子。」
「他的教法是什麼?」
「眾生在這個世界裡受苦受難,原因是他們在前生前世做了惡業。前生的惡業可以由今生自我折磨的苦行來消除,這樣,下一世就可以終止苦道,而得到神仙般的快樂。這就是他老人家的教法。總之,他老人家的教導就是身、口、意不應作惡業。」
「朋友,你們的老師確實很偉大。他與我的教法不同之處就在於對業力的解釋和滅苦的方法。但是,朋友,你們能肯定地說出你們前生的存在嗎?」
「我們不知道。」
「那麼,你們知道你們前生作了惡業了嗎?」
「我們也不知道。」
「朋友,如果你們一點也不知道你們前生作業了沒有,你們為什麼還要從事如此痛苦的修行呢?這不等於自己承認你們前生造了像捕鳥人一樣的惡業嗎?」
「你是誰?你像我們的老師一樣莊嚴、英俊。」
「你想我是誰?」
「你一定是喬達摩了,一個祈福者。」
佛陀沒有做聲。那個苦行僧又接著說道:
「世尊,喬達摩。我們的老師超過了你,他的地位比你高。他說沒有一個人能通過享受得到幸福。只有通過痛苦,人們才能得到幸福。」
「朋友,我說四種人給你聽聽。第一種人折磨自己,但不傷害別人;第二種人傷害別人,但不折磨自己;第三種既傷害別人,又折磨自己;第四種人既不折磨自己,又不傷害別人。朋友,你能告訴我,這四種人中誰最高尚?」
「尊敬的喬達摩,那種既不折磨自己,又不傷害別人的人最高尚。」
「朋友,修行人是真理的探求者,在任何時候,他們都應該很誠實。你是真的這麼想嗎?」
「喬達摩,可以這麼說,既不折磨自己,又不傷害別人的修道人最高尚。但這對解脫又有什麼作用呢?」
「朋友,如果我說,我是通過既不折磨自己,又不傷害別人的八正道,即中道之法,證得了無上涅槃的寂靜常樂,你們相信嗎?」
「尊敬的喬達摩,我們不相信你已經證得了無上常樂。」
一個苦行僧說道。他一邊說著,一邊使勁地擦著疼痛不已的眼睛。
「朋友,擦乾你流淚的眼睛,看著我的臉,所有視力健全的動物都知道我是誰。」
那位苦行僧又擦了擦眼睛,望著佛陀,眼眶裡的淚水干了,痛苦也立刻減輕了。他們個個都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佛陀,眼睛裡好像抹上了一層油,一下子恢復了視力。
「尊敬的喬達摩,真是不可思議。我眼前的幻影消失了,就像一陣涼風吹過我的眼睛,給我無限的安慰。我一生中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使人生歡喜心的音容笑貌。我認為你就是無上覺者。但願你能既不折磨自己,又不傷害別人!但願你能向我們傳授解脫之道!我皈依你,我禮拜你。」
說著,那個行者從岩石高突處走了下來,禮拜於佛陀的腳下。接著,其他兩個行者也跟著跳了下來,他們依次禮拜了佛陀。
「朋友,你們還是先回去詢問一下你們的老師吧。」
「世尊,我們明白了。我們皈依您。」
「朋友,不要因我所說就相信我;不要相信似是而非的道理;不要相信邏輯推理;不要因有人讚美一個出家人,你就認為他的話一定要被接受。拋棄任何偏 見,自己作出明智的決定。朋友,站起身來。想一想,認真地花六個月的時間想一想。到那時,如果你們確信你們的的老師不能給你們希求的解脫之道,你們就到我 這裡來。我現在要去迦毗羅衛國。」
第十一章
住在豪華的樓房或狹窄的馬棚,對我並沒有什麼分別。
/佛陀
淨飯王聽說他的兒子已大徹大悟,現在正在眾弟子的陪同下,朝迦毗羅衛國走來,老國王真是喜出望外。他立刻下令用彩旗帶裝飾整個王城,並擊鼓傳遞這個消息。他自己則急不可耐地在宮中等待著與他的兒子見面。
國王接到消息說,佛陀長途跋涉以後,已進了外城,現在朝內城走過來。他再也等不住了,趕忙乘上馬車,在眾大臣、婆羅門以及釋迦族的高官達貴的前呼後擁下,來到內城門口。一到那裡,他就急不可待地下了車,雙手拄著枴杖,急切地等待著。寒風中,他渾身凍得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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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沿著大路繼續朝前走來。雖然外面有一絲淡淡的陽光,但是因為是冬季,刺骨的寒冷圍困著大地。在內城外,一群首陀羅種姓的婦女站在大路的兩旁,合 抱著雙手,穿著薄薄的上衣,把頭伸出破爛不堪的草棚,默默地望著佛陀。有錢人卻裹著暖和的衣袍,站在樓上的陽台,看著佛陀。只見佛陀頂著凜冽的寒風,安詳 地走在眾弟子的前面。
這時,一個年老的瘋女人正瞇著一雙暗淡無光的眼睛瞅著大路。她看見了一片黃色光輝。突然,她覺得黃色光輝鋪天蓋地而來。
「老媽媽。」佛陀喊道,並走近那個孤苦伶仃的女人。
聽到這從天堂裡傳來的喊聲,那位婦女猛地抬起頭。她一面竭力地掙扎著想合攏癱瘓在兩側的手。
「哦!我的天哪。」她呻吟了一聲,望著佛陀的臉,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最後,她終於艱難地合併起剛剛靠攏在一起的雙手。
佛陀對前來迎接的大臣說道:
「克魯德亞,她就是過去迦毗羅衛城裡的名妓蘇寶。現在她變成了一個年老體衰的瘋女人。」
「沒有人可以幫助她了嗎?」
「世尊,沒有了。」
「世尊,據我所知,曾有許多人向她求過婚,其中就有釋迦族貴族們。像她
這樣的女人不值得同情。」
「克魯德亞,你為什麼這樣說呢?」
「世尊,這個女人真令人討厭。她身上散發著一股臭氣。市民們向她投扔石塊,趕她走。我想是國王的官員知道您來了,就把她從內城裡趕了出來。世尊,市民們不同情她,因為她曾從事一種低賤的職業。」
「克魯德亞,她曾從事什麼樣的低賤職業?」
「世尊。她接待所有到她那兒去的男人。」
「誰迫使她從事這樣的職業?」
「釋迦族。」
「克魯德亞,想一想,誰的行為更低下,是這個女人,還是釋迦族?」
「世尊,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不過,現在我覺得這個女人夠可憐的。」
蘇寶渾身篩糠似地顫抖起來。她朝前爬了幾步,但又無力地倒在佛陀的跟前。
「老媽媽,你醒一醒,我將幫助你。大媽,你講話啊。你還能認出我嗎?」
「世尊,我能認出您。七、八年以前,您喊過我大媽,是您告訴我為了滅輕像我這種人所遭受的痛苦,你當時正在履行探索真理的使命。」
「克德魯亞,在這樣可憐的狀況下,她說話還這樣有條理,克魯德亞,你是乘車來的嗎?」
「是的。世尊,我是乘車來的。」
「這樣的話,請扶她上車,把她帶到我父親跟前,轉告我父親,救濟這些無依無靠的眾生就是給我最大的榮譽。讓她得到良好的治療,給她合適的衣服。請告 訴我父親,只有做了這些事之後,迦毗羅衛國才能成為適宜佛陀的地方。我將等在這裡。克魯亞,帶著這位可憐女人回城去吧,照顧好她的所需。當這些事做了之 後,請通知我一下。然後,我將跨進迦毗羅國城。」
「世尊,您父親正焦急地城門口等著您呢。和他在一起的還有釋迦族的貴族們和婆羅門。他們都十分熱切地期待著迎接您。如果我把這個糟女人帶到她們面 前,他們一定會對我大發雷霆,他們也一定會辱罵您的。世尊,最好還是繼續朝前走,不要停留在這裡。我將陪著您和車中的這個女人。」
「不,克魯德亞,你和這位女人先走一步,我隨後就到。」
****
淨飯王目不轉睛地盯著奔馳而來的馬車。馬車剛剛在他面前停了下來,急不可待的老國王就拄著枴杖跑了過去。
「這是怎麼回事?我兒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來。」國王急沖沖地問道。
「陛下,他在半路上停了下來。」
「為什麼?告訴我,克魯德亞,快告訴我為什麼。」
釋迦族貴族們和婆羅門一下子圍了過來,他們一齊湧到馬車。雖然他們全身上下都裡著暖和的衣袍,但是他們冷得顫抖不已。克魯德亞說道:
「陛下,還是先看一看馬車裡吧。」
國王向馬車裡瞧了瞧,說道:
「愛卿,我真不明白,我看見了一個滿身臭氣的祼體老女人坐在車裡。克魯德亞,你難道瘋了不成?你為什麼把這個本該送到停屍場的老女人帶到這裡來了?」
「陛下,您的兒子佛陀是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說過、也沒見過的異人。這個老女人就是以前迦毗羅衛城裡的名妓蘇寶。她現在既老又病,躺在城外路旁的壕溝邊上。陛下,請容我稟告我必須說的事實經過。」
「說吧,克魯德亞,快說。」
「陛下,當時佛陀正在眾弟子的簇擁下,和我一塊朝這邊走來。突然他發現了這個女人,並問起了有關她的事情。當他看到我乘的馬車,就對我這樣說道: 『這樣的話,請扶她上車,並把她帶到我父親眼前,轉告我父親,救濟這些無依無靠的眾生就是給我最大的榮譽。讓她得到良好的治療,給她合身的衣服。請告訴我 父親,只有做了這些事之後,迦毗羅衛國才能成為適宜佛陀的地方。我將等在這裡。克魯德亞,帶著這位可憐女人回城去吧,照顧好她的所需。當這些事做了之後, 請通知我一下。然後,我將跨進迦毗羅國城。』」
克魯德亞的話音剛落,一向心高氣傲的釋迦族貴族們就忿忿不平起來。
起初,他們還靜靜地站在那裡,可是後來,大家都一道憤怒地對國王叫了起來:
「老國王,你請我們來這裡,就是用這種方式來侮辱我們的嗎?我們可不管他是悉達多,還是聞名於世的佛陀。自從我們家族七代至今,我們可沒有受到如此 低賤的侮辱。陛下我們己經是忍無可忍了。請陛下講明白我們忍受著寒冬,等待著他,渾身凍得發抖,而他卻如此小瞧我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陣恐慌襲上心頭,老國王搖搖晃晃地走到車旁,把身子支撐在車架上,眼睛緊緊地盯在地上,嘴裡咕噥道:
「哦,天哪!真是大難臨頭。兒呀兒呀,你為什麼又要傷害你老父的心?」
克魯德亞在一旁耐心地勸說道:
「陛下,釋迦族貴族們,不要激動。佛陀聞名於世,他想的和我們想的不同。他視一切眾生平等,他對這個孤苦的女人和他父親的感情是平等的。他用同一種方式對待一切眾生。」
「陛下,如果他認為,撫養他長大的父親,和這個不幸的女人平等的話,那麼,我們就不難想像他所證得的是一種什麼佛果了。」釋迦族的貴族們反駁道。
「貴族們,不要如此輕率地想像佛陀。當他來到你們面前時,你們再自己評價他的偉大,你們不應該有任何誤解。現在要緊的是給予這個女人適當的療養,使 她生活得好好的。根據佛陀的意思,陛下,請允許我把她帶到城裡最好的醫生善賈那兒去吧。當佛陀獲悉她已經得到最好的治療、適當的衣食,他將會十分愉快地進 入城內。我想,貴族們,佛陀把這個女人先送過來,是為了教導我們應該幫助無依無靠的人,他並不想侮辱我們。陛下,請允許我把她送到善賈醫生那裡去吧!」
還沒有等國王開口,釋迦族的族長釋科達那搶先講話了:
「善賈是專門為高貴的釋迦人服務的,他只接待貴族成員。最好還是把這個低賤的女人送到她的老家墳墓裡去吧,以免侮辱了我們釋迦族人。」
「聽聲音,我知道是誰在講這些話。」躺在車裡的蘇寶說道。
「是釋科達那。就是二十五年前那個狂妄自大的釋科達那。你還記得嗎,在我的閣樓上,你曾雙手擁抱過著我,親吻著我的嘴唇?只不過現在,我的嘴唇因傷口化膿,有臭味罷了。當時,你央求著我嫁給你。目中無人的釋科達那。在那時,我…」
「住口!賤女人,你也要侮辱我嗎?」國王一下子打斷了她的話。
「不,陛下,你沒有這樣要求過。你在那個年紀時就十分穩重,就和你現在一樣。」
國王和釋科達那互相望了望,又趕忙把眼光移開。然後,國王抬起頭,對克魯德亞說道:
「愛卿,立刻帶她去見善賈,給她提供適當的治療和得體的衣服。唉!能使我解除痛苦的唯一方法就是去死。我回宮去了。告訴我那親愛的兒子,一切希望全破滅了,我回宮為他傷心痛苦去了。」
一陣冰雪鋪天蓋地而來,敲打著冰川覆蓋著的喜馬拉雅山脈,擁抱著參天的
青松和粗大的檀香樹。怒吼的狂風發出使人顫抖的咆哮。一會兒的工夫,整個大地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克魯德亞從善賈醫生那兒回來時,正好遇上了冰雹。車伕艱難地駕著車,車輪深深地陷入雪地裡。他們在茫茫的黑夜中趕著路,穿過城門。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們終於來到了佛陀歇腳的地方。但是,他們卻看不到佛陀和一個比丘的影子。
「車伕,我們該怎麼辦?哪裡都沒有佛陀的影子,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車伕想,如果大家都去尋找佛陀,而把馬車留在雪地裡,那麼,套上馬具的馬匹就會被凍死。
克魯德亞說道:
「車伕,你駕著馬車先回去。如果在這樣的風雪裡,我也要找到佛陀和他的弟子。萬一要是他出了什麼差錯,那就不好了。回去告訴國王,就說佛陀正在城外一個安全的地方避雪。我想,國王現在一定被嚇壞了。」
沒等車伕答話,克魯德亞就朝一家住處奔去,踉踉蹌蹌地跑在雪地裡。凜冽的寒風吹的他透不過氣來。夜色加深了,寒冷使他手腳不靈活起來。他知道在附近有賤民的貧民窟,但他從來沒有到過這些貧民居住的地方。
哪裡有燈光,克魯德亞就朝哪裡奔去。在每一個這樣的地方,都坐著四、五個比丘,但是就是看不到佛陀的影子。
克魯德亞被凍得再也支持不住了,幾乎就要倒下去。突然,他發現在貧民窟旁,有一座兩層樓的庭院,樓上亮著燈光。他想,佛陀一定舒舒服服地住在那裡。 他趕忙奔了過去,翻過舊蘺笆牆,來到大門前,一個勁地敲打起緊閉的大門。可是沒有人開門。他想叫喊,但就是張不開口。就在這時,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聲 音:
「克魯德亞,你在找誰?」
此時風力已經減弱,這聲音分明是從外面傳過來的。克魯德亞知道,只有佛陀才能叫出他的名字。他一陣陣興奮,跨出院子,仰著頭,望著樓上,但是所有的窗戶都關得緊緊的。
「克魯德亞,過來吧。」
聲音是從馬棚裡傳來的。克魯德亞立刻朝那個方向奔了過去。他又一次聽到佛陀的聲音:
「克魯德亞,我在對你講話呢,跟著聲音過來。這裡有稻草暖身。」
黑暗中,克魯德亞循著聲音爬過馬棚的欄板,來到這佛陀面前。佛陀坐在一堆稻草上,說道:
「克魯德亞,如果你感到渾身僵硬不靈活的話,就用雙手揉揉臉,活動活動身子,這樣會加速血液的循環。然後,你就會感到好受一點。」
克魯德亞暖和了一會兒身子,然後才開口說道:
「世尊,這是馬住的馬棚啊。」
「我知道,這又有什麼關係?」
「破爛不堪,髒得要命。還帶有一股臭味。」
「克魯德亞,你的意思是說,住在這個馬棚裡還不如站到那冰天雪地裡去?」
「世尊,我不是這個意思。那邊的那座樓中一定舒服暖和多了,您應該住到那個人家裡去。」
「克魯德亞,門窗都關著,那又怎麼辦?」
「世尊,敲門,您可以把它敲開。」
「我聽到你敲門了,門開了嗎?」
克魯德亞不再做聲了。
「克魯德亞,住在豪華的樓房或狹窄的馬棚對我並沒有什麼分別。為了避冷,雖然不是昂貴的被褥,但這兒卻有暖身的稻草。克魯,想一想稻草,不要想被褥。不要把兩個不同的東西加以比較,應該知足現有的一切。」
「世尊,這裡有股難聞的臭氣。」
「這種味道並沒有人死後的屍體發出的那種味道可怕,知足了吧。」
「這裡到處都是馬糞馬尿。」
「但是,你應該滿足了,這並沒有人類糞便那麼骯髒、可惡。」
靜了一會兒,克魯德亞又說道:
「世尊,我真服了您,我很高興。不過您的家族成員卻十分失望。」
「他是誰,克魯德亞?」
「就是您叔叔,您父親的兄弟。」
「他們為什麼要找我的麻煩?」
「您不應該在半路上停了下來,更不應該送上一個髒女人。他們認為這是對他們的極大侮辱。」
「這怎麼會成為對他們的侮辱?克魯德亞,我把他們過去的寶貝送回給他們,這難道又錯了嗎?」
第十二章
我的王國是覺悟的王國…我們沒有等級、種姓高低之分。
/佛陀
佛陀雙目微閉,雙眉低垂,兩手捧著飯缽,一聲不響地站在一個小茅棚前。一個首陀羅少女,袒露著上身,走了過來。她在佛陀的缽裡放了二個甜綠豆圓子,然後雙手合十,躬身行禮。
淨飯王冒著紛紛飄揚的大雪,氣沖沖地跑了過來。他一下子在佛陀的身邊停了下來,哭喪著臉,顫抖著身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擦了擦淚花,喘著氣,傷心地說道:
「哦!兒呀!這又是作了什麼孽啊!我從來不敢想像,在這樣的屋簷下見到你。你為什麼要侮辱你老父親?我們從來不從首陀羅的手中接過一滴水。而你卻在他們的屋簷下乞討腐爛的綠豆圓子。兒呀!不要對你老父如此無禮。不要丟棄你高貴釋迦族人的面子。」
「父親,我既沒有侮辱你,也沒有輕視釋迦王族。」
「那麼,吾兒,你為什麼站在他們的屋簷下,向我們的奴僕首陀羅乞討?這不是在丟人現眼嗎?」
「陛下,我的王國是覺悟的王國,佛陀及其弟子以乞討為生,我們沒有等級、種族高低之分。」
「吾兒,扔掉你討來的東西,同你的弟子們一道,到宮中來用王家齋飯。」
「父親,我已經乞討了七年。我食用粗糙的飯菜。但是,看看我的身體。你雖然天天享受王家的山珍海味,再看看 你的身體。人們為什麼要有等級、種族之分呢?人人注定要衰老、死亡。父親,把首陀羅看作低賤的等級是沒有意義的。輕蔑地對待這些無依無靠、窮困潦倒之人是 不對的,幫助他們才是我們的職責。」
「兒子,這些人在前生前世作惡多端,所以今生今世就出生於低賤種姓之中。」
「他們會出生在剎帝利和婆羅門等級之中。」
「出生在婆羅門,剎帝利家族的人會不會年老生病而死亡?」
「是的。他們也會。」
「在他們之中,人人都享受平等的物質快樂嗎?」
「不。」
「剎帝利和婆羅門的婦女也懷生出跛子、瞎子、聾子,以及其他不正常的嬰兒嗎?」
「是的,兒子。」
「父親,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不健康的孩子呢?」
「那歸結於他們自己的惡業。」
「父親,你曾聽說過聖人瑪唐歌的故事吧?你能告訴我,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兒子,他是一個首陀羅。」
「你聽說過他曾受到婆羅門的崇拜?」
「聽說過了,兒子。」
「那麼,你能否這樣想,首陀羅種姓裡照樣有值得婆羅門禮拜之人。」
國王仍然在發抖,說道:
「兒啊,我明白了,我完全理解了你所說的話,我很高興。以前,我想錯了。如同撥開了覆面的紗布,我清醒地看到事物的本來面目。兒啊,你姨媽、耶輸陀羅,還有你沒有見過的兒子羅候羅都在焦急地等待著你呢?兒啊,請和眾弟子一起來王宮吧!」
****
從日出等到中午,耶輸陀羅一直倚在窗戶旁盼望著。終於,她看到佛陀沿著大街走來,內心一陣喜悅,自言自語說道:
「他就像天空中群星烘托的月亮!」
「那是誰,媽媽?」身邊七歲的兒子羅候羅天真地問道。
「兒啊,他就是你父親,你親生父親啊!過來,兒子,我來抱你。瞧!兒子,你看見了嗎?那就是你父親,他走在朝這邊過來的那群黃色隊伍的前面。他就是你的父親啊。」
「媽,他們全是出家人啊。」
「是的,前面那個就是你父親。」
「媽,我父親是來看我們的嗎?」
「是的。兒子,他可能還會到我們樓上來呢,來看望你和我。」
佛陀神色自然,充滿法喜,週身放射出一道道慈光,照耀得耶輸陀羅神思恍惚。雖然後面有好幾百個比丘跟著佛 陀,可是她並沒有望他們一眼。當那過去她深深地愛過、現在仍然執戀著的高大身軀沿著大路,消失在王宮大門口時,她的心頭一陣淒涼。她記不清了,她怎麼會受 得了這七年生離帶來的悲傷?她一頭癱倒在地,緊緊地抱著兒子羅候羅,放聲大哭起來。
「媽,什麼事使你這麼傷心?」
小羅候羅的眼眶裡也掛滿了淚花。他愛他的母親勝過自己的生命,他忍受不了母親如此的悲傷,也開始哭了起來。一下子,眼淚沿著臉龐流了下來。
「兒啊,你為什麼要哭啊?」
「因為你在哭呀。媽,什麼事使你這樣難過?」
「兒啊,整整七年了,我忍受著這種悲傷。現在,你父親終於回來了。可是,他不能常住下去,他還會離開我們。我為此而哭啊?」
這時,庫久達羅慌慌張張地奔了進來,只見王妃正傷心地坐在床邊上哭泣,兩隻手緊抱著羅候羅。
「王妃,請起來!快請起來!擦乾眼淚。佛陀來了!佛陀來了!」
耶輸陀羅一下子跳下了床,擦了擦雙眼,把小羅候羅都忘在一旁,瘋了似地衝下了樓梯,兩眼熱切朝院子裡望去。
是的,是他。就是七年沒有見過面的他。就是她愛得勝於自己生命的他。他正穿過鋪著沙石的院子,朝她走來。他的臉就像天上的圓月。
慌忙中,耶輸陀羅竟沒有意識到還沒有穿外衣,她只披著一件黃色內衣。滿懷妻子特有的那種感情,她不顧一切地朝他衝了過去。就像一團被折斷的蔓草,她一頭撲倒佛陀的腳旁,親吻著佛陀的雙腳,淚如雨下,溫暖的淚水掉在佛陀的腳背上。
阿羅漢舍利弗和目犍連站在佛陀身後。淨飯王也站在一旁望著。小羅候羅不敢走近佛陀。但過了一會兒,當他看到了佛陀的臉,他的害怕一掃而光。他溜了過去,來到蹲在地上放聲痛哭的母親身邊,他兩隻小手抱著耶輸陀羅顫抖不已的身體,然後他又用雙手輕輕地捶著他母親的背。
耶輸陀羅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久久地,她抱著頭,伏在她丈夫的腳背上。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淚水沾濕了佛陀的雙腳。耶輸陀羅她已泣不成聲,又一次,她把臉靠放在佛陀的腳背上。
「夫君啊!我的夫君啊!你對我講話啊!安慰安慰我這顆脆弱的心靈吧!七年了!我耐心地等待著你。在夢裡,我也常常哭泣。我日日夜夜地思念你,為你祈禱,祝願你獲得成功。我忍受了七年,但當我又一次看到你時,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
「如果說,為了廣大利益,我需要勇氣犧牲世間的一切,那麼,耶輸陀羅,你也需要同樣的勇氣來面對和我的分離,並且與我以此共勉。因此,我奉獻我對你的讚美。羅候羅兒子,扶起你的母親。我想到你們的房間看一看。」佛陀說道。
伏在佛陀腳背上的耶輸陀羅,突然感到渾身有一股暖流穿過。她的眼睛突明亮起來,臉上充滿了欣慰的神色。她得 到了盼望已久的、來自佛陀的安慰和讚美。她的眼淚也干了,竭力地控制住自己,慢慢地抬起頭,然後直起身,站在一旁,身體靠著小羅候羅,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 害羞,兩眼緊緊地盯在地上。
****
佛陀在兩大弟子和國王的陪同下,走進了屋子。他在為他特別準備的椅子上坐好後,淨飯王指著同羅候羅一起坐在地板上的耶輸陀羅說道:
「兒子,從你離家出走,並在安努瑪河邊披上袈裟那天起,直到現在,耶輸陀羅只穿粗糙的黃平布衣裳,她沒有穿 一件漂亮的衣服。從她聽說你在毗捨離修習苦行那天起,一直到後來又聽說你放棄了苦行,她每天只喝湯水,不吃飯菜,不坐不睡高廣舒服的椅子和床鋪,不用香水 擦面,不嘗香甜的食品。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她的父親試圖接她回家,把她嫁給另外一個王子時,她胸前緊緊地抱住你曾經穿過的一雙拖鞋,痛哭流涕,雙膝跪 倒在她父親面前,苦苦哀求。這一雙用鮮花裝飾的拖鞋,就是她早晚禮拜、寄托相思的信物。當我為你悲傷而哭泣時,她卻來安慰我。她何止千萬次地對我說,不要 為你悲傷,而要為你祈禱,作為一位婦女,耶輸陀羅為你作出的犧牲是同樣高尚而偉大的。」
佛陀說道:
「父親,耶輸陀羅不僅今生是我的忠誠伴侶,在此娑婆世界的生生死死中,我們同為夫妻何止千萬次,她品德高尚,精神偉大。」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坐在母親身邊的羅候羅仰著頭,望著佛陀。然後,他不聲不響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近佛陀,嘴裡沒講一句話。小羅候羅摸了摸佛陀的袈裟,把雙手放在佛陀的膝蓋上,然後,抬起頭,望著佛陀。
「孩子,我的身影也使你舒服嗎?」
「是的,父親。」
羅候羅顯得十分快樂,他再也不害怕、懷疑了。他靠了靠佛陀,撫摸著佛陀擺在膝蓋上長長的左手指,暗自說道:
「這是多麼的乾淨,多麼的柔軟啊!」
離開了耶輸陀羅,在兩個大弟子的陪同下,佛陀前往為他準備的住地尼拘律樹園。耶輸陀羅站在樓上的窗口,全神貫注地望著從宮中走出來的佛陀。她沒有理會一旁的小羅候羅,她看到淨飯王及其侍衛們跟著佛陀,在王家大園裡停了下來。她又看到佛陀寂寞安然地走了。
一陣涼風襲來,夕陽漸漸西下,街道上已空無一人。
突然,耶輸陀羅看見一個小孩在後面追上了佛陀,然後又同佛舵手拉著手走了。她立刻轉過身來,一看,羅候羅不見了。她一下子焦急不安起來,大聲呼喚著宮女,自己又樓上樓下地找了個遍。
樓上樓下都不見羅候羅的影子,院子裡也沒有。耶輸陀羅趕緊又跑到了窗前,透過窗戶,她馬上就認出來,那個同佛舵手拉手走著小孩正是她的羅候羅。刻不容緩,她趕忙帶上宮女,跑著去見她的父王。
她一頭撲倒在國王跟前,喘著氣,說不出話來。
「兒媳,出什麼事了?」國王吃驚地問道。
「父王,父王。羅候羅不見了。」
淨飯王一陣驚顫。
「兒媳,說話呀。羅候羅怎麼了?他出什麼事了?」
「父王,羅候羅趁我不注意時,跟著佛陀走了。他現在正與他的父親手拉手地走著呢。父王,只有您才能把他要回來。」
國王突然意識到,佛陀很可能帶羅候羅去廟裡,然後,再剃掉他的頭髮,給他披上黃色袈裟,度他為小沙彌。這個念頭就像一把椎子敲擊著他的心。老國王一下子忘記了自己的身體,帶著一腔悲傷,發瘋似地跑到院子中間,一手拄著枴杖,沒有對任何人吩咐一句話,開始朝街上跑了起來。
路上的行人驚得目瞪口呆。他們清楚,他們的國王從來沒有一個人在路上跑過。此時此刻的國王被悲傷煎熬著,顧 不得別人怎麼想了。他搖搖晃晃地跑著,一會兒的工夫,他已是氣喘呼呼。好在他還沒跑多遠,緊跟而來的克魯德亞追上了他。克魯德亞趕忙下了車,一個勁地勸說 著老國王。好不容易,他才被勸服,上了馬車。
「哦!克魯德亞。哦!克魯德亞。」國王抽泣著:「我想,在整個迦毗羅衛國,沒有一個比我更不幸的父親了。我的心就像一塊被棍棒和石塊戳破的傷口,痛苦不堪。克魯德亞,我只剩下這個希望了。如果我失去了這個希望,我也就完了。」
「陛下,沒有什麼事值得如此緊張、激動。依我看,羅候羅小王子仍然穿著王子衣服在廟裡玩,小王子跟著佛陀走了,一定是因為佛陀喜悅、仁慈的品德,以及他們的血緣關係。當一個人被佛陀這種慈悲、超脫的神色所吸引時,沒有什麼力量能使他離開佛陀。」克魯德亞說道。
「克魯德亞,我擔心害怕極了。這種擔心害怕,自從我兒子佛陀出生那天起就一直折磨著我。三十七年了,我在這種痛苦裡生活。他所關心的只是他的佛教僧團,而不是我的王國。」
「不是這樣,陛下。我認為,眼下他還不致於強迫羅候羅王子出家受戒。他不是那種只顧接受人家出家,而不管人家妻兒痛苦的人。他平等、公正地對待一切眾生。」
「不,克魯德亞,羅候羅是他的兒子,他會使他成為一個小沙彌的。克魯德亞,快!」國王不安地大叫起來。
這時,車也漸漸地靠近了廟門口。
克魯德亞首先下了車,緊接著,他攙著國王下了車。還沒等站穩,國王就推開了克魯德亞,拄著枴杖,歪歪倒倒地朝廟裡走去。
佛陀就在廟裡,他寂然安坐在一個特別為他準備的椅子上,但到處不見羅候羅。老國王一陣驚慌,大聲喊了起來:
「兒子,我的孫子羅候羅到哪裡去了?」說著,他無力地坐到在地上。
「父親,他在那裡呢。」佛陀平靜地說道。
「哦!兒子呀,為什一次又一次地捅破我那受了傷的心?哦!我的天哪!我這個老頭子真的就得不到一點安慰了 嗎?前二十九年裡,我整天擔心你離家出走,我天天生活在痛苦的精神折磨之中,忍受著淒涼的悲哀。直到你回到了迦毗羅衛國,真是刻骨銘心了。正因為如此,我 感到痛苦不堪。兒啊!你必須把羅候羅還給我。你曾答應過我,你將保護我的王國世世代代傳下去,至少你得遵守這一諾言。兒子,羅候羅還小,我的一切希望都寄 托在他的身上。把羅候羅還給我!把羅候羅還給我!」
「父親,我並沒有帶羅候羅到這裡。是他自己拉著我的手來的,甚至還沒有對他母親說一聲。父親,在往前走時, 我是不會走回頭路的。所以我就一直來到了廟裡。我不是那種用武力迫使孩子出家,而使他們的父母痛苦的人。現在,羅候羅跟阿羅漢舍利弗在一起,我只叫他給羅 候羅授以三皈依,即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父親,你可以帶羅候羅走,當他長大成人以後,如果他自己願意在我的僧團裡出家受戒,我將不阻攔他。父親,擦了 眼淚,快樂、放心地站起來吧。」
「哦。兒子,我幾乎被驚懵了。請接受我的祈禱,感謝你對我的安慰。兒子,耶輸陀羅正哭喊著她的兒子呢。我得帶羅候羅馬上回去。請叫他過來吧。」
羅候羅拉扯著舍利弗的袈裟走了過來。國王伸手想抱住他,但他卻一把放開舍利弗的袈裟,溜到佛陀的身後,躲了起來。
「羅候羅,到我前面來。」佛陀說道。
「羅候羅,你母親因見不到你正在哭呢。孩子,和你爺爺一起回家吧。回到你母親身邊去,替你母親擦乾眼淚。」
「我尊敬的父親,您的身影也使我感到快樂。我願意拉著您的手指,在您身影的保護下,您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不。羅候羅,你母親撫養了你,她的身影一定更使你快樂。你還小,你還需要母愛。」
「父親,我將來會成為一個大人嗎?」
「是的。羅候羅,你會長大成人的。」
「這樣的話,尊敬的父親,當我成為大人時,我可以回到您這樣清涼的身影下嗎?」
「羅候羅,那就是你的事了。」佛陀說道。
小羅候羅一手拉著他爺爺的手,走在回宮中的路上。他一次又一次地回頭望著佛陀,老遠老遠地,他還不停地向佛陀揮動著右手。
第十三章
如果一個人具有真正的榮譽,這種榮譽是不會被玷污的。
/佛陀
當眾比丘挨家挨戶乞討時,高傲、跋扈的釋迦族人常常用惡毒的語言辱罵他們,毫無恭敬心可言。特別是釋科達那,他更是尋找一切機會,冷嘲熱諷佛陀及他的教誨。
一天,釋科達看見佛陀正朝他住的宮樓走來,他馬上來到院子裡,從狗棚裡牽出一條兇猛的獵狗。他一隻手牽著繫在狗脖子上的繩子,躲在門口,等待佛陀的到來。
「過來吧。」他暗自說道,「我將送您一件漂亮的禮物。」
佛陀安詳地跨進了院子大門。釋科達那立即給狗做了一個手勢,與此同時,他的獵狗狂哮著奔了過去,瘋狂地朝佛陀走來的方向吠叫著。釋科達那把臉撇過一 邊,裝得好像什麼事都不知道似的。但他知道,他那殘忍的獵狗所到之處,所有動物都會被咬上幾口,它會咬回一塊塊肉團,放在他的手中。
突然,狗的號叫聲一下子停了下來,相應傳來的是一陣低微的沉吟聲。釋科達那驚訝地轉過身來,朝那個方向望去,只見那條吃人的獵狗正圍著佛陀團團轉,搖頭擺尾地歡跳著。
釋科達那來到樓門口,兩眼冷冷地盯著朝他慢慢移動過來的佛陀的雙腳。他一個勁地提醒自己不要看佛陀的臉。狗懶洋洋地跟在佛陀身後。
「叔叔,你是一個牧羊人吧?」佛陀問道。
「我從來沒有看過什麼羊群。」釋科達那回答道,他的眼睛仍然望著地上。
「那你的獵狗為什麼像綿羊一樣溫馴呢?」
釋科達那沒答腔,他憤憤地轉過臉去。
「叔叔,你的心正被憤怒燃燒著。但這除了燃燒掉你自己以外,並沒有什麼好處。憎恨和惱怒正腐蝕著你的血液,你的身形、你的臉色都變得醜陋難看,你的生命正在縮短,你的頭腦變得不正常。叔叔,不要自我毀滅。我為你的利益而來。抬起你的頭,望著我。」
釋科達那怒火中燒,憤憤地說道:
「我就是不看你的臉。你是一個騙子,你是一個騙人的魔術師。你用你的魔術咒語欺騙了迦毗羅衛國的人民。但是,你無法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我,我是不會 被你玩弄的。不要叫我叔叔,你是那種只配住在牛棚馬圈,以及賤民屋簷下的人。你給高貴的的釋迦族帶來了恥辱。走開,住到賤民的屋簷下去吧。」
「高貴的先生,我確實住在過牛棚馬圈。我也曾睡過墓地,同樣地,我也曾住過金碧輝煌的王宮,睡過暖和的寢宮,青羅絲緞作被,黃羅傘蓋遮頂。可是在所 有這些地方,我都同樣地休息,生活。雖然你認為睡在貧民窟的屋簷下是一件討厭,可恥的事。但是,實際上,這與睡在王家的傘蓋之下並沒有什麼區別。先生,你 為什麼要發火?我根據自己的喜好和需要,想在什麼地方乞討,就在什麼地方乞討。我將繼續這樣生活下去。當我和賤民在一起時,我並沒有在釋迦族人的臉上抹 黑。同樣地,當我同釋迦族人在一起的時候,我並沒有降低貧民百姓的地位。先生,我一時專致於一件。當我用齋時,我用齋。當我睡覺時,我睡覺。當我談話時, 我談話。當我坐禪時,我入定。這就是我的實踐。」
「不是你一個人這樣,我一心也只做一件事。」釋科達那馬上反駁道。
「不。先生,你和我在講話,但你卻怒氣沖沖,你憎恨,惱怒。你使你自己激動不安。不要這樣,安靜下來吧。心平氣和地和我談話。」
釋迦達那想抬頭看一看佛陀的臉,但他還是強抑住,仍然望著地下。不過,他已開始冒虛汗了。
「先生,你為什麼這麼不自在呢?你為什麼汗流滿面?望著我,和我一樣地安靜下來。」
「出家人,不要再惹我發火。」釋科達那叫喊著。
「先生,你有的是高傲,這是一種不善的意識。」
「你不要管我高傲不高傲,我將自己照看它。正是這種高傲美化了我們釋迦族。」
「先生,你以為你像漂洗過的白衣裳一樣純潔嗎?你以為你像盛開的玻瑰花一樣新鮮嗎?你以為你同首陀羅人沒有一點聯繫嗎?」
「沒有。」
「你敢肯定嗎?」
「是的。我敢肯定。我的血管裡流的是釋迦族的血液。」
「在城外,緊挨著維魯瓦那。」
「那兒住著些什麼人?」
「首陀羅。」
「你聽說過首陀羅人也大小便嗎?」
「是的。他們也大小便。但是,就是想一想這種事,也使人感到噁心,真不害臊。」
「我們可以以後再談什麼噁心和害臊。他們的茅廁在哪裡?」
「那些賤民們屋前屋後到處拉屎撒尿。」
「他們隨地拉屎撒尿。在下雨天,你不認為,那些你想一想也使你噁心的大小便,會不會和雨水一道流到你的稻田里去呢?」
「這些我知道。」
「你難道不承認你那生長繁茂、果實纍纍的莊稼,是由首陀羅人的大小便肥沃而成的嗎?你曾想過沒有,你吃的大米還和首陀羅賤民的大小便有著聯繫。現在,你再說說你那高貴的血統,我將耐心地聽你講。」佛陀說道。
釋科達那沒有作聲,眼光仍然朝下,但雙手卻不停地擦著流淌不止的汗珠。
佛陀又說道:
「高貴的先生。」
釋科達那不由自主地抬起,他的眼光一下子接觸佛陀佛陀那莊嚴而慈祥的目光。他想低頭彎腰,但是他那充滿了傲氣的頭,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屈服過。當他看到他的一家人及其傭人都在四周,靜靜地望著他們,他只好繼續強硬地昂著頭,說道:
「先生,你為什麼要來玷污我的榮譽?」
「高貴之人,如果一個人具有真正的榮譽,這種榮譽是不會被玷污的。如果一個人有可被玷污的東西,那麼這種東西就不叫榮譽。遠離妄自尊大,實踐眾生平 等,這樣,沒有人能玷污你的榮譽。高貴之人我也還希望說明白我的志向不僅是要在此娑婆世界拯救眾生,使他們證得不生不滅的涅槃,我還要消除一切極端的殘 暴、不平等的非正法的現象。這些已成為人類社會的不治之症。先生,我的教法就是整治三種惡源,即身、口、意。我並不想抓住你來奚落你。我將為你宣說真理, 你精進地實踐去吧。」佛陀說道。
此時此刻,一直昂著頭的釋科達那一下子軟了下來,跪倒在地,恭敬地禮拜了佛陀,然後,說道:
「世尊,叫我叔叔吧!我為是你的親戚而自豪,我以前誤解了你。現在,世尊我歸依你。世尊,請到樓上坐一會兒吧。我將供養你所需要的一切。」
「不用了。叔叔既然我現在站在你面前,你就在我的缽裡隨便放一些你願意放的東西吧。然後,我將到一個適當的地方去享用。」
釋科達那順從地低下了頭。他從佛舵手中輕輕接過缽,走進屋子,親手在裡面裝滿了美味的飯食,然後又恭恭敬敬地送到佛陀面前,又一次向佛陀的躬身行禮。接著,站在一旁的所有人都先後禮拜了佛陀。
當佛陀準備離開時,釋科達那又一次禮拜了佛陀,說道:
「世尊,由於錯誤的思想,我對你有些不盡人情,務必請您原諒。」
「叔叔,我是來為那些迷路的眾生指路的。如果原先迷了路的你,現在明白了正道,我就滿足了。叔叔,世界上成千成萬的眾生迷離了正道,我將盡力幫助他們。現在,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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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佛陀來到迦毗羅衛國後,一晃就是一個多月過去了。年邁的國王身染重病,臥床不起。當佛陀前往探望父親時,他看到的只是一個淚水汪汪,骨瘦如柴的軀體。
老國王看見佛陀朝他的床邊走來,他激動得試著想坐起來。
「父親,安靜下來。」佛陀說道。
「我怎麼靜得下來。我那剛合縫的傷口一次又一次地被刺破。我一生中常常受到精神上的折磨。現在,我又得在這種折磨下死去。兒啊,我得不到一點安慰,也吃不下一口飯。」
「父親,你是在說關於王國的事嗎?」佛陀問道。
「兒呀,是的。我死以後,我的王位不能交給羅候羅了。家族成員中除了釋科達那外,已決定把王位交給多陀達那的兒子大名王子。兒子,只有我和釋科達那 主張把王位讓給羅候羅。他們現在剝奪了我的權力,自己任命了繼承人。除了傷心以外,我又能做些什麼呢?窮兵黷武的釋迦族人要對拘利族人發動戰爭,以此來滿 足他們的慾望。他們責怪我說,釋迦族之所以不能收回偌黑泥河的主權,就是因為我和拘利人聯姻,從而放鬆了武裝。因為最後的手段就是戰爭,只有這樣,我們才 能贏得河流。他們還說,把江山交給小孩羅候羅不會有什麼意義。所以他們決定把王位交給好戰的大名王子。他們盡找我的毛病,他們還說,你只關心你的僧團,而 沒有王國的概念。我一天一天地走近墳墓,我的心就像潰爛的瘡口疼痛難忍!哦!兒啊。我已年老體衰,難道就沒有什麼可以安慰我的了嗎?」
「父親,釋迦族一心只想戰爭,他們從來不考慮法理,他們從來不關心這些事,而你想的卻是法理、戰爭和王國。我的父親,只想其中一件,正法之道將使你 身心健康、幸福。不要再考慮王國了。你現在老了,身體虛弱,不可能再出征疆場。羅候羅還是個孩子,還不能設想王國的概念。當你知道羅候羅沒有這種野心,你 為何還要為這件事折磨自己呢?正確理解了正法的信眾,比那些頭帶皇冠的帝王更自在,輕鬆。樂觀起來,把你的思想從不健康的東西上解脫出來,使之得到安 息。」
「兒子,我怎麼能停止思想這些不健康的東西?它們綿綿不斷地在我腦中迴旋。即使我塞上耳朵,閉上眼睛,它們還是給我無休無止的痛苦。」
「父親,你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專門想那些給你痛苦的事呢?難道你就沒有什麼快樂之事情值得回憶的嗎?」
「有,我有。我想到你時,我就高興。我想到我正直的一生,我就高興。我高興,我沒激發、鼓勵我的人民發動流血戰爭。我高興,我給人民帶來了和平與富裕。」
「那麼,我的父親,你為什麼還悶悶不樂地悲傷呢?」
「兒子,那是為羅候羅。如果我能把王位讓給了羅候羅,我就不會傷心,不會不高興了。」
「父親,羅候羅怎樣看待你的期望呢?」
「兒子,羅候羅還是個孩子,他怎麼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父親,那你是為了你自己設計的希望在傷心。即使釋迦族人決定了把王位傳給大名王子,但如果羅候羅希望贏得王位,他還可以從事其它的事業。父親,在 還沒有弄清楚羅候羅是否希罕王家的榮華富貴之前,你為什麼要與自己過不去呢?父親,你的痛苦是無根源的,你的擔心是不切實際的。」
「兒子,我明白了,我得到了安慰。我不再想羅候羅了。兒子,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必須想哪些可以給我帶來幸福、快樂的事呢?」
「父親,如果你希望繼續在生死輪迴的旅途上跋涉的話,你可以想一想與旅程有關的事,想一想你年輕時渴望得到的東西,從而使你心滿意足的快樂。你想的事應是善良、健康的。父親,你現在怎麼想這些事的呢?」
「兒子,這全是些虛無飄緲的事。它們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任何實體。」
「那麼,父親,你既然沒有繼續輪迴的慾望,你想不想從痛苦中解脫出來,而證得無上的寂靜?」
「想,兒子。」國王喜悅地說道。
佛陀繼續說道:
「父親,請聽我說,在此當前一剎那,集中你的注意力思維滅苦之道。如果你想一件事,制心一處,把這件事與你的思維緊緊地聯繫在一起,這樣,因外界而 產生的意識就現前了。有物境的存在,就有意識的存在。當意識不斷發展時,來世的生就出現了,接著,老、死、病、悲傷、絕望等痛苦也跟著產生了。父親,保持 意識的平靜,不想任何東西,不喜求一切,放棄所有執著,然後就不會有物質意識的存在。當物質和意識不復存在時,父親,真理就會顯現,那裡有著無限的快 樂。」
年邁的國王,雙手合十加額叫喊了起來:「善哉!」
他說道:
「兒子,我明白了,我覺悟了。現在我能夠常住快樂了!」
第十四章
是水重要,還是生命?
/佛陀
偌黑泥河水湍急,夾帶著一塊塊薄冰,從喜馬拉雅山坡上流了下來,經過一段蜿蜒曲折以後,化成一條條瀑布,時而直流奔進,時而又喧嘩著躍下懸崖,然後又自然地沿著河道而下。當河水流經蘭毗尼時,水速已明顯地減慢了。
早晨,整個大地覆蓋在一片白雪之中,樹枝樹葉上沾著一串串雪花,在晨光的照耀下閃亮著。
在河灘的沙地上,一座座帳篷拔地而起,那是釋迦族部隊紮寨的軍營。河對岸,敵方拘利族人也早已安營完備,一隊隊騎兵,一排排步兵正在聲嘶力竭地叫喊 著,他們拚命地揮動著手中的兵器。兩岸都燃燒著熊熊的篝火。一部分士兵正磨拳擦掌,群情激昂;一部分士兵圍著火堆,仔細地檢查著自己的武器,作好戰鬥前的 最後準備。
太陽漸漸升起,這正是開戰的最好時機。頓時,進軍的戰鼓在兩岸同時擂響。釋迦族的將領們,在他們的新國王大名的率領下,都已披掛整齊,端坐馬背,站在各部的前面。雙方都急不可待,武裝衝突一觸即發,用不著多久,佑黑泥河水就會被鮮血染紅。
****
突然,一個身穿黃色袈裟的出家人出現,他邁著安詳寂靜的步伐走了過來。只見他,沿著沙灘順河而上,來到兩軍嚴陣以待的戰場中央。這個置自我生死於不顧的出家人,沿著河岸,漸漸走近了拘利族的部隊,然後又轉過身來,朝南側走去。
拘利族人還沒有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釋迦族的將士們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就是無上悲憫、平等愛護一切眾生的佛陀。如同旺盛的火焰上突然潑來一盆冰水, 佛陀的到來,一下子冷卻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好戰者的心。佛陀悠然漫步於兩軍對壘之間,不知不覺中,那些準備好浴血奮戰,踏著敵人的屍體來慶祝自己勝利的將士 們,早已把寒氣逼人的兵器丟在了地上。聲嘶力竭的喊叫聲漸漸地消沉下來,戰鼓聲也突然停止了。大名一手高高地舉著寶劍,正要下達戰爭命令,他一下子被佛陀 寂靜、安然的形象吸引住了,輕輕地放下停在空中的寶劍,並把它插入劍鞘裡去。
整個戰場鴉雀無聲,四週一片安靜,只有偌黑泥河傳來淙淙的流水聲。
他並沒有講話,但他的身上卻表現出慈悲喜捨的崇高而神聖的氣質。他的到來,使人馬沸騰的戰場一下子安靜下來;他的到來,使將士們自己放下手中的武 器。最後,他來到張弓拔劍、面對面站立著的釋迦族和拘利族將軍們面前。他站在他們中間,臉色平靜地望著兩軍隊伍。然後,他來到河流中央,站在齊腿的河水 中,與兩軍保持同等的距離。這時,釋迦族的統帥大名和拘利族的統帥維獅瓦米特,同時摔鞍下馬來到佛陀跟前,一一行禮,然後站在佛陀兩旁。
佛陀說道:
「釋迦族、拘利族的將士們,我現在站在河中央,與你們都保持一定的距離,我對你們平等相待。維獅瓦米特,你是我母親這方面的人。大名,你是我父親這方面的人。我有話同你們講,你們說這條河起源於何處?」
「世尊,起源於釋迦族和拘利族交界的喜馬拉雅山,然後同恆河聖水相連。」
「這條河的水從何而來?」
「世尊,來自喜馬拉雅山融化的冰雪以及四季降雨。」
「維獅瓦米特,這些雨水從哪裡來?雨水是否僅僅降落在拘利族的領土上,或者還是僅僅降落在釋迦族領土上?」
「世尊,這些雨水降落在兩國的領土之上,然後彙集一處,由支流注入這條河裡。」
「大名,你怎麼說呢?」
「世尊,維獅瓦米特說的是事實。」
「然而,你們知道不知道,流經兩國的河水應屬於兩國共同所有?」
「世尊,我知道,但拘利族強佔河水為己有。旱季時,他們在上游攔河築壩,把水灌溉到他們的田里。雨季時,他們打開大壩,從而我們所處的低漥地水澇成災。他們從中獲益。而我們卻遭殃。世尊,這個爭端無法用其它方法來解決,所以我們只有憑借武力了。」
「維獅瓦米特,你有什麼要說的嗎?」佛陀問道。
「世尊,我們在河流中間只築了一條壩,這條壩還是在靠近喜馬拉雅山的高地上,各個支流在下游彙集一處。我們的土地並沒有得到流經釋迦族領土的水。釋 迦族人應該知道怎樣建築大壩,控制流水。假如在這裡築一條大壩,他們也可以通過渠道,把水引到他們的田里。他們不利用如此豐富的水利資源,而讓它白
白地流入恆河。世尊,最主要的一條,就是他們懶惰性。水往低處流,不管我們開不開大壩,低漥處水澇成災都是不可避免的。每年在摩揭陀國和瓦崗國,成 千上萬的人因恆河水氾濫喪身,這些國家的人民並沒有抱怨說,水災是由於我們築壩引起的,釋迦族人無緣無故地與我們爭鬥不休,這不過是因為我們的田野肥沃, 到處都是沉甸甸的黃色稻穀。因此,釋迦族人想的只是發動戰爭。」
這時,列隊兩岸的士兵們漸漸地圍攏上來,他們個個希望能同佛陀站在一起,能仔細地瞧佛陀一眼,並親耳聆聽他的開示。成千上萬的士兵們踩著水,搶佔最佳位置,把佛陀團團圍在中間。
「大名,我有話跟你講,請你告訴我,你怎麼憑借武力來解決這場爭端?」佛陀問道。
大名回答道:
「世尊,從兵力來看,拘利族人確實十分強大。但是,釋迦族人世世代代能征善戰,在策略的運用上無敵於天下。我們可以用靈活機智的戰術消滅敵人,從而 把他們一舉摧毀。我們要使他們因失敗而羞愧。我們是戰無不勝的,勝利是屬於我們的。我們要拆除他們築起的所有大壩和渠道,這樣,我們將獲得我們田野需要的 水。」
「維獅瓦米特,我有話跟你講,請你告訴我,你準備怎樣憑借武力來解決這場爭端?」佛陀轉過身,對身邊的另一位統帥問道。
「世尊,拘利人在兵力上佔絕對的優勢,而且我們具有高強出眾的戰鬥本領。在戰略戰術上,沒有人能超過我們。我們拘利人能一舉消滅釋迦民族。我們將徹底地摧毀他們,勝利終究是屬於我們的。然後,我們就可以在我們樂意的地方築起大壩。我們將使我們的國家更加繁榮富強。」
佛陀接著說:
「將士們,現在讓我講幾句,到目前為止,你們雙方都取得了勝利。但是,如果你們真正打了起來,在經過一場慘無人道的大屠殺之後,你們只有一方會贏得 戰爭,但你們雙方將鑄成大錯。造下了屠殺人類生命的大惡之後,即使一方取得了勝利,但這並不是真正的勝利。完全打敗對方,而自己不損一兵一卒,這才是真正 贏得戰爭。將士們,你們聽說過這樣的戰爭嗎?將士們,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戰爭總是有害無益的。由於憎恨、惡意和敵對而進行的屠殺,是對人類的極大侮辱。 因此,真理不可能由戰爭來顯示,相反地,謊言和惡毒將會猖獗。不管是拘利族人還是釋迦族人,你們都不分彼此地自願在聽我講,所以,也就聽一
聽真理,看一看現實吧。大名、維獅瓦米特,為了河水你們發動了屠殺生靈的戰爭,是水重要,還是生命重要?釋迦族和拘利族的興衰就掌握在你們兩人的手 中,不要自迷於毫無目的地毀滅人類生命的事。你們通過磋商,和平地解決這個問題吧。這樣,你們的人民就會無憂無慮地生活,互不猜疑。釋迦族人應減少龐大的 軍費開支,把錢用在建造大壩和渠道,以及修建水庫和提岸上面。」
「拘利族的同胞們、釋迦族同胞們,為了解決問題,雙方必須達成協議。因此,我建議,允許釋迦族人自主地利用安賈那支流到偌黑泥河之間的水,其他地方 的水源由拘利族人自由支配。為了達成協議,你們不要期望獲得你們所有的要求,你們得各自犧牲一部分條件。為了仁慈、博愛,釋迦族和拘利族一定要肩負起維護 正法的重任。維獅瓦米特,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你完全有能力解決這場世代遺留下來、引起仇恨的爭端。」
「世尊,我尊重並接受您的建議。」
「你呢?大名。」
「世尊,我也接受您的建議。我想,這是擺在我們面前最好的解決方法。在我們之間本沒有發動戰爭的必要。世尊,我尊重這樣的協議。要不是您及時趕到,一場屠殺成千上萬的戰爭就會爆發了。世尊,看到您獨自一人來到戰場,您那明亮的眼神。無牽無掛的風度,我真的想都不敢想。」
當大名低頭向佛陀行禮時,維獅瓦米特以及雙方的將士們都不約而同的一齊向佛陀行禮、致敬。
****
佛陀穿過河流,來到釋迦族部隊站立的岸邊,他用手擠干了濕透了袈裟。手拿弓箭、刀槍的釋迦族將士們閃開一條路,望著佛陀走過。佛陀來到一塊人煙稀少 的荒地,四週一片安靜,遠處隆隆的戰鼓聲早已消失了。陽光下,覆蓋在高大松樹上的片片雪花紛紛融化。風平樹靜,因躲避戰爭而離開的眾鳥又成群結隊地飛了回 來。
為了及早知道戰果,迦毗羅衛國前宰相兀德正興奮不安地等在那裡。他緊緊地側耳聽著遠方戰場上傳來的戰鼓聲。雖然戰鼓在太陽升起之前幾分鐘就擂響了, 但使他震驚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銷聲匿跡了。兀德一直主張對拘利發動戰爭,並曾鼓動過淨飯王。在他雙目失明之後,他引退離開了王宮。
「先生,一個披著黃色袈裟的出家人從戰場方向朝這邊走來。」兀德的老傭人突然大叫了起來。
「看看他像不像一個因害怕而逃命的人。」
「不像,先生。他走路的姿態十分沉著、安詳。」
「那麼,他不是從戰場那邊來的。也許他根本不知道戰場上發生的事。」
「先生。那位僧人像是一位高貴的仁者。他高大魁梧,相貌堂堂。我想,他是一個能創造奇跡的人。」
「如果你這麼認為的話,和他打一聲招呼,順便打聽一下情況。」
老傭人朝走過來的佛陀跑去。起初,他並沒有想到要禮拜佛陀。然後,他說道:
「尊者,我家主人兀德曾是淨飯王陛下的宰相,他正在附近等待著戰場上的消息。如果你知道有關釋迦族和拘利族之間的戰爭的事,請告訴我。他正焦急地等待著消息。你是從戰場那邊來的嗎?」
「是的。」佛陀答道。
「尊者,誰贏得了勝利?」
「朋友,釋迦族贏了,拘利族也贏了。」
「尊者,這怎麼可能。在戰場上,只有一方能贏得勝利。」
「不,朋友,去告訴你家主人,就說兩家都勝利了。」
老傭人幾乎不能相信他的耳朵,合著掌的雙手還放在前額,一動不動站在那裡,一直等佛陀走了老遠,他才轉過身去帶著剛得來的消息,回到他主人站的地方。
老宰相一聽到他帶回來的消息,立刻大笑不已。
「出家人怎麼知道戰爭之事。他們不生活在普通社會之中,而生活在遠離世界的環境裡。在他們死之前,他們已經死了成千上萬次了。不過,一些怪事卻真地發生了,也許戰鬥還沒有開始。傭人,帶我去可以親眼看到戰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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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時分,六個剃著頭,身披袈裟的釋迦族王子來到了尼拘律樹園。他們來到佛陀跟前,一個接著一個,五體投地地禮拜了佛陀。
靠近佛陀的阿難陀首先講話了:
「世尊,我是阿難陀,也就是您叔父釋科達那的大兒子。」
佛陀說道:
「阿難陀,我認識你們大家,提婆達多、巴蒂、阿那律、跋古、金比拉。我也知道你們為什麼剃了頭、披上袈裟來見我。但是,王子們,你們的父母都同意你們出家嗎?」
「是的。世尊,他們都同意了。」
「那好。出家人,我將給你們傳法授戒,我將給你們指一條路,使你們能以此為渡船,渡過娑婆苦海。出家人,早上我還看見你們披盔帶甲,威風凜凜地出現在釋迦族和拘利族的戰場上,準備發動戰爭。現在為什麼變了?渴望戰爭的那股勁頭到哪裡去了?」
僧人阿難陀說道:
「世尊,不但我們渴望戰爭的心蕩然無存了,我們對世間的愛戀也消失了。專橫跋扈、蠻不講理的釋迦族人,不但自己不懂得什麼叫正義,什麼叫非正義,而 且不理會一切正義之事。正是由於他們,我們改變了我們的思想。在戰場上,我們大家一致同意了解決爭端合理而公正的方法,因而避免了一場血腥屠殺。我們的對 手也同我一樣,自願接受了你的倡議。可是,那些從不出征疆場、腐朽保守的舊貴族們,卻一個勁地鼓動我們發動戰爭。他們譴責我們一致接受的協議。世尊,他們 一心想得到的是拘利人的血,他們毫不考慮平等和公正,頑固不化地堅持發動戰爭。他們不願修築水庫,治理渠道和提岸,不考慮怎樣使水源得到充分的利用,從而 使國家繁榮、富強。相反地,入侵鄰國,掠奪其財富,佔為己有,坐收漁利,這才是他們的方針。世尊,當我們回到迦毗羅衛國時,他們刻薄地對我們進行冷嘲熱 諷,侮辱我們。他們侮辱我們,也罵了王后般奢般提和耶輸陀羅,甚至連去世的老國王,他們也不放過,他們罵您罵得最凶。他們說,您阻止了戰爭,就是干預了國 家大事。」
「阿難陀,國王大名怎樣了?」
「世尊,他們說他成了您魔術的犧牲品,以致執迷不悟。他十分孤弱,也無能為力,正準備孤注一擲地開赴前線,再作一次冒險。但是,軍中的許多將士們都 拒絕前往戰場。世尊,許多年老體衰的人不得不被征出戰。他們個個都忿忿不平。就在我們和平解決衝突之後,那個瞎了眼的老婆羅門兀德也來到了戰場。他沒完沒 了地鼓動我們再次發動戰爭,但他沒有達到目的,也就自殺了。」
「出家人,我平等對待譭謗、讚譽。只要我能為眾生服務,我就不理會譭謗和讚譽。釋迦族元老們就是要同佛法較量。他們反對我的平等以及道德行為原則。兀德之所以要自殺,是因為他悲痛交加,他證實了正如他一貫明白的道理一樣,
那就是正法將戰勝他們的邪道。他們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但他們就是不願意作進一步思索。釋迦族人是一些極端主義者。但是,出人意料的 是,在他們中間,你們六位在佛法中卻找到了滿意、快樂,並請求授戒。出家人,不僅僅是在迦毗羅衛國有像釋迦族這樣的人,世界上到處都有這種人。我曾開導我 的大弟子舍利弗和目犍連,以及其他掌握了佛法的弟子們,為了眾生的利益和幸福,要布道施教於世間。出家人,修學佛法,追隨善道,準備好把我的佛法傳播到遠 近的每一個國家、城鎮和鄉村。」
****
一群瓦釋族的年輕人,接受了傲慢的釋迦族人以及專橫的婆羅門的收買,把佛陀住的尼拘律樹園團團圍住。他們有聲有色地編造各種謊言,對佛陀進行嘲諷、譭謗和攻擊。
佛陀聽到外面一陣騷動,但他還和往常一樣,無動於衷,寂靜安詳。可是提婆達多再也忍不住了,激動地站了起來。
「世尊,我去使這些壞種們閉上他們的臭嘴。」提婆達多怒氣沖沖地說道,揮動著右拳。
「提婆達多,坐下來。他們罵的是我,我能忍受他們的諷笑和辱罵。」
「世尊,他們真是些狗養的。這些賤民們受了釋迦族人和婆羅門的唆使,真正的幕後使者是釋迦族人和婆羅門。」
「他們為什麼要侮辱我?」佛陀問道。
「世尊,他們說,你把釋迦族的江山奉送給拘利人。他們說,你從拘利人那兒撈取了賄賂。他們還說,你希望得到美麗的拘利女人。」
「提婆達多,我對他們的指控是無辜的。我不可能成為他們辱罵的那種人。所以,我並不受他們辱罵的任何影響。」佛陀說道。「世尊,他們還說,你頭上沒有頭髮,嘴上沒有鬍鬚,同不可接觸的賤民們住在一起,穿著從墳墓堆裡揀回來的衣服。」
「提婆達多,他們講的是真話,怎麼能說他們在罵我呢?這些無知無智而又無法無天的年輕人正在完成交給他們的任務。當他們完成任務以後,他們就會散伙 離開的。噢!眾弟子們,把我當作你們的榜樣,要沉著,要堅定。洩忿報復之事從來不與佛弟子沾邊。已經是午夜了,我想稍微休息一下。你們也就隨便在廟裡哪個 地方休息一下吧。」佛陀結束了他的談話。
佛陀好似沒有聽見從寺外四面八方傳來的吵鬧聲,微微閉上雙眼,大腦始終持寂靜。眾弟子站起身來,禮拜了佛陀以後,悄悄地離去,他們各自在尋找過夜的地方。可是,提婆達多卻偷偷地溜出寺廟,來到廟外,做著一副人嚇人的樣子,對那不可一世的人群吼叫道:
「低賤的狗雜種們,住口!快給我住口!我是提婆達多。」他的喊聲在夜空裡迴盪。遠處貓頭鷹的啼叫聲也一下子停了下來。
第十五章
我從來沒有把來尋求我幫助的人拒之門外。
/佛陀
自從淨飯王去世以後,王宮內院的一切都變得淒涼不堪。所有年輕力壯的男女僕人都被調離王宮,來到國王大名自己的宮殿。大門口沒有一個看門的人,渣 滓、垃圾堆在門口,越積聚越多。在夜裡,迷路的奶牛跑到宮庭內院,舒舒服服地睡在草地上。而原來的牛棚圈裡,卻不見一頭牛、一匹馬。無論是庭院內,還是宮 門口都沒有一盞燈,四週一片蕭條。
老王后喬曇彌在緊張、疑慮中度日如年。她在女兒盧帕難陀以及蘇寶在另外一個老女傭人的陪伴下,深居不出。屋子裡沒有一個得力的男人來保護她和她那美麗的女兒。就在釋迦族和拘利族簽訂和平條學的當天夜裡,一群反對者拚命地向宮內暴雨般地投扔石塊、瓦片。
耶輸陀羅和羅候羅住的房子也被搞得不像樣子。
現在,這兩所屋子裡,沒有一個人可以安安穩穩地睡覺了。夜裡,散發著臭味的蝙蝠不僅把窩築在黑暗的牆角,它們也開始把窩移到床上來。在院子內,貓頭 鷹棲息在廟花樹上,鳴鳴啼叫。偶然之間,還有一兩塊碎瓦片掉到房裡。一陣陣殘風吹打緊閉著的大門和窗戶。當這些聲音暫時消失的時候,屋子內就會傳來一陣陣 不安的腳步聲。
每當耶輸陀羅驚醒時,小羅候羅也就會趕忙坐起來,從他的枕頭下,一把抽出他父親留下的那把寶劍,安慰他的母親。
「媽,你睡吧,我來保護你。如果哪個敢過來,我就用寶劍戳他。」
「孩子,你睡吧!還是我來保護你。」耶輸陀羅說著。
「不。媽媽,你睡吧,不要害怕。」
庫久達羅昏沉沉地睡在靠近床鋪的地板上。這時,一隻蝙蝠掙扎著擠進屋子,嗡嗡地在房中亂竄,留下一陣陣惡臭,然後又一頭攢了出去。冰冷的露水珠,穿 過破碎的瓦片,滴漏下來。小羅候羅手裡緊緊地握著父親的寶劍,坐在床上。不一會兒,他就開始前俯後仰地打起瞌睡來了。耶輸陀羅輕輕地拿開他手裡的寶劍,然 後又輕穩地把他的頭放在枕頭上,溫柔地撫摸著,不知不覺,一陣辛酸的眼淚充滿了她紅紅的眼眶。她擦了擦掉在小羅候羅肩膀上的淚水,努力使自己想念起佛陀慈 悲、安詳的臉。羅候羅舒服地蜷伏會身子,偎依在她的身旁。她的手慈愛
地撫摸著羅候羅的頭。當她正要閉上眼睛,睡下來時,羅候羅在夢裡突然笑了起來,他一下子坐了起來,雙手合著掌。
「噢!孩子,什麼事?你做夢了吧。」耶輸陀羅問道。
「媽,我在夢裡見到父母了。父親正朝我走來,雙手抱著我,然後,他把我放在地板上,我就趕忙靠過身去雙手合起掌來。」
「孩子,除了佛陀-你父親以外,我們無處可以安身了。兒呀!這種貧困、無望的日子應該結束了。不僅僅是你和我,你的祖母和姨媽她們都孤苦得無依無靠。孩子啊!在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同皈依佛陀相比的了。兒呀!睡吧,孩子。」
「媽,我父親為什麼不來和我們住在一起?」
「孩子,出家人不會住在俗人的屋子裡。」
「媽,什麼叫俗人的屋子?」
「孩子,我們的屋子就是俗人的屋子。出家人說,俗人的屋子是一個火坑。」
「媽,我們的房間有火嗎?」
「有。就因為這種火,石頭、瓦片掉進屋來,這樣,我們常從噩夢中驚醒過來,遭受各種各樣疾病和痛苦的折磨。」
羅候羅沒有再問下去,他出神地想了好久,然後又不住地點著頭。
耶輸陀羅又把他的頭放在枕頭上,用毯把他的整個身子蓋好,然後,她又深情地親吻了露在被外的小臉,心酸地說道:
「孩子,我祈禱無上的佛陀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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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似火的夏日,把利菜威王國烤得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可是,雨季裡,路上到處都是污泥濁水坑漥不平。再加上河水猛漲,人們外出十分困難。就在農曆十 月至十一月之間,氣候更加惡劣,狂風夾帶著冰雹,從北方呼嘯而來。在這樣的季節裡,只有在繁華的摩揭陀國,才偶然有商旅往返於路中。可所有這些也只有在印 度季風沒有到來之前,恆河沒有氾濫時才能見到。
就在農曆十月的一天,利菜威的天氣糟糕到了極點。六位婦女,剃著頭,身披黃色袈裟,帶著一個小孩,艱難地行走在前往毗離的路上。她們從迦毗羅衛國到 這裡,已經走了兩天兩夜了。五十五歲的老王后喬曇彌現在已經是筋疲力盡,在她女兒盧帕難陀的攙扶下,才能勉強地朝前移動腳步。可在第三天裡,盧帕難陀自己 也累得頭昏腦脹,疲憊不堪,再加上又不習慣這樣步行,以及如此惡劣的
氣候,和她母親一起,雙雙倒在爛泥坑裡。庫久突然趕忙奔了過去,一把扶起老王后。
每隔三四里,她們就在沿路的客棧裡休息一會兒,燒飯充飢。飯後,她們要在那裡度過一個個徹夜不眠的夜晚。由於人地生疏。她們害怕得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這樣,她們忍受了千辛萬苦,經過十天的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毗捨離。
十天來,羅候羅一直拉著他媽媽的手,搖搖晃晃地和母親走在一起,沒有抱怨,沒有撒嬌。這時,他費了好大的勁,抬起沉重的頭,望著他的媽媽,哀求道:
「媽媽,抱抱我吧!」
一聽到兒子這絕望而又軟弱無力的聲音,耶輸陀羅馬上停了下來。她自己也早已累得說不出話來,但她還是強打起精神,左手不住地撫摸著兒子的頭,把兩條軟弱無力的腿攏了攏,輕輕地把他拉近身邊,吃力地說道:
「兒子啊!」她所能說的就是這些,緊接著,熱淚滾滾而下,一下子掛滿了兩腮,她的鼻子堵塞了。
「媽媽,抱抱我吧!」
耶輸陀羅抬起她的左手,擦了擦眼淚。她雖然早已支撐不住了,但是,她的精神充實了她身體所缺少的力量,她伸手抱起兒子。突然,她站立不穩,向後一歪,栽倒下去。羅候羅像一片飄落到地上的枯葉,滾倒在一旁。
在此以前,耶輸陀羅和羅候羅還能勉強忍受勞苦,沒有昏倒。但現在,當般奢般提看到她們也倒下去時,她就放聲大哭起來:
「噢!天啊!天啊」她搖顫不定地坐到地上。
庫久達羅一直攙扶著老王后,這時,她趕忙跑到盧帕難陀身邊,一把抓過她手裡的水壺,然後,又喘著粗氣,奔到耶輸陀羅身邊。小羅候羅渾身劇痛,早已哭 得喘不過氣。他的右手被劃破了,流血不止。他想站起來,當他認出倒在他身旁的是母親,他強嚥下淚水,一邊哭喊著,一邊爬到母親身邊,試圖把她扶起來。
「媽媽,我的媽媽!」他大聲地叫了起來。
庫久達羅在她女主人的臉上灑了一點水,然後,就緊張、不安地蹲在一旁。不久,耶輪陀羅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不一會兒,漆黑的夜空刮起陣陣凜冽的寒風。她們已可以模模糊糊看見毗捨離處的燈光了。當耶輸陀羅聽說毗捨離就在眼前時,她的心 髒就像注入了新鮮血液,一下子又跳動了起來。她又一次睜開眼精,把頭從庫久達羅的膝蓋上抬了起來,然後她又掙扎著站了起來。這是她盼望已久的喜訊。
不僅對耶輸陀羅,對其他所有人,這都是一個充滿希望、吉祥如意的預兆。
「女兒,那裡一定是我們菩難的終點。我的兒子將幫助在貧困中掙扎的我們。他的庇護,將給我們帶來解脫。女兒,我們走吧。」喬曇彌聲音嘶啞地說道。
老王后不想再讓庫久達羅攙扶自己,她筆直地站了起來,又上路了。
伴著一陣刺骨的寒風,天空突然下起傾盆大雨。寒冷中,她們渾身開始顫抖起來。黑暗裡,她們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泥水中,但她們一次又一次地爬了起來, 沒有一個人想停下來在路旁的木棚裡躲躲風雨。羅候羅拉著他母親的手走在最前面,蘇寶和克魯德的妻子走在後面,頭上頂著做飯的工具。為了鼓舞自己,她們都默 默地呼喊著佛陀的名字。
突然,黑暗中,一個男子漢頭頂著遮雨的芭蕉葉,迎面走了過來,正與走在前面的喬曇彌撞了個滿懷。那個男子漢毫不在乎,可年老體弱的王后卻「咕咚」一聲摔倒在地。當那個男子漢弄清楚同他相撞的是一個人時,他才鎮定下來,說道:
「對不起,不是故意的,請起來吧。願佛陀保佑你!」
喬曇彌支撐著站了起來,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巴,手背不停地擦著顫抖的嘴唇。她想說話,但又說不出聲來。她便順手抓住那個還站在跟前的陌生人,這卻使那個人大吃一驚。
「確實不是故意的,請原諒我。在黑暗中,我真的沒有看見你。」陌生人又一次向她賠禮道歉。
她又擦了擦抖動不已的嘴唇,急不可待地說道:
「噢!哎喲,你剛才提到佛陀?」
「是的,我以佛陀的名義向你祈福。」陌生人又說道。
「他在哪裡?他在那裡嗎?告訴我,朋友,快告訴我,使我們得到輕鬆和解脫。」激動不已的王后呼喊了起來。
當陌生人看到其他人也圍了上來時,他莫名其妙地驚呆了。他四下看了看,聽出全是女人的聲音。
「我真的感到驚訝,在如此寒冷的氣候下,即使在白天,人們也不走出屋子,更不用說是黑夜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名事?除了這個小孩以外,你們都是婦女。你們說,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朋友,十天了,為了能見到佛陀,我們從釋迦王國的迦毗羅衛城,長途跋涉,來到這裡。請告訴我們,在哪裡可以見到佛陀?」
「他現在就住在郊外的庫特科羅講堂,我叫蘇密特,我常常聆聽他的教誨。在聽他講法時,我有時甚至忘記了天黑,或者是天氣發生了變化。」
喬曇彌滿懷希望地說道:
「朋友,我們真是幸運。我們跑了這麼遠的路,就在我們筋疲力盡的時候,遇到了你。朋友,我是喬曇彌王后,佛陀的義母。那個手拉小孩的就是耶輸陀羅王妃,佛陀還過著世俗生活時,她就是他的妻子。我們不認得路,又舉目無親,如果你能帶我們到他那裡,我們將感激不盡。」
蘇密特高興地接受了王后的要求。他拿起芭蕉葉,遮在王后的頭頂上,領著她們朝前走去。
****
這天晚上,佛陀就住在郊外樹林中的庫特科羅講堂裡。這時,講堂裡燈火通明。耶輸陀羅第一個看見了佛陀。一看到佛陀,她就馬上站住了,雙手合十,伸到 前額,頂禮了佛陀,她渾身被泥水濕透了,身體和精神極度勞累。她不好意思再看佛陀一眼,呆呆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然後,她把羅候羅拉了過來,不住地撫摸 著他的頭。這些不幸的女人,一見到佛陀,都你瞧著我,我瞧著你,不知如何是好。她們在老遠的地方就禮拜了佛陀。不一會兒,她們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哭起 來,盡情地發洩出壓抑了多時的心酸和悲傷。
羅候羅從母親的懷裡脫開手,不顧母親的再三阻攔,逕直奔到佛陀跟前。他穿著濕淋淋的衣服,一頭撲倒在佛陀面前,一把抓起佛陀的袈裟,擦著臉上的污泥,接著,他就「哇」一聲哭了起來。佛陀扶著他的肩膀,把他叫了起來。看著他那疲勞、可憐的身子,佛陀首先祝福了他。
「孩兒,羅候羅,願你如意,覺悟正道。」
在佛陀愛的撫摸下,羅候羅漸漸地停止了痛哭,但他還是不住地小聲抽泣著。最後,他停止了哭聲,抬起頭,如從噩夢中醒來一樣,開始左顧右盼起來。
「我敬愛的父親,救救我們吧!太可怕了。我母親、祖母和姨媽正在苦難中掙扎。蘇寶、瑪拉、和庫久達羅也在痛哭。噢!我親愛的父親,救救我們大家吧!」
阿難陀遠遠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提婆達多不知道這些痛苦的女人是誰,就跑了過來,想打聽一下。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姐姐就在其中。一聽到她弟弟的說話聲,耶輸陀羅就伏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她雙手摀著臉,伏在地上痛哭,只能聽見人的說話聲,而看不見這時所發生
的一切。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睜開眼睛,向亮處瞧了瞧。她弟弟的聲音消失了,但看見佛陀帶著羅候羅朝她走來。如同一個口乾如燥的人,看見了一股清泉,她喜悅地望著佛陀的身影,站了起來,擦乾了眼淚。這時傳來了佛陀慈悲、圓潤的聲音。
「從黑暗中走出來吧!光明就在你們眼前。佛陀就是你們的依怙。」
喬曇彌王后和蘇寶累得站不起身來,她們就從黑暗裡爬了出來。最後耶輸陀羅也跟著爬了出來。她頭髮蓬亂,渾身沾滿了泥水,身子顫抖不已,一步一步地朝前走來,差一點暈倒在佛陀跟前。她使勁地想合拿行禮,但她的雙手還是軟弱地垂在兩旁。
「母親、耶輸陀羅、盧帕難陀、瑪拉、蘇寶、庫久突羅,我對你們說,我希望你們大家都好。你們從黑暗中跨入光明,來到我的身邊,尋求我的保護,我將保護你們。不要在跪在地上了,望著我。」
她們一個個站了起來,然後又坐在了地上。她們雙手合掌,伸到前額,又一次向佛陀行了禮。這時,她們才仔細地凝視著佛陀慈悲、寂靜的臉。突然,她們的疲倦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喬曇彌仍然合著掌,放在前額,首先說道:
「兒子啊!我的奶水哺育長大的兒子啊!你的身影,以及你平靜安穩的話語給我快枯竭的心帶來了舒適。幾天以來,我們遭受了難言的痛苦和困難。兒呀!當 你父親在世時,我在王宮裡享盡了榮華富貴。但現在又不得不從千里之外的迦毗羅衛國趕到這裡。我受盡了痛苦和折磨,所有這些都好像夢一樣。兒子啊!除了你, 我們無處可歸了。我們真是貧窮無望了。」
「母親,你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樣的寄托呢?」
「兒子,你不會拒絕我們吧?我們來尋求你的庇護,經受了千辛萬苦。噢!兒啊,如果你不允許我們加入僧團,我們也只好死在這裡了。噢!兒啊,想一想我用奶水餵養你的恩德吧,兒子啊!救救我們吧!」
「母親,我不會拒絕你,以及這裡的所有女人。我從來沒把來尋求我幫助的人拒之門外。我也從來不認為男尊女卑。但是,請聽我說,一旦我為你們開創了比 丘尼僧團,成千上萬的婦女就會要求我以及我的弟子為她們授戒。即使在我圓寂以後,她們也會要求從舍利弗、目犍連繼承下來的僧團處授戒。母親,一些受了戒的 耆那比丘和比丘尼,住在深山老林裡,忘掉了所有的清規戒律,就像世俗人的妻子和丈夫一樣生活在一起。我並不希望,在我圓寂以後,跟隨我的比丘和比丘尼也從 事這種道德墮落、腐敗的生活。母親,那會減弱我的想法。」
「兒子,你先替我們授戒,然後對比丘尼僧團制定嚴格的清規戒律。我們將遵守你制定的一切戒律。」
「母親,我不能授予比丘一套戒律,而授予比丘尼另一套戒律。因為我平等對待一切男女。我反對的是,那些冒充出家的比丘和比丘尼住在一起。他們被世俗的慾望所吞沒。」
「噢!兒啊!難道我們就沒有解救的方法了嗎?」老王后淚如雨下,傷心地哭了起來。
蘇寶跑著朝前移了移,前額靠在地上,哭訴起來:
「世尊,您為什麼不悲憫我們這些不能選擇出身的女人?難道我們女人就不能理解解脫之道?」
「蘇寶,你們能。我從來沒有說過女人低下,更沒有說你們應該受到慢待。蘇寶,女人可以了悟解脫之道。」佛陀說道。
「世尊,這樣的話,就給我們開示解脫之道吧!我將一生追隨佛法僧三寶。世尊,您還記得吧,我是怎樣啟發了您了悟今生後世諸苦的。我那時還是一個喪失 理智、流落街頭的女子。可我曾經也是高傲的釋迦族人尋歡作樂的名妓。為了幫助像我這樣的人,你曾說道,無論道路多麼艱難,困難多麼嚴峻,您將精進、奮勇, 為了無數現在眾生和未來眾生探求解脫之道。世尊,您還記得吧?你曾答應過我,我們現在無依無靠,一貧如洗。可憐可憐我們吧!世尊,接受我們加入僧團吧!」 蘇寶哀求道。
「女士們,我並沒有說,你們將不會從我這裡得到授戒。我只不過是告訴你們,如果我接受你們加入僧團,有些事情就會發生。儘管如此,我接受你們加入僧團。不過,在這之前,女士們,你們需要休息。舒舒服服地休息一個晚上,然後我將給你們授戒。」
第十六章
人們能得到的無上快樂就是幫助孤苦伶仃的人,使他們得到幸福。
/佛陀
由於對生活的厭倦,烏帕拉瓦尼來到了佛陀居住的庫特科羅講堂。她為自己一生感到羞愧,顯得十分頹廢、失意。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單獨面見佛陀,傾訴她的 遭遇,並加入僧團。兩天以來,她一直在尋找、等待這個機會。庫特科羅講堂一天到晚擠滿了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信徒。佛陀給他們說法以後,就在眾弟子的陪同下, 外出化緣,然後又在眾弟子的陪同下回到講堂。她看見,一些曾經飽嘗世間滄桑之苦的人,來到佛陀身邊,尋求解脫之道。在這些人中間,她發現一群婦女也同樣辭 親別友,出家受戒。她親眼看到,阿羅漢大迦葉在家時的妻子巴德克皮蘭尼,披著比丘尼袈裟,來到佛前受戒,加入了僧團。還有,她也看到了為這位貴族婦女出家 而舉行的隆重授戒儀式。
在第三天,烏帕拉瓦尼暗自下定決心去見佛陀。只有這樣,她才能得到她的目的。她站在老遠的地方熱切地凝視著佛陀。當佛陀獨自出來經行時,她急不可待地衝到佛前。
「世尊,原諒我。三天以來,我一直在等待著單獨見您。但是,我沒有找到這樣的機會,寬恕我吧!」她一邊說著,一邊在佛陀面前跪下。
「夫人,告訴我,無論在什麼時候,我都願意聽像你這種人的訴說。告訴我,女士,你為什麼要單獨見我呢?」佛陀問道。
「世尊,我是一個十分不幸的女人。我有一段不光彩的經歷。」
「夫人,站起身來。告訴我你的遭遇。我願意聽一聽。」
烏帕拉瓦尼站了起來,眼睛望著地上,心情複雜的撥弄著手指,她開始講述她的身世。
「世尊,我曾嫁給薩瓦蒂城一個貴族的兒子,我的丈夫是一個商人。他奔忙於各國之間,用車戴著商品,到處做生意。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幾個月。就在我懷 孕的那一天,他還和往常一樣,到王捨城做生意去了。但他卻不知道我已懷孕。世尊,當我懷孕的情形可以明顯地看到時,我的丈夫還沒有回來,我的公公就懷疑 我,說我行為不檢點,並因此而懷孕。他認為我給他家丟盡了臉,就把我從家
裡趕了出來。我強忍著悲傷,來到王捨城。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找到我的丈夫人。」
可是,在離王捨城不遠的地方,我突然感到臨產前的一陣劇痛。我生下了一個像金色塑像一樣漂亮的男嬰。我把男嬰交給一個乞丐,自己去找清水清洗身子。 想不到,當我回來時,我發現我的兒子不見了。找不到丈夫,又丟了兒子,我受到極大的刺激,我瘋了,毫無目標地流落街頭。最後,我被一個盜賊頭子抓住了。他 被我的美麗迷住了,迫使我做了他的妻子。不久以後,我替他生了一個女孩。這個盜賊十分粗暴、野蠻,甚至殘忍。有一天,他挾著我女兒的脖子,猛地在床沿上砸 了好幾下,我女兒的頭部由此受了重傷。由於害怕我那個邪惡丈夫,我就偷偷地溜走了,來到王捨城,為了謀生,我就只好做起妓女。
一天夜裡,一個年輕人和我同床以後,對我產生了感情。他就把我帶到他家,並開始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們就這樣生活下來。不久,他帶回一個年輕的姑娘, 並娶她為妻,這個女孩剛剛成年。這樣,我們作為她婚姻上的共同夥伴,生活在一起。一天,當我替這個年輕姑娘梳妝時,我發現她頭上有一塊傷痕,一問,才知 道,她就是我和盜賊生的女兒。
世尊,事情到此結束還好了。可是,在另外一閒談中,我瞭解到,我現在的丈夫,不是別人,正是我丟失的兒子。世尊,我把兒子當作丈夫,把女兒當作丈夫 的夥伴,生活在一起。世尊,真相大白以後,真令人噁心啊。從此以後,我神魂顛倒,不知東西。聽人說您在捨衛城,我就放棄了自殺的念頭。我是專門來這裡的。 世尊,我真感到恥辱。我無臉再見一個男人和女人。我憎惡生活。救救我吧!允許我出家吧!烏帕拉瓦尼一口氣講完了她的人生經歷。
佛陀說道:
「夫人,我准許你出家。你先去見喬曇彌,她就住在樹林那邊的庵堂裡。告訴她,我已經同意你出家了。你就從她那兒受戒吧。」
佛陀話音剛落,烏帕拉瓦尼連向佛陀行禮的事都忘記了,立即轉身跑開了,去尋找樹林那邊的庵堂。
****
傍晚時分,涼風徐徐。烏帕拉瓦尼踏著輕鬆的步子,穿過由陽光反射過來的長長樹影,朝庵堂走去。她出家的希望馬上就要實現了。她獨自朝前走著,她看見,在樹林中,許多比丘坐在樹影下修習禪定。突然,一個年輕人朝她追來。
「站住。」年輕人叫了起來。
烏帕拉瓦尼看到,這個年輕人的眼睛裡充滿了慾火,她一下子被嚇得魂不附體。她不敢停下來搭腔,便開始拚命地奔跑起來。但,一會兒,她還是被那個年輕人一把抓住了。
「你想往哪兒跑?」年輕人抓著她的手,問道。
「我要去尼姑庵。」烏帕拉瓦尼答道。
「幹什麼,親愛的?」
「放開我。哎唷!放開我。讓我走吧。」烏帕拉瓦尼乞求道。她想抽開身子,使勁地用手抓住他的手,用口咬他的臉。
「放走到手的寶貝是多麼的愚蠢!親愛的,我不會讓你走的,你比那些年輕少女更有魅力,你的雙眼就像受了驚的梅花鹿的眼睛一樣。親愛的,你這纖長的楊 柳腰、寬大的臀部,如同天鵝般的胸脯,所有這些都不是生下來讓你去過隱士生活的。來吧,親愛的,你快逼我發瘋了。抬起你嬌嫩的手臂,把我緊緊地抱在你的胸 前。望著我,你充滿害怕的眼神,就如一束光線,穿透了我的心。最親愛的,你還想要什麼呢?我將給你希望得到的一切。回來吧!我親愛的。」這個浪蕩的男子, 被慾火燒得失去了理智。
「年輕人,收回你的手,我已經看透了感情的誘惑。我剛得到佛陀的恩准,到喬曇彌比丘尼那兒去受戒。」
「親愛的,你在說什麼?什麼受戒不受戒的。在那鮮花滿枝的薩拉樹下,有一座清涼、舒適的茅草屋,外面微風輕輕地吹著。親愛的,解開你的衣服,讓我們就把這柔軟的薩拉花當作我們的愛床吧!」
「我對這種低賤、庸俗的性愛沒有任何慾望了。情慾使你迷妄。年輕人,讓我走吧!」烏帕拉瓦尼請求道。
狂熱的激情使年輕人失去了理智,他不顧一切地把她抱在懷裡,親吻著她的眼睛、嘴唇和胸脯。烏帕拉瓦尼不住地掙扎著,胡亂地咬著這個被激情熔化了的年輕人。
「親愛的,你咬吧!但不要咬出血來。輕輕地咬吧!但不要把你的齒印留在我的皮膚上。親愛的,掙扎吧!我喜歡這樣。如果你希望的話,我還可以讓你溜 走。但是,像摘一朵花蕾一樣,我會很快把你抓住,把你抱在懷裡,親吻你的全身,噢!我溫柔的女人,你看到那邊那棵薩拉樹了吧,那正是情人的涼亭,美麗動人 的女人啊!明亮得如同茉莉花,可愛得如同紅玫瑰。對於我們來說,苦行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呢?我將把舒適奉獻給你。我將保護你。年輕人聲音激昂地
發著誓。」年輕人叫了起來。
****
拉得長長的樹影消失了,黑暗又把夜幕拉了下來。烏帕克瓦尼坐在涼亭的地上。雙手捂著臉,開始哭泣起來。
「輸荻羅,你幹什麼啊!你殺了我反而更好。我怎麼有臉再去見佛陀?我也不能到喬曇彌那兒去了,你誘騙我做錯了事。你造了多大的罪孽啊!天哪!天哪!」
輸荻羅一聲不吭,也沒有看一眼烏帕拉瓦尼,他現在想的就是怎樣從這裡溜走。他對所發生一切並不感到快樂。
「輸荻羅,告訴我,你幹了什麼?噢!你說話呀。」烏帕拉瓦尼一邊說著,一邊哭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東西折磨著我。我只知道,你的美貌使我發昏,我認識到世俗生活的毫無意義,我就拋棄了我的結髮妻子。好不容易得到我父母 親的同意,來找佛陀,準備出家受戒。可是,就在我走近他時,我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你。善良的烏帕拉瓦尼,原諒我吧!由於盲目和瘋狂,我做了這樣的事。善良的 烏帕拉瓦尼,我被我頭腦裡的魔鬼纏住了,我們都被它打敗了。」輸荻羅悔恨莫及地說道。
「噢!我該到哪裡去呢?」烏帕拉瓦尼傷感地說道。
「去見佛陀,把這件事告訴他。他會饒恕我們的。他最瞭解人的思想。我過一會兒也到他那兒去。」輸荻羅說道。
輸荻羅走在前面,給她指引著路。烏帕拉瓦尼默默地跟在後面,傷心地哭泣著。她感到恐懼和恥辱。烏帕拉瓦尼來到廟門口,她沒有直接走到佛陀前面而是站在外面流著淚。這時,佛陀正與利菜威太子在談話,他聽到外面的哭泣聲,喊道:
「烏帕拉瓦尼,過來吧。」
一聽到佛陀悲憫慈受的聲音,烏帕拉瓦尼心中一陣激動。使她感到吃驚的是,佛陀知道她來了,她跑了過來,「噗咚」一聲跪倒在佛陀跟前。她披頭散髮,臉色蒼白。
「夫人,你還沒有去喬曇比丘尼那兒?」
「世尊啊!您一同意我出家,我就迫不及待地朝那兒奔去。可是,世尊,在
半路上,一個名叫輸荻羅的年輕人擋住了我。他把我抱在懷裡並侮辱了我。噢!世尊啊,我是一個多麼不幸的女人,我的命運就是不幸,永遠得不到安寧。我 的美貌就是我的詛咒。世尊,可憐可憐我吧!我在去受戒的路上發生了不正當的行為,可是,不要因此而拒絕我!世尊,饒恕我這個凡夫俗子吧!」
「夫人,你沒有反抗輸荻羅的調戲?」
「世尊,我一看到輸荻羅,就好像見到魔鬼的影子,我被嚇得魂不附體,沒命地跑了起來,想逃避他。當他抱住我時,我拚命地抗爭著,一心想擺脫他的擁 抱,使勁地用拳頭打他,用手抓。但他就是不放開我,他用情愛的言語引誘我,把我抱住,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沒頭沒腦地吻著我,由於我的業障,我心甘情願地 接受了。世尊,我憎恨、厭惡我自己。世尊,原諒我吧!」
「夫人,我不責怪你。現在,你已真正明白了,庸俗的情慾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以此作為修證苦滅的象徵,精進不懈。你經歷了形形色色的磨難遭受了各種 各樣的痛苦,所以,你才真正瞭解人生。回憶所發生的一切,把這些作為脫離苦海的渡舟。像你這種人,一生經受了這麼多的不幸和打擊,最有資格出家了。你會馬 上悟真諦。夫人,我不把你看成是一個卑賤的女人。相反的,我把你看成是一個智慧高度成熟,對生活有獨特見解的女人。夫人,站起身來,我再一次同意你出家受 戒。」
烏帕拉瓦尼精神不禁一振,如同一朵彫零的花朵,在雨後又獲得了新生,她鼓起勇氣,站了起來。這時,一直躲在黑暗角落裡的輸荻羅也鑽了出來,走到佛陀跟前,在離烏帕拉瓦尼不遠處跪下,向佛陀行了禮。
「輸荻羅,你神色不定,你的精神好像正受到劇烈的折磨。這是什麼原因!」
「世尊,我是一個應該受到鄙視的庸俗之人。世尊,我引誘、欺騙了這位似我大姐的女士。我逼迫她,並甜言蜜語地哄騙了她,使她就範於骯髒的性愛。」輸荻羅說著,臉上掛滿了淚珠。
「輸荻羅,你已經達到了你一心追求的目的,你為什麼又不高興呢?」佛陀問道。
「噢!世尊,我不知道,是不是萬惡的欲魔纏住了我。」
「輸荻羅,魔鬼和佛性同時生存在你心裡。」
「世尊,自從聽了您的教法以後,我明白了世俗生活的果報。我好不容易徵得我父母、妻子的同意,我一心想過清淨的出家生活。帶著這樣一個心願,我滿懷希望地跑來找您。我到您居住的地方,但您不在那裡,我就到院子裡來找您。
後來,一位美麗動人的少婦。她正跪在您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對您講著什麼。世尊,我一點也不隱瞞地告訴您,當我看到這位臀部寬大,胸脯豐滿的少婦,我的 慾望就被激發起來,如同被覆蓋的煤渣又重新燃燒起來一樣,我的心又被點燃了。在她站起來的時候,我看到她明亮、媚人的眼睛。世尊,我忘記了我來找您的目 的,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我的思想全被她迷住了。世尊,性愛的慾望使我發瘋。後來,我就尾隨著她,並把她抓住。世尊,向我發分慈悲吧!一股恐懼感壓得我喘不 過氣來。我痛恨我自己。世尊,救救我吧!」
「輸荻羅,我會幫助你的。現在,你再看一看你剛才還瘋狂擁抱的烏帕拉瓦尼,望著她的臉,你現在又有什麼樣的感覺?」
「世尊,我有一股悔恨的感覺,我感到大腦劇烈的疼痛。世尊,我不能再看她的臉。」輸荻羅回答道。
「烏帕拉瓦尼大姐,現在,我對你說,你曾說過,你曾心甘情願地享受同輸荻羅的快樂。你現在又有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呢?」
「世尊,我有一種難以忍受的厭惡感、恥辱和痛苦感。這不僅是對這個年輕人,我對整個世界都深惡痛絕。」烏帕拉瓦尼說道。
「輸荻羅,烏帕拉瓦尼,對你們這些完全明白了情慾後果的人,我不想對情慾再作進一步的說明,輸荻羅幫助這位女士,帶她穿過這黑暗的森林,保護她的安全,把她送到尼姑庵,交給比丘尼喬曇彌。然後,你回來見我,我將替你授戒。你能做得到這些嗎?」
「世尊,我將把她當成我的親姊姊,並把她送到尼庵去。」輸荻羅低聲地答應道。
輸荻羅把烏帕拉瓦尼安全地送到尼姑庵,然後他又回到佛陀身邊。佛陀替他授了戒,從此,他身心顯得無比的快樂。半夜時分,他睡得既香甜又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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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溶溶的月光沐浴著大地上的樹枝草葉。遠近四周,蚱蜢的嘖嘖聲響個不停。漆黑的夜色籠罩著原野。從遠處苦行僧居住的墓地裡傳來陣陣豺狼的嘶 叫聲,使人膽戰心驚。隨著豺狼淒慘的號叫聲,一陣陣狗吠聲此起彼伏。突然,整個大地又是一片寂靜,無聲無息,給人一種寂寞和恐懼感。整個世界都進入了夢 境。
這時,佛陀正在院子裡經行,他以平等無礙的慧眼遍視整個世界。突然,他
的天耳神通把他的注意力帶到一個特定的方向,他聽到一個小孩恐懼的哭喊聲,與此同時,他的天眼也看到了這個小孩。
莎琶卡是一個年僅七歲的男孩,從夜幕降臨一直到現在。他的手腳被綁在墓地裡的一具屍體上,裸露的屍體發出噁心的臭味。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再也哭 出聲來了。他緊閉著眼睛,躺在那裡,盡力地呻吟著。每當他竭力嘶叫一聲,周圍的象群就停了下來,不再向前逼近。然後,它們又會竄上來,互相爭執,拖拉著屍 體,大口大口地吞吃鮮血淋淋的肉塊,一股股血液從屍體身上流淌下來,被捆在屍體上的莎琶卡一動也不動地躺在膿血之中。
小孩不停地呼喊著他的母親──世界上他最親愛的人來救救他。突然,一隻狼的鋒利牙齒咬中了他的小手,冥冥中,他突然想起佛陀,他所祈禱佛陀來做他母親應做的事,口中不停地叫道:「佛陀──媽媽。」
當他想到他馬上就會活生生地被殘忍的豺狼吞下去時,他恐懼得渾身顫抖起來。他閉上眼睛,可憐而又恐怖地搖晃著身子,他早已筋疲力竭,現在只好無聲地 哭喊。孩子在等著死亡的來臨。突然,四周又是一片寂靜,豺狼爭奪骨肉的「嘎吱」聲和哀鳴一下子消失了。小孩迷惑不安地睜開眼睛,透過晶瑩的淚花,他看到一 線慰人的亮光。悲憫救苦的佛陀就在他的眼前。他走近小孩,慈愛、和善地對他說道:
「孩子莎琶卡,不要害怕。我救你來了。我將保護你,孩子莎琶卡,我是佛陀,你可親的父親。」
莎琶卡疲累到了極點,早已不能開口講話了。屍體的情形使人噁心嘔吐,佛陀蹲下身來,一邊一道一道地解開捆在小孩身上的繩子,一邊對莎琶卡說道:
「孩子,我是來找你的。孩子,我是來解救你的,過了一會兒,我就會使你自由,不要害怕。」
佛陀解開了綁著的繩子,並把屍體移開。可是,莎琶卡還沒有完全恢復理智,更坐不起身來。神思恍惚之中,他抬起頭,凝視著佛陀。佛陀說道:
「孩子,起來吧。不用害怕,清醒一下你的意識。」
莎琶卡從屍體流出來的粘液中爬了起來,好像剛剛從惡夢中甦醒,佛陀撫摸著他的頭,拉起他的手,這時他才完全清醒過來,「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孩子,你害怕了嗎?」
「噢!世尊,我以為我已經被嚇死了呢。」
「你為什麼要哭呢,莎琶卡?」
「我一想過去我就害怕。噢!世尊,我的身上發著臭味,我是多麼骯髒啊!」
「你身上的味道可以被洗掉。」佛陀說道。
佛陀攙著莎琶卡的手,來到一條經苦行僧林園與公墓之間的溪水邊,用清涼的水替莎琶卡洗了身子,然後,拉起他的手,說道:
「孩子,說吧,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世尊,我沒有父親,我母親還活著。我父親死後,我的繼父來到我家。他太可怕了。他有一大把鬍子,他的頭髮像熊毛一樣。不久我媽生下了一個小女孩, 他喜歡我這個妹妹。只有我媽疼愛我。無論我是在吃飯、睡覺還是坐著說話,我的繼父總是罵我,打我。昨天晚上,我妹妹在搖籃裡一個勁地哭了起來,我繼父以為 我惹了她,他就擰我的耳朵,並重重地打了我一個耳光,我痛得哭了起來,我妹妹因為害怕,哭得更起勁了。我想,他又要打我了,我就坐在地上,用手摀住我的耳 朵。當時,我媽媽不在家。聽到我還在抽泣,我繼父就走了過來,拿起一根繩子,要綁我。我嚇得溜出屋子,開始四處亂竄地跑了起來。這樣,我就來到了這塊公 墓。他一個勁地在後面追我不放。在這塊墳地裡,不管我呼喊、哀求,把我推倒在地,用繩子把我綁在屍體上,然後,他就笑著走開了。」
「莎琶卡孩子,你現在哪裡不舒服嗎?」佛陀問道。
「世尊,我冷,我冷得發抖。」裸露著身子的莎琶卡回答道。
「那麼,莎琶卡,我告訴你,如果你想擺脫寒冷,你就活動活動你的身子。然後你就會感到好受些。」
莎琶卡跳了起來,可是,跳了十幾下後,他停了下來。
「莎琶卡,你現在又有什麼不舒服的嗎?」
「世尊,我已經不冷了。可我現在感到餓極了。」
「當你吃飽以後,你的不舒服就會從此消失了嗎?」
「不,世尊,那時,我要我媽媽。」
「見到你媽媽,那又怎樣呢?」
「然後,我將再一次受我那個殘忍繼父的毒打。世尊,我總是在驚慌和害怕中生活,我的繼父不許我睡覺。所以,我就學會了用雙手摀住耳朵睡覺,生怕他在我睡覺時把我勒死。」
「孩子莎琶卡,你嚮往平安、滿足、沒有害怕、充滿幸福的快樂生活嗎?」佛陀問道。
「世尊,我想呀。披著袈裟的小羅候羅天天跟隨著您,他多幸福、快樂啊!
沒有誰比他更快樂的了。」
****
阿難陀坐禪一直到半夜。起座以後,他來到佛陀的住處,想在睡之前向佛陀問安。他發現佛陀出去了,在寺廟裡沒有找到他就來到庭院外,他看到佛舵手拉著一個赤身祼體的孩子朝寺廟走來。當佛陀來到寺裡坐下以後,莎琶卡就躺在佛陀的腳旁,雙手抱著脖子,就想睡覺。
「孩子,你想睡覺吧?」佛陀問道。
「是的,世尊,我可以無憂無慮地睡在你的身旁。」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雙手抱著脖子呢?」
莎琶卡這才明白過來,雙手摀著脖子睡覺已經成為他的習慣。這時也趕忙把手從脖子處收回並伸直。
「莎琶卡,你不感到飢餓、寒冷嗎?」佛陀問道。
莎琶卡回答道:
「世尊,我不冷也不餓。我在家裡時就習慣了飢餓和寒冷。當我在您的腳旁時,既不感到餓,也不感到冷了。現在,我只覺得我得到了巨大的解脫。」
小孩子太累了,不一會兒,他就睡著了。佛陀對默默站在一旁的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這個可憐的孩子被拋棄在墳墓叢中,被綁在一具屍體上。我救了他,替他洗了身子,並把他帶到這裡,阿難陀,你看他睡得多香。人們能得到無上 快樂就是幫助像他這樣孤苦伶仃的人,使他們得到幸福。阿難陀,在我們徵得他父母同意以後,就給他授戒。在此之前把他安置在寺廟裡。現在,你把他抱到你的房 間,並在一個合適的地方給他鋪一張床。」
阿難陀沒有做聲,他懷著無限敬愛的心情,望著佛陀,撫摸著佛陀沾滿露水的腳,然後站起身來,把莎琶卡抱在懷裡。
雄雞啼叫,報告著早晨的到來。佛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來回走了一會兒。然後,他回到他的寮房,躺在替他準備好的床上,獅相側臥。
第十七章
我的僧團是為芸芸眾生而設立的,並不是專門為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種姓的。
/佛陀
佛陀在毗捨離渡過了雨季和冬季。就在農曆二月的一天,他離開了毗捨離,行化了恆河流域的瑪拉和安歌王國,穿過那爛陀、王捨城蘇輸瑪羅城。此時,佛陀的名聲傳遍了廣大地區,已至喜馬拉雅山和庫茹人捨托,南及卡檁草,西到威題雅的安晚第,東達恆河入口處的晚歌。
一天,提婆達多帶一百多個比丘從王捨城而來,他們都出生於剎帝利和婆羅門種姓。這天,他們就在佛陀居住的宮釋帝寺過夜。儘管佛陀一貫反對種姓制度, 但是提婆達多頑固地討厭與首陀羅、吠捨種姓的人來往。他總是千方百計地與國王、貴族和富人交往、拉關係。不久以後,他就建立了一個強大的追隨他的團體。自 從他與頻沙羅王的王子阿奢世結交了以後,他的高傲,專橫跋扈越來越使人難以忍受。他以數百僧人的領袖自居,一路從王捨城來到柯沙毗。
****
無論佛陀在哪裡,他的弟子都從不高聲喧嘩,從來不會有聲音從一個房間傳到另一個房間。可是,這天早上,提婆達多來到這裡後,宮釋帝寺院內吵吵嚷嚷聲 就響個不停。提婆達多到處尋找著阿羅漢優波離的房間。優波離精通佛法和戒律,素有持戒第一之稱。提婆達多竄進他的房間,不問青紅皂白,一把抓住他的脖子, 開始指責起他來,緊緊跟在提婆達多後面的柯卡利可比丘也蠻橫地衝了上來,抱住優波離的脖子,猛地一下把他推出房間,然後又把他拉到大廳。他們指著優婆離的 鼻子,大吵大嚷起來。好幾百個比丘睜大著眼,望著他們。
「他是一個阿羅漢,但他改變不了他低賤的本姓,僧眾們,看看這個下等賤民。我們不要再理他了,我們應該痛恨他。」
「朋友,我犯了哪一條清規戒律?即使我有冒犯之處,在你侮辱我之前,你也只可以先告訴佛陀,然後再作出決定。朋友們,既為佛子,就不應該做出如此庸俗的行為。這太不像話了!」
「出家人,即使把你在火爐裡溶化也不能除掉你的不淨。你這種首陀羅人的
劣性是永遠改變不了的。」柯卡利可又大聲嚷嚷起來。
「比丘提婆達多,我要你解釋你為什麼要欺辱我。」阿羅漢優波離說道。
「優波離比丘聽著,你還記得吧?今天早上,你端了一盆水去了盥洗室,而你卻把剩下的水留在盆裡了,是嗎?」提婆達多振振有詞地質問道。
「是的,我記得。不過,我並不知道這是犯戒。我將去詢問佛陀。如果這件事被宣佈是犯小戒,我以後將謹慎小心,不再重犯。」阿羅漢優波離平靜地說道。
「出家人和高等貴族居士也認為這是不對的,那麼像你這樣的阿羅漢犯了以後,這難道還可以饒恕嗎?你為什麼口口聲聲地說是戒律上的失誤?而你卻習慣地 在你的房間大小便,和剎帝利種姓的人住在一起,你應該規規矩矩。你用糞便玷污了你的房間,而你卻說這是戒律上的疏忽。但對我們來說,這是對清規戒律不可饒 恕的侵犯。」提婆達多放聲大叫了起來。
「我將去詢問佛陀。我將遵守、服從他的決定。」阿羅漢優波離說道。
「佛陀的決定對於我們無足輕重,從今而後,我們與你一刀兩斷。我們要摒棄你,把你當成一個可惡的東西。」提婆達多反駁道。
沒有一個人替阿羅漢講一句公道話。雖然那麼嚴持戒律、精通經律的僧人沒有參與起哄,但是,那些冥頑不化的僧人們卻支持提婆達多比丘。他們繼續把優婆離當作活靶子進行冷嘲熱諷,大肆辱罵。
有一片劈頭蓋臉的噓噓聲和叫嚷聲中,阿羅漢優波羅來到佛陀住處。行禮之後,他就在一旁站立。佛陀問道:
「優波離比丘,誰在寺院內吵鬧?」
「世尊,是比丘提婆達多和他的同夥們。」
「為什麼?」
「世尊,他們是衝著我來的,我因此就找您來了。世尊,我想弄清楚,我是否犯戒了。今天早上,我從盥洗室出來,而把剩下的水留在水盆裡。世尊,以提婆達多為首的比丘認為這是犯戒,對我橫加指買。」阿羅漢優波離解釋道。
「優婆離比丘,這是犯戒。但談不上大戒,不要再犯就是了,提婆達多比丘叫你什麼來著?」
「世尊,提婆達多比丘抓住我的脖子,叫我首陀羅,柯卡利可比丘就這樣叫我。他們把我拉到大廳,把我圍在那裡,咒罵聲如同潮水向我湧來。他們甚至說,無論您對這一犯戒行為作出何種處理,他們都將把我當成犯了大戒的人,把我從僧團中開除出去。」
這時,寺院內又是一陣騷亂。阿難陀正等待著向佛陀報告這場風波。佛陀喊過阿難陀,告訴他把提婆達多和柯卡利可領來見他。
提婆達多和柯卡利可趾高氣揚地來到佛前。提婆達多雖然向佛陀行了禮,但他並沒有站在一旁去,而是筆直地站立在佛陀正前方,右手捏著拳頭。柯卡利可背著手,站在他的身後,他不住地向靜靜站在一旁的優波離瞪著眼。
接著是一陣深沉的肅靜。佛陀安靜地視察著他們的一言一行。提婆達多輕輕地放鬆捏緊的拳頭,放下手臂,低垂下腦袋,然後,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到一旁。柯卡利可也趕忙跟了過去。在兩個無法無天的僧人行了應行的禮節以後,佛陀對他們說道:
「提婆達多,誰是你的老師。」
「世尊,是你。」
「那麼,提婆達多,你有什麼權利抓著我的弟子,任意擺弄他,辱罵他,甚至宣佈對他的處理。」
「世尊,優波離比丘犯了戒。」提婆達多說著,眼睛望著地面。
「我知道。他無意之中犯了戒,可我並不把這看得很嚴重。但是,提婆達多,你所犯的戒要比這嚴重得多,你想分裂僧團,這是犯重戒。我的弟子們聽從我的勸告,遵守我制定的清規戒律。提婆達多,在你背後之人的誤導之下,你是不是試圖分裂僧團?」佛陀一針見血地質問道。
提婆達多比丘低著頭,望著下方,沒有作聲。
佛陀繼續說道:
「提婆達多,我再對你講一次,我十分明白你的意圖,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你正受到傲慢的折磨,你有謀私利的動機。你想得到的並不是解脫,而是領導的權 利。自從你加入僧團以來,你結交國王、王后和貴族。你是不是在追求以居士身份得不到的世俗利益、權力和名譽?提婆達多,你挾持業已解脫、比你更值得尊敬的 優波離,並辱罵他,這不是因為他犯了戒,而是因為他出生於一個所謂的低下的種姓。提婆達多,沒有人因出生而成為首陀羅或婆羅門。只有通過言行,才能看出一 個人是婆羅門,還是首陀羅。」
站在提婆達多身後的柯卡利可以為佛陀沒有注意,用手肘推了推提婆達多,給他的頭頭撐腰打氣。提婆達多深深地屏了一口氣,穩了穩身子,然後說道:
「世尊,雖然優波離是一個覺悟的阿羅漢,但是他那種姓的本性卻根深蒂固,他還沒有去除掉他與生俱來的劣性和業障。所以,我們就不得不把他留在盥洗室的水倒掉。」
提婆達多正要住聲,柯卡利可又碰了碰他。提婆達多鼓足勇氣,繼續說道:
「世尊,雖然你把我說成是離經叛道之人,但是,請記住,正是因為我,你的弟子們才能快樂自在地行化於各國之間,不受其他宗教的干擾。我知道,我有強 大的追隨信眾,因此許多人嫉妒我,在我的領導之下,你的弟子才能得到保護。世尊,在我倆之間,我門對戒律的準則有分歧。但是外表上,我還是維護、支持你的 觀點。」
柯卡利可又一次用手臂推了推提婆達多。
「提婆達多,可卡利可是你指使者嗎?是不是由於害怕,你被柯卡利可用棍子把你趕到這裡來了。提婆達多,你說自己要說的,不要受人的主宰,我將聽你講的一切。」
一顆顆汗珠從提婆達多的前額冒了出來,但是,他還是鼓足勇氣,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世尊,為了你的弟子和法教,我應該繼續說下去。由於接受庸俗、骯髒的賤民、殺人犯,好色之徒,以及妓女等加入僧團,我們已經深受其害了。烏德比丘 獨自一人去了捨衛城,並和那裡的一個貴族寡婦打得火熱。他們現在正準備舉行合適的婚禮呢。另外一個賤民出生的比丘還與一隻母猴子發生了不正常的關係。我還 聽說,一個來自下等種姓的比丘甚至吃大小便。我也知道,有些比丘脫掉袈裟,跑到妓院去了。世尊,我提婆達多應對所有這些弊病負責嗎?還有一個身懷六甲的尼 姑住在王捨城中的一個廟裡。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她的懷孕,與我從王捨城帶來的一百多個僧人一點關係也沒有。你為什麼不處理這些事呢?其它宗教徒欺我們, 公眾也開始厭惡我們了。世尊,用嚴格的戒律來整頓比丘、比丘尼。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將脫下他們的袈裟,把他們趕出去。世尊,不要自以為你的弟子們都像阿難 陀和舍利弗那樣。」
「提婆達多,我在認真地聽你講。我的僧團是為芸芸眾生而設立的,並不是專門為哪幾個高高在上的貴族種姓的。我不主張建立另外一個身穿袈裟的婆羅門部 派。我慈悲一切眾生,瞭解那些被誤導的人。我替他們指出了作惡的果報。他們中的許多人從而認識到正確的道路,戒除了一切惡行。只有一小部分人因被引誘而屢 教不改,這是由於他們的業障。阿羅漢優波離是一位信心虔誠、持戒嚴謹而得到解脫的比丘。他精通律學,但他尚且難免犯戒,更何況其他的比丘、比丘尼呢?我不 以憎恨來整頓僧團,我用慈愛來制約我的弟子。我對他們一貫慈悲為
懷。人總是要犯錯誤的,我總是悲憫他們。佛陀應世,是給這些眾生指明的一條正道,而不是由於憎恨而排斥、拋棄他們。提婆達多,我知道王捨城尼庵的比 丘迦葉懷孕的事。我已經指示阿羅漢喬曇彌作了調查,弄清楚是否她在受戒以後才有了不正當的行為。調查證明,在她出家之前她還和她的丈夫住在一起的時候,她 就有孕在身了,她是無辜的。你是不是要我把一個到我來裡來尋找避難的母親無情地趕走?提婆達多,由於傲慢和無知,你已經被引入歧途。你與摩揭陀國的阿奢世 王子結為朋黨,你得到他豐厚的物質供養,而受其影響,我認為,在傳播和平和道德之音的事業上,你的護法對我弟子沒有任何作用。我的弟子,無貪無瞋,寂靜安 詳,語言和善。我知道,我的弟子們也常常受到其他宗教徒的無禮攻擊和譭謗,但這是暫時的事。他們不但誹謗我的弟子,甚至誹謗我,這也不會太久的。提婆達 多,真理是我弟子的武器。他們用不著你的權威和保護。人民終究會明白真理的。在此大千世界上,我的教法將會成為痛苦眾生的甘露水。我不想把國王和富翁結集 在我的教法下,我不想在他們幫助下傳播我的教法,但是,如果國王和富人們渴望我的道法,我將理所當然地向他們布法傳道。這並不是為了繁榮、昌盛我的教法而 來巴結這些人。提婆達多,而你呢?在你朋友阿奢世王子的幫助下,在他王權庇護下,你準備建立一個只有剎帝利和婆羅門種姓僧團。你是否想要來領導這樣的僧 團?」
「不,世尊。噢!不,世尊。我仍然還是你的僧團裡的一個比丘。昨天,我從王捨城來時,為了僧團利益,我要向你提出五點建議,世尊,因為你的弟子們生 活在村莊和市鎮,所以就很不容易來整肅他們。世尊,我建議,男女出家二眾應該住在森林裡,男女出家二眾應托缽乞食;男女二眾應披由被拋棄的破布做成的袈 裟;男女二眾應在樹下參禪打坐;凡是出家人都應戒除肉食,世尊,一旦這些戒律頒布以後,僧團的每一個成員都可以得到制約。」
「提婆達多,受戒以來,你曾住過一次森林嗎?」
「沒有,世尊。」
「那麼,你穿過一件由被拋棄的破布縫起來的袈裟嗎?」
「沒有,世尊。」
「你戒除了肉食了嗎?」
「沒有,世尊。不過,我在樹下參過禪打過坐,並且也托缽乞食。」
「提婆達多,你還沒有做到你宣佈的五戒中的三戒,那麼,你自己想一想,向我的弟子們頒布這些戒律是否合理呢?」
「世尊,一旦你宣佈了這些戒律,我也會遵從的。」提婆達多說到這裡,佛陀接下去說道:
「誰願意遵循這些戒律,可以遵循。但我不想把我的僧團與社會隔絕開來,我的弟子必須與大眾同住。」
「世尊,許多僧人都贊同我的戒律制度,我將把他們組織起來。」
「為什麼?提婆達多,不要分裂僧團。這對你自己,對佛教都不會有好處。這只能給佛教,給你自己帶來災難。」
提婆達多沒再做聲。他禮拜佛陀以後,帶著卡柯利可離開了。
****
在宮釋帝寺院裡,又發生一陣陣騷亂,形勢緊張得可怕。小沙彌羅候羅驚恐不安地跑到佛陀跟前。
「世尊,舅舅好粗暴喲。他大吵大鬧著,衣袖捲得高高的。一大群比丘跟著他,舉著手,捏著拳頭,叫喊著。他們把舍利弗尊者給團團圍住了。世尊,我害怕,就逃了出來。」羅候羅一邊說著,一邊喘著粗氣。
「羅候羅,這些愚昧無知的人將來會痛苦的,同他們講道理是不容易的。他們心存偏見,而又被邪見所迷惑,與其他人一道,同流合污,一起鬧事。他們自以為強大,所以誤入歧途。」
說完,佛陀站了起來,和往常一樣,他寂靜安祥地來到大廳。那裡聚結著一群鬧事的比丘。僧眾一下子安靜下來,鴉雀無聲。那些圍著舍利弗、目犍連的比丘們不由自主地退到一邊。
「提婆達多,這樣大吵大鬧的是什麼意思?好像一群拉著魚網的漁民,一下子圍過來捉魚,叫著喊著,當你們如此吵鬧時,你們曾想過沒有,這會給那些希望 追隨你們、並以你們為榜樣的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想一想,他們會怎樣看待你們和我的弟子?你要嚴於律己,不要鬧事生非。這種搗亂的行為不僅會導致你們自己 的過失,也會給僧團裡帶來恥辱。五年來,你作為我的弟子,在精神和道德上又得到怎樣的訓練?雖然如此我還是對你大發慈悲。如果你出家是有目的的話,你就努 力地去爭取實現它。分裂僧團是不可饒恕的罪惡。你來我這裡是為了尋求解脫。如果你以為你在我這裡得不到你所追求的解脫。如果你以為你在我這裡得不到你所追 求的解脫,你完全可離開我。」
「我會走的。但不是我一個走,我將帶走許多尊敬、擁護我的僧人。」提婆達多毫不遲疑地說道。
「提婆達多,這些日子來,你一直試圖這樣做。任何一個人可以自願地來我這裡。同樣地,那些想離開我的人可以在任何時候離開。」
「世尊,我們尊重你的教導,我們也可同樣地尊敬你。但是,我們無法尊敬你的絕大多數僧人。我們準備與你們一道住在這個城裡,所以,國王、貴族和一般 公眾可以看到我們與你們僧人不同和區別。世尊,現在,我們將前往城裡的一個清涼樹林,住在那裡的樹蔭下坐禪,穿著糞掃衣,托缽乞食。」
「提婆達多,你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如果你的思想是純潔的話,這種行為就會有好的結果。如果你的思想不純,那麼,這種行為就會帶來不幸。」
第十八章
把水倒在底朝天的船背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佛陀
佛陀和往常一樣,準備好去托缽乞食,他對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我需要休息。自從我覺悟以來已經九年,我踏遍了整個中印度的平原,步行了數千里。雖然如此,我從 來沒有想到休息,從來沒有感到累,我常住於喜悅和寂靜。現在,我的身子感到很虛弱。即使在六年的苦行中,我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我希望遠離大家,一個人 住在森林裡住一段時間,你們不要來找我。」
「世尊,我知道,你的思想被提婆達多以及他以他為首的僧人攪亂了,一直不得安寧。」
「阿難陀,在精神上,佛陀從來不曾受到干擾。失望和憎恨從來不進入佛陀的心智。不過現在,我在身體上感到疲勞。」
「世尊,不要到森林中去住,還是到其它城市去住吧。世尊,給孤獨長者曾邀請過我們,我們還是去捨衛城吧。」
「如果提婆達多又跟到那裡,我們又怎麼辦?阿難陀,當問題發生以後,逃之夭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我決定去帕 裡勒亞森林,並沒有逃避這些問題的意念。這是當前能解決問題的唯一有效方法,並且我也需要休息。當我不在這裡時,有識之士將會注意到那邪惡的假僧人。他們 會把這些人同其他的僧人區別開來。然後,邪惡不法之徒就會開始檢點自己,而從事善德之業。他們自己將會認識到他們的錯誤。不然的話,由於冒犯了大眾,他們 將得不到這個城裡的供養,只好到其它城市去。我一再勸告提婆達多和他的同僚,但對於這些頭腦簡單、無知而盲目的人來說,佛陀也是沒有辦法的。阿難陀,把水 倒在底朝天的船背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世尊,帕裡勒大森林是百獸出沒的地方,那裡到處都是殘暴、兇猛的野獸。再說,在那裡,你將得不到一點供養。你會受到日曬夜露的折磨。世尊,我同你一起去,這樣,我可以照顧你。」
「不用了,阿難陀,不會有任何危險的。我會找到一個舒適的地方,並在那裡住下來,以森林的野果為生。阿難陀,不要因被欺負而動搖,依我的教法而住。三個月後,你來找我,並給我帶來有關消息。」
****
自從東方發白,阿難陀就一直走著,沒有休息一刻。他走進了帕裡勒亞大森林。但是,他現在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了,在一片大岩石叢中迷了路。他沿著一 條溪水而上時,他看到一群猴子正津津有地在品嚐著各種各樣熟透了的水果。它們在高大的樹枝上跳來跳去,四周迴盪著一片噪雜聲。在這裡,人類美妙的樂曲聲和 鳥鳴聲也變得使人恐懼,就像針刺一樣鑽進他的心頭。漸漸地,他沿著溪水,深入森林。喧鬧聲逐漸消沉下來,這種死一般的安靜,加深了他的恐懼感。他預感到, 這是一種潛在的危機,突然,一隻在水邊飲水的小梅花鹿發現他。小動物一陣緊張之後,還是繼續地飲水,然後又怡然自得走走開了。阿難陀希望馬上看到佛陀的住 處,他就爬上一個山坡。一隻鸚鵡叫喊著從他的頭頂上飛過了,轉了一個圈子後,朝下飛來,停在靠近他的一棵樹枝上,說道:「祈願人人幸福,解脫苦海病魔。」 一聽到這些,阿難陀就樂得如同見了佛陀一樣,他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只鸚鵡是從佛陀那裡飛來的。他走近鸚鵡。
「好鸚鵡,佛陀在哪裡?」阿難陀喜出望外地問道。
鸚鵡自言自語地叫了三聲,然後飛上半空,在河流上盤旋了一會兒,又飛了回來,落在原來的那棵樹上,說道:
「朋友,看那!」
阿難陀開始莫名其妙,後來明白鸚鵡在重複佛陀的話。
太陽下山了,黑暗籠罩著四周,阿難陀急衝地沿著河流走著。鸚鵡在前面引著路,每隔一段可見的距離,它就停在一棵樹上用自己的語言叫上聲。偶爾說上一句:「朋友,你餓了吧,請吃水果。」
突然,從不遠處一塊巨石上的蘆葦做成的拱門傳來了佛陀的聲音。
「阿難陀,到這裡來。」
阿難陀立即爬上一個小山丘。在那裡,他看到佛陀面帶微笑、神采奕奕地站在那裡。阿難陀趕緊跑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佛陀的腳,他高興得熱淚盈眶。然後,他站了起來,坐在岩石上的鸚鵡首先對他說道:
「朋友,你餓了吧,請吃水果。」
「世尊,多虧了這只好鸚鵡,我才找到這裡。要不是它,我就會在茫茫的森林裡束手無策了。」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它是我我的一個朋友。這些可憐的動物並不像人類想的那樣低下、殘忍。無論你用什麼方法來檢驗它們,它們的心始終如一。我與它們友好、和睦地住在一起。」
阿難陀轉身看了看四周,他看到,在一棵碩大無比的樹蔭下有一個石窟,到處都顯得很自然,無論是高懸於石窟上方的樹枝樹葉,還是地面上的草地都沒有受到任何破壞。佛陀雖然在這裡住了三個月了,周圍環境的新鮮生機並沒有絲毫減弱。
阿難陀又一次驚訝不已地望了望四周。佛陀問道:
「阿難陀,你好像感到很奇怪。你看見什麼了嗎?」
「世尊,您就在這裡住了三個月?」
「是的,阿難陀。」
「世尊,這個地方真可怕。您看,四周都是野獸的蹤跡,現在只不過是黃昏時分,我可以想像,當夜幕覆蓋大地時,這裡又將是怎樣一番景象。」
「阿難陀,你是害怕森林,還是害怕黑暗?」
「我害怕黑暗、大森林以及野獸。在這塊恐怖的地方,哪裡有什麼和平與安寧?」
「世尊,在您的身邊,我不怕。」
「即使在我身邊,黑暗也會降臨。在森林裡也是一樣,這裡有數不清的野獸。阿難陀,透過黑壓壓的灌木叢,你看見了什麼嗎?」
阿難陀看了看四周的森林,由於害怕,他向佛陀靠了靠。
「怎麼了,阿難陀?」
「世尊,在陰森的森林中,恐怖正向我們襲來。我被這種恐怖包圍起來了,兇猛的野獸向我們張牙舞爪。」
這時,一隻母豹領著一群小豹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它們低著頭,挾著尾巴,繞著佛陀轉了起來。阿難陀就像一個小孩似的,嚇得渾身篩糠似的顫抖起來。不一 會兒,母豹領著小豹在佛陀四周轉了幾圈以後,就躺在旁邊的一塊岩石上,眼裡閃動著光芒,仰望著佛陀的臉。阿難陀還可以聽到小豹吸奶發出的微弱、模糊的聲 音。
「阿難陀,你害怕嗎?」
「世尊,我現在雖然不害怕了,可是,我的大腦卻紛亂不堪。我覺得,我應該馬上從這裡溜走。周圍還有許多其它更危險的野獸。在我一生中,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恐懼場面。石窟裡可能比較安全吧。噢!世尊,我們去那裡面吧。這樣才能使我的大腦得到一點安寧。」
「阿難陀,不要害怕。這裡的野獸不會襲擊你的。如果你果真希望的話,我們就進石窟吧。」
阿難陀緊緊地跟著佛陀,漸漸地走近無花果樹下的石窟,洞裡一片黑暗。可是,他驚訝地看到裡面有一線光亮,給昏暗的石窟帶來光明。這不是一盞油燈,而是一塊寶益石。在這裡閃閃發光的寶石旁,盤曲著一條巨大的眼鏡蛇。佛陀微微地低著頭,跨進洞口,坐到一個石凳上,望著阿難陀。
「阿難陀,進來啊。」佛陀說道。
「世尊,裡面有一條劇毒無比的眼鏡蛇王。」阿難陀戰戰競競地說道。
「那麼,你再看看外面吧。」佛陀又說道。
「世尊,我看到外面有只兇猛的野熊。裡裡外外都是同樣的危險。」
阿難陀的聲音顫抖起來。
「阿難陀,聽著,雖然它們是畜生,但是它們十分瞭解我,我對它們廣施慈悲,我慈祥的目光給它們帶來和平與安寧。當它們和我在一起,被我的眼光所征服 時,它們就不會傷害任何人。你也給它們施與至高無上的慈愛,一心念善,努力爭取和它們做朋友。這樣,你的害怕、疑慮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蕩然無存。和它們 住在一起,你將會快樂。阿難陀,到這裡來坐下。我想聽聽來自柯沙毗的有關消息。」
阿難陀小心翼翼地來到佛陀跟前,望著寶石光輝照耀下的佛陀的臉,說道:
「世尊,提婆達多和他的同伴弟子們已經離開了柯沙毗。他們好像又回到了王捨城。」
「阿難陀,人們對其他的僧人有什麼看法?」
「世尊,就在您隱居這裡的一個月,人們一般都喜歡、支持提婆達多和他的追隨者。他們認為我們不虔誠、不可靠。他們不願意和我們來往。這是由於人們也 贊同、擁護提婆達多提出的戒律制度。世尊,第一個月間,我們孤獨無助,柯沙毗城裡的人拒絕給我們供養。老富翁宮釋也似乎站在提婆達多那一邊。當我們在城裡 得不到供養,我們就到城外去,他們無論在哪裡看到我們,就大肆辱罵我們。但是,我們從來不還口,正如您所關照的那樣保持沉默。這一個月結束時,人們開始憎 恨那些僧人庸俗的行為,他們很讚賞我們嚴明的戒律和威儀,議論紛紛,說你來森林裡住,就是由於他們那些丟人現眼的行為造成的。於是人們邀請我們到他們家裡 去受供養。當我們在街上乞討時,他們都爭先恐後的把我們的缽裝得滿滿的。他們開始詢問起來,三番五次地要求我們請您回城。」
「阿難陀,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虛假只能在短時間內掩蓋真理。如果我們的指導思想正確的話,我們就不會犯錯誤。因為,我們的武器是真理。阿難陀,這 對無知和嫉妒成性的提婆達多,及其他的僧人是第一次打擊。他們還會反擊的。但願我的弟子們具有堅定的意志,頑強地忍耐所有障礙。總有一天,提婆達多必將面 對真理。阿難陀,我將回到柯沙毗。」佛陀說道。
到處是夜裡出來活動的野獸。但是,他們一點聲音都沒有,連樹枝折斷的聲音都沒有,偶或聽到微風拍打樹枝的聲音。當整個森林被昏暗覆蓋時,洞口裡卻變得越來越明亮。這時,佛陀已深入禪定。一路旅途勞累的阿難陀,面朝佛陀,以他的衣物做枕頭,香甜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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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阿難陀斷斷續續地時睡時醒,但是到了早晨,他就沉睡起來。當他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當他走出山洞,外面的景色使他驚呆了。一群猴子手裡拿著、嘴裡叼著各種野果,爬上了小山丘。一隻猴王走在最前面,中間是一群腰裡挾著小猴子的母親、 後著跟著的是一大批成年的大猴子,最後,走過來一群年老衰弱的老猴子。晨光下,佛陀坐在岩石之巔,向它們打著招呼。他的缽就擺在他的跟前。猴子們一個接著 一個走了過來,用它們帶來的水果把佛陀的缽裝得滿滿的。然後,它們就在距佛陀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好似一群虔誠的信徒。
缽被裝得滿滿的,各種各樣的水果如芒果、野橄欖等擺滿了一地。佈施儀式以後,佛陀看了看坐在四周的信徒,然後,他走到每一隻猴子面前,慈愛地對它們 講著話,撫摸著它們的頭。阿難陀看到,猴子們一個個捧著佛陀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佛陀的手上。當它們接受完佛陀的祝福,猴子們又悄悄地走開了,爬上樹枝, 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佛陀。
阿難陀默默地觀看著,一直等到猴子們離開,他被深深地感動了。他走到佛陀前,懷著無限崇敬的心情,恭恭敬敬地禮拜了佛陀。
「世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奇跡,也沒有聽說過。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帕勒裡亞大森林裡的野獸比人類還要虔誠。」
「阿難陀,帕勒裡亞大森林裡的野獸與其它地方的野獸一樣,只不過它們現在被馴服罷了。從而,它們比其它地方的野獸更忠實。與這些朋友住在一起確是一 件快樂的事。同樣地,它們也因和我在一起而快樂。阿難陀,住在帕勒裡亞的這段日子,我的精神最為愉快、輕鬆。即使在我的家鄉迦毗羅衛國,我也沒有感到如此 的快樂。」
「世尊,我也同樣感到十分快樂。一個人可知快樂地與這些朋友生活在一起直到死亡。」
鸚鵡又飛回來了,嘴裡嘰嘰喳喳地叫著什麼。然後,它就在離佛陀不遠的一塊岩石上停了下來,說道:
「願一切眾生幸福,解脫苦惱病魔。」
然後,它又說道:
「朋友,你餓了吧,請吃水果。」
阿難陀忍俊不禁,大笑起來。他伸出手,靠近鸚鵡。鸚鵡立即跳到他的手上。它又說道:
「朋友,你的孩子好嗎?去餵養它們吧。」
「世尊,鸚鵡重複的是你的話吧?」阿難陀問道。
「是的,阿難陀。它只能用自己的語言來表達。」
說著,佛陀從缽裡抓起一把摩羅果,擺在石頭上,對鸚鵡說道:
「朋友,請吃摩羅果。」
鸚鵡立刻從阿難舵手裡跳了來。它嘰嘰喳喳地叫了幾聲。然後它一邊啄著摩羅,一邊說著:
「朋友盡可能多吃一點,帶兩個給孩子。朋友,吃摩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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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收拾好他的衣缽,開始動身離開森林了。一路上,一群群猴子依依不捨地跟在後面,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發出一陣陣依戀的聲音。它們跟著走了好幾個時辰,一直把佛陀送到森林邊。這時,佛陀停了下來,轉過身,對猴子們作了一個手勢。
「孩子們,別再送了。」佛陀說道。「沒有比你們的家鄉更幸福的地方了。願已經皈依佛陀的你們萬事如意。我走了
母猴子忘記抱有腰裡的小猴,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佛陀。它們靜靜地吊在下垂的樹枝上,憂鬱、惆悵地望著佛陀,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遠方時,它們才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陣悲傷的啼叫。
突然,那只鸚鵡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喊聲,一下子飛了過來,然後又迅疾地飛走,尋找佛陀的蹤跡去了。
第十九章
不執著一事一物,也不被一事物所束縛……無牽無掛,這就是求證極樂的唯一途徑。
/佛陀
位於恆河旁的柯沙毗城南一百多里的地方,就是捨衛城。此城就坐落在喜馬拉雅山腳旁。捨衛城與柯沙毗之間有一條寬廣的通道。就在證得無上正等正覺的第 九年,佛陀一路傳法,花了四年的時間,沒走寬廣的大道,而是穿過西部巴特羅的大小村莊和市鎮,沿著恆河而上。在成道後的第十三年,佛陀又順著雅姆娜河岸, 朝庫魯特羅走來。這天,佛陀又穿過哈斯帝那布拉古城的廢墟,信步來到一婆羅門村莊。
這時,一個婆羅門走了過來,仔細打量著佛陀。然後,他又走上前來,從頭至腳又觀察了一番。然後說道:
「公子,你的神色光采照人,有偉人相貌,具備聖人的寂靜之智。公子,請聽我說,我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兒,和你正好是天生的一對。你是他合適的丈夫,她是你理想的妻子。請跟我到家去,我就把她交給你。」
佛陀平靜地說道:
「婆羅門,我不走回頭路。再說,我是一個出家人。」
「公子,與高貴的王子相比,你的比丘裝束更具有魅力。高貴的公子,你還年輕,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為什麼要信奉苦行主意?如果你看到了我的女兒,你肯定 會扔掉你的袈裟和缽具,你會被她的美貌迷他。不然的話,你就等一會兒,我現在就回去,把她著實打扮一番帶她來見你。請你等一會兒。」
「既然如此,我等好了。」佛陀說道。
婆羅門摩甘蒂耶匆匆地朝家裡奔去,他還不時地回頭朝後望著。到了家門口,他已累得喘不過氣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能開口講話,大聲聲地他妻子說道:
「老太婆,我給女兒找到了一個好丈夫。他具有偉人相貌,是我有生以來見到最好看的人。他現在就在路口,快讓女兒準備好。」
「何必如此大驚小怪的。」妻子說道。「你為什麼不把他叫到家裡來?我的女兒可不是一個賣不掉的廉價商品。你不是瘋了吧?我怎能把我的女兒隨便交給一個流浪者?你去把他叫到家裡來。」
「這像什麼話?世界上有的是男人,難道我還認不出他們?如果我的相術確實可靠的話,他是我見到過最偉大的人。在路途中,他是不會往回走的,他已走過 了我們的家門,所以他不會走回來的。還是因為我誠懇的請求,他才等在那裡。快把女兒打扮好,不要再囉嗦了好不好?」婆羅門懇求道。
女兒在一旁饒有興趣地聽著她父母的對話。
「不是你一個人知道觀相術,我也知道。他長的怎麼樣?」婆羅門的妻子問道。
「老太婆,我如果和你如此地磨蹭下去,他可能就不等了。要是這樣的話,我們搬到屋子裡的金銀財寶就從我後門跑掉。快叫女兒準備好。你也和女兒一起去看看我們未來的女婿。那時候,你將明白我所說的一點不假。」婆羅門重複道。
丈夫和妻子精心打扮好他們的女兒。女兒摩甘蒂耶是庫魯薩特羅最美麗的少女。他們一路朝佛陀留步的地方奔來,可是他已不在那裡了,他留在塵土上的腳印向路旁的一個岔道上延伸過去了。婆羅門的妻子認真仔細地觀察起佛陀留下來的腳印。
「老頭子,這不可能是一個普通出家人的腳印,這些是高貴的修行者的腳印。婆羅門的妻子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盡說些廢話。當這位偉人見到我們的女兒後,他會被我們女兒的美麗所吸引,他將立即扔掉缽具,脫掉袈裟。過來,快走。」婆羅門說道。
婆羅門跟著腳印找下去,發現佛陀正坐在路旁不遠的樹蔭下,他迫不及待地奔了過去,說道:
「公子,請看,我把她帶來了,快睜開你微閉的眼睛,你曾見過能和我女兒相媲美的姑娘嗎?」
摩甘蒂耶的眼光一觸到坐在樹蔭下的佛陀,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她被佛陀深深地吸引住了。正如她父親所說的那樣,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英俊的 人,一陣由慾望產生的害羞襲上心頭。帶著少女特有的聰穎、狡黠,她故意賣弄各種風情,心中萌生起無數個愛情的期望。她走了過去,抓起她母親的手。這時,婆 羅門講話了:
「公子,請瞧,我的女兒,有足夠的功德福報,能成為統治四方天下的轉輪聖王的王后。當你成為一個居士時,你也會功德圓滿,享有轉輪聖王的榮華富貴。金貨得擺在金盤裡。現在,我整個庫魯薩特羅最漂亮、最賢惠、最幸運、最有福報的年輕小姐奉獻給你。說話呀。」
年輕的少女,內心充滿了害羞和慾望站在一旁,兩眼緊緊地盯著地面。
「婆羅門,這兩位女士,哪一位是你的妻子?哪一位是你的女兒?」
「公子,你為什麼問這些不必要的問題?即使是瞎了眼的傻瓜也能一眼分辨出我的妻子和女兒。」
「不,婆羅門,我詢問我必須問的問題。我不能分辨她們,她們身體的各個組成部分都相同無異。所以我怎能區分她們?」
「公子,我的妻子就是那個和我一樣衰老龍鍾的女人。而我的女兒,她卻是一個苗條嬌嫩的妙齡女子,美麗純潔得像藍色的百合花。」
「即使是這樣,也沒有足夠的線索使我瞭解她們。」
「公子,你是不是因為看到我的女兒的倩影就失去了理智?站在你右邊的是我的妻子,站在她身後,那位楚楚動人的小姐就是我的女兒。」婆羅門說道。
「婆羅門,現在我認出他們了。我弄清楚了,在她們之間只有年齡的差異。但是我看不出哪個漂亮,哪個醜陋。婆羅門,三四十年以前,你的妻子長得怎樣?」
「公子,那個時候啊,她是同我女兒一樣美麗動人的少女。」
「那麼,婆羅門,你能告訴我,三四十年以後,你的女兒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我想,和我妻子一樣,她會成為一個醜陋的老太婆。」
「婆羅門,那個時候,你和你妻子又會什麼樣子呢?」
「再過三四十年,我和我的妻子很可能已經死了。」
「婆羅門,你現在已經進入暮年,想一想你在年輕時,同你妻子親吻、擁抱、嘻戲、玩耍等事,你現在已經老了,你怎麼看待你過去做的這些呢?」
「那些是毫無意義、愚昧輕薄之事。每當我想起這些往事,我就會產生一種慚愧羞恥感。我不能快樂地回想我的年輕時代。」婆羅門說道。
「通情達理的老婦人,我對你說」,佛陀兩眼注視著婆羅門的妻子,說道:「人生的病老是與生俱來、不可避免的。如此愛執地輪迴於生死之中,又有什麼目的和意義呢?」
婆羅門的妻子誠摯地說道:
「尊者,我毫無目的地生活著,但我卻有責任。在我的女兒嫁給一個合適的丈夫以後,這樣使她的前途得到保障,那時,我的責任也就了結了。我的包袱就是 我兒女,我丈夫叫我把她帶來交給你。但是,尊者,看了你的腳印以後,我就知道,你是一個遠離世間娛樂、無貪無瞋的聖人。所以,我也就不指望我女兒的這樁婚 姻了。」
年輕的摩甘蒂耶,一直凝神注視著英俊的佛陀,她正編織著未來的美夢。當她聽到她母親的最後一句話,她心頭突然一陣劇痛。這種痛苦產生了一種受辱感,由於受侮辱,兩行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大慈大悲的佛陀友善、溫和地對她說道:
「小姐,貪慾是痛苦的根源。不要有貪慾,不要有愛執。望著我寂靜的臉,你的愛慾之念就不會升起,純潔的喜悅就會充滿你的身心。小姐,你才十六歲,我 已經四十九歲的人了,我的年紀比你大三倍。小姐,我過著修行人的清貧簡樸的生活,以乞討為生。我曾有一個善良,賢惠和你一樣美麗的妻子。我曾過著王子般的 生活,後來,我拋棄了世間的一切以梵行為生。我已覺悟了真理,行化於整個印度的山村、市鎮,傳播解脫之道。」
這時,兩眼一直緊緊盯在地上的那個少女,猛地揪散戴在頭上的花環,用力摔在地上,像一個發了瘋的女人,奔回家去了。
婆羅門夫婦吃驚地互相望著對方。佛陀彬彬有禮地繼續對他們說道:
「婆羅門!看到了色慾的本質了吧。你們的女兒,情慾深重,她不能歡歡喜喜地望著無愛無執的臉。她希望佔有我,渴望得到我,擁抱我。當她無法實現這些 時,她就憎恨我。婆羅門,這就是貪愛的本質。她第一眼看到我時,她就產生了愛念,她比你們做父母的更愛我。但在後來的一瞬間,由於敵意,她恨我入骨。朋 友,人們由於貪、瞋、癡而犯錯誤,出於對生存的貪求,眾生輪迴生死,陷入世間的欲流之中。如果說,這就是人類生存的規律,那麼,眾生輪迴於生死又有什麼意 義呢?猶如漂浮在水面上的鮮花不為流水所著,同樣地,我常住寂靜,不執著一事一物,也不被一事一物所束縛。你們也爭取做到這一點,無牽無掛,這就是求證極 樂的唯一途徑。」
「世尊,我們的女兒成為我們認識此娑婆世界本質的象徵。世尊,等我們把女兒托付給我們兄弟照顧之後,我們夫妻倆就來加入僧團。世尊,請教授我們解脫之道,你傳授的道才是正道。」說著,婆羅門雙膝跪倒。
婆羅門向佛陀行禮之後,讓過一邊,他的妻子也五體投地地禮拜了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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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離開了庫魯薩特羅,渡過雅姆娜河,來到拘羅王國。一天,當他走在一塊肥沃的田地同花園相間的小路時,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農夫,一邊哭一邊朝他跑
了過來。老農夫望著佛陀的臉,心中升起一線希望。他雙手合十到前額,向佛陀行禮。
「朋友,什麼事使你如此傷心?」
「世尊,我是一個農夫,有三條耕牛,我把它們看成是我的子女,我的生活全依賴它們。可是,世尊,婆羅門烏德多薩裡說是為了祭祀,硬把我的三頭牛搶走 了。我知道,你是一個神通廣大的聖人。世尊,詛咒那個奪走了我三條牛的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羅!」老農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道。
「朋友,難道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羅沒給錢買你的牛?」佛陀問道。
「沒有,世尊。好像牛是他們的,而我只不過是替他們保管牛的,他們甚至沒徵得我的同意,不問青紅皂白,解下在柱子上的牛,拉起來就走。」
「朋友,他們只拉走了你的牛?」
「不,世尊。除了老牛以外,他們搶走了本村窮人的所有耕牛。」
「朋友,那麼,為什麼不到國王的官員處去伸冤,爭取把牛要回來呢?」
「世尊,這有什麼用?為了祭祀,婆羅門得過國王的旨意,他們可以拉走所有歸於農耕者的牛羊。世尊,詛咒這個該死的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羅,把他的頭劈成七塊。」老農夫越說越激動,他無法控制自己對婆羅門的憤恨。
「朋友,你到底要什麼,是你的牛?還是對婆羅門的詛咒呢?」佛陀故意問道。
「世尊,如果能要我回我的牛,我就不要其它任何東西了。」
「那麼,你領我到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羅那裡去,我將替你要回你的牛。」佛陀說道。
農夫擦了擦眼淚,走在前面引路。他們來到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羅的住處。祭祀場的樹樁上綁著五百頭公牛、五百頭奶牛、五百頭山羊,五百頭綿羊。婆羅門烏 德多薩裡羅正襟危坐在一把椅子上,對忙著祭祀的奴僕們,指手劃腳地發號施令。農夫不敢進祭祀場地,在很遠的地方他就停住了腳步,一眼就在牛群裡認出了他的 三頭牛,他傷心地望著它們。
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看見一個出家人徑直朝他走來,由於心情不佳,他不願見任何來人,就不以為然,仍坐著沒動。但是,當佛陀漸漸走近時,他突然感到他坐 的椅子著火似的,趕忙站了起來。佛陀來到他眼前,他立刻端來一把椅子在佛陀面前,請佛陀坐下,然後,雙膝不由自主地跪倒佛陀前,恭敬地禮拜了佛陀。
「尊者,你好似一尊威風凜凜的天神。當我老遠第一眼看見你時,我還想叫我的撲人把你趕走。可是,當你走近時,我卻無法繼續坐在我的椅子上。我只禮拜天神、梵王和拘羅國王。但我現在卻跪在你的面前,你看起來比我還要偉大。」
「婆羅門,你果真這麼認為嗎?」
「是的,尊者。」
「婆羅門,你有多少財富?」
「尊者,我的財富多得無法計算。我名聞遐邇,我有皇家的贊助和保護。」
「婆羅門,讓我們這樣來估計一下,你的財富比綁在祭祀場上牛羊價值的總數高多少倍?」
「尊者,不止千萬倍。」
「婆羅門,這樣說來,我比你更富有。」
「確實如此,尊者。」婆羅門附和道。
「聰明的婆羅門,釋放綁在祭祀場上可憐的牲口,把我綁在一個椿子上,用我的血來祭獻天神。當你貢獻了更有價值的犧牲品後,你將得到天神的更好保護。 你聽到了這些牲口淒慘、悲哀的號叫了嗎?割斷它們的脖子,血染祭場,你又會得到什麼樣的福報呢?你說給我聽聽。舉行如此殘忍野蠻的祭祀,你又會從天神那裡 得到什麼樣的利益呢?我可以告訴你由此而產生的後果。聰明的婆羅門,這些千萬頭無辜的牛羊,猶如農民的子女,對農民有很大的幫助。而你卻無緣無故地屠殺它 們。這樣,你妨礙了農田耕種,必然會引起饑荒。為了祭祀用的樹椿和帳蓬,你們大肆砍伐森林,破壞了自然環境,所以大自然就會及時行雨。成千上萬為你效勞的 奴僕終究會因肆意屠殺的惡業,死後墮入地獄。聰明的婆羅門,假如有的話,請你舉個例子,證明這慘人無人道的祭祀給哪個國家、哪個民族,帶來哪些利益?」
「尊者,用來作犧牲的動物死後會升天堂,這不是惡。」婆羅門說道。
「婆羅門,你舉行祭祀是為了送這些動物上天堂,還是為了你自己獲得利益?」
「尊者,這兩方面都有。」
「婆羅門,你有子女嗎?」
「有,尊者。」
「你希望把他們送到天堂嗎?」
「是的,尊者。」
「這樣的話,婆羅門。如果被用來祭祀的牛羊會升天堂,你為什麼不把你的
子女綁在樹椿上,割斷他們的脖子呢?」
婆羅門久久無言以答,最後說道:
「尊者,自古以來,國王、貴族以及博學多問的婆羅門都舉行祭祀活動。祭祀以後,國家興旺強盛,人民健康快樂,名譽和財富廣積有餘,國王會成為凱旋的得勝者。」
「聰明的婆羅門,那些高聲念頌祭祀文的人,是那些以祭祀為職業的婆羅門,而你卻盲目地追隨他們。假如說,敵對雙方發動了戰爭,兩國國王都舉行大祭, 但事實上,只有一方會贏得勝利,而另一方必然失敗。這樣的話,戰敗國王的祭祀結果是什麼呢?你能振振有詞地說,由於祭祀,得勝的國王取得了勝利嗎?仁慈友 愛的神不會贊同以屠殺生命的方式而舉行祭祀的。」
「那樣的話,尊者,什麼才是我能給予神的最好奉獻呢?」
婆羅門帶著一種鬥敗的語調問道。
「婆羅門,你能給神的最好奉獻,就是釋放這些被綁在樹椿上等死的牲口。」
「尊者,我可以這麼做,但是,從今以後,我在婆羅門社會的地上就沒有了。他們將會憎恨我,侮辱我,甚至摒棄我。」
「婆羅門,從執迷不悟之徒中得到的利益又有何用?你對這些可憐的牲口開恩示情以後,慈善之人定會尊敬你,你將得到仁慈天神的賜福。」
「尊者,既然如此,我就釋放為祭祀而準備的所有牲口。」婆羅門說道。
隨著婆羅門烏得多薩裡的一聲令下,所有被綁在椿上的牛羊全部被解開,它們一下朝四面八方逃命而去,不敢在祭場停留片刻。那個窮農夫的三條牛一直眼巴巴地望著它們的主人,當它們被解開之後,它們像箭似地奔到它們主人身邊,不住溫柔地鵨舔著他的身體。
佛陀對婆羅門說道:
「婆羅門,你看,剛才還在恐懼中掙扎的牲口,一旦獲得了自由,跑得多歡快呀。你是一位善德之人,你做了一件大功德,你將會快樂,幸福。」
「尊者,像那獲得自由的牲口一樣,我也獲得了解脫,一切邪念和迷信卻從我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尊者,你到底是誰?」
「善良的婆羅門,我是喬達摩佛陀。」
第二十章
猶如飛鏢彈回,他們會自傷其身。
/佛陀
一聽說佛陀正從薩訶突來捨衛城,百萬富翁給孤獨老人趕忙召集傭人,命令他們用旗織和綵帶,把佛陀必經之地裝 飾一新。然後,他又同烏德野比丘一道,乘著馬車前去迎接佛陀。烏德野坐在給孤獨身旁,他是阿羅漢摩訶迦葉剃度出家的弟子,獨自一人來到這氣候宜人,美麗迷 人的捨衛城。現在,他是城裡祁陀寺的當家師。此寺是富翁給孤獨長者花費千金建造起來的。現在,他與富翁一道,前往迎接佛陀。一路上,他滔滔不絕地用浮想聯 翩的詩句來讚美佛陀。
「師父,佛陀一定離這裡不遠了,我們最好還是下車步行。」
「我可以看見佛陀還在四五里以外的地方呢。」烏德野比丘說道。
「師父,你怎麼知道的?」富翁驚訝不已地問道。
「富翁,三界之中,唯佛陀最為珍貴。他是一位不可思議的聖者。當他行走時,在他的前方,自然飄拂起陣陣美妙 的芳香,細雨濛濛,塵土不揚。他所經之地微風送來朵朵鮮花,鋪平道路,這樣,他可以安詳、舒暢地在上面行走。他每走一步鮮花自然開發,襯托起他的雙腳,天 宮諸位神仙載歌載舞,演奏起一曲曲美妙的仙樂。」烏德野越說越激動興奮。
「師父,你見過佛陀嗎?」
「沒有。但是,我比其他見過佛陀的人更能描述佛陀。」
「師父,你也許是他的兒子,但迄今為止,你還沒有見過他。我曾在王捨城的竹林精舍見過佛陀,我也聆聽過他的 說法。但是,我卻沒有見過任何你所描述的奇跡。他給我的印象,他是人類世界中最偉大的人。這完全是言行威嚴、教法超群的原故,這並不是眾天神為了榮耀他而 變現的誘人之術。不要用美麗的詩句來讚美佛陀,如果你喜歡的話,你可以去對那些愚昧而虔誠的老太婆去說,我可受不了聽你的這些頌詞。」
富翁這樣說道,烏德野比丘不再作聲了。他絞盡腦汁,想說出兩三件事來掩蓋自己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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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干若提子尊者在王捨城住了一段時間以後,現在走在前往薩柯突的途中。
一路上,烈日當空,塵土飛揚。但他卻赤著腳,光著頭,祼著身體,悠閒自在地走著路,他和給孤獨他們朝同一個方向走去。在很遠的地方,給孤獨一眼就認 出了這位聖潔的王子。當他來到尼干若提子身邊時,富翁把車停了下來,自己從車裡跳了出來,恭敬地朝這位聖修者拜了三拜。尼干若提子停了下來,站在滾燙的路 面上,伸出手,祝福了富翁。
「尊敬的先生,喬達摩佛陀馬上就要到王捨城了,我現在去迎接他。外面太熱了,我想請你乘我的車子。」富翁說道。
「貴人,不用了。我並不在意不舒服,我們出家人適合走路。再說,我也習慣了。」
「那麼,尊敬的先生,我就先走了。」
「貴人,願成功永遠伴隨著你!」尼干若提子尊者說道。馬車慢慢地移動了,一直等走過了這位聖者才加快了速度,馬車離尼干若提子已經很遠了,但富翁還是若有所思地回頭看著他。烏德野比丘對他如此多禮於尼干若提子大為反感,覺得十分不快。他以蔑視的口吻說道:
「富翁,你為什麼還要理會這個從事歪門邪道的祼體行僧?對他表示尊敬就是對我們喬達摩佛陀的侮辱。」
「師父,佛陀在什麼地方說過,尼干若提子以及其他宗教領袖不應受到尊敬?」
「沒有,富翁。不過,只有在佛陀那裡,我們才能得到最高真理。我們只須緊緊地跟隨他。我們也必須只尊敬他。」
「師父,這是你的見解,這並不是佛陀的思想。布蘭迦葉說,毀壞和屠殺無功過、好壞、善惡之分。佛陀對此也只不過評論說,布蘭迦葉的嘴就像河裡張著口 的捕魚網。但是,他並沒有蔑視其他宗教領袖。他說,我們應該尊敬那些值得尊敬之人。如果說,佛陀只標榜抬高自己及其教法,而輕視小瞧其他宗教導師,那麼, 我就不會為他耗費百萬家財,我就不會如此隆重地來迎接他了。」
比丘烏德野又一次沉默不語了。這時,一團黃色的光耀出現在遠方烈日烤曬的大路上,雖然還有好遠,但是富翁知道,那一定是一位穿著袈裟的僧人。他趕忙叫馬車徐徐而行,目不轉睛地望著黃色的影子。烏德野比丘從車上站了起來,雙手合十,低著頭,說道:
「富翁,佛陀通常有一批弟子隨行,他不會一個人獨自行走。我想,那一定是給我授戒的阿羅漢摩訶迦葉,他的樣子同佛陀相似。那不是佛陀。」
「師父那你就像剛才遇到尼干若提子一樣,留在車上好了,我可要下車步行,前去迎接佛陀。」
富翁和車伕下了車,朝前走去。他看見,富翁恭恭敬敬地高高舉起合掌的雙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烏德野比丘看不到鮮花從佛陀走過的路上升起,看不到覆蓋塵士煙灰的濛濛細雨,也聞不到微風送來的縷縷芳香。但他卻看到一張無與倫比的臉。
這張臉給他的眼睛和身心帶來了無限的喜悅和快樂。他趕忙站了起來,跳出馬車,奔向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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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繼續朝捨衛城走來。烏德野比丘緊緊地挨在佛陀身旁,富翁跟在佛陀身後,他的內心充滿了無比的喜悅,說道:
「世尊,火熱的太陽無情地燒烤著我,但在你的身旁,我並不感到疲倦和炎熱。你的身影使我感到愜意、愉快。一見到您,我就無憂無慮,煩惱頓消。我不記得曾有比今天更快樂的一天了。」富翁的話音剛落,尼干若提子尊者就從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朝他們走來。
當他一想到,兩位同時誕生於印度的偉人將不期而遇,富翁突然感到一陣輕微的激動,他以為佛陀不知道走過來的是誰,他就趕緊跨上幾步,低聲告訴佛陀來者是誰。
「富翁,我雖然以前沒有見過他,但一見面,我就認出來了。」佛陀說道。
一步一步地,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富翁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興奮。烏德野比丘帶著不屑一顧的神色,瞧著從路右邊走過來的尼干若提子尊者。只見他,雙手捧著飯缽,遮住了下身。兩位聖人迎面走過,默默無語。烏德野比丘清了清喉嚨,諷刺地哼了三聲。
佛陀立刻站住了,喊道:「烏德野,過來。」
「世尊,……」烏德野一怔,由於害怕,他的身子彷彿矮了一截。
「無知空洞之人,你狂妄自大侮辱了尼干若提子尊者,這樣做,你也侮辱了自己的老師。空虛之人,快去請求他的原諒。」
烏德野比丘頓時汗流滿面,低垂著腦袋。他趕忙來到尼干若提子尊者跟前,雙膝跪倒在地,嘴唇不住地顫抖著,似乎要說什麼,但又說不出來。尼干若提子
伸出右手,向這位比丘表示了祝福。富翁一聲不響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完全被這兩位受人尊敬的偉人深深感動了。他又一次禮拜了佛陀,然後說道:
「世尊,我心悅誠服地敬佩您高風亮節,我拜倒在您的腳下。世尊,尼干提尊者也是一位偉人,我要對他表示我的致意。」
說著,富翁趕忙起身,快步朝干若提子尊者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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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衛城裡,沒有比祁陀寺更熱鬧、擁擠的地方了。這裡一天到晚,人山人海,聚滿了善男信女。許多市民聆聽了佛陀及其弟子們的說法之後,都成為佛陀的虔誠信徒。可是,那些以前一直受到人們供養和禮拜的外道,卻變得煩惱不安來。他們的修道院從此冷冷靜靜,不見信徒的影子。
一天早上,從祁陀寺的池塘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陣喧嘩騷亂聲。幾個外道僧人及其信徒正在起勁地挖著什麼。阿難陀走了過去,想打聽一下為何如此吵鬧。突 然,一個粗魯莽撞的年輕人朝他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連拖帶拉地把他帶到一具屍體前。這是一具剛從地下挖出來的一個漂亮女子的屍體。那人指著屍體,陰 陽怪氣地說道:
「這是什麼?」
「一具女人的屍體。」阿難陀迷惑不解地答道。
「在你看到以前,我們也看到了這是一個女人的屍體。可這具屍體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那年輕人叫喊起來。
「朋友,我不知道。」阿難陀說道。
「你這樣對拘羅國王說去。如果你有能耐的話,你還可以救你一條命。你們教化這位來聽你老師講經說法的婦女,其方法可真不簡單!告訴你,這是輸德裡的 屍體,她就是那個不管白天黑夜,經常進出祁陀寺的美婦人。昨天夜裡,不就是你們把她拉進廟裡的嗎?你的老師和你們好多人凌辱了她,從而置她於死地。她死了 以後,不又是你們偷偷地把她埋了起來?」那個人繼續敞開嗓門,大聲叫喊著。
「出家人,這個被害死的婦女原是我們的一個女修道士。她被你老師的影子迷住了,離開了我們。你的老師也墮入情網,深深地愛上了她,所以,她就不管白 天黑夜地往這裡跑。我們並不想過問你的老師同她幹了些什麼勾當,可是,告訴我,他又有什麼權利謀害她呢?不僅你的老師,他的弟子們也輪姦了她。在她死了以 後,你們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掩埋在寺院裡。我們將在國王面前,控告你的老師在黑夜裡干的偽君子勾當。雖然在白天,他文質彬彬,眼睛只望著前方一箭之地,可 現在,你們和你們老師的本來面目完全暴露無遺了。」那個外道聲嘶力竭地叫著。
阿難陀聽到這裡,眼眶裡一下子充滿了淚花,他講不出一句話來進行爭辯,承受著因如此意想不到的辱罵而引起的傷心,逕直朝佛陀住的地方跑去。
「世尊,我們可完了。在我們寺廟的後院,一群外道挖出了一具年輕婦女的屍體。現在,他們在攻擊您和我們大家。他們說,這位婦女昨天曾來聽講佛法,我們把她關了起來,並侮辱了她。這樣,她死了以後,我們就把她埋在那裡了。」阿難陀說著,眼裡湧出委屈的淚水。
正當阿難陀這樣講訴著,從寺院後面傳來的吵鬧聲移到寺的前面。那個抱著輸德裡屍體的男子,氣焰更加囂張,滿口髒話,把矛頭直接指向佛陀。這時,圍坐在佛陀周圍的弟子們都走了過去,向院子裡張望。阿難陀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侮辱,大聲地哭了起來。
過了好久,譏諷聲、辱罵聲,以及蔑視的起哄聲漸漸地消沉下來。所有這些時候,佛陀一直微閉著眼睛。當寺院內外稍微平靜下來之後,佛陀微微地睜開眼睛,看見他的出家弟子們,一個個眼巴巴的而又無奈地望著他,寺院裡早已不見一個在家信徒了。
佛陀溫和地對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從祁陀寺平地而起的風波,現在以猛烈的速度吹遍捨衛城的大街小巷。阿難陀,正如你平時能經得住季節性日曬雨淋一樣,你也應該經得住由狂風 帶來的非季節性的暴雨。你的思想純潔,同樣地,用純潔來保護你的頭腦。眾弟子們,堅持住。任它狂風暴雨,閃電雷鳴,把我當成你們的榜樣,堅定,毫不動 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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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材苗條的年輕婦女,懷裡抱著一個小孩,發了瘋似的朝祁陀寺一路奔來。此時的祁陀寺早已空蕩蕩地,不見一個在家信徒。阿難陀一想,這可能又是一些外道妄圖陷害佛陀的陰謀跪計,他害怕的不寒而慄。
他就是柯薩喬達米。由於愛子心切,她已完全失去了理智,抱著已經斷了氣的小兒子,放到佛陀面前,哀求佛陀示恩庇護:
「世尊,他是我的兒子,我的生命。昨天,他還抓著我的手,對我嘻笑,含著我的奶頭,輕輕地呼吸著,舒舒服服地睡著了,他給我帶來無限的歡 樂。想不到,噢!世尊,我的兒子!我的命根子!他現在不和我講話了,不吸我的奶了,也不溫順地躺在我的懷裡了,不用小手抓我的胸脯了。我丈夫說孩子已經死 了。世尊,這不可能,昨天晚上他還和我一起玩耍。一夜之間,他怎麼可能就死了呢?世尊,我找了許多像有生大夫那樣的醫生,但他們都說我的小孩子已經死了。 世尊,你無所不知,我的兒子沒有死,救救他吧!他沒有死啊!我兒子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噢!世尊,施給我兒子靈丹妙藥,使他起死回生吧!還我的兒子!」柯 薩喬達米乞求道。
佛陀望著直挺挺躺在眼前的小孩,不用說,他已經死了。他又悲憫地望著柯薩喬達米,說道:
「大姐,我知道救活你兒子的藥方,但你能給我找來嗎?」
「世尊,什麼藥方?即使爬上喜馬拉雅山巔,我也要把藥找來。世尊,到底是什麼一種藥方?」柯薩喬達米急不可待地大聲叫了起來。
「大姐,抱著孩子,從一個從來沒有死過人的家裡討回一把芥菜子,然後我將救活你的兒子。」
柯薩喬達米二話沒說又衝出了祁陀寺,手裡緊緊地抱著兒子,如同剛從籠子裡逃出來的小鳥,飛也似地朝村裡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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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翁給孤獨一手提著上衣,急沖沖地來到祁陀寺。禮佛以後,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
「噢!世尊,禍從天降。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富翁?」
「世尊,外道們正誣告中傷您呢。他們抬著躺在擔架上的女屍,遊街示眾。他們說,你們殺死了她,又把她埋在祁陀寺的院子裡。他們說她曾遭到你們的欺凌。這太無恥了!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富翁,我知道了,今天一大早,寺廟前就吵吵嚷嚷起來。我也知道了,這種騷亂已傳遍了整個城市。富翁,非作惡之人無惡沾身,作惡之人惡滿身。我們並 沒有作惡,所以我們就不會被任何惡業玷污。富翁,我知道我是清白的,我也知道我的弟子是無辜的。那些愚癡空虛之人,由於我們而失去了大眾的支持和供養,所 以,他們企圖在公眾面前醜化我們,這樣將會引起國王對我們的憤恨和惱怒。他們自己把女修道者弄死以後,偷偷地把屍體埋在祁陀寺內,然後又裝模作樣地把屍體 從地下挖出來。他們現在氣勢凶凶地在大街小巷上遊說,向人們宣稱她的死與我們有關。富翁,普通老百姓跟著人跑,人云亦云。他們起著哄,只因為別人如此叫嚷 著。一個人只能在短時間內愚弄他人,一旦事實真相大白以後,平民百姓就會惱怒他們,就會把欺騙他們的人趕走。猶如飛鏢回彈,他們會自傷其身。所以,不要害 怕,不要被流言蜚語所動搖。」佛陀堅定地說道。
「世尊,人們在街頭巷紛紛議論此事。他們相信外道所說的,他們對您感到失望。外道們猖狂得蠻不講理,不要冒險到外面乞食了,也請通知一下你的弟子們,我將替你準備好兩頓飯菜,送到這兒來。」富翁說道。
「富翁,由於害怕外道,把自己關在寺廟裡,這樣,真理就會離我們越來越遠,這樣也會使外道更加狂妄自大。富翁,我要托著缽,穿過大街小巷,我願成為那些謗我之人的靶子。我願忍耐那些人的辱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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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佛陀雙手接著缽,一路乞討進了城,無論他走到那裡,哪裡總是關門閉戶。外道僧人們一個勁地鼓動人們嘲笑、譏諷佛陀。但是,當人們看到佛陀的臉 色時,他們就不知不覺地自己停止了譏諷。他們想都不會想,佛陀會做出這樣事情。那些原來曾聽過他的教法,出於淨信而皈依他的人,並沒有完全相信外道的話。 當外道們沒能鼓動起大眾,漸漸露出敗跡時,他們中的一個人就朝佛陀走了過去。但是當他的目光與佛陀相觸時,他就渾身顫抖起來,好像觸了電一樣,再也無法向 前走了。他避開佛陀的臉,定了定神,鼓足勇氣,硬著頭皮,來到佛陀跟前,嘴唇動了好幾下,才開口說道:
「看,出家人……」這就是他的全部能說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應怎樣來攻擊佛陀。他無法再說下去,不住地搔著頭。然後,他轉過身,頭也不抬地跑回人群,全身被汗水浸濕。一些人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
「先生。你為什麼一聲不吭地跑了回來?」
「只因為那個比丘已開始渾身顫抖起來,好像一隻斷了脖子的公雞。我對他深感悲憫,所以,我就不願意和他多囉嗦了。」那個外道說道。
「先生,你渾身濕透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人群中人問了一句。
「那個比丘就像燒紅了的鐵一樣發著熱,所以,我就冒汗了。這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那個外道嘟噥起來。
人群中,只有極少數人相信他的話。大多數人都認為,在大慈大悲的佛陀面前,他感到了自卑。這件事足以使公眾開始厭惡起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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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佛陀雙手捧著空缽繞城乞食回來時,柯薩喬達米又一次來到佛前。她已不再抱著死了的兒子。她的面部表情已不再像一個瘋女人了,而倒像一個飽經人間滄桑歷經人生的知者。
「大姐,你從沒死過人的家裡找回芥菜子了嗎?」佛陀問道。
「世尊,我已努力減輕了我的痛苦。埋葬了我那已經死了的兒子以後,我就來到這裡。我無法找到沒有死過人的家庭。我終於認識到,死亡乃是與生俱來的,我明白了生存的本質。」柯薩喬達米說道。
「大姐,如果你不再悲傷已經死去的兒子,那你就回到你還健在的丈夫身邊去吧,快樂地和他生活在一起。」
「不。世尊,我已不再對任何人有愛執了,我已失去對家庭生活的熱情。我對一個孩子的悲傷是如此之大,那麼,假如我有更多的孩子,我的痛苦就會更大。 所以,我對我丈夫不抱有任何慾望和留戀,對我的父母親和朋友也沒有需求了。世尊,我明日了,貪慾是一切痛苦的根源。世尊,請接受我出家吧!」柯薩喬達米情 真意切地墾求道。
「大姐,你最適合出家了。在我的弟子們來到這裡以後,我將說明你的受戒要求。」
柯薩喬達米,早上他還抱著死去的兒子來找佛陀,現在成為了一個虔誠的出家女信徒,戰勝了悲傷。她禮拜佛陀以後離開了祁陀寺。
第二十一章 好夢噩夢都是你意識的作用。
/佛陀
國王下旨調查輸德裡的死因,不久,他就掌握了事情的真相。原來,一群兇手聚會在城裡的一家酒館,他們忘乎所以地尋歡作樂,由於酒後失言,他們吹噓外 道及其信徒是怎樣收買他們去行兇的。於是,他們被國王的官史捉拿歸案。當真相大白後,人們開始大加讚歎佛陀。從此,佛陀的聲譽大振,外道的日子就不好過 了,他們成為國王和公眾發洩憤怒的目標,國王更加讚賞佛陀的言行,在給孤獨富翁的陪同下,他來到祁陀寺探望佛陀。就在同一天,一百多個從王捨城尼庵來的比 丘尼也到達了祁陀寺。
在這群比丘尼中,有阿羅漢喬曇彌,她特地來禮拜佛陀,並作最後訣別。
陪同國王前來的給孤獨禮拜佛陀以後,垂手站在一旁。國王雖然十分尊敬佛陀,但他並沒有向佛陀行禮。他站在一旁,彬彬有禮地對佛陀說道:
「世尊,一見到你。人們就會心情舒暢,精神愉快。當我看見你時,我忘記了我的江山社稷,忘記了我的小王子。世尊,這是什麼原因呢?這是由於你尊貴威嚴的相貌,還是由於你大慈大悲的品質?」
佛陀答道:
「大王,一個人的臉色是他內心思想的真正表露。如果一個人的心靈骯髒,他的臉色就會醜陋:如果一個人的心靈美好,他就會光采照人,臉色純潔,人們自 然會為之賞心悅目。大王,你神色威武,相貌堂堂,這並不是由於你的出生王族,而是由於你那絕對的王權。大王,我常住寂靜之中,無掛無礙,無有痛苦和煩惱, 慈悲對待一切眾生。所以,那些見了我的人都得到快樂。」
「世尊,我知道有些人對你居心叵測,懷有瞋心惡意。本城的外道就很憎恨你。我聽說,在柯沙毗時,提婆達多就對你懷有敵意。」
「不過,大王,我對他們卻沒有一點瞋恨之念。所以,他們的噁心太意損傷不了我。」
「世尊,我見過全印度許許多多宗教導師,其中有布蘭迦葉、末迦梨瞿舍利、散若夷毗梨弗,婆浮陀白旃那、阿耆多翅捨欽婆羅。他們一見到我,就起身相 迎,慇勤而禮貌地獻上座。只有你和尼干子沒有對我表示這樣的尊敬。世尊,莫非你在我身上發現了什麼錯誤和缺點,從而你就不對我表示尊敬了?」拘國王這樣問
道。
「大王,我曾在何時何地說過你的不是?」佛陀反問道。
「沒有。世尊,我只不過想,你為什麼不對我表示應受到的禮遇?」
「大王,你的臣民百姓恭維、害怕你,這是什麼原因?」
「因為我是他們的統治者。」
「在他們中間,那些人最害怕你?」
「那些不法之徒、屢教不改之人及殘忍野蠻之輩。即使在我的官員面前,他們也怕得渾身發抖,他們想方設法地逃避我和我的官吏。」
「大王,明辨善惡、遵紀守法的善德之人常來見你嗎?」
「世尊,如果他們沒有被壞人騷擾,他們很少來見我。但只要他們來了,他們就得跪在我的面前,請求我給予正義和公道。」
「大王,你現在應該明白了,我和我善德的弟子們,身口意三業清淨,不行兇作惡,不企求別人給予正義和公道,平等對待一切眾生,無種姓和信仰歧視。所以,我們對你也就沒有任何區別了。」
「世尊,我明白了。可是,您的一個弟子烏德野,無論何時見到我或我的官員,都會謙虛而有禮貌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他常來我的宮中,他對我王宮裡的女人很感興趣,要求我讓他給她們說法,講開示。」
「大王,像烏德野這樣的人,佛陀也是無能為力的。他雖然剃除了須胡,披上黃色袈裟,但他的言行如世俗之人。我不說他是我的弟子,我也不說他不是我的 弟子。如果你看到他像一位世俗之人,你就把他當成一個世俗之人看待好了。大王,我對施予的慈悲之心同對舍利弗的平等無二。他一次又一次地犯戒,我一次又一 次地勸告他。人總是要犯錯誤的,但烏德野這樣的人是不可以用戒律來救治的。我對他頑固不化的本性深表悲憫。」
「世尊,你對那些行兇作惡、攔路搶劫之人也發慈悲嗎?」
「大王,是的。除了超脫了三界煩惱、寂靜安寧的阿羅漢外,其他一切眾生都是其自身環境的犧牲品。任何一個被煩惱纏縛之人都可以轉變成善德之人。對那 些因內在煩惱不淨而作惡多端的人,我總是慈悲為懷。大王,我給他們指明正確的道路。許多人聽了我的教法以後,棄惡從善,有些人祛除了不淨煩惱而獲得羅漢 果。但有些人把我的教法當成耳邊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世尊,您真使我感動快樂。請傳授我佛法吧!請把我的臣民培訓成稱德行善之人。您生活在這裡,是我的王國之大幸。我要把社會上那些卑微無恥、禍國殃 民的外道一掃而光。他們宣揚無善無惡、無好無壞的謬論。說什麼,即使用鐵錐子刺穿親身母親的胸脯也是無罪的。世尊,在我的王國中,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以任 何形式宣揚您的教法,我以王權保護您。我將給您和您的善德弟子們提供一切所需,我還要常侍您的左右,您永遠住在我的王國裡吧。」
「大王,不要驅逐那些所謂的宗教師。准許各宗教部派共存,不要用法律手段來壓制任何理論。讓人民瞭解每一學說的各個方面,他們會接受採納有益的、善 良的。布蘭迦葉主張宇宙萬有、有情非情都是微粒構成、人死以後微粒分解與整個宇宙合為一體、無善惡果報。他把純邏輯推理作為自己的武器,貶低了人類的善 德。布蘭迦葉想要的是一個大哲學家的榮耀。大王,不要阻止他的野心,不會有人聽了他的教法以後,就真的用鐵錐子戳穿自己母親的胸脯。人們會認識到,這樣的 哲學對於人類生老病死的解脫是毫無價值的。遭受病毒之苦的病人需要的良藥,而不是為瞭解有關病因的知識。大王接受我的教法,並依佛法而住,這是一件好事。 但奉獻對佛法的保護卻是另外一回事。我的佛教用不著王家的保護,所以請不要加以保護。不然的話,人們就不會發憤精進,修證佛法了,那樣就只有強制、逼迫, 而沒有選擇的自由。如果我的教法適合人們的喜好,他們可以先來看看,然後再信受、奉持。」
佛陀正說著,從寺內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國王和富翁聽得一清二楚。但是並沒有說什麼。哭聲不斷地從今天剛到的比丘尼住處傳來。國王對此不禁一驚。雖然他對佛陀堅信不移,但是,他被小孩的哭聲弄糊塗了。他沉思起來,但終究沒詢問。
「大王你一定在想,為什麼從比丘尼住處傳來嬰兒的哭聲?」佛陀問道。
「是的,世尊,我感到很奇怪。我現在還聽得見嬰兒的哭聲。」國王回答道。
「那是迦葉比丘尼的孩子。」佛陀補充道。
聽了佛陀的話,國王和富翁不禁疑慮起來,但他們仍然保持沉默。
「大王,你一定驚訝地想,比丘尼怎麼會懷孕的?這究意是怎麼一回事?」
「世尊,據我所知,您的比丘和比丘尼對性愛沒有一點貪慾,他們也沒有任何性行為。然而,這件事又怎麼會發生呢?」
「大王,無因不成果。她曾和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因此而懷孕了,這事發生在她出家之前。她雖然出家為尼,但胎兒卻在她的肚子裡發育,生長,最終出世 了。她也是婦女之身,所以,她的乳房漸漸圓大起來,充滿了奶水。她用她的乳汁餵養她的孩子。大王,當初,我曾不願替婦女授戒,正是因為會發生這樣的
事。由於無知,人很容易而且心甘情願地誤人迷途。當迦葉比丘懷裡抱著這個嬰兒,來到祁陀寺時,我十分同情她,提婆達多曾辱罵她。當她在王捨城大街上 乞食時,不明真相的人譏笑、嘲諷她。人們不僅不施予她任何飯菜,反而用骯髒刻薄的話同她打招呼。過路之人都用鄙夷的眼光望著她。她本該得到同情,但她得到 的卻是奚落和鄙視。」
「世尊,我的心得到了平靜。我十分同情她和她的孩子。世尊,請讓我見一見迦葉比丘尼和她的孩子吧!」
「仁慈的國王,我這就叫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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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葉比丘尼安詳地朝佛陀走來,手中抱著用黃布包裡裡的嬰兒。國王誠摯地望著她。她的左臂彎曲地擁抱著嬰兒,右手輕輕地放在嬰兒嬌嫩的額頭上,她來到 佛前,把嬰兒輕輕地放在佛跟前的地上,自己雙膝跪下,禮拜了佛陀,然後站起身來,抱起她的嬰兒,又一次跪坐在佛前。嬰兒的哭聲又一次打破了沉靜,他的小手 向上伸著,試圖摸他母親的乳房。不一會兒,母乳的香味就在空氣中瀰漫開了。國王清楚地看到,黃色袈裟覆蓋著一對充滿奶水的乳房,只見迦葉輕輕地而又深情地 撫摸著嬰兒的頭。國王站起身來,跪坐到迦葉比丘跟前,說道:
「高尚的母親,我是拘羅國王。我跪倒在你至高無的母性面前。把小孩交給我吧!我會照顧好他的。我將把他抱回宮去,並把他撫養成人。到了適當的時候,我就把他交還給你。」
身為母親的迦葉,望著佛陀的臉,想知道佛陀的意思。
「比丘尼,你願怎麼辦就怎麼辦。」佛陀說道。
母親閉上眼睛,雙手抱著小孩,緊緊地摟在胸前,然後她兩手輕輕地把懷中的嬰兒交給我國王。國王雙手接過嬰兒,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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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上萬的善男信女正聚精會神地聆聽著佛陀說法。這時,一位一絲不掛、披頭散髮的婦女來到人群後面,兩眼望著背朝她的聽經大眾。她聽到從聽眾盡處傳來一陣陣溫和安祥的聲音,她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站在那裡,靜靜地聽著。
「婆突車羅,過來,這裡沒有什麼可害怕的,這裡有你的避難所。」
突然,一個念頭襲入她的頭腦,她一下子意識到自己沒有穿衣服。她試圖用
雙手摀住下身。這時,聽眾席中一個轉頭過來,接著大塚都轉過臉,然後,他們又都一個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一步一步地,婆突車羅慢慢地朝佛陀走去,她雙手仍然遮著下身。一位聽經信徒脫下自己的衣服,扔給她。她一把抓起衣服,趕緊穿在身上。然後,她的兩隻手又一下子摀住了兩隻乳房。另一件衣服又從空中飛了過來,她毫不猶豫地又套上了衣服。
「夫人,清醒一下你的意識,思維清晰地望著我。我將幫助你,我將驅散你的憂愁和痛苦。」
這位癡呆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佛陀的臉。突然,她一下子癱倒在地,抱頭大哭起來。
「世尊,我是世界上最最不幸的女人,舉目無親。我失去了我丈夫、我的兒子、我的父母。世尊,我是一個瘋女人。」
「夫人,你並沒有瘋,你已從噩夢中醒過來了。好夢噩夢都是你意識的作用,告訴我你做的夢。」
「世尊,我並沒有做夢。五年來,我不得不面對各種各樣的天災人禍。說起這些傷心事,真使人心酸啊!」
「夫人,你曾聽說過嗎?如果一個人把他所做的夢說了出來,即使噩夢真會帶來什麼不幸的後果,這種後果也會減輕。大姐,告訴我你的夢吧,你也可以從中得到解脫。我會誠摯地聽你講述,並分析你的夢,告訴你夢的結果。」
「世尊,我所看到的真的全是夢嗎?」婆突車羅迷惑不解地問道。
「夫人,只有在因緣成熟時,佛陀才開口講話。請告訴我你的夢吧。」
「世尊,我要把我的夢全都告訴您。我的父親是一個家財萬貫的富翁,我是他的獨生女兒,我私下愛上我家的一個男傭。正當我父母準備把我嫁給另外一個富 翁的兒子時,我和我的情人私奔了,我們在森林裡搭了一個棚子。就這樣,我們在那裡住了下來。我的丈夫天天上山打柴送到街上去賣,他這樣掙錢養活我。不久, 我生了一個孩子,他漂亮得如同金色的雕像。後來,我又有一個孩子,他長得和第一個孩子一樣漂亮。可是不久,我的不幸降臨了。一天我的丈夫被眼鏡蛇咬了一 口,隻身死在森林裡。我無法埋葬我的丈夫,就用樹葉把他的身體覆蓋起來,丟在茫茫的森林裡。然後,我離開了森林,希望去探望我的父母。我一手抱著一個孩 子,懷著無的悲傷和恐懼,穿過森林,來到了安特羅瓦提河岸。世尊,因為我不好帶兩個子同時過河,就把大孩子留在岸上,先抱著小兒子過河。等我
把小兒子安罝好在對岸,我又淌回去接我的大兒子。就在這時,一隻兇猛的山雕霎地飛了過來,撲在我小兒子身上,就這樣……」說到這裡,婆突車羅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大聲地抽泣起來。
「夫人,繼續講述你的夢吧。」佛陀說道。
「噢!世尊,這可不是夢,我是這兩個孩子的親生母親啊。哦!天哪!我怎麼能經受得住這樣的災難?我之所以能承受失去丈夫的打擊,只因為我還有兩個孩子。噢!我的兒呀!」
「夫人,這兩個孩子真是你的嗎?」
「世尊,我孩子就是我的親骨肉。哦!世尊,他們是我的啊!他們好像我的兩隻眼睛啊。」婆突車羅又大聲地哭了起來。
「善良的婆突車羅,你悲傷,只因為他們是你的兒子,而你又深深地愛著他們。然而,世界上千千萬萬個孩子,小小年紀就夭折了,你並不為此而悲傷,因為 他們不是你的。夫人,成千上萬的孩子死於非命,你為什麼只為他們中間的一兩個而悲傷呢?由於因果,他們離開你走了。大姐,講完你的故事,你能從你中斷的地 方繼續講下去嗎?」慈悲的佛陀說道。
「能。世尊,我將繼續往下講。當我在河中央時,我親眼看到那只山雕嘴裡叼著我的兒子飛走了,我也聽到我小兒子發出陣陣撕心的呼救聲。但是,我卻無能 為力,我大聲呼喊著起,使勁地拍著手。噢!世尊,不一會兒,山雕帶著我的兒子飛得無影無蹤,我絕望地叫了起來。可是,當我回頭看我的大兒子時,我又驚呆。 他聽我的拍手聲,以為我在喊他,他就跳下河。世尊,就在我眼看著要抓住他時,一陣大浪捲來,把他給沖走了。世尊,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一路上哭著喊 著,來到了捨衛城,滿懷希望想找到我的父母和弟弟。但是,世尊,我看到的只是三具正在柴火上焚燒的屍體。因為發洪水,他們在前一天被淹死了。世尊,我怎麼 辦才好?我發瘋似地亂跑起來,從那裡到這裡,我不知道幹了些什麼。」
「夫人,現在你承受得了你的悲傷嗎?」
「世尊,是的。我正艱難地承受著。可是我從此孤弱無助,舉目無親了。」
「這是由於同你親人分離的緣故,而你又不能忍受這樣的分離。如果你的兒子和丈夫還在的話,你同你母親的分離就不會如此悲傷了。當他們的屍體在柴火堆 上火化時,你完全失去了理智,因為你知道你僅有的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你由此絕望而折磨你自己。你現在認識到了,你所愛的、所同情的正是你自己。
大姐,你為什麼要逼瘋你自己,而使你自己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呢?你的自我解脫完全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我將幫助你。你到祁陀寺比丘尼住的地方去吧。看 看那兒的比丘尼。和你一樣,她們也曾經受過天災人禍的折磨迫害。她們來到這裡,出家授戒,現在她們都心滿意足地過著安穩樸實的生活。」
聽著,聽著,突婆車羅從迷茫中擺脫出來,恢復了正常。她深深地沉思了片刻,然後朝尼庵走去。她因失去一切希望而發瘋,但現在,新的希望又在她心中燃燒起來。
第二十二章年輕人,你們認為,你們對我的侮辱與這袋金幣是等價的嗎?
/佛陀
一年多過去了,佛陀一直住在捨衛城。後來,他經過拘羅王國,回到了他的故鄉迦毗羅衛國,在那裡度過了雨季安居期後,他又途經婆突裡希特,婆羅那斯和安拉瓦克,最後來到了柯沙毗城。
就在他到達宮釋天寺的第二天,現已貴為可沙毗國王烏德匿王后的摩甘蒂耶,在五百宮女的前呼後擁之下,浩浩蕩蕩地向王家公園走去。今天,她沒有走原 路,而走了宮釋天寺對面的一條小路。原來,她是急於向佛陀炫耀一番。曾經被他拒絕的她,今天已是柯沙毗國王的王后,享受著人世間的一切榮華富貴。她用昂貴 的綢緞和精緻的首飾把自己打扮得美若天仙。她乘坐在第一輛馬車上,一到廟門口,她即下令停車,從車篷裡伸出美麗動人的臉蛋從左到右,著實仔細地看了看整個 寺院。她發現,除了曬在太陽下的幾件黃色袈裟外,不見一個僧人的影子。起初,她想從車上走下來,以展現她的美貌,但後來一想,這樣做有失她高貴的身份。所 以,她就命令她的車伕去把佛陀叫來。車伕奉命下車,向廟裡走去。他剛走出幾步,摩甘蒂耶就趕忙拿出鏡子,仔細地打扮起自己來。她理了理頭髮,細心地在臉上 塗了一層化妝品。然後,她就心煩意亂地等著佛陀的出現。
佛陀早就知道了高傲、愛虛榮的王后在想什麼,所以他拒絕去見她。當摩甘蒂耶看到車伕獨自一人走回來時,她便惱羞成怒起來。
「什麼?他不來了?」她問道。
「王后陛下,他不來見你。他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去見他。」車伕稟告道。
「你告訴他了嗎,我是烏德匿國王的正宮娘娘?」
「請饒恕,王后陛下。我對他說了你是摩甘蒂耶王后,可是我卻忘了告訴他,你是烏德匿國王的正宮娘娘。」
「回去,把他帶到這裡來。告訴他,我是國王烏德匿陛下的正宮娘娘。告訴他,我是貴族出身的摩甘蒂耶,全印度最迷人的美女,榮華富貴,舉世無雙。每次出遊,常有五百宮女護侍左右。叫他快來見我,這是王后娘娘的旨意。」
車伕再一次來到佛前,躬身下拜,然後雙手合十,向佛請求道:
「世尊,烏德匿國王的正宮娘娘下旨令您趕快去見她。她令我告訴您,她是貴族出身的摩甘蒂耶,是全印度最迷人的美女,榮華富貴舉世無雙,常有五百宮女隨侍左右。」
「朋友,她的美貌、她的家族、她的財富,與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再一次告訴你,如果她想見我,她可以到我這裡來。」佛陀強調地說道。
「世尊,她命令您到她那兒去。」
「朋友,我不去她那兒。」
「世尊,王后娘娘有權有勢,她的命令就是聖旨。」
「朋友,過去告訴她,我不會去見她的。」佛陀重申道。
車伕又回到王后跟前,躬著腰,低著頭,沒敢說一句話。由於惱怒,摩甘蒂耶的臉色漸漸變了,她氣得咬牙切齒,一摔手、把手裡的一株藍百全花扔到車外。她命令車伕即刻駕車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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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靜得出奇的夜晚過後,一輪旭日從東方升起。佛陀跨出廟門,來到大路口,沿途乞食。突然,一陣譏笑、辱罵聲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那些辱罵起哄著, 有的坐在樹頂上,有的靠在樹幹上。佛陀根本沒有理會這些吵嚷聲,繼續邁著堅定,穩健的步伐朝前走去。他一步一步地走著,喧嘩起哄聲一浪高過一浪。躲藏在樹 後面的年輕人,突然停止了亂哄哄的叫嚷,開始指名道姓地譭謗起佛陀。他們聲嘶力竭地喊著狗、驢、牛、豺狼、下流胚等骯髒話。他們一面罵著,一面使勁地搖動 著樹枝。露水不斷地掉在佛陀身上。滔滔不絕地吼叫聲和辱罵震耳欲聾。佛陀的頭和袈裟都被露水濕透了。
「噢!世尊,真是劫難!世尊,留步吧。」跟在後面的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你為什麼害怕毛毛細雨,還有雷鳴般的歡呼聲?」
「世尊,這可只是毛毛細雨。世尊,您往上瞧,坐在樹上的流氓正拚命搖晃著樹枝,他們辱罵您,想找您的麻煩。」
「他們不是在侮辱我。」
「世尊,那是誰呢?」
「他們自己。」
一陣陣凍結的冰塊、樹葉落到佛陀的缽裡,但是他步伐、他的威儀並沒有絲毫改變。
突然,一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原來,一根樹枝被折斷了,一個人下從樹上滾落下來,摔倒在地,他就是罵佛陀罵得最凶的那個人,只見他跌倒在路中央,屁股仍跨坐在一根樹枝上,嘴裡直冒鮮血。吵鬧吵嚷聲一下子停了下來。
佛陀把缽交給阿難陀,走上前去,對那位在痛苦中掙扎的年輕人說道:
「年輕人,你爬上一顆沒有果的樹,搖晃脆嫩的樹枝,你看到了這些行為的後果了吧。」
年輕人既痛苦,又害怕,試圖站起身來,但又一次重重地摔倒在地。他痛苦地扭動著身子,呻吟著,喘著粗氣。他無法抬頭看一眼佛陀,張開者四肢,躺在地 上。突然,他看到今天早上剛剛拿到手的金幣丟落在他腳旁。一陣厭惡感湧上心頭,他伸起一腳,把金幣踢開。佛陀並沒有提起金幣的事。也沒有計較奚落和辱罵, 走進那個年輕人,伸手挾住那人的兩腋,把他扶了起來。那年輕人痛苦地叫了一聲,原來他的脊樑骨受了傷。
「年輕人,我將幫助你。你覺得哪兒疼?」
「噢!世尊,我的脊樑骨,我的脊樑骨!」年輕人痛不欲生地喊了起來。
****
摩甘蒂耶王后登上寢宮的最上一層樓,幸災樂禍地聽著從宮釋天寺傳來的吵鬧聲。突然,騷亂聲停了下來,可她沒有離開窗口,仍然在那裡向外張望著,最 後,她看見,兩個比丘一左一右攙扶著一個年輕人走來,後面跟著一群默默無語的年輕人,兩位年輕人的手上捧著兩位比丘的飯缽,他們一路慢慢地朝前走來。不一 會兒,摩甘蒂耶王后就認出了他們,右面那個正是佛陀,只見他右手扶著受傷人的頭,左手挾著受傷人的身體。摩甘蒂耶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不堪,她一把挾住身旁 一位侍女的脖子,把她的頭推出了窗口,指著街道上,對她叫嚷道:
「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那是誰?」
「娘娘殿下,前面那兩個是佛陀和阿難陀,那些默默跟在後面的就是娘娘陛下令我行賄的年輕人。」侍女如實地回答道。
「我知道!我知道!快去,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立即回來告訴我。」王后怒氣沖沖地大叫大喊起來。
侍女剛剛走開,一陣「善哉」、「善哉」的歡呼聲從王妃薩瑪瓦提的寢宮中傳了出來。摩甘蒂耶抬頭朝那個方向望去,只見薩瑪瓦提王妃和她侍女們一個個把
頭伸了出來,雙手合十至額,口中喊著「善哉」、「善哉」,正一個勁地歡呼著佛陀。
當摩甘蒂耶的心還在惱怒中燃燒時,佛陀把摔斷了脊樑骨的年輕人送到泊車羅亞門前。泊車羅亞是柯沙毗國著名的外科醫。他向佛陀行禮以後,站在一旁,直到尊貴的來訪者開口講話:
「大夫,我給你帶來了一個思想上不健康、脊樑骨有傷的病人。我將來醫治他受了傷的思想,請你醫治他被摔斷的脊樑骨。」
醫生把病人交給他的兩位助手,自己端來兩把椅子,恭敬有禮地請佛陀和阿難陀坐下,自己坐在一隻低矮的板凳上,然後說道:
「世尊,在你帶這個人來這裡之前,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人類歷史上,從來不曾有一個人對如此惡意辱罵、欺負他的人施與如此容忍和慈悲。但我今天 親眼看到了,我看到了佛陀至高無上的慈悲本懷。任何一個善良的人,一旦知道了您的高風亮節,都會情不自禁地讚歎您。世尊,請接受我奉獻給您的讚美吧!」醫 生說道。
「大夫,當這位年輕人辱罵我,搖晃沾滿露水的樹枝淋濕我的身體時,我對他無瞋無恨。現在你讚美我,我也不由此感動欣慰。我並不是為了自己做了好事而 情高意傲,沾沾自喜。我這樣做不是為了贏得市民對我的同情和尊敬。大夫,我做我應該做的。這位因樹枝折斷跌倒在地的年輕人,當時處在一種絕望無救的困境 中,我就這樣做了?」佛陀說道。
「世尊,我幫助病苦眾生,我不期待他的報答。我唯一的目的就是使他們好好地生活著。但是,世尊,我並不同情這位年輕人,他接受了收買,肆無忌憚地辱 罵世界上最偉大的人。災難降臨在他的身上,這必須成為其他具有同樣卑劣行徑之人的教訓。世尊,我要讓這個年輕人熬上三天,讓他嘗嘗被折磨的滋味,然後,我 再給他治療。」醫生這樣說道。
「大夫,這不適當。」佛陀說道,「如果他故了庸俗、虧心事,在這裡,只有他更能體會這種行為的後果了。現在他已悔悟,他受到他自己行為應有的懲罰。 他悔恨他的罪孽。大夫,這些誤入歧途的眾生值得同情和悲憫。我對所有跟在我後辱罵我的人施以同等慈悲。現在,他們個個都站的遠遠的,低垂著腦袋,不好意思 看我的臉,他們承認了他們的罪業,感到了內疚。」
當佛陀這樣說著,一個年輕人從人群裡走了出來,來到佛陀跟前恭恭敬敬地禮拜了佛陀。好像一個被嚇破了膽的人,站在那裡一聲不吭,哆哆嗦嗦地露出手裡拿著的一個小布袋。
「年輕人,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佛陀問道。
「世尊,這是我從摩甘蒂耶王后那兒得來的金幣。我們大家商量好了,決定把這些金幣收集起來,奉獻給您。世尊,我們上了人家的當。我們辱罵了您,晃沾滿露水的樹枝,淋濕了您的身體。世尊,對我們這些作惡的眾生大發慈悲吧!饒恕我們吧!」年輕人聲淚俱下地懇求道。
「年輕人,我並不在意你們罵我的事。」
「不,世尊,我們確實罵過您。整個城市都在我們的辱聲中驚醒,整個柯沙毗城全知道我們罵過您。」
「雖然如此,但是年輕人,我從來沒有覺到你們罵了我。年輕人,你是說要把你帶來的這袋金幣給我?」
「世尊,是這樣。我們把我們接受的金幣都拿來給您。」
「年輕人,我用不著金幣。我不接受,你們接受的金幣是你們自己的。」
「請收下吧!噢!世尊,出於對我們的慈悲,請收下吧!這些金幣對我是一種詛咒。」
「年輕人,你認為這些對你們是詛咒的金幣,會給我帶來任何舒暢和安慰嗎?我不會接受金幣。年輕人,你們準備怎樣處理這袋被我拒絕的金幣呢?」
「世尊,我們誠心誠意把它拿來送給您,如果您不接受,我們只好自己保存起來。不然的話,我們就把它還給摩甘蒂耶王后。」
「年輕人,你們認為,你們對我的侮辱與這袋金幣是等價的嗎?正如我不肯接受你們的金幣一樣,我早就拒絕接受你們的侮辱。正如分享你們的侮辱一樣,你們平均分配你們得到的金幣吧。不然的話,就把它還給摩甘蒂耶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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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甘蒂耶的嫉妒憎恨之火越燒越旺,她沒能成功地挑起國王和公眾對佛陀的不滿,便決定向薩瑪瓦提王妃開刀,借她發洩自己內心的惱怒,因為,薩瑪瓦提王妃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居士,她對佛陀崇拜至極。
一天,國王烏德匿來到她的房間,摩甘蒂耶王后熱情地招待了國王。酒足飯飽之後,他倆躺在一起。她就把國王的頭輕輕地擺在自己的胸脯上,嬌聲嗲氣、口齒伶俐地說道:
「最親愛的大王,還記得您曾說道,我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美女吧?夫王,在我的一生裡,我沒有讓其他任何男人摸一手,看一眼,更沒有讓其他人對我有一
點感情。自從我成為正宮娘娘以後,我舉手眨眼都是為了讓您高興、快樂。我一天到晚想的就是您。夫王,我把我的一切都奉獻給您的幸福和快樂。我真心誠 意地愛著您。我活在世上就是為了您的快樂。您是我靈魂中的上帝。可是,唉!夫王,您為什麼還希望薩瑪瓦提來陪件您呢?她難道能給予您我不能給予的快樂 嗎?」
國王說道:
「摩甘蒂耶,同你在一起,我感到十分親熱,有一種新鮮、快樂之感。我從薩瑪瓦提那裡的到滿足和稱心,與從你迷人的肉體上享受的舒服、樂趣是完全不一 樣的。我無法準確地告訴你這種感情。有幾天,當我走進她的閣樓時,我常久久地望著她那淨白無瑕、天真可愛的臉。我會深情地撫摸她的臉,親吻她的胸脯,然後 我就離開。當我要走時,我總有一種像從隱士處得到的美妙幸福感,然後,寧靜就會蕩漾在我的心頭。我就會心情舒暢,走路也顯得很有精神,心情愉快,心平氣 和。但是,當我走進你的房間時,你燃燒著火焰的身子使我失去理智,擁抱你的慾望便無法忍受、抗拒。」國王說道。
「那麼,瓦莎瓦德突又怎樣呢?」她問道。
「瓦莎瓦德突兼和了你的美麗和薩瑪瓦德的天真。除了這些,她也很聰穎。與她一席話,我的獲益多於和我的婆羅門謀士談三天三夜。你們三人,我都需要。」國王回答道。
「陛下,因為您,薩瑪瓦提才有五百宮女服侍,才能住高樓大廈,才能過著舒舒服服的生活。因為您,曾經是一個流浪者的她,享受了王家的榮華富貴。可 是,在她的心目中,她卻和喬達摩佛陀住在一起,而不是與您。如果她像我一樣,被獲准離開王宮大院,她定會在宮釋天寺過夜。她的樓閣上,所有朝寺廟方向開的 窗口日夜敞開著。她每天都朝那個方向望好幾次,目不轉睛地望著大廟,她每晚禮拜佛陀。陛下,薩瑪瓦提已經瘋狂地愛上了佛陀。無論在哪裡出現了黃顏色,她就 被那個方向深深地吸引住了。她何必去愛一個一天到晚只會談論人生痛苦的出家人?難道她受著什麼世間痛苦嗎?陛下,她暗地裡想得到喬達摩。她已愛上了喬達 摩,她甚至愛著從寺廟方向吹來的風。」
「摩甘蒂耶,你口齒真伶俐,嫉妒心又強。這是女人的本性。但薩瑪瓦提就不一樣了,她是一個誠實、虔敬的女人。我知道她崇拜佛陀,可我看不出其中又有什麼不對之處。」國王說著,面有慍色地站了起來。
但是,摩甘蒂耶並沒有被國王的不快激動,她繼續說道:
「陛下,請息怒。說真的,我並不喜歡薩瑪瓦提。這因為我熾烈地愛著您。我憎恨所有對您不懷好意的人。陛下,她把一尊紅檀香木雕刻的佛像藏在起居室, 而不是擺在臥室裡。您見過嗎?不聲不響地前去看看,她是怎樣親吻、擁抱這座木頭像的。您自己將會看到,這些是她對佛陀的虔誠信仰,還有她對佛陀的戀愛。在 薩瑪瓦提的樓閣上,即使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也沒有您的一尊塑像。您看見了那座白色的塑像了嗎?那就是您啊!每天早上,我都要在這前面點上一支芬芳的檀 香,然後,恭恭敬敬地跪倒禮拜。這是因為您是我的救星、聖人和上帝。可是,陛下,薩瑪瓦提大獻慇勤、頂禮膜拜的不是您,而是那個所謂宣揚聖教的布道者。」
國王烏德匿一聲沒吭。離開了摩甘蒂耶的寢宮,惱怒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燒起來。他急沖沖地下了樓,逕直朝薩瑪瓦提的樓閣奔去。
侍女們看到國王怒不可遏的樣子,個個都嚇得四處亂竄。他快步登上了樓,朝薩瑪瓦提的寢室衝了過去。但她不在那裡。
薩瑪瓦提正在起居室裡,窗戶和門都敞開著。在房間的一頭,香霧繚繞,一尊佛陀的塑像安於在高處,顯得無比的尊貴榮耀。她用香油塗抹了佛像之後,虔誠地跪在佛像前。看到眼前這番情景,國王眼裡直冒火星。他猛地抽出寶劍,撲向薩瑪瓦提,抓起的她一把秀髮,發威似地叫道:
「你在幹什麼?」
「陛下,我剛剛用香料塗抹了佛像。現在正在禮拜佛像。」薩瑪瓦提回答道,她感到驚訝,但沒有害怕。
「佛陀跟你有什麼關係?」
「陛下,他是人類的解救者。」
「因為我,你享受著王家的榮華富貴,而你卻向他表示本應對我的尊敬。你愛的不是他的佛法,而是他的肉體,你被他的相貌迷惑住了。」
「陛下,我明白了他講的佛法,我尊敬他的佛法。」
「你是怎麼知道他的佛法的?是不是沒有告訴我,你就去他那裡了?」
「陛下,不要發火,我將告訴你一切。我的侍女庫久達羅每天去宮釋天寺,她親耳聆聽佛陀講經說法。回來後,她就把他講的法重複給我聽。我就是這樣得到佛法的。」
「那麼,要他的塑像有什麼用呢?」國王駁斥道。
「陛下,當你在重溫佛法時,你會自然而然地對說法人產生景仰。跟隨庫久達羅,我學習了佛陀至高無上的法教。但是,佛法的宣示者並不是庫久達羅,而是 佛陀,聽了庫久達羅講了佛法以後,我就久久地思考起來。當我來到佛像前,一種對佛陀無限崇敬的感情就會自然產生。噢!陛下,看一眼佛陀的塑像,他斷除了一 切污染和不淨。你誤解了我,所以你對我大發脾氣。看一眼佛像吧!告訴我,你是否得到一種寧靜、和平的感受?如果你沒有這種安詳、超脫的感覺,那麼,你就可 以認為,我是出於愛慾而崇拜他的,那時候,你就殺了我吧。」
國王放開王妃的頭髮,但手中還提著寶劍,凝視著佛像,然後又放低了眼光,沉思了片刻。接著,他把寶劍插回劍鞘。國王的沖天怒火,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輕輕地說道:
「薩瑪瓦提,你把我從滔天罪海中拯救了出來。雕刻這尊佛像的藝術家是誰?短短會兒的工夫,這尊佛像就安撫了我的心。我想把這高貴的藝術品珍藏在我的宮裡。當我心情不快、發脾氣時,這尊佛像會幫助我避免可能要做的錯事。」國王說道。
「陛下,庫久達羅化了一千個金幣,向雕塑家婆突加利買回這尊佛像,因此得到了它。」王后回答道。
國王又一次靜靜地凝視著佛像,隨後,他雙手捧起佛像,緊地貼在胸前,說道:
「薩瑪瓦提,我把這尊佛像拿走,你可以讓婆突加利再雕刻一尊。我無緣無故地向你大發雷霆,請原諒。我允許你在任何時候前去宮釋天寺,聆聽佛陀講經說法。我要把摩甘蒂耶劈成兩半。為了坑害你,她花言巧語地毒害了我的頭腦。同如此愛虛榮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陛下,摩甘蒂耶還是一位世俗之人。世俗之人總是很容易被罪惡拉攏的。」
「你怎麼倒悲憫起她來?為了害你,她鼓動我與你過不去。」國王迷惑不解地問道。
「陛下,這是因為我懂得了佛法,因為我尊敬佛法。佛陀說,善惡同時存在於一個趨於作惡的世人身上。為了懲罰惡的,你殺死一個人,但在他或她身上的善 也會被損壞了。佛陀宣揚佛法,就是為了驅除人們頭腦中的惡,從而使善得到顯揚。陛下,如果你還憎恨摩甘蒂耶王后的話,你就再看一眼貼在你胸前的佛像吧!你 將會感覺到佛陀的冷靜、安然,他慈悲心切,即使對住在人們頭腦中的惡,他也施以教化。」
薩瑪瓦提這樣說著,國王烏德匿緊握著貼在胸前的佛像,然後,又望著佛像,說道:
「尊敬的世尊,您不僅拯救了薩瑪瓦提的生命,您也拯救了邪惡的摩甘蒂耶。
第二十三章
瞋恨之火燃燒著人類世界,唯有慈愛才能給予冷靜和安撫……慈愛為第一善德。
/佛陀
當佛陀宣佈他希望去王捨城時,阿難陀擔憂地說道:
「世尊,整個印度有的是寬敞明亮的房屋,最好還是去捨衛城吧,不然的話,就去毗捨離。」
「為什麼?阿難陀。」
「世尊,捨衛城是一個健康、純潔的城市,城裡有許多稱德善的人。」
「阿難陀,如果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善良、賢德之人,那麼佛陀就沒有必要應世了。阿難陀,我要去教化那些野蠻未 化、犯法作奸之人。你不願去王捨城,是不是認為提婆達多和阿奢世王子會找我們的麻煩。阿難陀,你就住在這裡吧。我將獨自一人前去王捨城。我將面對王家勢力 的不快和公眾的不滿。」
「世尊,如同您影子,我將永遠跟隨著您。我將忍受一切不幸和悲傷。不過,世尊,我們為什麼要追趕、尋找不幸 和悲傷呢?提婆達多住在王捨城,權勢熏天,供養豐富。王子阿奢世又心甘情願地聽他擺佈。頻毗沙羅王雖是一有德之人,但是,他年事已高,王國的所有權力都掌 握在阿奢世王子手裡。世尊,我不是為我自己害怕,而是替您擔心。」
佛陀說道:
「阿難陀,如果一個地方有反對我的勢力,如果一個地方有人攻擊我,正是在這個地方,我的服務才顯得重要,歪 門邪道就存在於這些地方。在捨衛城,富翁給孤獨長者用彩旗綵帶歡迎我,以羅傘幡蓋替我遮頂,市民們看到我喜悅萬分。只有佛陀才能喚起他們心頭的這種喜悅。 那些思想頑固、不肯接受佛法之人還沒有認識到我是誰。在柯沙毗城,上百個年輕人圍攻嘲罵我們,但就是在那裡,成千上萬的人歸依了我的教法。除了王后摩甘蒂 耶,其他人都認識到我是誰。正是由於外道的攻擊和反對,捨衛城才成為我眾弟子行化的天堂。」
儘管佛陀對阿難陀這樣說了,但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位比丘,同阿難陀一道跟隨佛陀踏上前往王捨城的旅程。當時,大弟子舍利弗和目犍連都回他們的故鄉去了。正當佛陀與眾弟子們赤著腳,從柯沙毗動身趕路時,在王捨城,頻毗沙羅王退位,王子阿奢世繼承了王位。
出於對兒子的愛,頻毗沙羅王把王位讓給了阿奢世王子。阿奢世在提婆達多的鼓動和影響下,正在周密地籌劃如何 害死他的父親。當佛陀來到王捨城時,阿奢世王下令把頻毗沙羅關進監獄。當夜,在老國王贈送給佛陀的竹林精舍的牆壁上,到處都用木炭灰寫成的侮辱佛陀、攻擊 僧團的標語和猥褻的圖畫。市民們都知道,阿奢世王已公開支持提婆達多比丘,他們都不願去竹林精舍。所以,沒有一個人來聽佛陀講經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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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路行商來王捨城做生意的兄弟倆,看見佛陀悠然自得地坐在竹林精舍內的一棵菩提樹下,他倆就走了過去,向佛陀行了禮,坐在一旁。在交談中,他們向佛陀講述了薩瑪瓦提和她五百侍女慘死的悲劇。
「世尊,由於薩瑪瓦提及五百侍女的暴死,國王怒不可遏,痛不欲生。他立刻降旨,捉拿了對這一悲劇負有全部責任的摩甘蒂耶和她的家族,嚴刑拷打以後,把他們全部處死。世尊,整個柯沙毗沉浸在一片悲哀聲中。」兩位商人說道。
「先生們,看看這瞋恨的本質吧。愛好虛榮的摩甘蒂耶自以為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當她在庫魯薩等羅見到我 時,為了滿足她情感上的愛慾,她想得到我,當她失敗後,他對我懷恨在心。後來,她成為烏德匿國王的王后。就在我到達柯沙毗的當天,她就耀武揚威地要向我炫 耀她的榮華富貴。當她的企圖又化為泡影時,她就變本加厲地憎恨我。朋友,瞋恨是沒有限度的。她不僅對我懷恨在心,她也開始痛恨那些恭敬、信仰我的人。最 後,她終於導致薩瑪瓦提和五百無辜侍女死於非命。這樣,她自己也受到法律的懲罰,賠上了自己的性命,也給她的家族帶來了同樣的命運。只有她覺悟了真理的父 母得以逃脫。」
佛陀繼續說道:
「先生們,瞋恨是不能靠瞋恨制止的。只有慈悲愛憫才能化解瞋恨。尾隨著憎恨的魔鬼常隨我們左右,猶如馬車緊緊跟在馬背後。人們生生世世結集起來的怨仇成為人與人抗爭的原因。先生,看見了吧,由於貪慾而產生的瞋恨,一個女人在一生中的兩三年就導致了如此毀滅性的災難。」
一個商人說道:
「世尊,在五百名被燒死的侍女屍體中,烏德匿國王還設法認出了薩瑪瓦提王妃。因為,當整個寢宮在熊熊大火中燃燒時,薩瑪瓦提正在地上坐禪,雙手擺在膝部。他們說,被燒焦了的屍體和原來坐禪的姿勢一模一樣。」
「先生們,因為她把她的思想高度集中於無限的慈悲之上,所以,她能處之泰然地面對逼近的死神。她從障礙中解 脫出來,而證得第一聖果,即須陀洹果。她能毫無痛苦地面對死。先生們,如果整個人類從貪、瞋、癡、懼中解脫出來,完全徹底地覺悟因果綠起法,那麼世界就會 變成人類和平相處的人間天堂,沒有人與人之間的敵對和抗爭。瞋恨之火燃燒著人類世界,唯有慈愛才能給予冷靜和安撫。我常常教導眾生,慈愛為第一善德。」佛 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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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婆達多一向對佛陀懷恨在心,他又精心策劃了一個陰謀殺害佛陀的方案。這天,機會終於來了。他在阿奢世王宮 侍衛中,挑選了二十七位精明強幹的射箭能手,然後,又在其中找了一名本領最高、性格最殘忍的箭手,令他前往竹林精舍謀害佛陀。接著,他命令另外兩個箭手, 等在路上,襲擊第一個刺殺佛陀回來的箭手,並把他殺死。過了一會兒,他又派四名箭手去殺死前面兩個箭手。緊接著,他又派了八名箭手伏擊前面的四個箭手。最 後,他派了十二名箭手埋伏在路尾,襲擊前面回來的八名箭手。這樣,只有提婆達多,阿奢世王和第一個箭手瞭解這一秘密謀殺佛陀的內幕。
在竹林精舍的菩提樹下,佛陀還和那兩個商人兄弟在促膝談心。那名箭手手提弓箭,躲在離佛陀不遠的一塊雜草叢 中,偷偷地觀察著。有生以來,「害怕」二字第一次襲入他的心頭,害怕就意味著敗退,他對自己也感到吃驚。在他一生中,他從來沒有對交給他的任務考慮過第二 遍。但現在,他卻喪失了勇氣和膽量,雙手顫抖起來,無法把箭搭在弓弦上,這樣努力了好幾次,但最後,終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渾身篩糠似地顫抖起來。他明 白,阿奢世王會准許提婆達多提出的任何要求。如果他完成了提婆達多交給的任務,他敢肯定,將軍之職非他莫屬。他現在只需要搭箭張弓,瞄準射擊。
弓箭手也知道,一旦他看到佛陀,他是無法拿定主意的。所以,他的眼睛朝下望著,把弓箭挾在大腿之間,這樣他 就可以騰出手來。他左手抓緊右手,右手擰緊拳頭,然後兩隻手又使勁地壓在一起,他想這樣來止住顫抖。可是,他的雙腿又開始發抖,再也無法控制,弓和箭一下 子掉在地上。弓箭丟落在地是一不吉祥的預兆,他惶恐不安起來,情不自禁地抬頭望著佛陀。
佛陀還在與兩位商人談著話,他的眼睛卻望著左面的一塊雜草叢,說道:
「莎提亞,我說,你好像遇到什麼大困難?過來,到我這裡來。」
莎提亞,這名射箭能手,手裡拎著弓箭,軟綿綿地站在那裡。佛陀一聲清脆的呼聲把他喊醒。他像一個被人領著路的瞎子,身不由己地走了出來,望著佛陀的 臉,突然捶胸跺腳起來,他手裡還抓著弓箭,一屁股坐到地上。這位只有在孩提時代要吃奶而哭的男子漢,現在就像一個嬰兒似的,開始嗚嗚地哭了起來。
兩商人兄弟驚訝不已,張口結舌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佛陀對莎提亞說道:
「莎提亞,你拿著弓箭,在灌木叢裡幹什麼?告訴我,什麼事這樣折磨著你?」
「噢!世尊,我是來殺您的。」弓箭手說道。這時,旁邊兩位商人卻被搞得糊里糊塗,如墮雲霧。
「朋友,誰的命令?」佛陀問道。
「世尊,這是提婆達多的命令,他派我來謀害您。他答應我,事成之後,我可以升做將軍。他命令我用箭把您射死。」弓箭手說道,臉上掛滿了悔恨的淚花。
「莎提亞,你是因為沒能殺死我而哭嗎?」
「世尊,不。」
「那你為什麼要哭呢?莎提亞?」
「世尊,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來謀害您,但當我一看到您,我就感到唇乾舌燥,雙手顫抖,兩眼發黑,拿不住我的弓箭。它們都落到了地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渾身感到無力。」
「朋友莎提亞,在你的頭腦裡同時存在著善和惡,在將軍之職的引誘下,你頭腦的惡把你帶到這裡來殺我。但是,在這裡你的惡卻受到善的衝擊而潰敗。莎提亞,這很好。無論在什麼時候,你都應該止惡,而使善得以生存。」佛陀勸勉道。
「世尊,我會這樣做的,我將使善得以生存,請用這把弓箭射死我頭腦中的惡吧!它是一個殘忍的東西,它引誘我誤入歧途。」
「莎提亞,弓箭無法做到這些。惡是無形的,在不同的時候,它套上不同的外衣;在不同的時候,它拿起不同的武器。」
「世尊,那麼,怎樣才能殺死它呢?」莎提亞問道。
「莎提亞,這就靠你自己了。你不需要做什麼,你要做的就是戒除作惡。」
「世尊,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遵守你的教誨。控制自己不造業,比積極地造業要容易得多。」莎提亞誠懇地說道。
「朋友,惡以血肉為生,所以要戒除妄殺,這樣餓死惡;惡以他人財富為生,
如果你偷竊別人的財富,惡就會來搶劫你,所以要戒除偷盜;沉湎淫慾本身就是惡,它使你犯罪邪淫來滿足惡的欲,不要同你妻子以外的任何女人有 淫樂之事;謊言和飲酒使惡得意洋洋,當你醉熏熏的時候,惡會作奸犯科。所以,你能夠馴服住在你頭腦裡的惡,戒除妄殺、偷盜、邪淫、妄語和飲酒嗎?」佛陀問 道。
「世尊,我已準備好做一切您告訴我的事。我要馴服這些兇猛的惡魔。」
「莎提亞朋友『惡魔』的手上有鋒利的武器。當貪愛、情慾、憎恨和虛榮進入你的頭腦時,它就會利用這些來磨利它的武器。莎提亞,不要容納貪愛、情慾、 憎恨和虛榮之心。這樣,你的頭腦就不會成為『惡魔』磨利恐怖武器的磨刀石。莎提亞,如果你要趕走﹃惡魔﹄,顯示自在的善德,並使之有生存的地方,那麼,你 就應該聽從我的勸告。」佛陀說道。
「世尊,我聽從您的忠告。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遵從您的金玉良言。」莎提亞答應道。
「這樣就好。莎提亞,現在,你看看四周,那邊來了兩個人,他們手提弓箭,左右張望,穿過灌木叢,朝這裡走來。你看見他們了嗎?」
「我看見了,」他回答著,又向四周看了看。
「他們正在找你,因為你誤了時間,他們就搜尋你來了。他們先前埋伏在路旁。等你謀害了我之後,在你回去的路上,他們會把你殺掉。他們是來殺你的,而 不是我。所以,莎提亞,從另外一條路上逃走吧。還會有其他人來除掉這兩個人,所以,當這兩個人來我跟前時,我將指引他們從另外一條路上逃走。」
兩位商人吃驚地互相望著,這些事對他們來說簡直像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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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傍晚,阿奢世王和平常一樣,來到了提婆達多居住的寺廟,廟宇就坐在靈鷲山腰上。國王禮拜了提婆達多之後站在一旁。
「大王,你好像悶悶不樂似的。我希望知道這是為什麼?」
「尊者,我被弄糊塗了。雖然我並沒有告訴你我整夜睡不著覺。我害怕來自仇敵的威脅,我害怕黑暗。睡覺時,大腦被折磨得不得安寧。每當我想起我那死去 的父親,我從頭到腳就像被火燃燒著一樣。他是我弄死的。在監獄裡,我下令不給他一點飲食,在他裂開的傷口裡撒上鹽巴,令他在燒得火紅的焦炭上行走。我真的 不可能想像,我怎麼作出了這樣的罪孽。自從我父親死後,我母親一天到晚總是眼淚汪汪,不吃不喝,她現在已躺在病床上了。就是你慫恿我殺死了我的
父親。尊者,給我一點開示吧,使我得到一點安慰。」
「大王,你太膽小怕事了。如果你不殺死你的父親,在喬達摩的授意下,你父親就會把你我二人殺掉。在印度,到處都有舒適宜人的高樓大廈,可喬達摩為什麼要第四次來王捨城呢?世上還有多少喬達摩沒有涉足的地方?喬達摩說什麼,頻毗沙羅王就做什麼。
如果說,他想把王國交給你,早在他六十歲的時候,他就應該讓你繼承王位了,用不著你用武力奪取王位。殺死一個伺機想殺死你的人是沒有罪的。大王,不 要害怕,你沒有來自敵人的任何威脅,你根本用不著悲傷,你的傷心是徒然的。你父親痛苦地死去,這是他前世作惡多端的報應。不管你下了命命沒有,命中注定了 他要在折磨迫害中死去。大王,不要後悔,憶想過去是沒有用的,要著眼未來。不要老是在悔恨你過去所做的事。只要你和我緊密地團結在一起,我們完完全全沒有 必要害怕。這些時來,我一直為你的事業操著心。在將來,我將一如既往地為你的事業操勞。」
提婆達多勸說著,他千方百計地想安慰阿奢世王。
「尊者,百姓們紛紛傳說,在我的許可下,你試圖除掉佛陀。你派了弓箭手前去謀殺他。他們還說,正是在我的同意和縱容下,在靈鷲山你搬石頭砸傷了佛 陀。我的宰相瓦開羅奉勸我,在與佛陀有關的事情上,不要與你混在一起。尊者,所以,將來任何同佛陀有關聯的事發生以後,請不要來麻煩我了。雖然你三番五次 地加害給他,但佛陀還是繼續向你施與慈悲。」
「好一片慈悲。大王,他是在親吻一隻無法被砍掉的手。我不過犯了一點小戒,他就把我從僧團中開除出來。早在他還沒有出家時,他就對我懷恨在心。有一 次,他無緣無故地打了我。他現在又來敗壞我的名譽,我要對他進行報復,轉敗為勝。他來這座城的目的,就是為了製造你的百姓對我的不滿,從而終止我在這個城 裡得到的供養。他把我從僧團趕了出來,使我受到極大的侮辱,我要向他復仇。你是遼闊印度大地上最強大的國王,是我使你擁有這樣的權威。要不是我,你根本活 不到今天。大王,想一想我對你所作的效勞,你必須再幫我一次。」
「尊者,那又是什麼呢?」
「大王,請把你的國像那藍基裡借給我用一天,我的要求就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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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惶失措的市民們,狼狽不堪地在大街上四處奔命,呼喊著尋找藏身之地。
嗜血好鬥的那藍基裡國象,在戰場上無堅不摧,鋒利的鋼箭戳在身上,它感到好像是蜜蜂釘著似的。現在,它正呼嘯著奔跑在街道上,鼻子、耳朵和 尾巴都高高地豎起。它被灌飲了足足十六桶棕櫚酒,解開韁繩之後,又被人在背上用刺棒猛地抽了一下,便一下子衝出象棚,奔上大街。嗷叫聲驚天動地,它風馳電 掣地狂奔在幾乎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大有毀滅一切的勢頭。正在這時,佛陀同平時一樣,在阿難陀的陪同下,緩緩地邁著安詳的步伐,一步步地走在大街上。他們可 以清清楚楚地聽到遠處傳來陣陣轟鳴聲和叫嚷聲,但是,他們還是繼續朝前走著。
「噢!世尊,噢!世尊,您看,那是一頭兇猛的大象。街道上已空無一人了,人們都逃走了。世尊,大象正朝著我們奔來。噢!世尊,我們可完了!」阿難陀聲嘶力竭地呼叫了起來。
「阿難陀,諸佛從不退避,也不走回頭路。如果那隻大像是衝著我們來的,就讓它來好了。如果你害怕了,你可以走開。如果你對佛陀堅信不疑,就和他站在一起,把他當成你的避難所。」佛陀說道。
阿難陀根本不會扔下佛陀不管,獨自走開。但在佛陀身上也沒有發現任何可以庇護的地方,他只好橫下一心,緊緊地閉上眼睛,依靠在佛陀的背後。
如同大千世界裡的所有恐怖都被包裡到一個包內,而這個又突然爆破開來。此時,那藍基裡以雷霆萬鈞之勢朝佛陀逼近,隆隆之聲震得大地顫抖起來。市民們 都不忍心看到這樣的恐懼,紛紛低著腦袋,閉上眼睛擁擠成一團,站在安全的地方。威武雄壯的大象,如同死神的化身,越來越近了。慈悲的佛陀穩穩地站在那裡, 不顫不抖,沒有移動半步,他的心田蕩漾出慈、悲、喜、捨四無量心流,兩眼緊盯著大象的兩隻兇猛的眼珠。接著,佛陀無限慈愛地舉起右手,手心對著那藍基裡。 如同陣陣波濤,乘著洶湧的潮流,在海岸邊破碎成朵朵浪花紛紛掉落下來,同樣地,筆直豎立的象尾、象鼻、象耳都一下子垂掛了下來,恐怖的號叫聲停了下來。那 藍基裡再也無法向前邁進,它猛地收住腳。然後,朝佛陀走去,昂起鼻子,朝天長嘯一聲。
佛陀的雙腳微微朝前移動了一下。阿難陀仍然倚靠在佛陀背上,這時如夢方醒,拉著佛陀的袈裟,迷迷糊糊地也跟著佛陀朝前移了移。佛陀走近大象,又舉起 右手,示現慈悲、祝福之手印。那藍基裡乖乖地四腿跪倒在地,兩隻長長的象牙平擺在地上,伏在那裡一動不動,溫順得如同一隻被拎著耳朵的小白兔。
佛陀右手撫摸著象王那藍基裡的項脊,輕輕地說道:
「那藍基裡,像中之王,佛陀就是你的皈依處。這裡不是你的地方,跟著我,我將帶你回家。」
像往常一樣,佛陀靜靜地朝前走去。阿難陀仍然還沒有完全消除恐怖感,牢牢地抓著老師的袈裟,亦步亦腳地跟在佛陀的身後。那藍基裡規規矩矩地跟在他的 後面。它擺動著高大的身軀,把身上的灰塵抖落在佛陀走過的路上。剛才還是充滿了恐怖,接著又是死一般寂靜的大街,一下子又沸騰起,到處響起了陣陣喜悅的歡 呼聲。那些閉上眼睛、躲在安全地方的人,又「嘩」地一下,朝大路兩旁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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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大夫是一個虔誠的佛教信徒。他在離竹林精舍不遠的一塊芒果地裡修建了一座寺廟,並把這座廟獻給了佛陀。現在,他領著阿奢世王來見佛陀。下了車以 後,國王步行向寺內走去,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謊、緊張,手裡握著寶劍,謹慎小心地朝前走著。一陣晚風刮來,折斷了樹上的一根枯杖,樹枝「啪」的一聲掉在 地上。國王「唰」的一下抽出寶劍,對他的侍衛喊道:「看!什麼東西?有危險!」
「陛下,用不著擔心,這只不過是樹上掉下來的一根枯杖。」有生大夫說道。
國王感到一陣不好意思,但他還是警惕地朝前走去,看見佛陀正在步行。他突然想起在提婆達多的唆使下,做了許許多多坑害佛陀的事。他再也無法跨出半步,把寶劍插回劍鞘,兩眼直盯盯地望著地面。
佛陀知道了國王的心思,就走了過來。
「祝願你快樂,國王陛下。我希望你一切如意。」佛陀說道。
「幸福快樂?世尊,我在恐懼、痛苦和悲傷的世界中生活著。」國王說道。
「陛下,你比拘羅王和烏德匿王強大得多,你是全印度最有實力的國王。你還害怕誰呢?你又有什麼痛苦呢?」
「世尊,我樹敵太多,我常常看見他們的陰影緊緊地跟隨著我。即使聽到花朵落地聲,我也是一陣驚覺。世尊,我的所有麻煩全是提婆達多一手造成的。他誘 騙我行兇作惡,在他的要求下,我殘忍地虐待了我的父親,最後把他弄死。我父親死後,我母親也絕食身亡。我的叔叔拘羅王,正緊張地準備對我發動戰爭。世尊, 即使在我王妃的房間,或在朝理國事時,或是躺在床上,我都不得安寧,弄得我睡不好覺,吃不下飯。我的生活像一團充滿悲哀的包裡。世尊,原諒我吧!提婆達多 引誘了我,我就派了弓箭手來謀殺您。我還把那藍基裡借給他毀滅您。
我曾命令我的官員威脅恫嚇信徒,不許他們來這裡聽您講經說法。世尊,我的過去全是錯誤和罪惡。因為過去的罪惡,我的現在又是一片黑暗、陰鬱。背負著 悲哀、悔恨、痛苦和害怕的包袱,我又怎能面對我的未來?世尊,我要有生大夫給我的大腦動手術,把過去的一切從我的腦中剷除掉,這樣我就可以忘掉過去。可是 有生大夫告訴我,用不著手術,你就可以治癒我的病。世尊,救救我吧!救救我痛苦的靈魂!」國王苦苦哀求著。
「陛下,你還和提婆達多攪在一起嗎?」
「不,世尊,我已同他一刀兩斷了。」國王回答道。
「陛下,在你下令處死你父親時,你沒有一點憐憫和良知。熏心的權利慾和心懷叵測的勸誘鼓動了你。現在,你已真正開始悔悟。我相信,你現已一心向善, 這就好。陛下,在將來,你就不會再作惡了。像你這樣作了無數惡業的人,必須行無數善德,遠離一切惡,勤修一切善。在摩揭陀國,有許多窮困潦倒之人,你可以 給他們修建救濟院、房屋以及醫院,像對待親身兒女一樣照顧好孤兒。因為你所作的惡業,你現在生活在痛苦和害怕之中。在數量和份量上,你的惡業都超過了你所 作的善業。現在,你不應該繼續痛苦、害怕,不要沉湎於過去的回憶之中。你應盡量多做善事,從此來減輕你所作罪孽的份量。有一天,當你所作功德的份量越來越 大,那時,你就沒有機會和時間來後悔你的過去。陛下,稱德行善,做一個好人,學習尊重善良。」
「世尊,只要能從痛苦中掙脫出來,我已準備好作出任何犧牲。世尊,與您在一起,我是多麼的快樂!我原以為你會把當成一個罪人,不屑一顧,並把我趕 走。世尊,我把我的兩個王國瓦崗和摩揭陀奉獻給佛教。我自己將獻身於稱德行善的事業,我的王國要成為一切貧苦人的避難所。世尊,我將把殘忍的提婆達多趕出 我的王國。他害了我,使我干了許多坑害您的罪業。世尊,他是一個像潰瘍一樣的危險人物。」
「陛下,悲憫提婆達多吧,不要報復那些在人生道路上被擊垮的人。在他死以前,他就會認識到他所作的罪業。陛下,他曾三次企圖害我。有一次,他仍石頭,砸傷了我的腳,出佛身血。讓他自己收割他自己播種的種子吧。」佛陀說道。
國王喜悅無比,心頭明亮起來,內心充滿了對佛陀的虔誠敬仰。他一頭拜倒在佛前,行了皈依佛法僧三寶的大禮,口裡重複著五戒,懷著一顆輕鬆愉快的心情,離開了寺院。
第二十四章
我所能做的,就是瞭解世界的本質,並向眾生宣示解脫之道……即使我涅槃了,我的教導仍是世間的甘露法雨。
/佛陀
在眾比丘尼的陪同下,年已八十七歲高齡的耶輸陀羅正前往捨衛城的祁陀寺。她通過四聖道和四聖清涼地獲證阿羅 漢果。她年歲已大,弱不禁風,走路緩慢,左右搖擺,手裡拄著一根枴杖。雖然她已滿臉皺紋,頭髮灰白,但是,她的臉始終洋溢著慈愛之光。她笑容可掬,舉止得 當,說話彬彬有禮,語言和善。比丘尼阿越羅漢難陀和婆突車羅跟在她身後,走在最後的就是迦葉比丘尼。由於她執著地思念她的親生兒子,仍然還沒有得到阿羅漢 果。當捨衛城就在眼前時,迦葉比丘激動得興奮不已,她匆匆地趕著路,心不在焉地左顧右盼起來。
這時,五百輛商旅車隊從捨衛城方向而來,前往柯沙毗。車隊堵塞了道路,五百輛車一輛接著一輛,排成了一支長長的隊伍。這幾位比丘尼走在路的左邊,但她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路的那一邊。迦葉有一種預感,她的兒子將會沿路走來。她透過每輛車之間的空隙,目不轉睛地望著路的左邊。
這時,庫瑪羅(她的兒子)雙手就著缽,沿著這條路走來。他安祥地站在路邊讓過從身後趕上來的車隊。
突然,庫瑪羅看見一個急不可待的比丘尼,讓過車子,穿過馬路,朝他奔來,口中喊道:「兒子!兒子!」。迦葉 差一點被拉著車的兩頭牛撞倒在地,她伸出雙臂,就要擁抱她的兒子,要不是她猛然意識到他的兒子已證阿羅漢果,她早就把他摟在懷裡了。可是,庫瑪羅手裡托著 缽,如同一尊塑像站在那裡。所以,她趕忙抽回身子,但口裡仍然喊道:「兒子!兒子」庫瑪羅十五年前就離開了他的母親,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嗷嗷待哺、哭著要 吃奶的嬰兒。望著她已長大成人的身體,秀氣的頸項,白淨明亮的膚色,迦葉說道:
「兒啊!兒啊!我的親生兒子,我想念你,我只想念你。你是我的世界。我找你來了,我看你來了。那時候,你還 哭著要吃奶。現在,你已長大成一個高大結實的青年小伙子了。你雖然也剃除了鬚髮,出了家,但你仍然是我的兒子,想想我還能見到你,這真是我的福報。兒子, 我愛你愛得發狂了。兒子,噢!我的兒子!你要到哪裡去?你餓了吧!我一天到晚總是惦記著你,我的乳房就又充滿了奶水。沒有比愛更偉大、更廣博的了。」她感 情熾熱地訴說著。
迦葉幾乎失去了理智,口裡不住地說著,她繞著兒子仔細打量了起來,然後又帶著一種深沉的母愛望著他。
庫瑪羅一眼就認出了這位比丘尼就是他的母親,但為了轉移她的愛子之情,他平靜地說道:
「母親,你是怎麼認出我就是你的兒子?」
「兒啊,別說是十五年,就是三十年,我也一眼就能認出你就是我的兒,如果母親不能認出她的兒子,她就不能算一個母親了。」
「母親,在你最後一次見我時,我還是一個嬰兒,我與那個嬰兒之間肯定有許多不同。」
「兒啊!你是說,我不能認出我的親骨肉。兒子,母親自有一種時殊的覺察力,正是這樣特殊的能力,我見到了 你,我現在真是欣喜若狂。當你還在我的肚子裡時,我忍受了無休無止的侮辱。但是,我的侮辱越多,我對你的愛就越強烈。兒子,我是你的母親,我的乳房裡有許 多留給你的乳汁。我的兒子啊!過來吃奶吧!我的小乖乖!」
「母親,正因為你無限地愛著你的兒子,你至今還未能認識真理。母親,不要把你的愛僅僅施放在我一人身上,把這種愛擴展到世界上每一個眾生。」
「好的,我會這樣做的。兒子,我會這樣做的。我想聽一想你講的佛法,沒有比兒子講的法更高尚的佛法了。兒子,向我布說真理吧!我將恭敬地接受、聽從。」
說著,迦葉比丘尼雙膝跪倒在她的兒子跟前,靜心地聽她兒子說法。
「母親,世人把你看成最傑出、最優秀的母親,那是因為你熾烈地愛著我。母親,這種愛有沒有給你的帶來幸福、快樂?」
「兒子,我得聽別人的許多冷嘲熱諷和辱罵。因為你,我流的眼淚多似河水。兒子,但當我一見到你,我就把這些忘得一乾二淨,我就陶醉在幸福、快樂之中。見到你,我就得到安慰。」
「母親,在你見不到我的十五年裡,你又是怎樣生活的呢?」
「兒子,無論是睡著了,還是醒著,我總是和你在一起。我講故事給你聽,我擁抱你,用奶水餵養你,我還可以看 見你的小腿在不住地騷動呢。但這全是些虛無飄渺的想像世界。當我真的希望見到你時,我的眼眶就濕潤了,眼淚就止不住了,吃進口的飯就嚥不下去,整天憂鬱寡 歡,沒精打采,心頭總是被什麼東西壓著似著。」
「母親,我從你身上看到,你是一個穿著黃色袈裟、悲憫多情的母親,而不是一個比丘尼,不是一個斷除了煩惱的佛弟子。母親,不要特別地看待 我。佛陀說,愛執是痛苦的根源。世界被愛執束縛著,如果要解脫束縛,證得自在,世上一切愛執必須被無情地滌除乾淨。你的母愛使你成為一個世俗母親,這不符 合比丘尼的身份。你應該把你的一生奉獻給無私的實踐、尋求解脫之道。我已去除了一切煩惱,沒有絲毫的執著、愛慾。」庫瑪羅結束了他的一番話。
最後一輛車經過她們時,耶輸陀羅和另外兩個比丘尼也來到她們身邊。迦葉比比丘尼仍然跪在她兒子面前。過了一會兒,她站了起來,擦了擦喜悅的淚花,遮蓋好袈裟上被奶水沾濕的地方,最後望了一眼正走開的兒子,然後對耶輸陀羅說道:
「尊敬的比丘尼,我現在完全解脫了,我聽到了我親生兒子講的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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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婆達多再也得不到任何供養了,他又受到他的大徒弟柯卡利科的攻擊,從此臥床不起,在身心上受到沉重折磨。這時,他想到了佛陀,他想,在死之前,他 必須得到佛陀的饒恕。懷著這樣一種心願,他決定到捨衛城去,但他沒能找到車。而且,他身邊也只有兩個沒有拋棄他的弟子了。他就讓他們用擔架抬著他踏上了旅 途。走啊,走啊,他們就這樣走了好幾個月,最後終於看見了祁陀寺。他想,見佛陀之前,最好還是清洗一下痛苦不堪、散發著臭味的身體,他看到路旁有一個池 塘,就向他的兩個弟子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兩個徒弟在池塘邊站了下來,放下擔架,他們早已筋疲力盡,氣喘呼呼了。不住地用手擦著流淌不止的汗水,然後坐在地上,互相慶幸著他們終於看到祁陀寺。
「尊者,我們能看見祁陀寺了。」
提婆達一聽到祁陀寺,精神不禁為之一振,兩隻手撐著擔架邊,費力抬起頭,眼裡噙著淚花,模糊不清地望著周圍的景色。他轉過身來,面對祁陀寺,把兩隻 軟弱無力的手靠攏在一起,向佛陀合掌行禮。頓時,他淚如雨下,左手撫摸著劇痛不已的胸脯,試圖說些什麼,但是,一陣可怕的咳嗽使他透不過氣來。他無法控制 住咳嗽,費力地喘著氣,脆弱的軀體「咚」的一聲栽倒在擔架上,「哇」的一聲,一股鮮血從口裡噴出。他試想擦乾嘴邊的血跡,但這樣一來,整個臉部全被塗得滿 是血污。不一會兒,一隻隻蒼繩成群結隊地飛來,叮在滿是血跡的臉上和身上,他無力伸手把他們趕走。
兩個徒弟又饑又渴,一動不動地坐在擔架兩側,他們的眼睛都盯在地上。提婆達多仰天躺在那裡,不住地咳嗽著,雙手抱著疼痛不已的胸。他能看到的只是一 片空蕩蕩的天。天空中沒有一絲雲絲,他無法忍受燃燒著的烈日,只好閉上眼睛。他知道他已不能說話了,就雙手無力地拍打著擔架,開始不安地騷動起來,他想以 此把他的兩個徒弟喊過來。可是,他們太累了,沒有一點反應。提婆達多想到,他現在正在阿鼻地獄中的油鍋裡受煎熬,他用盡僅僅殘留下來的一點力氣,把虛弱的 雙手撐在擔架上,他終於坐了起來,先把右腳放在地上,然後又開始移動左腳。突然,他的眼前一陣昏暗、旋轉。與此同時,一陣猛烈的咳嗽使他再也忍受不住了, 如同一塊沒有生命的破布,他一下子栽倒在地,苦苦地呻吟了一聲,身子顫抖了一下,最後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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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說年老體衰的比丘尼耶輸陀羅正朝祁陀走來,向佛陀作最後訣別,阿難陀就緊張不安起來,他知道,在此生死輪迴之中,佛陀和阿羅漢耶輸陀羅一直相依為命,生生世世生活在一起。他不能想像,他們的最後訣別又將是一場怎樣的情景。在佛陀面前,她會不會悲傷、流落呢?
阿羅漢耶輸陀羅拄著枴杖,一步一步,安安穩穩地來到佛陀跟前。她的臉上洋溢著往日的微笑。禮拜佛陀之後,她盤腿坐在地上,雙手合十放到額前,安詳、文靜地同佛陀交談起來,沒有眼淚,沒有悲傷。
「耶輸陀羅,我知道你為何來這裡。在這芸芸大千世界中,諸法生滅無常。你已覺悟了解脫之正道,滅除了煩惱痛苦,沒有任何束縛和執著。所以,在此分離 的時刻,你就沒有悲傷。正因為沒有了執著,你已斷除了生死輪迴。耶輸陀羅,但願你為佛陀應世而作出的高貴犧牲,會成為善德之人的安樂、喜悅。只要佛法還存 在一天,你的善德就會得到廣泛的讚美和尊敬。」
「世尊,為了眾生的福業,願您常住人間!我年老體弱,已不能再支撐我的肉體了。高貴的佛陀,我走了!我是來向您告別的。」
她眼裡沒有淚花,聲不顫,色不變。可是,在一旁看著的阿難陀卻再也忍不住了,悲傷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他無法再看下去,只好把眼光移向別處。他又一次聽到佛陀對阿羅漢耶輸陀羅說道:
「耶輸陀羅,我不久也將入大涅槃。即使是佛陀,他也無法改變自然規律。
佛陀所能做的,就是瞭解世界的本質,並向眾生宣示解脫之道。我肉體也有老、病、死,我現在已是一個老人。但是,只要我還有一點精力存在,我就要為眾生服務。耶輸陀羅,站起來吧,你可以走了。」
阿難漢耶輸陀羅拿起她的枴杖,望了望佛陀的臉,微笑著然後不聲不響地走了。當枴杖拄地聲漸漸消失時,阿難陀抬起頭,望著佛陀。
「阿難陀,我看見你流淚了。」佛陀說道。
「世尊,是的。我看到,你和阿羅漢耶輸陀羅還是怎樣忍受住如此巨大的悲傷,沒有眼淚,沒有漢息。世尊,真是不可思議!」
「阿難陀,我們之間已不存在什麼世間的情愛執著,再沒有什麼可牽念的了,所以,我們也就沒有分離的痛苦了。阿難陀,你不明白這些,你雖然不執著事 物,但你仍然執著地愛你的老師。正是這種對我的愛和執著,成為你證道上的障礙。你的老師只能給你指明道路,他卻不能使你證得涅槃。你必須自己消滅自己的煩 惱和不淨,自己尋找自己的解脫。阿難陀,我涅槃以後,你應精進修學,證得解脫之果。」
「世尊,您不久將尋您最後的解脫嗎?」
「是的,阿難陀。我的兩個大弟子阿羅漢舍利弗和目犍連,都已證入了涅槃。我虔誠的在家信徒給孤獨、柯沙拉瑪莉、威塞珂,以及其他許多人都已去世了。兩年以後,如來就要證入無餘大涅槃。」
「世尊,我原以為,為了普施慈悲法雨於世間,您會常住於世。世尊,人類需要您的服務,您是至高無上的完人。我知道,只要您願意,您能常住世間。世尊,不要入大涅槃!再住世千年吧!」
「阿難陀,你認為我永久不滅嗎?現在,我年紀大了,我的身體如同一個破車。阿難陀,不要難過,不要悲傷,即使我涅槃了,我的教導仍是世間的甘露法 雨。我涅槃以後,我的法語仍將是你們的指南。我毫無保留地宣誡了一切法。對那些願意觀察和瞭解娑婆世界眾苦,並希望渡過苦海的人,我揭示了解脫之道。對那 些不願渡此岸而希望繼續生存於世間者,我也給他們指出了一條高尚的生活之道。阿難陀,四十三年來,我奔波行走於整個印度,穿過無數個村莊、城鎮和王國,我 一直在布道弘法。現在,我老了,不能像以前那樣走路了,吃飯也不如以前了。在寒冬,我也冷得打顫。」
正當佛陀這樣說著,烏德野比丘緊張而興奮地跑了過來,禮拜佛陀以後,說道:
「世尊,提婆達多已死在離這裡不遠的路上。人們都圍在他的屍體前觀看,並紛紛議議他所做的罪業,沒有一個人替他說一句同情話。在他的屍體旁有一副擔架,他的兩個徒弟各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屍體。」
佛陀聽到這個消息,沉默了片刻,然後睜開了眼睛,對烏德野說道:
「烏德野,提婆達多從王捨城來見我,尋求我的寬恕。但是,他沒有能見到我,因為他已衰老脆弱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烏德野,我對他目無清規戒律、驕傲自大的本性深表遺憾。這個頑固不化的人,在他病入膏肓、一貧如洗的時候,終於屈服了。」
「世尊,他必須承受他這一生中的罪業,沒有人同情他。我從沒有見過這種悲慘的死相,那怕是野獸的屍體。」烏德野說道。
「儘管如此,我同情他,悲憫他。在他病得嚴重時,他認識到了他所作罪惡的報應。他帶著一顆懺悔的心,來尋求我庇護,如果我能夠救治他就好了。阿難陀,他來找我,渴望得到我的幫助,我要去那裡看看他的屍體。」
「世尊,不要為他而累壞了您自己。還是讓我去吧,看看有沒有什麼應該做的。」阿難陀說道。
「不,阿難陀,我必須去。」佛陀堅持道。
佛陀試圖從座上站起來,但又坐了下去,望著他的右腳,向前伸了伸腿。阿難陀一下子明白了佛陀的意思,他趕忙跪倒在佛前,把佛陀的右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開始按摩起來。
阿難陀輕輕地按摩,佛陀溫和地對他說道:
「阿難陀,我早就告訴過你,我老了,週身血液循環的速度也慢了,四肢無力。當我這個樣子時,你還要我再住世一千年嗎?」
阿難陀輕輕地按摩著佛陀的腳,發現他的腳底皮的表面上有一層發了白的、軟綿綿的皮,這就是佛陀跋涉千山萬水,穿過無數村莊、城鎮和王國,徒步數萬里的結果。阿難陀的眼裡充滿了淚花,他發現,佛陀和腳背一樣柔軟。
「噢!世尊,我明白了,我知道您很衰弱。」阿難陀悲傷地說道。
佛陀說道:
「阿難陀,我確實很衰弱。但是,我的意志堅強,我還可以行走千萬里。我將把我的一切奉獻給人類,直到我體力耗盡,倒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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