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迦牟尼佛傳 星雲大師著

十版緣起

 

這部《釋迦牟尼佛傳》是民國四十四年完成的。在二十三年後的今天,這本書居然能夠不斷地再版,對我個人而言,這不能不算是一件既感動又慚愧的事。
  
  二十幾年以來,學術界對於佛陀傳記的重新撰述,無虞上百種。翻譯成中文的也有好幾部。譬如美國高樂斯的《佛陀的綸音》,日本中村元的《瞿曇佛陀傳》,副島正光的《釋迦其人及其思想》,都是各擅特色的作品,都值得讀者參閱。
  
  在佛陀傳記如雨後春筍的今天,拙作之所以願意重新印行,是有原因的。我是一個弘法工作者,我寫這本書時,並不是把佛陀當作一個普通歷史人物來描寫;在我心目中,他是我所信仰的教主,是娑婆世界眾生最值得皈依的導師。因此,在撰寫時我的心態是虔敬的、嚴肅的,我不唯自己親切地感受到佛陀深邃的智慧與無比的慈悲,更亟於把這種感受傳達給這一時代的國人。以這種心態所寫出的佛陀傳記,我相信與坊間那些學術式、或歷史式的佛傳有所不同。所以,在眾多信徒的建議之下,我終於答應再度印行這本書。
  
  民國五十三年,本書印行第五版時,曾改用字體較大的新四號字重新排印,近十餘年所重印的都依據該版照相付梓,而部份錯字則未及校訂。此次則由依光同學發心校正一過,並增加若干幅圖片,對讀者當稍有裨益。

 

初版自序

我帶著感恩的心情,以一年又六個月的時間,寫完這部佛陀聖傳。
  
  我常常行腳在各地,有時甚至一個多月不能有時間給我動筆寫一個字,但因聖傳初脫稿的幾章在人生雜誌連載,在民本等四家電台的「佛教之聲」廣播,他們摧著續稿,我不得不加速完成。
  
  我很慚愧,我還是凡夫的初學沙門,用凡夫的心情和知識本不能來敘述佛陀的生涯,因為凡夫寫佛陀,佛陀也要成為凡夫。我希望讀者了解:佛陀的偉大崇高,我實在不能寫出萬分之一。因此,我不得不向佛陀和讀者懺悔!
  
  佛陀是三界的導師、四生的慈父,一年多來,我沒有一天不禱告佛陀賜我智慧,讓我盡可能的把這部聖傳寫得盡善盡美。在我這段生命過程中。能完成這宇宙第一人的傳記,我引為無上的榮幸!
  
  我在寫作中,寫到佛陀為我們眾生用心良苦的地方,眼眶中不自覺的就常常含著淚水,我為佛陀深厚的同情心、慈悲心、智慧心所感動。我的拙筆,不能讚美到佛陀!
  
  在我們中國,能代表救世主佛陀的聖格,及深邃的思想智慧,和救人救世的慈心悲願,未曾出版一本比較像樣的白話文的佛陀傳記。五六年前,我就有撰寫佛陀聖傳的願心,總因參考的資料不夠而中止。寫佛陀聖傳,不是用想像力來寫的,不能說一句沒有根據的話。
  
  等到我搜集中外佛陀聖傳達十數種之多的時候,再加之我身邊有一部《頻伽藏經》,我感謝佛陀的慈光庇佑到我,寫作實在是很順利的事。如馬鳴菩薩的《佛所行讚》、池田卓然的《新譯佛所行讚》、武者小路的《釋迦》、常盤大定的《佛傳集成》、高楠順次郎的《釋尊的生涯》等,給我寫作的方便不少,我像集合他們的大作,重新改寫一次,決不敢說是我的創作。
  
  不過,每當我執筆的時候,有些地方,是佛陀的境界而不是凡夫的境界,我就覺得應該不要給讀者有不自然的感覺,我只想說這也是人,不過這是成了佛陀的人。就因為這樣,我想我對不起佛陀!
  
  但是,如何讓那些自以為是知識份子,而卻是凡夫心的人,能來接觸到佛陀的心?我又不能不這樣寫。佛教中印刷流通的經書單行本很多,但讀者讀後除了能知道一部份佛理以外,他並不能認識佛教的全貌。在我想,知道佛陀,才能認識佛教!
  
  佛教是什麼?從救世主佛陀的言行中才可以大概的知道。
  
  我更祈禱佛陀:願您的慈光庇照到閱讀您偉大佛陀聖傳的人,願您賜福慧給他們,不要把這部聖傳當為文藝小說來讀,讓他們深深的思維您的言教,踏著您走過的步伐邁向光明解脫的世界!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世界佛教紀元二四九九年八月
  星雲寫於宜蘭念佛會

第一章 序說

 

我們要想了解一個宗教的內容,以及一個宗教是否為我們人生所需要,則我們一定先要了解一個宗教的教主。他的人格、智慧,是否值得我們崇拜信奉?以及我們崇拜信奉了他,他是否真能指示我們解脫人生的煩惱痛苦?我想:這是我們信仰宗教首先需要知道的課題。
  
  因為我們信仰宗教,不單是暫時求得精神上的寄托,心靈上的安慰,而最高的目的是了生脫死,離苦得樂。所以,當我們信仰宗教的時候,就要首先知道他的教主是否有歷史的可考?人格是否已臻完美之境?自性是否已經清淨?本身是否已經解脫?這些問題,都不容許我們忽視的。
  
  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出生在紀元前四六四年的四月八日,降誕的地點就是被稱為世界四大文化古國之一的印度,這是在中外歷史上均有記載的。所以,我們決不可以把佛陀看作是來去無影無蹤的神仙,也不可以把他視為是玄想出來的上帝。他有出生的時間、地點,更有生養他的父母,他經過了多年茹苦含辛的修行終究完成一位大智大覺的完人!這是中外的學者、宗教家,所一致公認的。
  
  釋迦牟尼佛出生在人間,生長在人間,成佛亦在人間。他是我們長夜漫漫的人間慧燈,他是我們苦海茫茫的人間舟航。他的人格已經到達最完美的境地,他的自性已是清淨不染,他解脫了世間上一切束縛煩惱,他己經遠離了人生的生死痛苦。他住世說法四十餘年,告訴我們求得解脫的方法,指示我們應行的大道。他所留在這人間的佛法,無一不是從他大智覺海中流露出來,無一不是我們離苦得樂的方法。
  
  我們皈投在佛教的懷抱之中,既可以把佛教當一種宗教來信仰,也可以把佛教當一種學術來研究。同時,創立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更可以作我們每一個人做人的最高模範。
  
  救世主釋迦牟尼佛是世間上最崇高偉大的聖者,佛教是世界上最博大精深的宗教。佛教流傳至今日,雖然已遍及全球,但遺憾的是宣揚聖教的教徒,都重在玄談,而忽略了佛陀應化在世間上的精神。理論超過現實,都沒有體會到佛陀住世的本懷。唯有發揚佛陀覺人救世的精神,佛教才能更令人有所敬仰,有所效法。

 

第二章 佛陀住世時的印度社會

 

很多人都以為今日學佛的人,是逃避現實,消極厭世,這實在是誤解了學佛的本義。佛陀所以出家修道成佛,一方面當然是為了解救自己生死苦惱的問題,但另一方面是為了救濟被壓迫的人民。我們如果知道救主釋迦牟尼佛住世奮鬥的經過,一定就會明白他實在是一位偉大的慈悲的革命者。
  
  他革命的對象:一是階級森嚴的印度社會,二是沒有究竟真理的神權宗教,三是生死循環不已的自私小我。
  
  講到革命問題,世界上偉大的革命者其數雖多,但那些革命與佛陀的革命精神,實有天地的懸殊。
  
  一般的革命家,雖然標榜著為民的口號,但人民並不因此而得到幸福,因為他們革命是源於瞋恨敵人,所以用出的革命手段都很殘忍。唯有佛陀的革命,完全是由於慈悲心腸的激發,他的革命是用慈悲覆護一切,感化一切,他不用暴力,行的是不流血的革命,這才是真正的革命。
  
  一般的革命家,大都是由下而上的。他因為感到自身的不自由,不安樂,而才聯想到別人的不自由、不安樂,所以就起來推翻不合理的勢力。唯有我們的教主佛陀,他的革命是由上而下的,他本是貴為王子之尊,過著優裕的生活,照理他是用不著甚麼革命的,但他看到很多遭受壓迫的民眾,為了公理與正義,他不能不擺脫王子的虛榮,用一切眾生平等的真理來為那些被壓迫的可憐的人們代抱不平。  
  一般的革命者,都是向外革命而沒有向內革命,說明白一點就是向別人革命而沒有向自己革命。唯有我們的教主佛陀,他知道每個人都有一個自私的小我,都有生死之源的煩惱無明,為了求得真正自由自在的解脫,他不得不向五欲榮華富貴革命,捨離一切的愛染,去過平實的生活,這才是究竟的革命。
  
  講到佛陀革命的對象,第一就得先要了解當時印度社會的組織,第二要了解當時印度的宗教和思想界,第三要了解自私小我的可怖!關於當時印度的宗教和思想界,在次章會說明;向自私小我革命,這在本傳裏處處都會說到,現在先來敘述當時印度社會的組織。
  
  原來,在三千年前的印度社會,因為職業的分化和種族尊卑的觀念,形成了征服者與被征服者的關係。雖然同是征服者,卻又有貴族與平民的劃分;被征服者,那就是被公認的賤族,他們就是遭受歧視和壓迫的所謂奴隸。
  
  征服者的第一階級是婆羅門,這就是古印度的宗教徒,他們為了維持自身的權利,和鞏固在社會上的崇高地位,把印度的社會分成四個階級,他們自己列在第一。他們的權威、橫暴,都靠了一卷《摩奴法典》,其他階級的種族,要無條件的信奉和接受。
  
  由於印度當時產生了這一種特殊的階級,素來遊牧人民那悠悠春夢似的生活,像在碧綠海水上飄浮的小船被擊沈了。婆羅門用卑下的儀式、祭禮、梵咒,像枷鎖似的束縳了五印的人民。
  
  第二個階級是剎帝利,這就是與婆羅門同樣被尊敬著的王族。這些王族,就和我國當初封建制度下群雄割據的時代類似。
  
  自古的國王,都是世襲家的天下,國家的土地、財寶,都好像是王族的私有品,別的人民都好像為他們服勞役而生的,印度當然也不會例外。
  
  第三階級是吠舍,這在我國就是所謂農工商的階級,他們受婆羅門和剎帝利權勢所壓迫,連受普通教育的資格都沒有,那是多麼的可憐!
  
  第四階級是首陀羅,他們是被征服者,他們被公認是為了使役奴隸而生到這世間來的。婆羅門說他們是初到人間來受生,是一種最下賤的人。在婆羅門金科玉律的《摩奴法典》裏第八章第二百七十節、及二百七十二節就有這樣的記載:「初生的人就是首陀羅,假若他們以罵詈的語言侮辱再生的人,那就要斷他們的舌頭;假若他們舉再生人的名或姓出來侮辱,那就要用燒紅的鐵鍼插進他的口中;假若婆羅門的指示他不接受,那王者就可以命令用熱油灌入他的耳裏或口中。」從這裏就可以看出首陀羅地位的低落和生活的悲慘!
  
  這以上就是印度當時的社會狀態。農工商以及當地的土人,在婆羅門和剎帝利的支配壓制之下,心中的懷恨是不難想像的。
  
  教主釋迦牟尼佛,就是出生在這樣一個階級懸殊的社會裏,他自己雖是剎帝利的王族,但他並不想用剎帝利的權威去統治人民,壓迫人民。相反的,他用慈悲平等的真理,毅然的向階級森嚴的社會宣戰。關於這個事實,後來到他成道時就有證明,他在菩提樹下初成正覺的時候,就發出了「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的平等主張,後來又有「四姓出家,同為釋氏」的四海皆兄弟的宣言,佛陀慈悲平等的主義,終於給數千年來被奴役的印度人民帶來了光明。
  
  優波離本是一個首陀羅族中的剃頭匠,後來在佛陀的弟子中被奉為是十大弟子之一;摩登伽女是首陀羅族中的一名賤女,她為了愛戀阿難的美貌,受佛陀的感化而即刻證得阿羅漢果。由於這些事實證明,舊有的階級社會,不得不在佛陀大慈悲真平等的主義下失去統制者的力量!

 

第三章 佛陀住世時的印度思想界

 

印度是一個文化古國,因為群雄擁兵自重,在思想界方面是極其發達,要知三千年前印度的思想界,正有如我國春秋戰國時代。
  
  三千年前的印度思想界,雖是非常發達,但又陷入十分混亂的狀態。因為,婆羅門教把傳習讚頌和儀式,認做是一種專有的東西,把文句定得十分詳密,義理說得十分幽玄,形成一種繁瑣的神秘作風。他們處處稱天意做事,任何事件都含著秘密。人民的智識總是要發展的,所以很容易引起脫離神話,走向理智去探索。後來有自然派的哲學興起,就宇宙物質方面加以說明的,如地論、水論、火論等;另有一派,就宇宙抽象觀念方面加以說明的,如時論、方論、虛空論等。從此各種思潮紛紛起來,複雜到極頂,一般人民,更是給這搞得混淆不清。在這個時候,很需要宇宙的究竟真理指出人生應行的大道;在這個時候,很需要有一種圓滿的革新宗教。佛陀生在這個時候,像一粒定水珠一樣,把一塘混濁之水的印度思想界澄清,指示徘徊在岐途上的人們一條應行的大道。
  
  因為那時的階級制度的不平,人的思想和生活極端的不自由,意志薄弱的人,在這階級制度之下,感嘆身世的不幸,多傾向消極方面;意志堅強的人,就對古宗教起了疑惑,暗地裏發生了反動的思想。加之婆羅門教徒,專橫暴戾,處處喪失人心。因此人們大都走上了兩個極端的思想,一個是順世享樂,一個是遁世苦行。順世享樂的物質樂觀主義,偏入於有;遁世苦行的精神厭世主義,傾向於空。這是當時思想界的矛盾,佛陀生當在這個時候,眼看著這思想界不正常的發展,他就盡力的排斥這兩種偏左偏右的思想。佛陀成道後對人生的說法,不偏於物質,也不偏於精神,而是發自一種緣起中道的思想。這種思想演為教說,救了當時的印度,也救了千萬年後的我們。

 

第四章 佛陀的家譜

 

起佛陀的家譜,先要知道釋迦族的來由。那還是在佛紀前二三千年的時候,居住在中亞細亞的雅利安民族,發起了一次移民運動,開始往印度和波斯移殖。起初印度當地其他的種族也曾作強烈的抵抗,因為雅利安人的體質強壯,皮膚白皙,終於征服了其中最有勢力而又體質矮小皮膚黝黑的達羅毘茶族。雅利安族因此控制了印度,在那裏建立許多國家,奠定了印度民族的基礎。這其中有名為釋迦族的征服者,就是這雅利安族的一派。
  
  釋迦族的遠祖,其最初的王名叫眾所許,同姓相承到大善生王,這就是釋迦牟尼佛的七世祖。大善生王有子名師摩懿,師摩懿有子憂陀羅,憂陀羅有子瞿羅,瞿羅生有一男一女,男名師子頰,女名耶輸陀羅。師子頰王生有四子,長子淨飯大王,就是後來釋迦牟尼佛的父王。
  
  淨飯大王在他親族中迎娶了拘利族王國天臂城阿拏釋迦王的公主摩耶和其妹摩訶波闍波提為妻,摩耶夫人就是後來出家修行成道的佛陀的母后。

 

第五章 淨飯大王與摩耶夫人

 

 在靠近雪山南麓森林繁茂的地方,有一個很富裕的國家建立在此,這就是有名的迦毘羅衛國。國王淨飯大王是釋迦族中的族長。他英勇能幹,智勝德高,自從做了國王以後,把一個迦毘羅衛國治理得真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因為他是一位威愛兼備的大王,所以很受臣民的擁戴。全國的人民,在他英明的領導之下,都豐衣足食,和平安樂的度著寶貴的歲月。
  
  年輕的淨飯王,少年得志,在家中是一族的首長,在政治上是一國的領袖,因此,各國的公主,名門的千金,都在暗自為自己的終身大事祝禱,都希望能嫁給這位年輕威武的國王。
  
  終於,拘利族的天臂城主善覺大王,有一胞妹摩耶,長得端莊秀麗,儀態大方,加之她溫和賢淑的德行,更是遠近聞名。年輕的國王,美貌的公主,就這樣結了美滿的姻緣。
  
  淨飯大王自從結婚以後,夫婦的感情,如魚得水,真似人間天上。
  
  暑往寒來,秋去春至,日子像流水似的流著,淨飯大王和摩耶夫人,青春的年華,也隨著匆匆的歲月逝去。一向陶醉在歡樂裏的國王夫婦,在他們生活圈子裏,終於投進了一團暗淡的煩悶的陰影。
  
  因為淨飯大王和摩耶夫人結婚以來,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他們膝下還沒有生養一個嗣位的王子。
  
  淨飯大王在處理國政之暇,回到宮中的時候,看看溫和賢慧的夫人,望望宮中寂寞的陳設,總是愁眉苦臉,怨聲嘆氣。
  
  聰明的摩耶夫人,早就看出國王的心事。一天,賢慧的夫人就輕聲向淨飯大王說道:
  
  『王呀!我們的年齡都漸漸的老了,至今膝下猶虛,而且你是一國之王,怎麼能少了一位王太子呢?』
  
  『唉!...』淨飯大王皺起他的眉毛。
  
  『王呀!我說,』摩耶夫人坐了靠近淨飯大王的身邊:『你不要老是像往日的固執,我望你能接受一次我的意見。自古以來,王者的宮庭之中,都有很多的妃子,你為什麼要廢棄這個慣例呢?你看,宮中除了我以外,其他的妃子就沒有一個。你趕快再多尋幾個如花的美人,她們說不定會為你生下一個可愛的王子。』
  
  『不!』淨飯大王堅決的回答:『命運如果注定我沒有王嗣的話,就算我得到天下所有的女人,也是一樣。』
  
  淨飯大王口頭是這樣說了,但心中的憂慮卻是與日俱增。
  
  摩耶夫人,她是迦毘羅衛國的國母,她的相貌如同秋天圓滿的月亮,她的心靈如同池塘中清淨的蓮華。然而她不能為迦毘羅衛國生下王子,她不能為淨飯大王生下一位國家未來的主人,心中更是常常的感到煩悶與不安。
  
  那是在摩耶夫人四十歲的時候,在一個萬籟俱寂的夜中,夫人舒適平和的睡在床上,她朦朧的睡夢之中,忽然見到有一位長得堂堂一表的人物,乘坐一頭白色大象,從虛空中慢慢走來,當走近夫人的時候,就從她的右協而進入了腹中,夫人一驚,從夢中醒來,方才知道剛才是做了南柯一夢。
  
  夫人醒來以後,把這個夢告訴睡在身旁的淨飯大王,淨飯大王聽後,和夫人一樣,他們都感到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夢。
  
  夫人自從做了這個夢之後,就和通常的女人兩樣。她每天幸福安樂的過著日子,沒有憂患,沒有苦惱,更沒有瞋怒、貪慾、和虛偽的心生起來。她不喜歡喧鬧的地方,每天只喜歡在空閑幽靜的林旁或水邊遊樂。
  
  沒有過了多久,夫人把懷妊的喜訊告訴國王,淨飯大王這一聽之下,喜得真是心花怒放,他得悉了這個希望二十餘年的喜訊,把往日積鬱在心中的憂悶,完全掃除。

 

第六章 藍毘尼園中太子降誕

 

日子在歡樂中過去,王妃摩耶夫人十月懷胎漸漸的滿足,但她還是照樣的喜歡到寂靜的郊野去散步。青枝綠葉的草木,潺潺有聲的流泉,夫人認為這都有助於人生的修養。一天,正在春末夏初的月圓之日,這是一個風和日暖天朗氣清的好日子,夫人向淨飯大王說明要到迦毘羅衛國的國都郊外的藍毘尼花園中去郊遊,並且也打算遊園後依著風俗應回母家去生產,淨飯大王聽後,想到夫人懷妊已經足月,回到母家生育,這是不可違背的風俗,但夫人為什麼還有這遊園的奇特的興趣和請求,他考慮一會,即刻命令更多的侍女,並親自護送夫人經過藍毘尼花園到她母家天臂城去。
  
  國王和夫人到達藍毘尼花園後不久,夫人在一棵正長得蓊鬱蔥蘢的無憂樹下誕生了王子。剛生產的夫人,沒有感到一點苦惱;初降誕的太子也非常安祥。
  
  這時,天空的太陽分外的光明,萬花展放著分外的美麗,百鳥唱著歡樂的歌聲。這一切都是在慶賀太子誕生於人間。 
  實在說來,太子的降誕,是有著種種殊勝稀有的瑞相。他在誕生後不久時,自動的行走七步,舉目眺望著四方,口中呱呱似的說道:『這是我在人間最後的受生,我是為了成佛,才生在人間。我是人中最偉大尊貴的覺者,我要廣度救濟一切眾生。』太子說後,天空直瀉下兩條銀鍊似的淨水,一是溫暖的,一是清涼的,太子沐浴以後,身心感到加倍的爽快。
  
  空中來了很多的天王和梵神,天王舉起琉璃床的四足,梵神恭敬的捧著珍貴的傘蓋,無數的天人都出現在空中,他們都來讚美這位現在的太子,未來的佛陀的降誕。
  
  太子和夫人舒服的臥在床上,淨飯大王歡喜驚奇的站立在旁邊。就在這當兒,天衣從空中飄覆在太子的身上,世間上燃盡了的薪又熾盛起來,溷濁的流水都變成了清淨可愛,各色的花兒開得比前更美妙芬芳,兇惡的人一時也生起慈悲的心來,呻吟著的病者不要醫藥就自然痊癒,很多亂鳴著的禽獸都忽然靜止下來,虐待國民的暴君都轉為賢明,世間上的一切都得到了安穩。即使深居在幽靜偏僻地方的人民,都知道這稀有的瑞相,成千上萬的人民,都爭先恐後的聚集到藍毘尼花園而來。

 

第七章 相者的預言

 

淨飯大王在夫人與太子的身旁,見到世間上都在變動的情形,一面歡喜,一面又在憂懼。
  
  這時有一位在藍毘尼花園左近的婆羅門相者,博學多聞,高才善辯,他帶著歡喜踴躍的心情跑來,口口聲聲說要為太子相命,而淨飯大王正在驚疑不決的時候,就允許他的請求。他先看看安祥而臥的太子,然後又望望且驚且怖的淨飯大王。他開始滔滔不絕的說道:
  
  『大王!人生在世上,第一是希望生一個出類拔萃的兒子,大王今天生下這一位像滿月似的太子,真是可慶賀得很!這位王子的長成,必定是釋迦族中的光榮。王呀!你心中不要驚疑,我告訴你,實在沒有一點掛念的必要。』
  
  『學者!你說得不錯,我心中真是驚疑憂懼得很!』
  
  『大王!你不但不要憂懼,並且你此刻就可以下令,讓全國的臣民都來慶祝。從現在起,將是我們全國的殊榮。我們國家出生這麼一位賢明的王子,必定能成為世間上的救世主。我拜望王子的尊容,決不是世間上那些智者或學者可以比擬,他將來定可以開啟眾生解脫的大道。他若繼承王嗣,不但可以做我國的君主,而且他將是統領四天下的一位稀有的聖君,廣布善政,廣行王法,使五印的諸王,都望風屈膝的乞盟於他。他能夠賜給世界之光!』
  
  『是真的嗎?學者!他能夠統領四天下,那真是太好了。』淨飯大王露出歡喜的笑容。
  
  『不過,』學者莊重的說道:『假若他厭惡這塵世的喧囂,愛居在寂靜的山林,必定能求得最高的解決大道,必能成就真實的智慧,為一最尊最貴的佛陀。佛陀,是世間上最偉大最尊貴的覺者,佛陀在人間,好比須彌山是山中之王,一切眾寶中是以黃金第一,萬川是以海洋最為闊大,無數的星宿中是以月亮最為光明,一切光明中又以太陽為最勝,佛陀是人天的導師,沒有一樣可以和他比擬。』
  
  『學者!你又怎麼知道他將來會喜愛寂靜而且會出家呢?』淨飯大王懷疑的問。
  
  學者指著太子說道:
  
  『你看,王子的尊顏,明淨的眼睛廣而又整,上下的睫毛長而又勻;紺青色的眼珠,高修而直的鼻樑,像這樣的相貌,決非和尋常的人一樣,他一定能成就佛陀的功行,願大王速離驚怖趕快忙慶賀吧!』
  
  婆羅門的相者說到這裏,淨飯大王不免又驚又怪起來,他就向這位婆羅門的相者問道:
  
  『我最敬重的學者!假若你所說的都是真實的話,可是像如此奇特的相,為什麼不生給我賢明的先王做嗣子,卻生給我這個不肖的做嗣子呢?』
  
  『大王!不是像你這樣說法哩!』婆羅門相者搖了搖他的頭:『凡是世上的人,即使他是同一個家族同一個父母所生的兄弟,都有各個不同的命運。有智慧超勝的,聲譽遠播的,博學多能的,事業隆盛的;也就有淺知淺識的,愚昧笨拙的,惡名四傳的,事業無成的。這些賢與不肖,決不可以看做與父子生養的前後有關。你現在應該見到如此奇特的相後,生起歡喜的心,永離這些多餘的疑惑!』
  
  淨飯大王聽後非常歡喜的說道:  
  『我今世得生這麼一位殊勝的王子,真是幸運得很!我的年齡已經一天一天走向衰老,希望他早日長成,繼承我的王位,那時我願到深山中去出家,積聚一些靜寂的梵行,以便得到後世的安樂,決不能讓我這位太子捨俗出家,斷絕我的王嗣。』
  
  淨飯大王說後,隨即賞賜婆羅門相者很多的財寶,等到他告辭去後,淨飯大王就命令侍從小心慎重的護送夫人和太子一同回宮。
  
  當大王正命令宮女們把夫人和太子在王宮裏安置好了以後,大王的侍衛官又跑來稟告說宮門外有一位苦行仙人求見。這位苦行仙人名叫阿私陀仙,在婆羅門苦行的學者中,是一位最具有權威的智者,遠離愛著,常入禪定。淨飯大王是一位禮賢下士的君主,聽說來者是有名的阿私陀仙,就趕快命令侍衛官請他進來。
  
  阿私陀仙人進宮後,淨飯大王對他非常恭敬,當即向阿私陀仙請教道:
  
  『我最敬畏的大仙!我現在是人間最幸福的國王,我得到無價的寶貝,我生下奇特的太子,唯願你為我占個吉凶吧!』
  
  阿私陀仙人聽後,非常高興的說:
  
  『真實慈和的大王!你仁智兼備,國運昌隆,你廣布王法,撫愛人民。昔日種下好的種子,現在才能結出好的果實來。王呀!我此刻前來王宮拜見,也就是為著這個重大的原因,請你聽取我的說話。我今天入在禪定中,見到天人對我說:「淨飯大王降誕了一位太子,實在是未來的佛陀;他將來能宣說和過去諸佛一樣的大法,教化人間最高的真理。」大王!幸運的大王!我今日前來王宮,非為別事,我是來拜謁這位未來宇宙的大覺者!』
  
  淨飯大王聽完阿私陀仙的話,急忙命令宮女抱出太子來給阿私陀仙看。
  
  阿私陀仙恭敬虔誠的端詳著相好圓滿的太子,這是具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的佛陀之相,一點缺點也沒有。阿私陀仙從未看到過如此殊勝的相好。他看得只是吐舌翻眼,晶瑩的淚珠不覺一滴一滴的從他眼眶中掉下來,他老是不停的唏噓嘆息。
  
  淨飯大王見到阿私陀仙,起初是帶著歡喜的心情走來,此刻轉而又變為如此悲哀的樣子。他以為愛子將有什麼不幸,忽然戰慄起來!胸口鬱積,幾乎透不上氣來。他驚悸不安,即刻從座位上站起,向阿私陀仙說道:  
  『大仙!你為什麼要這樣呢?你起初來時不是說我的太子有種種奇特的相好,是人中最尊最勝的嗎?怎麼你現在親自見到太子之後又這麼憂愁悲哀呢?難道我的太子是短命之相惹起你的悲哀嗎?還是你以為我是久渴的人得到甘露而又將失去嗎?抑或這位王子的降生將要亡國喪家失去財寶嗎?我現在可以告訴大仙,我的太子假若能夠長成,即使我的國家成為別人的屬國,我的財寶散失得精光,我也都是心甘情願。大仙!請你說,你究竟為什麼要落淚呢?為什麼要嘆息呢?請你趕快教示,讓我心中能夠安定吧!』
  
  淨飯大王老年得子,這種至情的流露是難免的。阿私陀仙見到淨飯大王如此的憂懼就向他誠懇恭敬的說道:
  
  『大王!請你心中不要如此的傷感,我此刻拜見太子的尊相,與我當初說的沒有絲毫的差異。我今天能親自見到太子的相好,真是我莫大的幸運。但想到我現在已是風中殘燭的年華,留在世間的生命不久,不能得受太子將來成為佛陀的教化,所以我就不覺嘆息和流淚了。』
  
  『太子真的會出家成就佛陀嗎?』淨飯大王有些放心不下了。
  
  『大王!這位太子的降誕,是人間最後的受生,人間生有這樣的人,好比世上出現稀有的優曇缽羅華。大王得生如此太子,不但是大王的幸福,也將是全人類的幸福;不但是大王獲得無價的至寶,也將是全人類獲得的救星!他一定會出家成就佛陀功行的!』阿私陀仙肯定的回答。
  
  『那怎麼可以呢?我的王位交由何人繼承呢?』
  
  『大王!你的太子是不會執著眼前五欲的境界,他是會捨王位而去修行,去求真實的覺悟。世間上唯有他,才能使愚癡的眾生消除煩惱和業障,他實在是世間上長久不滅的智慧之光!大王!可憐我的年齡衰老了,不能親耳聽聞佛陀的大道,我現在雖得到禪定,但未聞佛陀的正法,畢竟不知道真正解脫的大道。我一旦身壞命終,必定要墮入三難天,唉!』
  
  阿私陀仙說到最後,又深深的嘆息一口長氣,淨飯大王和王親國戚以及宮中的宮女,聽了仙人嘆息流淚的原委,一方面增加了憂慮,一方面又感到安心。
  
  在淨飯大王的內心之中,想到阿私陀仙說的話,太子不能繼承王位而要去出家學道的事,覺得深深的苦惱,臉上現出滿面的憂愁,阿私陀仙見了又再繼續說道:
  
  『大王!我真實的告訴你,正是和你心中憂慮的一樣,太子是會出家成就佛陀正覺之道的!』
  
  阿私陀仙說後,對太子恭敬作禮就告辭而去。
  
  淨飯大王此時心中雖然生起失望空虛的感覺,但他對太子卻更生有一種敬重之心。他即刻命令全國,把牢獄開放,大赦所有的囚犯:勞動的苦役,也特別給假休息;供養婆羅門的上等食品,祭祀一切祠宇裏的善神,賞賜大臣們珍貴的物品,國中貧乏乞食的丐者都施以飲食,侍從宮女都分有牛馬象等與金銀,整個迦毘羅衛國中的上上下下的人民,都狂歡鼓舞起來,全國的人民都為國家降誕了太子而慶祝歡呼!

 

第八章 太子少年時的教育

 

迦毘羅衛國中淨飯大王生下稀有的太子,宗族王親,都呈獻無數的象馬寶車;鄰國的國王,也贈送很多七寶的器具,這表示祝賀王家及太子萬歲之忱。
  
  這時,迦毘羅衛國的都城中,地下自然湧出無量的寶物,喜馬拉雅山中的巨象群一呼而來,難以馴伏的馬此刻也馴若羔羊,雜色微妙的禽鳥從野外飛來城中鳴叫,天空白色的瑞雲輕輕的飄遊,地上爛漫的百花在微笑著開放。
  
  慣於怨憎的人,心中忽而轉為平和;知心的好友,加多深厚的情感;篤實的益友,更有親密的交往;叛逆者的心,頓時消滅;陰險者的惡念,立即驅除;風,微微的吹;雨,及時的灑;雷霆沒有災害,五榖豐收如山;飯食容易消化,懷胎的身體平安;這都是因為太子的誕生,一切世人才得見這吉祥的瑞相。
  
  神宇園林,都增加莊嚴美觀;井泉池沼,都澄清得比如明鏡;各國免除了饑饉,世界停止了戰亂,天下沒有橫生惡疾之難,世間沒有訴訟不平之爭,各國親如近鄰,人人均如兄弟,這世間上一時吉祥的現象,都是為了慶賀太子的誕生。
  
  那是太子降誕的第五天,命名典禮很隆重的舉行,全印所有權威的婆羅門學者,受了國王的恭請,為要選擇最最好的名字而商量著。商量的結果,因為太子降誕時具備一切祥瑞之相,所以就命名悉達多。悉達多,那是「一切義成」的意思,是再好沒有的名字。
  
  迦毘羅衛國中,像這樣一日復一日的歡樂,持續到第七天上,不幸的變故發生了,那便是聖母摩耶夫人的辭世。
  
  在不幸之中,所好的是夫人有一個最小的胞妹名叫摩訶波闍波提,姐姐去世以後,她就自願代姐姐撫養幼年的太子。她的容貌端麗,性情慈和,後來,她雖然生了難陀,但對姐姐生下的東宮太子,照樣是慈愛的撫育。
  
  太子雖然有了姨母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的撫育,但是,淨飯大王還是很不放心,他又選取三十二名宮女相助,八名宮女抱持,八名宮女洗浴,八名宮女餵乳,八名宮女陪著遊戲。太子的嬰兒期,仍然是再安樂不過的。
  
  光陰似箭,太子已長得是一個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的幼童了。
  
  這時在太子的周圍,堆積了很多兒童的玩具,但太子的秉性高超,雖是幼童,而其態度卻非常莊重,尤其性情,更是異乎尋常的安靜。
  
  太子的心,寄托在另外一個高勝的境地,再玲瓏巧妙的兒童玩具,也絲毫不能勾引起他的興趣和歡樂。
  
  太子從七歲的時候起,就延請名師課讀,當時印度最高的學術是五明和四吠陀。五明即是:
  
  一、語文學的聲明。
  
  二、工藝學的工巧明。
  
  三、醫藥學的醫方明。
  
  四、論理學的因明。
  
  五、宗教學的內明。
  
  四吠陀即是:
  
  一、養生之法的梨俱吠陀。 
  二、祭祀祝詞的傞馬吠陀。
  
  三、兵法研究的夜柔吠陀。
  
  四、咒術文獻的阿闥吠陀。
  
  太子從七歲到十二歲的這幾年間,在文事方面,把這科學知識的五明,哲學知識的四吠陀,都學得精通爛熟。
  
  假若說,世界上有聞一而知百的人,那便是唯有這位悉達多太子。
  
  淨飯大王見到太子的穎悟,心中非常歡喜,他把國中有名的權威學者,都請來教授,不上幾天,他們就給太子的智慧所折服,都是自動的辭職。
  
  太子在文事方面打好基礎後,從十二歲的那一年起,他又開始練習武術。
  
  太子生來就有很大的膂力,一切兵戎法式,百般武器,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太子很快的都一一純熟通達。
  
  淨飯大王一心一意的要把太子學成文武雙全的英明君主,因為他很了解當時印度的國情,五天竺中的諸國分立爭霸,迦毘羅衛國的釋迦族,在國際間的地位雖然是很高,但在他的南方,出現了憍薩彌羅與摩竭陀兩大強國,迦毘羅衛國,常受到他們的威脅,所以他無時不在盼望著,盼望未來全印度民族理想中統一的聖君,乃是屬於自己賢明無比的太子。
  
  有一次,淨飯大王為了提倡武術,下令諸釋種童子,舉辦一次武藝競賽大會。在競賽的時候,太子的堂弟提婆達多一箭射穿三鼓,太子的親弟難陀也是一箭射穿三鼓,贏得觀眾無數的掌聲,輪到太子的時候,他嫌弓力太弱,令到武庫裏取來祖用的良弓,牽挽平胸,一箭射去,穿過七個鐵鼓,四週的觀眾,歡呼喝彩,鼓掌若雷,他們看到太子的武藝,大家共慶未來的國王一定能統一印度。
  
  淨飯大王看看太子,望望觀眾,驕傲的微笑了。

 

第九章 美麗的耶輸陀羅妃

 

 年輕的太子,長得是儀表堂堂,因此,常有很多貴門的少女,王族的千金,想博得他的寵愛。豪華的宴會,歡狂的歌舞,一日都不停息的煩擾著太子。
  
  淨飯大王的心中也是這樣的打算,他以為唯有這樣才可以使太子不致生起出家的念頭,使阿私陀仙的預言不至於成為事實。
  
  然而太子為這些歌舞宴會,反而增添不少的憂鬱與厭惡。
  
  淨飯大王見到如此情形,更是憂愁萬分!
  
  他想:太子的品性,高尚忠厚,是國民崇拜敬仰的;太子的武藝,超群英勇,是鄰國聞名而畏懼的。想不到這麼一位賢德的太子,竟把榮華富貴看得那麼沒有價值。
  
  淨飯大王想改變太子這鬱鬱不樂的性情,除了用財寶女色之外,又想不出其他的辦法。
  
  他命令集合全國有名的建築工程專家營造四時宮殿,讓太子沒有春去秋來的感覺,裏面終日不是管絃樂聲,就是豪華歌舞,但是,這一切的一切,仍然不能增加太子的歡心!
  
  這不是沒有原因,聰明的太子,雖然深居在內宮之中,但他已體察到當時印度社會階級懸殊的情形。他懷疑人與人之間為什麼會那樣的不平等?勞苦的大眾為什麼不能獲得美滿的生活和自由?如何改造這不平等的社會?這個問題早已盤旋在悉達多太子的心中。
  
  而且,他猶記得幼時被父王帶去視察農村社會的情形。在農村裡,見到人人都是流著汗珠在辛勤的勞動,烈日當空,也得不到休息。而父王和自己卻傘蓋車馬,任意的逍遙,這是多麼的不公平!
  
  還有,他見到那些農田被掘翻的土內,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昆蟲,正當他們要往土裏攢的時候,卻被群鳥飛來爭先恐後的啄食。弱肉強食,這是多麼的殘酷和無情!這是多麼的恐怖和痛苦!
  
  在這時候的太子,他並不是厭惡這世間,也不是憂愁自己沒有快樂,而是目睹社會的不平,眾生的痛苦,所以鬱積在心頭的愁思,始終不能釋去。
  
  淨飯大王見到他鍾愛的太子沉思默想,心中增加無限的憂愁。所以,在太子十七歲的時候,就替他選了美麗的耶輸陀羅為妃。他以為太子若有一位美麗的妻子,可能使他轉憂為喜。
  
  耶輸陀羅公主,是迦毘羅衛鄰國天臂城主善覺王的長女,窈窕的姿態,像仲春季節的柳絮;美好的嬌容,像初降人間的仙子;淨飯大王以為用女人、醇酒、音樂三者,總可以縛住太子出塵的心。
  
  然而,太子難免這種人性的要求,但他認為這種快樂總不是長久滿足的人生,表面上看來,太子有時候也會浮現出微笑,而他的內心深處卻是益感空虛和孤獨。
  
  淨飯大王看到太子間或露出笑容,他心中是異常高興。他發願從此要靜修德行,垂布仁慈,廣行德政,親近聖賢,遠離惡友,對臣民要慈顏愛語;日常的生活,要戒除輕舉妄動。他不但自己一人如此,他更命令大臣及全國的婆羅門,廢棄謀權術數,學習治國濟世之法,祭祀一切諸天善神,祈禱萬民平和安樂,以這一切,來至誠的為太子祝福。淨飯大王此時的心,和原始純樸的人心一樣。
  
  就這樣,聰明的悉達多和美麗的耶輸陀羅妃,在幸福歡樂的王宮之中,生下一個王孫羅侯羅。
  
  淨飯大王心中高興的想著:「我愛我的太子悉達多,悉達多一定愛子如我愛他,那麼他當然不會生起出家的思想,這是我唯一的希望。」
  
  世間上無論那一個國王對他的太子,都怕將來生性流於放縱,沉迷情慾,容易染著聲色的快樂。可是淨飯大王卻和這種念頭相反,自從悉達多太子長成以後,他的心中就無時不在希望太子能恣情縱慾,愛名好利,千萬不能在年輕的時候就有悠閑的思想。其他的聖者修行得到金剛的大道,都是他享盡現實世間的快樂以後才去修行。現在是應該自己來讓位給太子而去山林深處修行,因為這時太子正該享受人間福樂的時候。太子的一切,一定要特別的注意與關懷。

 

第十章 太子出城去郊遊

 

王城的歡樂,一日復一日,然而太子卻又漸漸的厭煩起喧騷的煩囂來了。那些芸芸受苦的眾生,他們的影子清楚的印在太子的心中。美麗的耶輸陀羅,初生的羅侯羅,在太子的心中,實在沒有佔到重要的地位。因為除了這些,他心中還有一個更高的理想,還有更多的眾生。
  
  太子雖住在聲色俱娛的宮中,但他卻歡喜散步在幽靜的地方,或者是在寂靜的環境中沉思默想。好比一頭大象,雖然給人繫縛在美好的房中,但是他的心還是回憶著在青草繁茂的曠野遨遊。
  
  一天,太子忽然向父王稟白,他要到城外的園林中去暢遊。淨飯大王聽後,即刻命令臣下預備美觀的馬車,打掃街道的左右,除去一圾,在路的二邊,淨飯大王嚴命不准有龍鍾的老者,呻吟的病人,死亡的屍骸,貧苦的窮人,以及饑寒的丐者,因為怕這些給太子看到以後,難免要給太子生起厭惡的心來。
  
  淨飯大王又命令很多的大臣,侍從太子去遊玩,並且暗暗的觀察太子的顏色,無論是一喜一悲,回來都要報告。
  
  就是在這一天,迦毘羅衛國都城的街心,用綢緞寶縵裝飾起來,駕車的御者車匿,駕著乘載太子的馬車,迅速的行走在路上,路旁站立著城中的老少男女,大家都向經過在路上的太子揮手敬禮,口中並高呼太子萬歲。
  
  且說太子出了都城,舉目遠眺,忽見路旁有一個異樣的老人,形相非常衰弱,太子看了很恐怖又很奇怪,他就向駕車的御者車匿問道:
  
  『車匿!那是一個老人吧!你看他頭白背僂,目瞑身慄,為什麼他要柱杖走路呢?車匿!他還是此刻變成這樣的現相呢?還是命運生來就是如此呢?』
  
  駕車的御者車匿,給太子這一問,實在感到回答的困難,假若照事實的話來回答,必定引起太子的悲哀;如果不照事實來回答,又不敢欺騙賢明的太子。
  
  車匿躊躇著沒有辦法。
  
  『車匿!他為什麼會這樣呢?是現在忽然轉變的呢?還是他生來的命運就是如此呢?』太子知道衰老是人生的過程,但他仍然感慨的發問。
  
  太子又催促著車匿,車匿只得忠實的答道:
  
  『太子!我想你知道他是一位老人!請你看看他的面相,到了老來的時候,顏色就衰褪了,記憶力也缺乏了,憂愁增多而快樂減少。眼耳鼻舌都不復再有年輕時候的活力。這個衰老之相,不是生下來就會如此,當他初生下來的時候,一樣是吃乳的嬰兒,然後他懂得童子的嬉戲,再然後長成,做著慾望的僕役,現在,他因為強壯的年華消逝,所以才漸漸的變成老人,再不久,他就會為老毀滅他的身體。』
  
  太子聽了車匿的話後,嘆息了一口氣,又像考試似的問車匿道:
  
  『車匿!世界上的人很多,你說,是他一個人會衰老呢?還是連我們也要經過這個老患呢?』
  
  車匿很恭敬的回答道:
  
  『太子!人生在世,老,是誰也不能免的。這個老患,不分貧富貴賤,不論國王長者,必定都要有這個結束。我們此時,都是一刻一刻的逐漸走近老的階段。太子!少年人也好,壯年人也好,陷於衰老,畢竟不是人間任何一人可以免的!』
  
  太子的耳中聽完車匿的這些話,想到一個御者,還懂得這樣的道理,所謂無常之理,好像雷霆霹靂一聲響起,不覺身體也戰慄顫抖起來!
  
  太子長噓短嘆著,心下想道:「這個老患,能壞我們這色相的身體,一切眾生,健壯的身體,雄厚的力量,好比是一瞬的夢境而已。世間上什麼都是在變遷著,別人是如此,我也是如此,眼看如此的老患,怎不使我生起悲傷厭懼的心呢?」
  
  太子在一聲長嘆後,就向車匿命令道:
  
  『車匿!回車歸城吧!我現在想起人生的衰老即將來到,那有閒情去遊玩園林尋求歡樂呢?』
  
  太子心中存著老之將至的念頭,深深的感覺到人生的寂寞空虛與苦惱。雖然是居住在王城裏,但好像走進了墳墓一樣。沒有歡喜,沒有快樂,他的心,簡直一刻也不能安定。整潔、雄偉的宮殿,在太子看來,就好比是一個牢籠關閉著他,使他苦悶。
  
  太子回宮的原因,除了御者車匿以外,是沒有第三者可以知道。
  
  淨飯大王見太子終日沉於憂愁之中,心裏很感到不安。因此,他就勸太子再到城外去郊遊,更命令隨從的車馬行列要勝過前次,必經的道路要舖得平坦,街道要打掃清淨。
  
  太子出得城來,行走不遠,忽見路旁有一個垂死的病者,睡倒在那裡,身瘦腹大,呼吸急促,手足如枯木,眼裏流著淚水,口裏不住的呻吟,太子生起同情的心,就問車匿,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車匿思索了一下,不敢隱瞞的回答道:
  
  『太子!這是一個病人,身體裏各部機構,如果缺乏調和,就會生起這病難的痛苦。』
  
  太子感觸很深,像是自語,又像是問人:
  
  『世間上的病人,就是他一個人呢?還是人人都不免要生病呢?』
  
  『太子!這一個世間上,有身體就會有疾病的。』聽到太子的自語,車匿小心的這麼說。
  
  太子想到人生的病苦,不覺恐怖戰慄起來,好似一葉扁舟,航行在驚濤駭浪中,他的心,時刻都感到忐忑不安,他不覺悲嘆道:
  
  『哎唷!人生實在是個苦的東西啊!怎樣才能安然的過去呢?唉!世間上的一切眾生,都被愚癡闇惑障住了,大家不知道疾病隨時都會降臨,反而顛倒的追尋那不實的五欲之樂。』
  
  太子在城外轉了一個圈子,就命令車匿駕車回城。他一想起病苦之情,就會感覺好像被人綑縛起來,任意打擲一樣的痛苦。
  
  淨飯大王見到太子急忙的回城,不知為了什麼,他就再三的詰問跟隨太子左右的人,問到車匿,車匿老實的以見到老人病人稟告。淨飯大王聽了非常震驚,嚴厲的譴責護衛,他又在王宮中更增添美女音樂,極盡人間歡樂之情,希望能以此令太子離開憂愁的深淵,可是,這並不能收到一點效果。
  
  因此,淨飯大王這一次親自出城去巡查了一趟,尋找一個繁茂的園林,重修街路,掃除不淨,派了更多的姿顏秀麗的侍女,和更多才智計謀的隨從,催促太子再去出遊。  
  太子見父王一番苦心,不忍過拂慈意,也就出遊了。車馬尚未行至父王為他選擇遊樂的園林,忽然看見四個人抬著一個棺材迎面走來,棺材的上面蒙覆著幡蓋,跟隨著的人都憂愁滿面,頭髮散亂,更有的嚎啕大哭,太子看後,知道這又是誰家的生命死亡了,太子搖頭嘆息著,車匿從旁稟告道:
  
  『太子!這裡面是一個死人!』
  
  『人為什麼要死呢?』太子不禁感慨萬千。
  
  車匿好像對於死亡,也有很大的感觸,就殷勤的解釋道:
  
  『死人就是人的身體機構壞了,一切感覺意識都沒有了,魂魄離開身體,筋肉也都乾燥,失去在世時活著的屈曲自在,像一段枯木似的,六親眷屬不能代替,朋友知交不能調換,再有恩愛情感的夫妻,也唯有把死者孤獨的放在荒郊野外的墳墓間而不能不分別。太子!死後的形骸埋進土裏的日子一久,屍骸也都要毀滅的!』
  
  太子知道死亡是悽慘的,所以悲痛欲絕的向車匿道:
  
  『車匿!死是人生的結局,人凡是有生,最終必定有死,男女老少,這是誰也不能免的!』
  
  太子過去感觸到衰老的痛苦,疾病的痛苦,已經驚怖不已,現在再看到死亡的悲慘,不覺伏在車上不絕的悲嘆起來:『唉!世人的確誤會了,死亡是靠近了我們,我們怎能放逸的生活著呢?人非草木,亦非土石,怎麼都不憂慮世間的無常,還在那裏天天縱慾和遊戲呢?我想到死是人生不能免除的,我怎能放逸的目送著生命悄悄的過去呢?』
  
  太子即刻命令御者車匿返城,車匿這次是奉王命不能早歸的,他很畏怖的不敢轉車,馬奔走得很快,太子的馬車終於到達遊玩的園林。
  
  馬車走進園林,太子注意一看,這裡是水清樹茂,靈禽飛鳴,其幽美好似那天上的樂園。

 

第十一章 最大的誘惑

 

悉達多太子走進園林,許多被國王選派來的宮女,都出來迎接。她們競向太子獻媚,極盡妖艷之姿,努力想要博得太子的歡心。
  
  原來,淨飯大王事先派了一個謀臣名叫優陀夷的,他聳恿和鼓勵那些宮女們說道:
  
  『美麗聰明技藝佳勝的宮女們,你們的才藝容色是世間稀有的,你們真是一點缺陷都沒有,就算什麼天人見了你們,他也要和他的妃后離婚而來討娶你們為妻;無論什麼神仙見到你們的容貌,他也不能不動心。因此,人間最寶貴的是甚麼東西呢?那就是被人一見會生起歡喜感情的姿容。宮女!我告訴你們,我們太子現在的心,實在是很清淨的,像金剛似的堅固,不會為女色所動。可是不管怎樣,以你們嬌美的身體,艷麗的容貌,一定非得要打動太子的心不可。憑你們的鳳眼含情,蛾眉帶秀,腰如弱柳臨風,面似嬌花佛水,一定能征服太子的心!往昔有一個美人孫陀利,她依靠她的容貌之美,言詞似蜜,終於惑動那通力自在大仙人,通力自在大仙人從此為色欲所囚,孫陀利的足放在他的頭頂上,他也認為最美最快樂不過。還有一個長年累月的瞿曇仙人,只為一個美女對他的一笑,弄得他夢魂顛倒,廢棄長年累月的苦行之功。
  
  『更有一個勝渠仙人子,為了女人,也陷進無底的愛慾深淵。毘尸婆仙人積有一萬年的苦行之功,為一個天女,祇在一天的時間之內,就完全喪失他的定力。宮女!這樣看起來,女人的力量,實在是要勝過梵行!像你們有天仙似的美麗,以這樣優勝的條件,一定能夠導致太子愛執的心。假若妳們不能惑動太子,那妳們也要設法努力尋求方便,不要給太子厭離豪華的王宮,斷絕繼位的王嗣!』
  
  優陀夷的一席話,說得一些宮女們的心躍躍欲試,她們的心中都想在太子的面前,盡量博取他的歡心。
  
  充滿喜悅和自信的宮女,此時見到太子一來,很快的像蜜蜂見到芬芳的花朵一樣,飛也似的一擁向前。妖艷媚態,或歌或舞,微笑似的斜著眼睛送媚,揚著眉露出白齒來撒嬌,穿著薄薄的衣衫現出白淨的皮肉靠近太子,甜蜜的言詞,迷人的嬌態,她們為了努力引起太子喜好愛慾的心,簡直忘記了人間的慚愧與羞恥!
  
  雖然這些宮女們是竭盡最大的努力,但太子如金剛似的心還是一點沒被動搖。太子的心,一絲雜念妄想都沒有,他雖被這一群鶯啼燕語的女人所包圍,但他還是逍遙在寂靜的境界裏一樣。好比帝釋天,在他的四週,終日都有環繞如雲的美女,而帝釋天並未因貪愛而為那些天女所動心。 
  太子走進園林,這些宮女仍不斷的誘惑著他,有的牽著他的手,有的為他洗足,有的以香華塗在他的身上,有的用瓔珞裝飾在他的頭頂,有的和他細語,有的橫臥在他的腿上,有的和他作世俗的調戲,有的說些風流的話,想打動他的愛情,有的作著愛慾的婬態,總之,這些宮女們,為了要引動太子愛情的慾念,不論什麼再可恥的方法,她們也都搬演出來。
  
  但是,太子的心,好像一朵清淨的白蓮華,雖然有很多的污泥,怎樣也不能染污他。
  
  太子為這些宮女所包圍,她們誘惑的百態,撒嬌的情話,他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他的心裏還是想著別的問題,面對這些美麗的宮女,他竟一點沒有憂怨也沒有歡喜!
  
  過了一會,太子的心思注意到這眼前的境界,他才對這些宮女們生起厭惡之心和憐愍之念。他不覺出聲自言自語的嘆息道:
  
  『唉!我到今天才知道女子愛慾的心是這麼的強烈,她們沒有想到短暫的青春,不久就會面對衰老與死亡。她們只知道眼前不實的快樂,給愚癡迷覆了她們的心。她們應該想到老死的悲哀,好像銳利的寶劍架在頸上,應該刻不容緩的去尋求解救才對。世人為什麼好像在睡覺一樣,見到別人的老病死,仍不知道自己的老病死也將來到。她們與泥土木石又有什麼差別呢?好似曠野裏生長了兩棵青枝綠葉而又茂盛的大樹,有一棵已被人砍倒,但第二棵還不知道恐怖。呵!多麼可憐的世人!
  
  『我再仔細的思維,我們這個世界上,有著芸芸無數的勞苦眾生,他們在物質上和精神上,都受著很大的痛苦。再加之政治上和宗教上種種的壓迫,唉!他們太苦了,我怎能不設法去解救他們呢?我還有什麼閒情去享受那些不真實的、短暫的、庸俗的、自私的快樂呢?』
  
  太子這樣一聲一聲的嘆息,給站在很遠地方的優陀夷聽到了,他想到淨飯大王交給他的任務,他即刻很恭敬的走上前來對太子說道:
  
  『太子!我奉了大王的聖旨,叫我做你的一個良友,我現在以你良友的資格,向你講幾句話。太子!凡是稱做朋友有三個條件,第一不做與朋友沒有利益的事,第二做與朋友有利益的事,第三要與朋友同甘共苦,不論遭遇如何艱難困苦的事,都不遣棄朋友。太子!我現在既是你的良友,我當然應該盡我的朋友之情,我現在訴說不盡我的衷懷,唯有誠懇的請你來聽取我的話。  
  『太子!人生在青年的時代,最重要的就是有異性之愛,如果男子不懂得女性的情愛,實在是極大的恥辱。太子!世間上第一的歡樂,無論什麼再沒有超過女子的愛情。現在,即使喜愛女性,是違背你的心願,但為了你現在的地位,為了你更高貴的名譽,你也應方便順從的去做。你能方便順從接近女子,一定能增加你的快樂。方便順從,這才是世間上為人處世的根本之道。假使有人要否定這些快樂,就好像這棵樹上雖然開滿了花朵,但他沒有果實,這人生有什麼意味和情趣呢?
  
  『我最敬愛的太子!你現在正是青年的時候,你是迦毘羅衛國未來的國王,你已具備一切眾德,所以一切福樂才會往你的身上集聚而來。世間上很多人,想盡種種的方法,要求獲得女子的歡心和愛情,都不容易得到,而你為什麼無緣無故的要遠離這些呢?太子!在這個世間上,是沒有什麼再超過愛情能令人幸福和陶醉的,就算是天人,他們也不過都是為求得這些果報。請你看!太子!帝釋天尚且私通女人,阿私陀仙人所以長年苦行,也是為了想求得天女的愛情,但結果並未能滿足他的願望。此外還有婆羅墮仙人、月天子、加賓闍羅等,他們都集聚修行的功德,可是還不免為求女人之愛而亡身。人若想佔有女性的愛情,說來真是非常的困難。因此,在人間的世界,想要得到女人的娛樂,實在是很不容易,這都要前世積聚很多的功德,今生才能感有這樣的果報。說到女人的情愛,這是世人共同爭逐追求的對象,而你現在要捨棄愛情,真是十分的不合情理!太子!我希望你不要失去這些難有的珍寶吧!』
  
  優陀夷這番論調,真是說盡世間人情之理,太子聽他說完這番話以後,也就很莊重慈和的說道:
  
  『優陀夷!謝謝你!你說你是我的好友,你誠心誠意的話,我已完全的瞭解。但是,我再三思考的結果,心中自有我的看法,請你也就留心的聽我說吧:
  
  『你說人生在世,愛慾是最大的快樂,可是,優陀夷!你知道我的苦悶正是因為人生是無常之相嗎?你知道我心中的不安是因為受苦的眾生都還在無法求得解脫嗎?你所說的女色之樂,我也不必來為你否認,不過,假若在這些快樂之中,沒有老病死的痛苦,不是無常短暫而是永恒不變的,我也就願意去追求這種快樂而不求厭離了。
  
  『那塗著香粉穿著麗服的宮女,假若她們不會衰老,愛慾雖是過失,但在人情上尚可說得過去。無如她們此刻還在一步一步的接近衰老和死亡!
  
  『實在說來,人間就是老病死積聚起來,她們假若自己都能懂得這個道理,對於自己尚要厭惡恐怖,何況對別人的老相、病苦、死患的身體,怎能生起愛著的心呢?反過來說,祇知道自己的健康,忘記死亡的可怕,終日沉迷在五欲的境界裏追求愛欲之樂,這樣不懂事的人,與無知的禽獸又有什麼不同呢?優陀夷!你剛才所舉出的那些仙人,就是不知道五欲的可厭和危險,所以被五欲的洪流沖沒了。五欲實在是滅身的根源啊!
  
  『比方說,那些強壯的青年,青春的少女,假若他們執著五欲的境界,不體會行將衰老死亡的身體,自以為自己是勝利者,可是,優陀夷!勝利者畢竟是老病死與無常哩!
  
  『假若方便順從女子的愛情,而來接受五欲的快樂,這是叫做執著,不叫做方便。順從、習近,這都是虛偽欺騙的,我一定不願這樣做!凡是世間上的事情,你對他太熱心了,你就會對他生起執著來,太執著了,就會產生出過猶不及的後果。你現在要我接受那些我所不愛的慾樂,而叫我來方便順從,這豈不是很大的虛偽嗎?違背我的心而去從事女人之愛,還要說,這就是「人間根本的道理」,我實在不懂這樣的道理和見解!
  
  『世間是老病死的大苦海,是一切眾苦的積聚地,若有人要我墮落到裏面去,這絕不是我的良友給我的忠告!唉!優陀夷!生老病死的大患,實在是可怖可畏!你看,一切都在無常變化,我們一天一天的走向墳墓,誰還有心去追求暫時的愛樂呢?
  
  『優陀夷!這是我需要解決的大問題,我的心,一刻都不停的在戰慄著,我想到我的身體在不久的未來要毀滅,我夜間睡覺都不能入眠,誰還忍心閉著眼睛去沉溺在五欲之樂的苦海之中呢?優陀夷!無常之火已經燒近我們的身體,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假若有人叫我對這些虛假的愛情,不要生起憂戚的心來,那不是要我做一個木石的人嗎?』
  
  太子為優陀夷用種種的方便說了五欲是可厭之法,聽得這專愛尋花問柳的大臣優陀夷都羞慚的低下頭來。
  
  太子和優陀夷的這一席長談,不覺已到了將近黃昏的時候,太陽漸漸的往西山下落去,飛鳥也在忙著尋找他們的歸巢,這些眾多的宮女,悅耳的樂器,終於沒有用武之地,她們只得帶著樂器很慚愧的回城。
  
  人去園靜,靜靜的樹林,靜靜的花草,靜靜的遠山,靜靜的池水,太子獨自一人靜靜的在園中徘徊了一會,又坐在閰浮樹下沉思宇宙和人生種種的問題以後,他才孤單的返回城中的宮殿。
  
  優陀夷把今日的情形照實的稟告淨飯大王,淨飯大王聽後,知道太子決心不染五欲,認清世間的無常,心中生起極大的憂愁和悲苦,像一把利刃插進他的心房,他感覺傷心到極頂!他立刻召集一個緊急的群臣會議,大家商討計劃應該用什麼方法才能使太子改變他的厭世之心?
  
  諸大臣都異口同聲的回答:
  
  『除了增加五欲之樂能夠改變太子的心外,再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

 

第十二章 太子立志去出家

 

從此,淨飯大王又在太子的宮中,增添更多的財寶、美女,他想用這些來不分晝夜的娛樂太子的心,但是,太子對這些一點留戀的心情都沒有,每天他都為老病死而憂患而煩惱!他好像是銳箭射中的獅子,在高山茂密的林中著急。
  
  淨飯大王除此以外,又選擇很多年齡很輕,容貌端正,聰明伶俐的貴族少年,日夜的侍候在太子之側,進退都有一定的禮儀。淨飯大王真是費盡苦心,他想以這樣來使太子感到王者的權威。可是,在太子的心中,對這一切人為的排場,一點榮耀驕傲的念頭都沒有。
  
  有一次,太子又啟稟父王,他要和貴族子弟們到城外的園林中去玩,父王只要他高興去玩的,從來沒有不准許。當太子在園林中玩的時候,他總歡喜一個人獨坐在樹下思索冥想,他叫那些貴族的青年,各人自由的去遊樂,只要不驚擾到他。
  
  他靜靜的端坐的閰浮樹下,生死、起滅、無常轉變的道理,像海潮一樣的在太子的心中起伏,他想:「世間實在是一個苦的地方,人之一生是有限的時間,可是一般人都不明白這無常轉變的道理,終日拼著命來營求生活,這真是最大的悲哀!見到別人的老病死也知道可怖,但不了知自己生命的短暫而驚懼。呵!這就是人生的大患!我不能像世間的常人一樣,我要戰勝這騙人的青春健壯,我要征服恐怖的老病死,我更不讓世間上的人,永遠這樣受苦,現在我急需要的是求得解脫這些的道理。」
  
  太子正在思惟的時候,忽見前面有一個沙門向他走來,太子趕快的站起來迎接,並很恭敬的問道:
  
  『請問你,你是甚麼人?你為甚麼要穿與眾不同的服裝呢?』
  
  『呵!你要問我這個嗎?我告訴你,我是離開家庭束縛的沙門。我厭離老病死的苦惱,我為了要求得自由解脫的大道。眾生,沒有人能免除老病死,沒有人能逃脫瞬息萬變的無常,因此,我才出家來做沙門。我沒有甚麼可以憂愁,也沒有甚麼可以歡喜。我的希望只是能夠獲得不生也不滅,達到冤親平等的境地!
  
  『我,沒有財欲也沒有色欲,終日隱居在山林寂靜的地方,斷絕世間名利的關係,沒有「我」的觀念,也沒有「我所有」的東西,沒有淨穢的選擇,也沒有好醜的分別,在市鎮或村莊上乞食,滋養這假合的色身。
  
  『遇到別人有苦難的時候,我就設法為他解救,我沒有希望別人報酬的心理,更沒有求功德的念頭。我只覺得眾生的苦惱都應該讓我一個人承受,我不努力去解救生死大海中的眾生還有誰呢?』
  
  太子聽沙門的話後,滿心歡喜的說道:
  
  『我也是和你一樣的思想,遠離一切慾念,尋求解脫的境界。同時,我也有救度眾生的願力,只是我還沒有懂得怎樣去作,今天幸而遇到你,我彷彿見到黑暗的世間上一盞明亮的燈光!』
  
  太子說罷,再看沙門,沙門忽然不知跑到那兒去了!
  
  太子以為這是過去諸佛來點化他的,他即刻立定堅決的志願,非要去出家不可!他收歛起一切恩愛之情,和那些貴族子弟,默默的回城。
  
  太子入城進得宮來,先向父王問安,然後說明生死的可畏,懇求父王允許他出家。太子鼓著勇氣說道:
  
  『父王!在這個世間上,不論男女,不分貴賤,有會合的歡喜就有別離的悲哀!所以,我現在就要去出家,求得真正的解脫之道,希望慈愛的父王允許我的祈求!』
  
  淨飯大王一向所憂慮的問題終於聽進他的耳朵,像霹靂一聲,驚得淨飯大王戰慄顫抖起來,他向前一步,撫摸著太子的手,流淚滿面的說道:  
  『悉達多!請你中止你的這種思想,你是無論如何不能這樣想的,你的年紀很輕,青年人的思想是會變動的,也是最容易招致錯誤的!世間不是如你想得那樣可怕,人生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可厭,你要出家修行,一定不會達到究竟的境界。
  
  『學道的人,都歡喜到寂靜曠野的森林裏去居住,但他們的心,並不能完全寂滅。悉達多!你要去出家學道,至少你到我這樣的年齡才可以,不然,你是絕難如願,甚至會懊悔。
  
  『你,現在將要統領這個國家,繼我來管理國家的政務,讓我先去出家,你是絕對不能的。你捨了父親,忘記了嗣國的重任,這是很不合理的。你趕快打消這個念頭,順從世間之法,繼承王位,等到你治理國家數十年後,你對國家盡過義務,那時候你才可以去出家。』
  
  太子聽了父王的話後,很恭敬的向父王稟白道:
  
  『父王!你說的這些話,早就在我的心中想過,如果現在父王能保證滿足我的四個願望,我也可以考慮不去出家。這四個願望就是:第一、沒有衰老的現象,第二、沒有疾病的痛苦,第三、沒有死亡的恐怖,第四、所有的東西不損不滅!』
  
  淨飯大王連連的搖頭道:
  
  『悉達多!你絕不可以說這樣的話,這四個願望,誰也不能保證的。悉達多!如果你要求別人保證你這四點願望,給人知道了,一定要嘲笑你這無智的要求。你現在立刻停止要求出家的心,我在最近就要你繼承我的王位!』
  
  太子很有禮貌而又沉重的說道:
  
  『這四點願望如果沒有人保證,請父王還是聽許我的出家吧!讓我自己去成就這四點願望。
  
  『我此刻,好像住在一個被火燒起來的房子裏,我必須要走出這個房子,尋求一個安穩的地方。聚必有散,會必有離,這是最普通的道理。世界上無論什麼人,用合理的方法生活也得要死,用不合理的方法生活也是要死。死,人生畢竟是不能免的。那又為甚麼不在合理的生活中去尋求解脫呢?』  
  淨飯大王已經知道太子的心是不可回轉,他只有盡力的想出種種的方法來留他。他想,這個時候跟他講話是無益的,只有再增加更多嬌美的宮女,添置更多悅耳的樂器,引誘太子情慾的心。除此,他又令人日夜防衛,阻止太子的出家;國中諸大臣,也常到太子的宮中,勸他接受父王之命,預備嗣位的大典。
  
  太子在宮中闢了一間靜室,很少去看望耶輸陀羅和羅侯羅,而耶輸陀羅也因為初生愛子,所以她的時間和樂趣,大都集中在羅侯羅的身上,總以為夫君忙著國事,無暇進入她的宮門。
  
  太子每次見到父王的時候,都看到他在愁眉苦臉,太子心中更覺得王宮像鳥籠一樣的關閉著他,使他苦惱!
  
  宮中的宮女,奉國王的命令,一時一刻都不肯離開太子的周圍,一顰一笑,都竭盡媚力要去拉轉太子的心,像深秋森林裏的鹿,獵夫的一舉手一投足,牠們都絲毫不敢懈怠的在細心注意。
  
  然而,太子並不要獵取這些自作多情的鹿,他並未把她們看在眼中。她們穿著盛裝,鼓著精神,在深夜裏,還奏著美妙的音樂。音樂是令人陶醉的,但太子的心,卻是遠遠的,遠遠的,空無一物。
  
  宮女們長時間的演奏,終於是疲倦了。有一天夜中,她們因為整日辛勞,不覺都昏迷的睡去,容顏上的脂粉塗得已不均勻,身體上呈現出種種的醜態,有的是仰天而臥,有的是捲曲睡眠,樂器散亂在她們的身旁,瓔珞像鎖鍊似的掉了下來,和著裝飾的衣裳而眠的像綑縛在她們身體上的繩索,抱著琴瑟而臥的像剛被處決的囚犯,有的依著牆睡去的像殺人的弓箭掛在牆上,有的伏在桌上而眠的像是上了絞刑,有的流著涕涎,有的發出鼾鼻,有的合眼開口,有的磨著牙齒,千姿萬態,實在是極盡了醜陋!
  
  太子本來是睡在床上,聽到煩擾的音樂和歌聲停止下來,窗外照進銀輝似的明月,太子此刻再也不能入眠,他即披衣而起,看看睡在床上披頭散髮的耶輸陀羅,懷中抱著羅侯羅,他沒有驚動她們就走出來,當他經過宮女們歌舞的地方,太子舉目一看,不禁驚訝萬分!這些宮女起初都是很妖艷的姿容,而此刻都變成如此的醜態,太子沉默的看了一會,只是感嘆不置!他的心中不覺油然的生起一個念頭:
  
  「這一切世事是這樣的虛假,我不能再有一刻的躊躇,我要趕快離開這裡去尋求解脫的地方!」  
  太子即時下了堅定的決心,他望了睡著的耶輸陀羅及羅侯羅最後的一眼,就經過沉睡著的宮女身旁,輕輕的走向車匿住的地方。
  
  『車匿!把白馬犍陟帶來!』
  
  『這樣的深夜,你要到甚麼地方去呢?』車匿低聲的問。
  
  『我要出城飲甘露的泉水,你快點把馬牽來,那個泉水的地方有不死之鄉!』
  
  車匿已經知道太子的本意,囁嚅著說:
  
  『太子!夜深了,這時候出城,對於貴體的有妨礙的,還是懇求你明天的早晨再去吧!』
  
  『車匿!你沒有聽到我叫你把犍陟帶來!』
  
  這樣低低而又有權威的聲音,使車匿感到非常的畏縮而驚怖,車匿以為太子深夜出城,應該要稟告大王,得到大王的旨意才行。然而威嚴的太子看著他,使他不得不把太子愛用的白淨的駿馬犍陟牽出,太子摸撫著馬的頭,好像對人講話似的對犍陟說道:
  
  『犍陟!父王當初騎了你,往來在千軍萬馬之中,終能獲得勝利。我現在也要仗你往昔的英勇,帶我到有甘露的不死之鄉!戰鬥的時候,有眾多的軍旅;遊樂的時候,有很多的人陪伴;商人去求寶,樂從的人也很多;但是,苦樂相共的難友,真實為道的良朋,那就很稀少了!這二者如果都能獲得,實是人生極大的幸運。犍陟!我現在出城,為了解脫生死的大事,為了傳播救世的聖音,為了救拔苦海中的眾生,你!犍陟!假若你要救濟你自己的將來,那你就要應該先分一點幸福給其他的眾生,竭盡你的力量,走在漫長的旅途之中,萬萬不可疲倦!』
  
  太子說罷,跨上了馬,馬鞭一揚,命令車匿一同出城了。
  
  人,像天上靜靜滿輪的明月;馬,像上空迅速飄浮的白雲;沒有喘息,沒有嘶聲,城內的萬象都寂寂的在睡眠,唯有太子和馬的心很銳,奔馳如流星一般,東方還未白,已經行程數十里了。

 

第十三章 車匿和犍陟

黑黝黝的夜,終於過去了,光明的世界,又出現在眼前。
  
  太子走到一座大山之下,他打聽山麓森林之中,有一個跋伽仙人在修苦行。
  
  這一座高大的山上,樹林間有很多鳴禽在咻咻的歌唱;山澗的溪水,在潺潺的流動;使人一進此山,瞋恚的心就會平和,疲勞的身體就會恢復輕鬆。太子一見,心中大悅,他想:「這是很吉利的瑞相,這裡可能讓我獲得未曾有的東西。」
  
  太子深深被這仙境似的高山叢木感動,他舉目向山林深處看去,見到那邊有一個相好殊勝的仙人:「這是一個修行的人,我應該對他要表示恭敬。」
  
  太子這樣想著,即刻從馬上跳了下來:
  
  『犍陟!你已經載我到了我所要到的地方。』
  
  太子對著所乘的白馬說後,又再掉轉頭來很慈悲和靄的向車匿說道:
  
  『車匿!你對我已經盡了忠勤,我無論怎樣也不會忘記你。我到那裡,你都跟隨著我,沒有表示一點怠惰或疲倦,這都是你一片真誠之心的發動。
  
  『車匿!心中誠實與恭敬,身體上又是很勤勞,這二者我在你身上都看得出來。人間有些人心裡誠實而身體上絲毫不能表現出來,而有的人是身體勤勞的做著,但心裏並沒有至誠高興。車匿!我看你已具備了恭敬與勤勞,你捨棄一切榮利,跟隨著我,我真感激你。車匿!世間上那一個不向有利益的方向去走?沒有利益,親戚朋友都要離開。你現在毫無所求的跟我來,不求現實的快樂,不為眼前的利益所迷,你真是一位難得的好人。
  
  『父母生育孩子,是為了要繼承他們的家的宗嗣;臣民對國王的恭敬,是為了要邀得國王的恩寵;世間上的一切,無一不是以利益為前提。你現在能忘記這些,從真實心中流露出忠勤,真使我非常感動。
  
  『這些話說得多並沒有用,現在我只簡單的告訴你:車匿!這是你最後一次為我辛苦,請你此刻就乘這匹馬回城去吧!我現在要從長夜漫漫的睡夢之中,獨自向真實光明的大道邁進!』
  
  太子說到這裡,車匿已漸漸的泣不成聲。太子看了看,隨即把穿在身上的瓔珞寶裳脫下來交給車匿道:
  
  『這是我常常纏在身上的,現在送給你做紀念,以它來安慰你對我的懷念!』
  
  太子又再從頭上把寶冠與寶珠拿下來:
  
  『這個請你呈奉給我的父王,並且請你代我向我的父王講:
  
  「我為了解脫世間上苦的根本──生老病苦,我為了要救拔一切苦惱的眾生,所以,才要捨棄個己的恩愛之情,來到這苦行林。我不是為求生天的快樂,我也不是不懷念父王的大恩,我更不是為懷恨什麼而出城,我只是為了要斷除人世之中憂與悲的根本!
  
  「例如,睡在長夜恩愛的床上,終是免不了別離的寂寞,因為人生都要別離,所以才要求解脫,如果得到解脫,才能永久的沒有別離。我是為了斷除憂悲苦惱而才來出家,希望父王千萬不要為我出家的別離而悲傷!
  
  「父王若說我不懂得享受人間五欲的快樂,其實,五欲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貪戀,因為一切苦都淵源於這五欲之中。我們的祖先,用盡苦心,就是為要求享受這五欲,然而,他們所獲得的是什麼呢?我現在即使接受父王的嗣位,享受這五欲的快樂,但是,將來這些還是要離開我的。這五欲不能永久的跟隨我們,所以,五欲的本身仍然是沒有快樂而言。世間是一個循環的矛盾,當一些作父母的人們,在世的時候,努力爭取財產,一旦撒手辭世,自己又不能帶走,把財產留下給兒女,兒女為貪愛這些財產終於又陷進墮落的深淵。
  
  「我要決定離開這可厭的世俗之欲,我要求的是千劫萬劫用之不竭取之不盡的真理法財!
  
  「假若說少壯的時候不應該出家,可是,追求真理正法,是沒有甚麼是時候,甚麼不是時候的分別,無常是沒有時候沒有定期的。死的可怕,在我們生的一剎那,就已經跟隨而來。所以趁這短暫的強壯的時候,我決定來探求真理,這就是我出家的原因和出家的時候。」』
  
  太子命令車匿代向父王稟白的話說完後,他又望望車匿,加重口氣說道:  
  『車匿!請你不要忘記我對父王所講的話呀!你替我說,我現在已沒有一點恩愛之情,我已經忘記父王的一切事情,請他也忘記我吧!』
  
  太子的這些話,聽得車匿胸塞眼昏,合掌作揖,哭泣長跪在太子的面前說道:
  
  『太子!請你不要這樣說好吧?你應該知道,這將更增加大王的悲哀,好比,你說你決定斷離恩愛之情,這話給大王聽到,心中怎不悲傷呢?金石尚且容易摧碎,你的心,怎麼就這樣硬呢?而且,你過去是生長在王宮之中,像金枝玉葉一樣貴重的身體,現在要在這荊棘叢林中起臥,這樣的苦,你想,怎麼能忍耐呢?
  
  『起初,你令我牽出馬來的時候,我心中就感到非常的不安,但不知怎麼的,好像另外有一種什麼力量,使我感到你的威嚴,我不敢違逆你迦毘羅衛國太子的命令。然而現在你要出家了,你應該想想迦毘羅衛國人民的悲哀,以及大王到了垂老的年齡,他掛念愛子的深情,我心中實在已經不忍再想。你現在是絕對不可以出家,忘卻父母的大恩,所作的一切,這絕不是道理,而是邪見!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她代王后撫育你,她為你,煩得身形枯乾,你怎麼能捨棄這樣的大恩於不顧呢?不想到養育的恩德,不省察國民仰望的殷情,一旦長大起來,把所有的一切都要捨棄,這絕不是聖人所行的大法!而且,你有年輕的妃子,你有年幼的羅侯羅,你怎麼能完全捨棄而不問呢?唉!太子!你既捨棄父王,又捨棄了全家全族,你現在更要捨棄我!太子!我無論如何是不願離開你,我為你,無論什麼赴湯蹈火,都不會推辭!
  
  『現在你要留在這裡,叫我單獨的回城,我有什麼顏面向大王講你說的那些話呢?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耶輸陀羅公主,她們責問起我來,我將如何回答呢?我深深的感到慚愧,我回城也講不出話來,就算是講得出,天下還有誰相信我的話呢?設若有人說:太陽是冷的,月光是熱的,世間上可能還有人相信,我若是說你賢明的太子而行如此非法的事,這是絕對沒有人相信!
  
  『太子!你過去的心地,是非常慈悲、柔軟,你見了一個老者,曾深深的嘆息;看到一個病人,曾引起你無限的悲哀;他們對你都沒有關係,你尚且這樣同情憐愍,現在你把深深愛你的一切人,都毫不留戀的拋棄,這是難以叫人置信的矛盾!無論怎麼樣,請你要和我一同回城!』
  
  車匿雖然是一個御者,可是他很善於言詞,太子聽他揮著眼淚沉痛的苦諫以後,志願更加堅固,就再告訴車匿道:
  
  『車匿!你現在為我,感到這麼深切的痛苦,然而,這個痛苦,正是我今日所要捨離的。一切眾生,雖然各有各的環境,但合必有離,這是最平常而又最真實的道理。例如,我們現在只曉得和很多親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當死亡到來的時候,那一個人能跟著同去呢?我的慈母懷妊我的時候,忍受種種痛苦,把我生下來以後,她就去世,她那裡會想到竟然得不到她愛子的孝養呢?
  
  你看,那樹林中有一群飛鳴著的禽鳥,每當到了黃昏夕陽西下的時候,牠們聚集在林間;一到晨光升起,牠們又各自飛散;暮集晨散,人生的別離,那裡又不是這樣呢?你再看,那邊遠遠的高山飄浮著白雲,看去好像是白雲與高山是不能別離,但是白雲終是要飄離高山。會而又離,人生的聚散,那裏又不是這樣呢?世間是暫時聚合的假相,所以,聚合就是人生悲哀之本,眾苦之源。暫時會合的恩愛之情,雖然也纏綿得叫人難以分捨,但是,如一場大夢,不久終要醒來,這不一定只是我和我的親人!好比說,暖氣洋洋的春天,那樹木的幼苗,漸次的經過夏天而生長得枝盛葉茂,但一遇到秋霜的侵襲,繁茂的枝葉就會冷落,嚴寒的到來,它又會變為枯木,一棵樹上的枝與葉本來是同體的,尚且不免聚散離合,何況親族都是暫時的會合呢?唉!人生實在靠不住的啊!實在是沒有依賴的啊!
  
  『車匿!你再不要悲哀,你可以把心靜下來,恢復到人生的本源,聽順我的話趕快回城去罷!
  
  『假若,迦毘羅衛國有關懷我的人民,那就請你對他們說:
  
  「我為了超越度脫生死的大海,為了解救眾生的煩惱痛苦,所以到這裏來出家學道,等我將來達到目的的時候,我必當回城。假若不能成就這個願望的話,我的身體,就終老在山林之間。」』
  
  太子發出如此金剛似的決心和宏願,白馬犍陟忽然一聲高嘶,隨又屈膝舐足,俯首吐息,兩眼淚水,不住的涔涔而下。
  
  太子看見白馬如此的悲痛,不覺也落下幾滴眼淚,他即刻用柔軟的手撫摸著白馬說道:
  
  『犍陟!請你不要悲傷,我非常感謝你,到現在,你已為我竭盡良馬的勞苦,已為我服務終了。犍陟!你從此將會免除惡道輪迴,將來你必定有好的果報。』
  
  太子說後,隨即拔出配在車匿身上的寶劍,把自己頭上的頭髮切斷下來,穿上用華麗的王服在途中換來的袈裟,安慰悲痛著的車匿,勸他即刻回去,他就隨後掉頭轉身,安詳徐步的向苦行林跋伽仙人的山窟中走去。
  
  車匿望著太子的背影,知道已經是沒有辦法,他仰首恨天,隨又悶絕倒地,等他清醒的時候,起身抱著白馬的頸項,絕望的嘆息道:
  
  『唉!太子啊!你捨棄大王和一切眷屬,現在你又捨棄了我!』
  
  車匿拖著兩條沉重的腿,只得悲悲切切的嘆息流淚著回城,走在途中,他老是回身反顧著枝葉婆娑的苦行林。

 

第十四章 苦行林中勸諫仙人

 

太子走到遠遠的地方,迅速的回過頭來一看,見到悲啼著的車匿牽著白馬向王城的路上走去,他這才毫無罣礙的進入跋伽仙人的苦行林。
  
  原來這苦行林中有很多的苦行仙人,他們見到太子一表超群的相貌,知道這定是不平凡的人物光臨,他們都爭相前來作禮,太子也恭敬誠懇的答謝,然後,太子就問其中的一位長老道:
  
  『我是為求真實的覺道而來到這裏,我什麼都不懂,請你們告訴我,如何才能求得真實的覺悟和解脫?』
  
  其中有一位苦行長老,聽到太子的問話,他就詳細的回答道:
  
  『你說要來求什麼真實的覺悟,我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因我們所希望的只是能得生天界。要想進入天界,這一定要積聚人間難以想像的苦行,現在,我和你講一點這苦行的種類:
  
  『修習苦行的人,絕不住在有人煙聚落的地方,吃的東西也要與人間不同,為了維持生命,只取那清淨水中的綠苔而食,或者取草根樹皮花果之類的東西聊以充饑。在吃東西的時候,有的學習鳥類的生活用兩足挾食物進口,有的如蟒蛇食風相同,絕對不准許用木石舂成的食物。我們把乞來的好食轉施給人,自己只吃一點殘餘的食物維持生命。我們修苦行的道者,有的從朝至暮在頭上澆灌著涼水,有的二六時中捧冰而立,有的成天的睡在火旁,讓身體熏得通紅,有的像魚一樣的終日游在水中生活,我們禮讚滔滔的流水,拜禱光明的日月...,修習這種種苦行,不久的未來,就能招致安樂的結果。』
  
  聰明的太子,從苦行長老的口中,知道有這種種不同的苦行,他把這些話放在心中思惟以後,就對這一群苦行的修道者說道:
  
  『這絕不是離苦得樂的真實覺道,即使如你們所說,修習這些苦行,也只能僅僅乎得到生天的希望,這是很可悲哀的事!為甚麼呢?因為天界還是不能解脫生死輪迴!像你們這樣精勤的苦行,而只希望求得這麼小小的結果,這實在沒有遠離恩愛和捨棄世間的必要,這是在什麼地方都可以求得的。求生天界,僅僅能免除人間界的苦,可是,眼看著又招來更大的痛苦的束縛!
  
  『把現在的這個身體受苦,希望求得死後身體的快樂,這是增長五欲的因,與解脫生死痛苦一點關係也沒有,其最後還是免不了以苦招苦!
  
  『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人,他們心裏雖然常常畏懼死,而希望求生,可是,結果他們還是免不了要死。同時每一個人都是厭惡痛苦,而祈求快樂,但他們最後還是沉緬於苦海之中。
  
  『厭離這世間上的欲樂,而用種種的苦行預想將來天上的慾樂,這都是苦樂的執著,用這樣的心來學道,是卑而不足道的。你們不懈的努力精進修行,雖然是可尊可貴,但如沒有智慧,那也不能走上解脫大道。把苦與樂這兩個東西能夠永久的捨去,這才是真理的世界。
  
  『假若說苦行是合理的,安樂行是不合理的,苦行的結果能得到生天的快樂,那麼,修的苦行是法的因,而希望得到非法的樂果,這豈不是很矛盾嗎?
  
  『身體上所有的動作,都是由心意生出的力量,假若離開心意,這身體就等於枯木一樣。所以無論是智是迷,都是以心意為主的。修習苦行,反而使心惱亂;希求快樂,心便會偏著於情。無論是苦是樂,這都不是成就大道的方法。
  
  『照你們剛才講的苦行,若以樹葉花果食了就可以求得福樂,那麼貧人和禽獸,他們有的也都以樹葉花果為生,他們的未來,能不能得到第一等的福樂呢?再說,終日游泳在水中,這就是最妥善的修行,那麼水生動物的魚蟲之類,他們即是第一等的大修行者了。』
  
  太子舉出很多的例子,向這些苦行者開導苦行不是究竟的修行之道,不覺已說到黃昏日暮。太子此刻見到很多事火的苦行者,有的從火裏攢來攢去,有的跪在火旁向火吹噓,有的用酥油在火上澆灑,有的舉聲咒願,太子看了這些苦行,只覺得除給身體受苦以外,絕對不能到達真理的領域,因此,他決心要告辭苦行林而去。
  
  這時,很多的苦行者,都用誠懇的讚詞來挽留太子,要求他同住在苦行林:
  
  『你從非法的地方,很難得走來我們這滿是正法的苦行林,你現在又要立刻離開,我們不希望你再回到那非法的世界裏去,請你留在這苦行林中,和我們共同的修這淨行!』
  
  很多年長的苦行者都走向前來,懇請太子要留住在苦行林中,他們都知道太子是一位不平凡的人物,但並不知道這是迦毘羅衛國淨飯大王的太子。說話時,他們蓬首垢面,身著草衣,積年累月的苦行,每個人都是疲乏不堪似的。他們都圍繞著太子,向太子請求道:
  
  『當我們初見到你來的時候,苦行林中頓時增加了歡喜與希望,你現在僅僅只逗留一日的時間,如果就要捨此他去,則此林將要成為最寂寞的世界。這一個苦行林,沒有一個大仙人不在這裏修行,這裏和雪山近鄰,說到增長人的苦行,沒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因為這是一個美好吉祥的地方,一定要住你這樣祥瑞的人才好。如果你能不捨棄此林,肯讓我們和你同伴修行,則我們可以把你當為最高的長老侍奉,或者我們可以把你當帝釋天一樣的尊敬。』
  
  這一群苦行者,雖然向太子表白這最真誠的慰留,但太子為了要達到真實第一義的信念,他是不會就這樣滿足他們的要求,他向他們說:
  
  『你們有這麼真實的心,對來賓是這樣厚待,我將永遠難以忘記。你們文雅的言詞,實在是叫人耐聽;如此的好心和美意,非常叫人歡喜與感謝。不過,我為了求真實的覺道,為了斷除一切諸有痛苦的根本,仍然是不能不離開你們。會合是歡樂的,別離是悲哀的,這是彼此都有相同的感覺,因為有會合的歡樂,所以就有別離的悲哀,這並不是誰的罪過,這是世間的真理!我現在要去別處,並不是不懂你們的盛情,實在因為你們所修的苦行,只是為了要得到生天的快樂,我看天上的快樂也不是究竟,不是常住,不久還要墮落到這世間上來。而我的希望,根本就是要脫離欲界、色界、無色界的虛妄的生活,所以,我們所求的是兩個世界,我們所要修的方法也將不同。老實說,你們所修的方法,一切都是前人所嚐過的糟粕,而我要重新尋找真實究竟的正法,所以我不能不告辭你們,也不能不告辭你們住的這個苦行林!』
  
  眾多的苦行者,圍繞在太子的身旁,聽到太子有那麼高深遠大的理想,心中都生起大歡喜,對太子恭敬的心更加增強。
  
  這時,在太子身旁睡臥在塵土之中的一個鬈曲著髮,披著樹皮的苦行者,向太子說道:
  
  『志願堅固而又聰明的沙門!照你的理想看來,你一定能解脫生老病死的痛苦,你一定能出離三界,成為一個真實大道的導師。
  
  『祭祀天上的神,積有多年的苦行,這不過是為了求天上的快樂,你說得不錯,這還是有貪欲,並不能解脫。誰能向貪欲挑戰,誰能求得真的解脫,誰就是決定成等正覺的大丈夫!
  
  『這個苦行林,不是你應居住的處所,你趕快到頻陀山去,那個地方有一位大聖者名阿羅藍的修道者,你如果去的話,必定能聽到真實的大道。但是我看你的志向,或者那裏也不能令你滿足,那時,你可以捨棄他去另求大道!』
  太子聽了這位苦行者的話,心中既感激又歡喜,他在苦行林住了一宿,第二天就和那些苦行者一一辭行,太子就在這些苦行者嘆息聲中告別苦行林。

 

第十五章 都城中的悲哀

 

現在再說離開太子的車匿,他不斷的流著眼淚,心裏充滿了絕望與悲哀,一邊走,一邊不住的嘆息道:
  
  『昨天夜裏我跟隨太子一同出城,想不到今天祇剩下我一個人回去。』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牽著那匹疲乏的白馬,走了好多天,方才回到迦毘羅衛國的都城。
  
  白馬犍陟,一向是國中最有名的駿馬,日行千里都不會覺得疲倦。但是現在牠因為見不到主人,所以沒精打彩地躑躅著,顯得十分疲乏和憔悴。口渴的時候牠不想喝水,饑餓的時候牠不想吃草,跟隨在車匿的後面,不是悲嘶,就是流淚。
  
  迦毘羅衛國中,清冽的泉水像是乾涸了,稠密的花果像是凋落了,大街小巷裏居住的男女,道路上奔走的行人,往日流露在他們臉上的歡容都消逝了。整個迦毘羅衛國,已被罩上一重寂寞悲哀的氣氛。
  
  國中的居民,看到車匿牽著白馬,獨自的像具僵屍似地走進城來,大家一擁上前圍繞著他,探詢太子的去處,問他是否平安無事:
  
  『太子是國家的寶物,是我們生命的保障者,你盜竊國寶和危害到我們生命的安全,你把他藏匿到那裏去了?』
  
  人民爭著詢問太子的去向,車匿壓抑著自己心裏的悲哀,回答他們道:
  
  『我一直追隨在太子的身後,並不是我捨棄他,而是他捨棄我。太子不但捨棄我,而且也捨棄了世界。
  
  『諸位!太子現在已經除下寶石的王冠,脫去華美的服飾,剃落鬚髮,穿上袈裟,出家做了沙門,頭也不回,一直走入苦行林中去了。』
  
  人民聽到太子出家的消息,一個個都大為驚慌,哭哭啼啼的互相說道:
  
  『我們怎麼辦才好呢?』
  
  太子離棄迦毘羅衛國,國中已經失去它的威德和光輝,陰森森的如同一座墳墓!
  
  正當國民在悲泣的時候,有人誤傳一個消息到王城裏去,說是太子回來了。許多大臣聽到之後,發狂似地奔到城外來看,他們只見到車匿和白馬犍陟,卻不見太子的蹤影,他們也都驚慌不已,大家責備車匿不該放走太子,隨即把他拉進宮裏見淨飯大王。
  
  車匿走進宮裏,觸景生情,想到太子永遠不會回來,不覺仰天悲慟起來!
  
  白馬犍陟也發出一聲悲切的長嘶,宮中飼養的鳥獸,也都跟著鳴叫,那叫聲好像都在說:『太子啊!你回來吧!』
  後宮的宮女們,聽到馬嘶鳥鳴,又聽到太子沒有回宮的消息,她們都伏在地上悲呼痛哭,像失去慈母的孩子一樣傷心!
  
  自從太子離開王宮以後,她們都伸長著頸項,盼望太子早日回來。身上積了污垢,她們也都懶得去沐浴;衣服骯髒,也沒有心情去換洗;頭髮散亂,也不想去整理,嬌容也多日不施脂粉了。為了太子,青春的色相,人格的尊嚴,都已經忘記了。此刻她們知道太子沒有回宮,怎不悲痛欲絕呢?
  
  王后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知道自己代姐姐撫養長大的太子,竟捨俗出家,不再回來,頃刻翻身倒地,把手足抓傷,滿面流著血淚,想到太子捨棄一切,進入苦行林去過沙門的生活,就不禁哀傷著自言自語的哭道:
  
  『我那世間稀有的王子,為甚麼要到苦行林去修行呢?這世界太冷酷太無情了,為甚麼要奪去我的孩子呢?他那柔軟的雙腳,怎麼能在荊棘的林中行走呢?他那嬌弱的身體,又怎能耐得住在石頭上睡臥呢?他本是金枝玉葉似的身體,穿慣了溫暖的衣著,洗慣了香湯的沐浴,現在,餐風宿露,忍暑受寒,又怎麼能經得起呢?他過去吃的都是珍餚美味,睡的都是舒適大床,聽的是悠揚悅耳的音樂,侍奉在身旁的都是嬌美的宮女,現在捨棄這些,在苦行林中的生活怎麼能過呢?』
  
  夫人愛子心切,悲痛得幾乎要昏暈過去。
  
  另一個傷心的是耶輸陀羅妃,她見到車匿,忍不住就哭著責罵他道:
  
  『車匿!你把我所有的快樂奪去,你真是罪大惡極的人!你不要隱瞞我,你把他到底送到那裡去了?起初,你和主人一同出去,現在你卻把他捨棄而獨自回來,你真是個不忠不義的人,你把太子誘惑出去,使他從此不再回來,免得你以後再為他辛勞是不是?現在你應該快活啊,為甚麼還要假裝著哭泣呢?你奪去迦毘羅衛國的歡樂,這裡已充滿了憂愁和苦惱。你不把我的丈夫尋找回來,我也不願意再活下去。你沒有聽到宮中這許多哭泣的聲音嗎?你捨棄了太子,你的心怎麼如此的狠毒啊!』
  
  耶輸陀羅妃哭著罵著,一轉身又看到車匿身後的白馬犍陟:
  
  『馬啊!你那忠義的心呢?你把我的丈夫載到那遙遠的地方,你就像一個強盜,搶去別人的珍寶。在以前,當你隨著主人上戰場的時候,刀戟弓箭,都不能使你畏懼,你對主人的忠心赤膽,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現在又為甚麼忽然變得這樣不忠義,把我們國家的至寶,我的丈夫搶走了呢?可惡的犍陟!你剛才進宮的時候,叫出一聲悲鳴,我丈夫騎著你離開王宮的時候,你為甚麼一聲也不響呢?那時如果你高呼一聲,宮中的人自然都會驚醒,而阻止他不讓他出去,那麼我就不會受到今天的痛苦了!』
  
  車匿聽罷耶輸陀羅妃哭訴的言語,就像一萬把利劍刺在心上,他合掌匍伏在地上回答她道:
  
  『公主!請你聽我的陳述:這不能責怪犍陟,也不能責怪我。我們沒有罪過,是真理使太子生起堅決出家的心念,我們祇是遵奉他的命令。
  
  『我告訴妳那一夜太子出城的情形,太子騎著白馬,像是有天神在催趕似的,坐騎不用鞭策,走得比飛還快。我也莫明其妙的緊緊跟隨在後面,馬腳和我的兩隻腳,好像都不曾著地,出城的時候,城門自然的打開。那一夜,夜色光明得像白天一樣,四圍一點聲息也沒有,祇有我們在凌空飛行。
  
  『公主!這不是人力所可以做得到的,一定是天神的力量啊!』
  
  耶輸陀羅聽到車匿報告當時的情形之後,心裏也想這是天神接引太子出家學道,不能責怪車匿和白馬。但這樣想仍不能減少她的悲痛。車匿和白馬辭去以後,她自己還在夢囈似地自言自語道:
  
  『我失去了丈夫,等於失去了所有的快樂,他為求真理,竟把我捨棄。從今以後,誰又是我所可以依賴的人呢?這孤單寂寞的生活,又如何能打發過去呢?
  
  『過去很多聖人和修行的仙人,都是夫妻一同到山林裏去修行,我的丈夫如果一心要去修道,我可以伴著他同去,他為甚麼一定捨下我獨自出去呢?
  
  『古代的吠陀記載說,一切梵行和祭祀,都要夫婦同時奉行,這樣我們種下相同的因,才能同樣得到升天享樂的果報,但是現在我的丈夫卻不肯帶我同去,這又是為甚麼呢?
  『難道他所要修的道和以前修道的人不一樣麼?
  
  『難道他嫌我嫉妒,想要另外找一個不嫉妒的?或許嫌我的容貌醜陋,想另外找一個美麗的女子和他結伴修行?
  
  『我真是個苦命的人,被丈夫遺棄了!但是羅侯羅又有什麼罪過呢?可憐他入世不久,就得不到父親的愛撫。
  
  『唉!我的丈夫實在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他外表倒是很慈和莊嚴,誰知他的心比鐵還要硬,比冰還要冷。他不可憐兒子的幼小,又不了解我愛他的心,他的心真和木石一樣!』
  
  年輕貌美的耶輸陀羅妃,正像一朵盛放著的蓮花,太子的出走,就像狂風暴雨摧殘了她,這不能怪她要萬分的悲痛!
  
  現在不談耶輸陀羅的悲痛,再說淨飯大王。自從愛子離宮以後,日夜不停的悲嘆愁苦,每天沐浴齋戒,祈禱上天,使太子早日回宮。這樣過了七八天,在他真可說是度日如年。現在聽到宮內到處是悲泣號哭的聲音,心中不覺大為驚恐,接著侍衛來報告說,大臣們拉著車匿和白馬,要求見大王,淨飯大王立刻傳令接見。
  
  車匿恐惶的向大王訴說太子出家的經過,淨飯大王聽了之後,立刻昏倒過去,好久才甦醒過來,對著車匿罵道:
  
  『車匿!你怎麼一個人回來呢?你雖然服務的功勞很大,但你是一個功不抵過、忘恩負義的奴才!你怎能把太子遺落在山林裏,一個人回來呢?你趕快和犍陟送我到太子隱藏的山林裏去,否則你就即刻去把太子追尋回來!失去太子,我像是患重病而垂死的人,這病除非太子回來,是無法能夠治好。如果他從此不回來,我只有以自殺來解除痛苦。我等待太子的回來,就像餓鬼在等待飲食!
  
  『車匿!你為甚麼不告訴我愛子的住處呢?趕快告訴我啊!』
  
  淨飯大王悲痛的語言,深深的感動左右的大臣們,其中有兩位聰明的大臣,安慰他說道:
  
  『大王!請你不要傷心,傷心沒有用,只會有害你的貴體。過去很多的聖君,他們棄國出家,心上是一點痛苦沒有,太子現在為了學道去出家,他的心裏一定也很平安,不會憂傷悲苦。大王!請你回想阿私陀仙當年的預言,可知這件事是無法挽回的了。可是!大王!我們不能眼看你整天在悲痛,我們此時立刻出發到太子那裏去,一定要想盡方法勸他回來,請相信我們的忠誠,不要徒自憂急!』
  
  淨飯大王聽這二位大臣的話,轉悲為喜的說道:
  
  『好!好!你們趕快去!我的心早已飛到太子那裏去了!』
  
  這兩位大臣奉命之後,即刻準備出發。

 

第十六章 王師追至苦行林

 

淨飯大王正在悲痛而又沒有辦法的時候,聽到兩位大臣自告奮勇,願意去把太子追回來,心裏才稍稍感到安慰,他選派不少王族中的子弟,另外派遣一隊勇猛的兵士,跟隨那兩位大臣,浩浩蕩蕩的向著苦行林進發。
  
  兩位大臣率領著王師,終於到達苦行林,他們走到那些遠離塵俗的苦行修士隱居的山窟,修士們迎上前來,施禮問訊,兩位大臣就向他們探問太子的住處道:
  
  『請問諸位大仙!我們是甘蔗王的後裔,迦毘羅衛國淨飯大王的臣下,因為他的太子悉達多,為要解脫人生的苦惱,竟捨棄國家出走,不知道太子曾到過這裏沒有?我們是奉大王的旨意,前來尋訪他的。」
  
  苦行修士們回答道:
  
  『你們說的那個人確曾來過這裏,看他那稀有的相貌,一定就是你們的太子。但是他看到我們修行之後,說這是徒然在生死海裏漂浮的方法,他所要求的乃是不生不滅的方法,是真正解脫的大道。所以他就離開這裡,又往阿羅藍仙人那裏去了。』
  
  二位大臣從苦行修士的回答裏,知道太子確實的去向,因為王命在身,也就顧不得來時長途跋涉的辛勞和疲倦,一刻也不多停留,馬上率領侍從和兵士繼續往阿羅藍仙人的道場行進。
  
  他們浩浩蕩蕩的行在路上,有一天,他們終於在途中追上了太子。那時他雖然已經除去華麗的服飾,可是面容的慈祥莊嚴,仍然像天空照耀的太陽一般,大臣和侍從及軍士們都下了馬,恭順的行禮,兩位大臣,一邊說話,一邊呈上了淨飯大王頒給的王命道:  
  『聰明孝順的太子!自從你突然離開王宮以後,大王的心就像被一柄利刃刺傷,他已經悲痛到快要發狂。一天到晚,悲啼號哭,眼淚沒有乾的時候。我們做臣下的人,實在沒有辦法勸慰他,除非你回去,否則他的悲痛是不會休止的,也許會奪去他的生命。
  
  『我們兩人奉命來宣讀他的旨意,請你留神聽著:「悉達多!我瞭解你求道的願望,這是出於你的真心,想尋求生死苦痛的解脫,你這善良仁慈的心念,我不但沒有疑惑,而且還十分嘉許。可是,即使是割斷恩愛,隱居出林裏去修行的人,難道他對那朝夕悲切的父親都沒有一點關懷嗎?再說,孝順父母也是修行呀!假如你說你的目標是這廣大的世間,你要救度一切的人,可是你父親此刻正陷在極大的苦痛中,你為甚麼不先設法救度你的父親呢?你毅然出家的舉動,就像憂患的洪水氾濫,沖沒我那心的堤防,它已經崩潰粉碎不可收拾了!
  
  「你出家修行,居住在人跡不到的深山叢林裏,那裏野獸毒蛇,狂風暴雨,雷電冰雹,這許多不是人所能忍受的災難,這一切無時無刻不在撕裂著我的心臟!
  
  「悉達多!如果你想到父王現在的心境,就應該趕緊回到王城來,繼續父王的王位,等你年老退休的時候,再去出家修行。假如你不遵從我的勸告,遺棄父親和母親,又怎能算是心地慈悲呢?怎能算是立志要去救度一切眾生和用你無比的慈悲心腸去蔭庇他們呢?
  
  「悉達多!真正的大法,並不一定要到深山叢林中去尋求才能得到。在城市或王宮中要找尋一個幽靜的地方,並不困難。真正的大道,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可以求得,如果光是剃去鬍鬚和頭髮,穿上袈裟,就算修行,我想那也未一定能得到真正的解脫。要在心裏沒有任何值得逃避畏懼的東西,這才是真正能修行的人。
  
  「悉達多!你應該趕快回來,繼承王位,這樣你可以一面在地上作最高的主宰,一面在心上求無上的大法,這才是解脫,才是真正無礙的解脫!」
  
  『太子!上面這些話,是大王流著眼淚所頒的聖旨,他命令我們轉告你,這就是大王的敕命,父王的敕命是不能違背的。太子!請你遵從大王的敕命,同我們一起回去吧!大王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沒有道理,你是應該遵從的。
  
  『我們更要報告太子,大王為你,此刻已經沉溺在憂愁的苦海裏,快要滅頂,我們是無法援救,只有你是救生船上的船師,除你能把他從憂愁的大海裏救出來以外,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
  
  『還有,你的姨母,她從小把你撫養長大,你還沒有盡孝養的責任。夫人此刻正像母牛失去幼犢,不但瘋狂的鬧著,並且哭著叫喊說:『悉達多!請你趕快回來,拯救我的生命吧!你現在正像一隻離群的孤鳥,不知道已孤獨的飛到那裏去了。你從未離開過王宮,也從來不曾缺乏過照顧,現在獨自一個人要住在荒野的山林裏,受凍受餓,受風霜雨露的打擊,受毒蛇猛獸的侵害,像你金枝玉葉般的身體,怎能忍受得了那樣的苦楚呢?如果你遭受到甚麼災難,又有誰來告訴我呢?孩子啊!如果你再不趕快回來,我是永遠不會安心,而且也對不住我那姐姐,你那去世的母親。」
  
  『太子!王城中自從你出走之後,已到處是嘆息和哭泣,唯有等你回去,才能恢復平靜。』
  
  太子從這兩位大臣的口中,知道父王和姨母的悲傷,他端坐得很莊嚴,並且一絲不亂的對兩位大臣回答道:
  
  『二位大臣!我也了解到父王心中過度的悲哀,但是,比這更怖畏的是生老病死的大患。為了解決這個刻不容緩的大問題,所以我不得不捨棄恩愛!
  
  『二位大臣!世間上的人,不論誰都是執著「現在」的,為什麼呢?這就是厭死之情。因為人們眼看「死」的來臨,所以不覺對「生」生出留戀。可是,儘管你如何執著「生」,但「死」畢竟誰都免不了。我知道了這個重大的問題,因此,我出家了,我要尋求一個解脫的方法。
  
  『我現在從你們的口中,知道父王的傷心,真是痛徹我的肝腸,但是,靜靜的息下來省察思維一下實相,這個現實,也不過是一瞬間相會的夢緣而已,無常最後還是會逼著我們分離。
  
  「二位大臣!你們如果徹底了解到這個道理,就懂得有情的命運本來是不同的,雖然是親如子,但對於憂患也是有不同的感覺。生是喜,滅是悲;會是樂,離是惱,這個「生」不外是根本之苦,這個「生」不外是從愚癡的迷惑而生。好像,有人從甲乙兩個地方走來,他們在中途暫時相會,但是,他們立刻又要各自往著各自的方向走去。現在辭別父王的膝下,本是很自然的理則,因為親族既然是暫時的會合,那就隨緣的任它去,這個道理就很明白的分出來。  
  『假若,能夠完全了解到這都是暫時虛假和合之理,則世間上就沒有什麼可憂悲的事。
  
  『所以,人如果能體會到這個道理,則明白離開暫時的親族,他一樣的有更多的親族;暫時的親族不能離,想得到未來的親族也不可能。因為會合分離,分離會合,這不過都是些連續的悲哀!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經過這分分段段的生死,在生死的路上來來去去,這不光是人類如此,一切山川草木也都是無常之相。生下來就做五欲的使役,假使不生,就可以不死,看起來,人好像是為死而生,為死而服勞役!
  
  『二位大臣!你們說,父王要我嗣位的敕命是不能違的,但法性也是不能違的啊!父王有慈愛的敕命,但這好像是醫師看病人,不瞭解病情,不是對症下藥,這個藥我也是不能服啊!
  
  『所以,二位大臣!我不要那些愚昧的名譽高位,被放逸愛僧所囚,因為那樣要終身畏怖死神的到來,身心時刻都充滿思慮憂患的苦惱,現在若是隨順世俗的習慣,眾人的心理,則就和真理相違,這絕不是智者所為。譬如人的身體雖然好似七寶的宮殿,但那裏常常有著無常之火在熾盛的燃燒,口裏雖然吃著百味的佳餚,但其中卻藏滿五欲的毒藥,這樣的寶殿與佳餚靠得住嗎?
  
  『清淨的蓮池中有很多的毒蟲在噴散著毒氣;威勢的高名,都是用別人的痛苦建築起來;這一切都如即將要遭災難的住宅,聰明的人一刻也不願在裏面停留。所以,往昔的聖君,每見到國家的危難和人民痛苦的時候,他就厭惡世間,憐愍世間而去修行,希望能從根本來改造世間。由此可知,為王治國安民之苦,實在不如修行之樂。
  
  『照這些道理看來,寧可以同禽獸一同在山林中為伍,也不能片刻居住在王者的宮中。好啦!我願意同黑蜿共居在一個洞穴裏,也不能回去接受不安的王位。從五欲的生活中解放出來,去過清淨的山林生活,這才是順真理的生活。假若現在和你們返國,放棄修行,再為愛執的生活馴伏,增我日夜的愁苦,這絕不是順合覺道的行為。緬懷往昔賢人聖者的事跡,他們都曾為了正法而捨俗出家,把名聞利養看得不在眼中,以金剛的信念,以百折不撓的勇氣,建立大丈夫的理想,所以才都脫去裝飾身體的寶衣而換上法衣去過山林的生活。
  
  『對這些先聖的所為,我怎麼能再返國去過無慚無愧的生活呢?我對於修行而想過著天上福樂的生活都已否定,那人間劣等的愛染怎麼能馴伏得了我呢?既然從貪欲、瞋恚、愚癡的生活中逃脫出來,我怎麼再有勇氣回到那個殼巢裏去呢?二位大臣!你們一度吐出來的食物,你有勇氣再把它吃入口中嗎?我的苦衷完全是這樣。
  
  『好比,我已經從焚燒得危險萬狀的火宅中用種種的方法逃奔出來,你叫我立刻又再進入那焚燒的房子裏去,我怎麼能那樣的愚昧呢?眼看到生老病死的憂患,我厭棄五欲的王宮,現在又再回去,進入那迷妄之家,這種愚癡,與往火宅裏跑又有甚麼不同呢?
  
  『你們說,回王宮也可以修行,我現在告訴你們,在迷妄與愚癡之中,尋求解脫之行,這絕不是相應的法理。解脫,是生在寂靜的地方!王者的生活,是疏動的而不是寂靜的,寂靜的世界是在王者的生活以外。動與靜是水火不能相容,這二者怎麼能相應呢?
  
  『所以,如果決定希求解脫,則非離開王者的生活不可,假若有王者的權勢之欲,那就不能希求到解脫的妙境。一面做王,一面求解脫,這不合道理;既要出家,又要還俗,這也不合道理;既然不合道理,想要希求解脫的境界怎麼能呢?二位大臣,我有決定的精神,尋求解脫正當的方法就是出家,我決定的心是再也不能動搖!』
  
  這二位大臣聽完太子這識見卓越的宏論,一字一句,都括盡因緣的至理,心中深深的佩服。但想到此來的王命,以及高齡大王的悲哀,和全國人民的憂愁,想不說也不能夠,只得又向太子說道:
  
  『對啦,太子!站在求道的立場,你的話都有理。但是,凡做一件事情,有在時候與不在時候的分別。你是聰明的人,你應該想想,你說這些話現在並不是時候。
  
  『你也知道,大王現在已經到風中殘燭的老年,你若不顧他對你的出走而悲痛,不生起一絲孝順之心,雖你希望學道,這也是非法的!你的聰明,還未能見到更深的理,你是見到原因,而沒有衡量結果,你不過是徒然的否定現在而已。世界上有人說有未來,有人說沒有未來,「有」「無」並沒有一定的標準,你為甚麼一定要否定現在快樂的必要呢?如果真有後世和未來的話,甘心享受未來的果倒也罷了,假若沒有未來,「無」,不就是解脫了嗎?即使如那些人說,未來是有的,但他們並沒有明示規定出一個求得的方法!  
  『大地的性是堅的,火是熱的,水是濕的,風是飄動的,這些,都是現在和未來不會變動的,因為這就是物性的自然。既然如此,你今生享樂,未來還不也是享樂嗎?窮富苦樂也是不變的了!
  
  『一切物體有淨的分別,那個淨與不淨,都是從身體的本性而自然的生起,假若說是方便流轉的,那個全是愚癡!世界及世界上一切的東西,都是決定守著他本來的性質,愛與不愛,也是自性的使然。
  
  『現在你太子恐怖老病死的痛苦,一心想要求得解脫,如果說這是人為的,那簡直是開玩笑!水能夠消滅火,火能夠煮水到消散的程度,這個一方勝一方亡互相增壞是他們的自性,把這個調和起來,就能促成萬物的生存。好像人在胎內,起初是先有手足,然後再有各種身體的機構,等到精神知覺自性自然的調和合成而就能夠成人,這絕不是誰故意的造作,這是物性的自然所成。假如說另外能生出一種什麼力量,那個力量也是可以滅的力量。仔細的想來,自己的力量實在是不能依賴的。為甚麼要說用自己的力量可以啟開解脫的大道呢?一個人若能做到,一不違背祖宗之教,二要學習摩奴寶典,三要奉祀天神,如果不負這三者,這就名為解脫。古今聖賢所傳承下來的解脫之法,除這個以外,再求甚麼其他的方法解脫,那不過枉然徒勞而不能得到甚麼結果的了。
  
  『假使說到出家再回家,這也沒有甚麼罪過,太子!你是知道的,過去菴婆梨王捨棄妻子眷屬,在苦行林中修行很長的時間,然後又再回國執政;羅摩王子去國在山林裏修苦行,一聽到自己國家亂起來的時候,他又再下山施行王化;像這例子真多得不勝枚舉。從古以來,很多國王,一時入山修行學道,一時又返國教施善法王政,到後世的我們,皆稱他們為聖王,王是長夜明燈的光輝,是世間一時一刻所不能少的寶貝。
  
  『在這個時候,在這種情形之下,太子!請你趕快回國繼承王位吧!這絕不會有過失!』
  
  二位大臣舉出世間上種種道理,有頭有尾的,像滔滔不絕的流水,但是太子金剛的信念,一點沒有為他們的言詞所動搖,他很安祥慈和的答道:
  
  『對未來有無的猶豫不定,這是增長疑惑的心。若是說到未來的有無,這些細小的問題,與我沒有關係。在我覺得只要有清淨之智修行,自己必定能夠明白。
  
  『世間上黑白一切都有理,像這樣傳承學習,那是絕對不能達到真實義的。
  
  『我老實告訴你們,我對那些迂遠之論是不能夠滿足。聖賢決定自有他的真偽,我決定不要靠他們來建築自己的信念!因為那如同盲人問道於盲人!
  
  『在黑黝黝的深夜之中,假若以盲人來導路,他說明道路前面將是怎樣情形,這是智者所絕不能相信的。說淨說不淨,世間上究竟甚麼是淨,甚麼是不淨,到今天仍然是個謎!如果說這個將是世間上所不許可的,我仍然願意很艱苦的努力修學這清淨之行。
  
  『聽那些婆羅門所說,沒有一個能說出決定不變的真理。真實的話,在我現時就覺得以平等的心,就可以離開這些過患,智者不說過言和謊言的。至於說到菴婆梨王,羅摩王子等,他們當初捨國修行,後來終於返國又再沉沒於五欲的生活裏,這實在是極卑劣的行為,那絕不是學習的正法。
  
  『我現在告訴你們關於我的決心,日月可以墮在地上,雪山的頂上可以成海,而我金剛的信念,到永劫都不變易!假若我要退墮道心,還不如把身子投入烈火裏化為灰燼,我絕不會做出這反覆不定的事來!』
  
  太子說出求道的理由和志願,二位大臣見太子如此堅決,沒有話可再回答,他倆和王師在如日月之相的太子前伏倒頂禮起來,他們計已窮盡,只得辭退而返,但又不敢疾速的歸去,徘徊在途中,真是萬分狼狽!他們深深為太子感動,恭敬佩服到五體投地,因此就在王師中選出憍如、陳捨婆誓、摩男跋提、十力迦葉、摩男俱利等五人,伴隨侍奉太子去學道。

 

第十七章 頻婆娑羅王俗利勸誘

 

既已捨棄國家,又和二位大臣告別的太子,渡過恆河的急流,經過靈鷲山,進入摩竭陀國的首都王舍城。
  
  王舍城中的人民,見到太子那高雅奇偉的相貌和風度,有的止足而觀,有的在後面跟隨,他們看到這稀世的大丈夫之相,心中都生起恭敬心。
  
  就在這個時候,摩竭陀國的國王頻婆娑羅王,正在宮殿的高處俯覽都市的景緻,忽然看見很多市民在對著一位年輕的沙門恭敬禮拜,他隨時招來一名侍臣追問那是甚麼原因。
  
  侍臣很恭敬的跪在王前,答道:
  
  『啟稟大王!傳說那一位沙門是釋種的苗裔,是迦毘羅衛國國王淨飯大王的太子,名叫悉達多,他具有世間稀有的尊相,過人的聰明,因為割愛辭親離國入山修行,現在經過我們的王舍城。』
  
  頻婆娑羅王聽侍臣稟告以後,感到有說不出的驚喜,即刻命令侍臣跟隨追蹤悉達多,看他到那裡去,住在那裡,然後要回來一一報告。
  
  侍臣奉王的使命,跟在太子身後,留心注意的察看太子的一舉一動,等到他知道清楚以後,覺得已可以回去覆命,因此,趕快回來向王報告道:
  
  『大王!那位悉達多太子,他現在已捨棄了榮華,在過著乞食的生活。我看他穿著破舊的法衣,端然莊重的在巷里門前乞食,不選擇飯食的好惡,不生精粗的分別心,他用缽盛滿食物就徐徐的步向寂靜的森林。等他吃好以後,就用山間的清流漱口,然後端身正坐著修習禪定。』
  
  頻婆娑羅王聽他的侍臣稟告以後,心下大喜,他對悉達多太子生起無比的好奇和敬仰,隨即命令侍從官預備馬車,他要親自去森林中參拜悉達多。
  
  不久頻婆娑羅王的馬車跑到太子坐禪的地方,看到太子嚴肅的相貌像湛然不動的潭水,他趕快下車走近悉達多,向他很恭敬的行禮。太子此時也打開瞑閉著的眼睛,向頻婆娑羅王答禮。頻婆娑羅王就在太子右側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向太子問訊以後,就很誠懇的說道:
  
  『有世間稀有威德相好的大沙門!我注意拜見你的尊容,我對你有分外的另一種情感,我知道你是一位高貴種族的苗裔,有聲名,有幸福,但我所不懂的,就是你為甚麼要出家?
  
  『王者的光榮,就是國民的光榮;王者的家,要想歷代繁榮,必得要有聰慧能幹的太子繼承。現在一般人都知道太子你是文武雙全有德有威的聖王子,但是,你在這樣年少的時候,就棄國出家,真令人發生很大的疑問。
  
  『你捨去世間最高貴的王位,脫離了歷史悠久的光榮種族,身上穿了壞色的袈裟,終日過著乞食的生活,這叫人真是難以理解。本來,天下都快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卻辛辛苦苦的求人受一餐之施,這究竟是甚麼原因呢?請你能坦白的告訴我好嗎?
  
  『假若你以為你的父王老是在位,使你不能夠繼承,而心有不服,所以才要出家,如果我這種猜測並沒有錯的話,那麼,好,我現在自願把摩竭陀國割讓一半給你,請你也不必捨俗出家。假使你認為我半個國家還不夠,那你可以做我們這國家的大王,我做你的臣下也是衷心的願意。
  
  『請你要明白這是從我心裏發出的真實的話,一點都不虛偽,我的確為你的威容德性而深深的感動。不過,可能你不肯委屈受人的恩惠,那麼,我可以供給你驍勇善戰的軍隊,優良的車馬,豐實的物質,你去佔領一個別的國家,這也是我誠心誠意幫你的忙。凡是聰明的人,一定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機會是難得再有,時間是難得再來。我想,一個人如果不獲得法、威、五欲的三大寶貝,那麼,這個人的終身,也不過是徒然的勞苦罷了。
  
  『人若崇法而忘了威,人間對你將不會重視與恭敬;有威而無法,則又容易招引仇嫉與反抗。有法有威,而沒有五欲的歡樂,那到底還不能得到人生的情趣!
  
  『所以,具備法與威以及五欲,別人因羨慕你的五欲而才恭敬你,你的盛德才能流布宣揚,也才能實現你自己的主張。
  
  『你現在的生活,把威捨棄了,把五欲遠離了,只求一個渺渺茫茫的法,你不過是徒然使自己受苦罷了。我現在看到你如此希有的尊容,相信你一定是振霸人天的大人物!我講的都是至誠之言,我決不是用王者的權力來挽留你的。
  
  『我看到你出家的相好,心中不覺生起恭敬,我聽說你要去修學苦行,因此才感到非常的同情。你現在是過的行乞的生活,那麼,我就以我的國土供養給你。
  
  『在少壯的時候,應該要享受五欲的快樂;在中年的時候,要儲蓄財寶;到了年老的時候才再去求法。若是年輕的時候求法,最後終不免要為情欲所壞的。因為在年輕的時候,有著很豐富的熱情,心輕易亂,終究是很難得到法。若是老時求法,就不會有這種現象發生。因為老年的時候,欲望、氣力,都已逐漸的衰弱,這才能自然生起隨順樂法的心。
  
  『希望你接受我的摯誠之言,像古代聖賢一樣,先作一度世間的聖王,然後舉辦一次祭祀大會,終究可以去到天上享受福樂!』
  
  悉達多太子聽後,對這位尊嚴與仁愛都兼備的大國之王的頻婆娑羅王,也很恭敬的回答道:
  
  『大王!假若有人在苦難之中,能忘記自己的痛苦而去救別人的苦難,那這個人一定是世界上的善知識。為了朋友毫不慳吝金錢名位,這才是用之不竭的寶庫;假若守著財寶高位,只圖為著自己,這一切終究還會亡失。
  
  『國,這種財,是難得的寶。你能歡喜的惠施給我,我很感謝你的厚意。我相信你這不是說的虛偽的話,而是真實的意思。不過,你所要給我的與我所要求的完全是背道而馳,我現在不能不向大王說出我的看法來求得你的瞭解。
  
  『我為了畏懼生老病死的痛苦,想要斷除此患而求得真的解脫,所以捨親戚離恩愛,出走王城而來出家,我那裏還想再回到那個五欲的古巢裏去呢?我現在不畏做毒蛇的餌食,不怕寒風吹僵我的身體,我唯怕被五欲所囚。
  
  『流轉的相,實在憂勞了我的心,我想到五欲的賊能劫奪人的功德法財,我的心就不覺戰慄起來。五欲好像幻化的人一樣,只能暫時的迷惑人的眼睛,其實它是欺詐虛偽不實的東西,它是求真理的一個最大的障礙。
  
  『天上的快樂尚且是招苦的因,何況人間這更短暫的五欲的歡樂呢?恣情縱慾,能增加人的憂執的念頭,最終他也不會有滿足的時候,好比正在風勢很盛中燃燒著熾烈的火,再多的薪投下去,也會感到不足。在世間上所有的過失之中,是再也沒有超過貪欲的,可是沉溺在其中的人並不覺可畏;因此,有智慧的人,才知道畏懼五欲。誰能夠畏懼五欲,誰就不會招到痛苦。
  
  『做王者已經領有四海,但他還有另外的希求,要更多的財寶,更多的美女,更想長生不老。貪欲像大海似的,終難有滿足的時候。
  
  『貪欲是不會滿足,把他的國家滅了,把他的身體亡了,他還是不要命的執著放逸的生活,古今不知有多少國王都是如此。
  
  『國王所領有的土地,也不是常住堅固的東西。從喧囂的王宮走向山林,披草衣,食花果,飲清流,默默無語,沒有名聞利養的苦行者,最後又回進貪欲染著的生活裏去,他長年修積的功德,畢竟還是歸於泡沫,王位、愛樂、財色,無一不是修學正道的仇敵與冤家。人若貪求名位、愛樂、財色,終不免要招至苦果。智者知道這是苦中之苦,所以必定要滅除貪欲的心!
  
  『世間上一般的所謂善意,有時也不免有錯誤的時候。勸人執著不究竟的世俗之樂,容易使人流於放逸,反而害他將來要招受苦報。這樣的善意,聰明的人一定是不肯接受。
  『王位、財寶,在我看來,那些都好像借來的東西,假若一定要說是自己的話,我們只應該為這個人可憐,而不該羨慕他。追求貪欲,若是得到了,增長愛著的貪頭;若是失去了,更是煩惱不安;這一切都唯有使身體受苦。好比一個人手中執著火炬;這火炬已經漸漸燃到手掌,為什麼還不把它捨棄,而執著在手中做什麼呢?
  
  『可憐那些愚癡卑賤的人,被貪的毒燒著心,終身受著苦。安樂的心,一瞬的時候也不可得。貪欲好比毒蛇一樣,任何人也不能靠近。我已經離開它,你叫我再向它走近,我不是有心辜負大王的美意,因為那樣將使我恐怖戰慄不安!
  
  『尊貴的王位,廣闊的土地,在我看來就好似一塊臭而不可聞的臭肉,但一群鳥還要集在臭肉的四周爭奪競食,牠們還以為這是珍饈美味。你說,大王!這怎麼值得去貪求?雖然蒙你好意惠施給我,但我要來毫無用處。金銀財物種種珍寶,這一切所積聚的地方,最容易生起怨憎,人與人間的勾心鬥角,國與國間的戰爭不寧,不就都是為這些嗎?經過市場屠殺的地方,心中自然就會感覺一陣噁心,貪瞋癡三毒的境界,有智慧的人怎能不避得遠遠呢?
  
  『被那些三毒所使役,就好似走進狂風大作的森林裏,或坐船浮在白浪滔滔的大海上,這都是失敗多而安穩少。你若要爬到很高的樹上去採摘果實,因為你這過度的欲望反而會有墮死的危險。貪欲的境地也是如此,這些都是只能看而不能取的。
  
  『用種種的方法去求財,雖是為財而不怕一切辛苦,但聚集財寶還是非常困難,而散失的時候卻很容易。好像在做夢的時候,有這樣有那樣,但只要有一聲響動,你從夢中一旦醒來,一切就會散失精光!
  
  『貪欲好比火坑的口,那上面不過只有一層虛偽的蒙覆,你若以為可以平安的過去,但陷下去必定會燒死。我前時在苦行林中,見到許多的苦行者,他們為貪求天上的福樂,所以困縛著身體投入水火之中,或者坐在懸崖危險的地方修行。這是徒使身體受苦而沒有一點利益。
  
  『孫陶與缽孫陶,是阿修羅王的二位王子,當初二人非常友好,等到父王一死,為了爭奪王位財寶,互相殘殺鬩牆,結果雙雙共同亡身,這不都是因貪欲所致的嗎?貪欲的心,使人卑賤下劣墮落,使人像牛馬一樣做著使役而不覺到可恥!
  
  『麋鹿貪聽聲音而死,鳥為色情飛行而忘記了歸巢,魚兒貪餌而上鉤,世間上不知有多少眾生都為貪慾而已!
  
  『取食是為了充饑,喝水是為了除渴,穿衣是為了防寒,睡眠是為了彌補精神的不足,乘象馬是為了免除行走的疲勞,坐在凳子上是為了免去站立的辛苦;這一切,本來是為了息苦的,但因貪求執著,反而使身心不安。看起來,用來資生的東西也不是自在之法!
  
  『大王!靜下心來仔細觀察一下世間,溫暖的衣服不一定是樂,到了夏天的時候反而很苦;夏天乘涼,喜愛月光清涼如水,但到嚴冬的時候反而感到淒寒。所以,從這裏就可以看出世界上的地、水、火、風、色、香、味、觸的八法,決定不是不變的相,都是這樣不定的。至於這些,不管你是帝王或是奴隸,都無法變更它的。
  
  『王發命令,人民隨著王命去行,以為王是很尊很貴,這是很錯誤的。比如王發的令,使人民加重負擔,他們對王就會怨恨瞋厭。如果這樣看起來,王者的生活,又有甚麼尊貴歡樂呢?為王的統領國土,這就算是歡樂,另一部分,為再求擴展領土,求獲福樂,還是徒使身體受苦,反過來說,不要貪求就好了!
  
  『有王位,耽於五欲的快樂之中;不做王,得到閑寂自在的歡樂;這歡樂沒有甚麼不同,何必一定要很苦的希望王位呢?大王!請你不要再導我進入五欲的深淵,我要求的是清淨無我自在的天地,你對我的美情厚意,等我到達理想境地的時候,再加倍的感謝你。我,沒有恩愛的情感,我也不求天上的快樂,心中沒有甚麼名利的欲求,更不會顧念到頭上區區的王冠。所以!我有這樣的理想,就要辜負你的盛情,違逆你的善意,大王!因為我剛剛離開毒蛇的口,怎麼能又再進入那個危難的當中去呢?我已知道執炬的手會被燒,我怎麼能不把火炬捨去呢?
  
  『為了免除被五欲綑縛的可恥,有眼睛的人為甚麼要羨慕盲人?世間假若有富貴的人願意貧賤,有智慧的人要學習愚人的行為,那我可以再回到我的國中去做王子。
  
  『但是,我不是這樣一個顛倒妄想的愚人!大王!因為我現在的希望是免除生老病死的痛苦,而來救度世人,所以我節身、乞食、捨欲念、離恩愛,過著現在這安靜自在的生活,免得未來墮入惡道,我就可以得到兩世的安樂,甚至於還會更永久。所以請你不要替我可憐,反過來你應該替你自己想一想,王者的心常為權勢名位所囚,一瞬都不能安樂,未來必定受很苦的果報。你是聰明德高的大王,你如此的厚情待我,所以我也用很好的心酬報你。
  
  『你勸我的是俗利,即使有了你所說的法、威權、五欲,只不過成為世間上的丈夫,但並沒有正義與真理。為甚麼呢?因為貪欲很強,凡事不知足,而能滿足貪欲的物質卻是有限的。假若能沒有生老病死的憂患,那才可以叫做真正的大丈夫。
  
  『大王!你說「老以後再出家」這句話你說得太天真了,為什麼呢?我看到那些年老的人,氣力衰了,體力弱了,青年的偉志雄心都沒有了,死賊執著利劍一步一步跟著隨在身後,伺候時機,送你殘生,那裏能聽你老時遂志出家呢?無常好像是一個獵夫,拿著老的弓,執著病的箭,在生死曠野的叫做眾生的鹿,必定是斷命無疑,那能聽你逃脫呢?
  
  『生滅的法,不分少長,不分老幼,沒有決定的年月,你說舉行祭神大會,祈福利,求延命,這都是愚癡罪惡的行為。不崇正法,祭神奉祀,殺害生靈而延我的命,這不是慈悲的行為。不應殺的殺來祭祀,傷了生類的命,而想求得自己後世的福樂,這絕不是祭祀之法,這是迷妄的作為!
  
  『三界有為的果報,絕不是我的所願,所有諸趣流轉的法,如同飄動浮萍,絕不可依賴,我所以從很遠的地方而來,就是為求證真正的解脫之道!
  
  『我聽說阿羅藍仙人善說解脫之道,所以我將去訪問他,大王!你懇切至誠的話,我在心中誠摯的向你銘謝!祝福你國土安穩,善護人民,願你仁德之光,像太陽一樣照遍一切黑暗,佈正法於天下,就這樣好好的完你的天壽!』
  
  頻婆娑羅王聽了太子這些話,深敬其德,心生歡喜,合掌向悉達多拜謝道:  
  『呵!世間希有的求道者!您現在的希望,我祈禱您早一點能夠獲得,到那時候,請你先來救度我吧!』
  
  太子也感到頻婆娑羅王不是一位平凡的大王,所以回答道:
  
  『必定的!大王!我一定能如你的心願!』
  
  太子說後,即刻告辭,急急的尋路又往各處去雲遊參訪。
  
  頻婆娑羅王和他很多的臣下,合掌拜送太子去後,他們在回歸王舍城的途中都希望那正覺的日光早日再回來!

第十八章 訪問阿羅藍仙人

 

太子辭別頻婆娑羅王以後,披星戴月,忍饑受餓的又開始踏上他追求真理的征途。有一天,他到了一座寂靜的森林,森林中有一位阿羅藍大仙人在那裏修行,太子記起苦行林中一位苦行者臨別時的介紹,他即刻就想走進森林往訪這位阿羅藍仙人。
  
  正在這時候,森林中走出很多仙人的弟子,他們像未卜先知似的,滿面微笑著來歡迎太子,並對太子的遠道而來的辛勞,致其誠摯的慰問。
  
  太子走進森林,阿羅藍仙人也迎面而來,他見到太子稀世的容貌,像饑渴的人飲到甘露的泉水,他舉起手來,向太子有禮貌的說道:
  
  『我在兩年以前,聽說你捨國出家的消息,就敬佩你是一位有思想、有志願的超人,我知道你一定會到我這個森林中來,今天我能親自瞻仰到你這殊勝的相好,從內心之中,不覺湧起我歡喜之情。』
  
  太子也很謙虛的答禮,然後和阿羅藍仙人並肩的走著。一位是美髯白髮將近百歲的老年仙人,一位是年方二十多歲的青年太子,兩人並肩的行在崎嶇的森林中,後面跟隨著一大群人,這光景真是一幅絕美的畫面。
  
  太子跟阿羅藍仙人走到修行的地方,他們以賓主之禮坐下來以後,阿羅藍仙人就對太子說道:
  
  『你捨離恩愛的束縛,解脫情執的枷鎖,這都是你有著甚深的智慧所致,將來一定能免除不幸的果報。過去,明勝王年老的時候把王位讓給太子,自己跑去修行,這好比把頭上佩戴的瓔珞花鬘捨棄,這是為什麼原因呢?因為他知道這是不久將要壞的東西。你現在能在年輕力壯的時候,拋棄王位,出家學道,若沒有甚深的智慧,絕對不會這樣做的。我仔細觀察你的為人,知道你學道的意志非常堅決,你的器量一定能容納真實的大法,乘著智慧的舟航,超越生死的大海!往日,每次有人要求到我這裡遊學,我一定先測驗審查他的能力,然後我以他所能接受而施教於他;可是,我現在知道你有堅固的志願,不凡的智慧,我已決定一點都不隱瞞你,把我知道的完全說出來和你互相研究。』
  
  太子聽阿羅藍大仙人的話後,內心感覺到非常的歡喜,他就很虛心的回答道:
  
  『阿羅藍大仙人!我現在聽到你說的話,知道你心中沒有一點憎愛的感情,有的是平等的觀念。我的心中也是一點成見沒有,願意虛心接受你的指教!現在,我像行在長夜漫漫的路上,將獲得你燈光的照耀;我像迷失了前進的路途,將承蒙你賜給我的南針。我心中的歡喜和興奮是可以想像得知。現在,我心中有一個很大的疑惑,想將此問題提出來請教大仙人指示;這就是生老病死的大患,如何才能夠免除?』
  
  阿羅藍仙人聽了太子的發問以後,他就引出很多婆羅門的古典、名相,一一解釋給太子聽,並且說依著這些名相去修習梵行,再為人廣為宣說,就能得到解脫。太子聽了以後,又再問道:
  
  『那麼,你說的這個解脫的地方,究竟叫做甚麼世界呢?要修行到甚麼時候,才能到達那解脫的世界呢?究竟是用甚麼具體的方法來修習呢?像有關這些問題的要義,請大仙人再多多指教!』
  
  這位阿羅藍大仙人,是信奉數論派的權威,他聽太子又提出問題,即刻以數論派的典籍,用極其善巧的言辭,向太子敘說修行的大要及果報道:
  
  『如果要想斷除生老病死苦的根本,先要出家遠離世間的紛擾,布施他人,修學禪定。在寂靜的地方學習經論,對貪欲要生起恐怖的心;對世俗之樂,要作遠離之想。壓止一切的欲望,把心安住於無我的境界。除卻愛、邪惡、不善的行為,要喜好法樂,直到圓滿的時候,就能夠進入第一個覺悟的階段,那就是初禪天。
  
  『到達初禪天以後,再以精進勤求的心,依法去行,就能進入第二禪天。
  
  『由第二禪天,累積很多的功行,那執著愛樂的心情自然消除,那就可進到第三禪天。
  
  『更進一步,樂著的心完全沒有了,生活即能超然解脫,這就算到達了第四禪天。
  
  『到了這裏,苦惱俱無,靜靜坐著進入解脫之門,這裏的壽命很長,智慧增進,有種種的方法可以忘記色欲,忘記我執,思惟一切皆空,獲得無限的智慧,資助精神的靜寂修養。如能這樣,真正的解脫之光就能顯現,這裏的境界,就名為非想非非想處。
  
  『你所問我的解脫之法就是這樣,假使要行真正的解脫之道,那就請你依我所說的深信不疑的去修學。古來很多聰明的修道者,都是依著這樣去修學,才能進入解脫的大道。』
  
  太子靜聽阿羅藍仙人講完後,把他的話放在心中重複的思惟,最後說道:
  
  『阿羅藍仙人!從你廣闊的智慧之海中流露出微妙的道理,我聽了以後,明白一部份解脫的方法,沒有甚麼懷疑。可是,請原諒我說話的率直,我想,你所說的不能認為是究竟的真理,不能算作無上的妙法,也不是究竟解脫的法門。假若,依你說的解脫的境界,對於「我」是有呢?還是無呢?假若說沒有我,那境界即不能名為非想非非想處;假若說有我,那個我,有知覺呢?還是無知覺呢?若說是沒有知覺,那麼「我」同木石又有甚麼不同呢?若說有知覺,則有所知覺的東西,難免不為境界染著和束縛,終究不能到達究竟解脫的境界,也就不能證得我所要求的真正涅槃的解脫之法。如你所說的,去除粗顯的染污煩惱是對的,但還不能完全掃蕩雲霧見到真如明月的全貌。』
  
  阿羅藍仙人給太子這樣一說,一面感到慚愧,一面又深深佩服太子的見解,而太子渴望著早日證得究竟的解脫,當然對於阿羅藍仙人所說的不會感到滿足,因此,住了不久,就辭別阿羅藍仙人,又往別處去尋道修學。有一天,他訪問到鬱陀仙人的地方來。
  
  但是鬱陀仙人也是數論派的學者,和阿羅藍仙人,沒有分別,一個是五十步,一個是一百步。
  
  太子為了追求甚深微妙的真理,感到全印度都沒有一個可以師事的人。所以他覺得除了自己修持覺悟外,再去東跑西奔的只是浪費時間和精神。因此,他又告別鬱陀仙人,在各方雲遊不久,最後進入尼連禪河的東岸,登上缽羅笈菩提山,可是覺得這裏也不是一個寂靜的地方,因此,渡過尼連禪河,想去伽耶山的苦行林修道。

 

第十九章 伽耶山太子修行

 

太子各方尋師訪道,光陰茌苒,不覺度過五、六年之久的歲月。
  
  各方尋師訪道的結果,雖未能如願,但太子並未感覺到失望,他更加強立定堅固的志願,他感覺到自己的使命重大,所以才不容易達到目的。
  
  別人能夠做的事情,讓別人去做;別人所不能做的事情,自己才更應該去做。現在,自己所要求的真理,在別人那裡不能如願求到,唯有用自己的力量去完成。
  
  所以,太子就進入摩竭陀國伽耶山的附近,在優留毗羅西那尼村的苦行林中去修行。
  
  這裏,面臨尼連禪河,河中終日流著不息的清流,兩岸是美麗的白沙,在河的北方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這是一個閒寂的天地,也是一個修行最好的地方。太子就決定以這裏作為自己的道場,不成就自己的大願,決定不離此他去。
  
  在以前淨飯大王派王師追趕太子的時候,留下憍陳如等五人隨侍太子,但太子當初跋涉在途中,各處參訪,早就和那五人分開,現在,太子進入尼連禪河邊的森林修行,憍陳如等聽到這個消息,都從各方趕來,和太子共同修習苦行,並供太子隨時使用。
  
  太子用種種的方法,想要渡越生死的大海,專心修持,正心誠意,廢寢忘食,修戒參禪,忍耐凡人所不能忍耐的嚴酷的苦行。
  
  太子所修的苦行,真不是普通的苦行,修行到後來,目陷鼻高,顴骨顯露,身形消瘦,面目全非。就是說他只剩下骨頭和皮也不算過份。有一個時候,太子每日只吃一點大象和猿猴供養的果品或一點豆類,或喝一些豆汁,甚至後來還到了日食一麻一麥的程度。吃得少,而能生存,真是一回不可思議的事。雖然太子修習種種的苦行,但想要斷煩惱妄想,超越生死的大海終不能夠。  
  太子又再修學停止呼吸的苦行,冥口塞鼻,其結果只使他耳內發出轟轟的巨聲,眼前只覺有無數的星花撩亂,額上像有銳利的寶劍在刺戳,頭上像被皮鞭在抽打。
  
  除此以外,太子還修了種種無理的苦行,想以苦行來征服肉體,咬緊牙關,日復一日,天天如是。雖然太子有的是青年的熱情,勇猛的精神,除得了一點小小的效果以外,並未能達到他所希望的根本的覺悟。
  
  煩惱、妄想,不能斷滅;情欲、生死,不能解脫。在苦行時,好像克服煩惱,進入解脫境界到達成功的境地,可是,停止下來又不能如願。
  
  侍候太子的憍陳如等五人,看到太子如此熱心求道,知道他有著金剛似的信念,所以都崇拜佩服到五體投地,把太子當天帝釋一般盡心的侍奉,謙讓卑下,隨侍身側,一刻不肯離去。
  
  在太子修學苦行的時候,淨飯大王是時時都掛念在心,及至聽到太子只剩下皮骨相連的消息,不覺眼淚滔滔的如雨點一般的流下。他立刻命令車匿拿了很多珍饈美味的食品前去送給太子;耶輸陀羅妃,摩訶波闍波提夫人,也囑咐車匿,無論如何請太子為了使父王安心,使一切愛他的人釋念,請他要吃完這些食品。
  
  耶輸陀羅妃,現在已對太子看破,把整個的愛,貫注在羅侯羅的身上。羅侯羅在母愛的撫育之下,漸漸的長大起來,可是耶輸陀羅卻天天都是過著寂寞的生活。有時,耶輸陀羅也思念起太子,回憶著往事,常常暗暗的偷灑著傷心的眼淚。命運好像注定要她過著這寂寞的生活,想要完全忘記又不能做到。表面上耶輸陀羅雖然過著靜靜的生活,但有時想到丈夫的苦行,而自己在王宮享樂,心中又有說不出的抱歉。她恨不能當面向太子訴說悶在心裏的衷曲。
  
  再說車匿,奉了王命,還沒有出離王宮的時候,內心感到非常的難過,及至他走出宮殿,想到不久就可見到太子,他又歡喜高興起來。
  
  路上,車匿心急如焚,希望能立刻見到太子才好,等他到了尼連禪河畔,看見昔日相好圓滿的太子,今日變得皮骨相連,不覺驚怕恐怖起來!他平伏在靜坐的太子之前,說道:
  
  『太子!懷念你的車匿在此拜見。』
  
  太子睜開閉著的眼睛:
  
  『啊!車匿!你來得很好,有甚麼事嗎?』
  
  『奉大王的敕命,受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和耶輸陀羅妃的囑託,送食品前來供養太子。』
  
  車匿說後,把食品都搬出來。
  
  『這些東西我不要,你趕快拿回去!』太子威嚴而又慈和的命令著。
  
  『請你不要這麼說,我就是特地送這些東西給你才來的。』
  
  『車匿!我沒有用這些食物的必要,這些東西反而障礙我的修行,快點拿回去,不要再嚕嚕囌囌,不要再叫我重複的述說一次。』
  
  車匿本想把太子離開王宮以後的國家情況,父王的懷念,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及耶輸陀羅等一切人事情形報告太子,但都給太子制止。太子命令他火速回去,他無可奈何的含著滿眶的眼淚告辭而去。
  
  太子苦行的生活,一年二年,和往日一樣;三年四年,還沒有解脫;五年六年,太子沒有退卻一步;就是這樣,悠悠的時光,又度過六年苦行的歲月。
  
  時間雖然在無意義之中過去,但是,靜靜的,慢慢的,太子一天一天的走近解脫之門。
  
  是在苦行的第六年,太子感覺到心中漸漸的明白,這個時候,那種境界是不能形容得出。太子仔細思量的結果,知道苦了肉體反而是執著肉體。
  
  他想到,當初在跋伽仙人苦行林中,勸諫那些仙人,說明苦行的非法,自己雖然所修的苦行和他們不同,但自己畢竟也過六年苦行的生活。
  
  解脫的大事,不是用肉體受苦才能得到,而是要忘了肉體才能獲得;不能忘懷肉體,心就無法清淨;心不清淨,則一切污穢不能消除;污穢不能消除,那能走上解脫的大道?
  
  太子想起當初,居住在王宮之中,有一次在閰浮樹下靜思,所想的種種問題,此刻與那時的比較,並沒有絲毫的變異,並沒有一點進步!
  
  太子沉思著:「修行的方法如果專門重視形式,而無關心理的清淨,這樣的修行,絕不會有很大的效果。我應該決定,為了使心地清淨,最好要努力超越一切,老是像現在這樣的苦行、斷食,絕不能達到我所要求的根本希望。」
  
  太子這樣一想,以為有魔來誘惑著他,他又感到非常不安。但隨即又作如下的思惟:
  
  「我現在把肉體受苦看作是善,讓肉體安樂認為是惡,這已經是我思想上的習氣。為了求真實的覺道,執著苦行、斷食,這和跋伽仙人以及苦行林中那些苦行者,有甚麼兩樣呢?」
  
  太子這樣一想,即刻從苦行的座位上站起,走下尼連禪河,讓長年清淨的流水,洗去身上的垢穢。但因太子的形體瘦弱,他竟疲乏無力的倒在尼連禪河邊,過了一會,太子手攀岸上垂下的樹枝方站起來,走不幾步,又癱倒在岸上。
  
  這時,河邊有一個名叫難陀波羅的牧女,在河畔的草原上放牧,她忽然看到一位瘦弱的青年沙門橫臥在河岸之旁,好像毫無氣力似的,她立時生起同情的心,手捧乳汁前來供養太子。
  
  太子接受牧女的一杯乳汁,其中的美味實在無法譬喻。飲後,五體通暢,身體各部的機構,都漸漸的恢復了氣力。
  
  憍陳如等五人,見到太子接受牧女的供養,大為驚奇,他們以為想不到那麼勇猛精進學道的太子,見了一位婦人竟退失他的道心。他和那些中途墮落的修道者,又有甚麼不同呢?他們想,太子到底是太子,意志畢竟是薄弱的。他們竟不忍再多看太子一眼。
  
  太子恢復了精神,很高興的向憍陳如等走來,這五人,見到太子好像是污穢的東西靠近身來,趕快躲避奔逃得遠遠。
  
  太子的眼中,不看他們五人,他獨自一個人離開森林,渡過尼連禪河,走到伽耶山的一座小山旁,見到一棵繁茂的菩提樹下,有一個金剛座,過去曾有很多求道者修定的痕跡,太子即在路邊拾了柔軟的草葉舖在座上,一心正念的端坐,發誓曰:  
  『我若不能了脫生死,到達正覺涅槃的希望,誓不起此座!』
  
  太子發誓後,心中非常歡喜,默然的思索解決生死的問題。

 

第二十章 降伏魔軍與魔女

太子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發出堅固的誓願以後,世間上很多修道者,以及天上的天神,都生大歡喜,他們一心祈禱太子早日啟開正覺的大門。
  
  在一切人之中,就只有那不喜歡正法興隆的魔王,心中不高興,因為太子若是證得覺道,將平分他們邪道的勢力,所以他就對太子的解脫生起憎惡的念頭。
  
  太子為了追求覺道,重重的魔關,他不知奮鬥通過多少。
  
  外境有聲色威厲的魔,內心有煩惱妄想的魔。魔,控制世間上的一切,誰能克服一切的魔難,誰就能進入真實的覺道。
  
  這個魔王,有三個容貌美麗的女兒,以一切方法誘惑別人為其特長,三人的名字是一名欲染,一名能悅,一名可愛樂。這三人見到父親憂愁的面容,都走上來詢問理由。魔王就告訴三個女兒道:
  
  『釋迦族中淨飯大王的王子悉達多,慨嘆人生的無常,並為救度眾生而出家學道,他有啟開解脫生死的大願鐘,執著無我的弓,拿著金剛大智慧的箭,企圖要降伏這個生滅的世界!
  
  『他降伏生滅的世界,就如同破壞我們的世界,我想以我們的誘惑力,絕對動搖不了他堅強的信念。一切眾生,此刻對他都生起恭敬的心,祈禱他早日開悟,獲得最究竟的正覺。
  
  『唉!這怎麼行呢?我們的世界即將給他破壞!現在還只一線希望,能夠挽救我們的世界和我們的一切,就是在他還未到達真正的覺悟以前,我們可以毀壞他堅固的志願,斷折他悟道的橋樑,以五欲的弓矢,再把他趕進愛欲的漩渦之中!』
  
  三個魔女一聽,也深為父王不平。魔王即刻帶領眾多的男女眷屬,手執武器,兇狠的走向菩提樹下而來。
  
  太子坐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寂靜的心中,像湛然不動的清水一樣,除了想出離三界觀察諸法的實相之外,沒有其他的念頭。
  
  魔王就向太子說道:
  
  『太子!請你趕快離開這裏,否則,你將要在我的箭下亡身。假使你能捨棄解脫之法,回國去享受五欲的快樂,戰勝天下,調伏世間,死後終能回到天上享樂,這才是為人的真實之道。自古以來的聖王明君,都是依此而行,為甚麼你要例外呢?假若你要違抗我的命令,那就隨你去,但是,在我的手中,拿著將能令你死亡的弓箭,凡是觸到我的箭,沒有一個不狂亂,沒有一個不立即死亡。如果你不相信,請你試驗一下我的毒箭,那時候,你寶貴的生命,自由的身體,學道的志願,勇猛的精神,將要如水泡一樣的消滅。』
  
  魔王威武的說出很多恐怖的話,脅迫太子。但是,太子的心,湛然不亂,一點不為魔王所動。他對於自己能啟開真實的大道,毫不懷疑,他聽魔王的話,沒有生起一點恐怖的心。
  
  因此魔王就開始放箭,可是毒箭到了湛然不動的太子的金剛座前,自然墮地,不能射中太子,三個美貌的魔女奉了魔王的命令,走近太子,以種種的甜言蜜語來誘惑太子的心,但是此刻的太子,既沒有畏懼那毒箭,也沒有聽睬那魔女的語言,一切都好像不見不聞!
  
  魔王見此情形,既疑且怖,他自言自語的說道:
  
  『我曾以此攻擊過所有的正法求道者,沒有一次不是凱旋而歸。現在,這一位悉達多太子,為甚麼不害怕我的箭呢?為甚麼不為女人的愛情所動呢?』
  
  魔王隨即發動魔軍,放出種種怪物,起火出風,響雷下雨,用所有的方法想打退太子的道心,但太子坐在金剛座上毫無恐怖,毫不動搖,樂法的天人看到兇惡的魔軍襲擊太子,都驚懼啼哭起來。太子一句話也不說,面上沒有憂懼之相,他看這些魔軍,如同是一群孩童在遊戲一樣!
  
  魔軍非常的忿怒,又再放出更多的毒蛇猛獸,降下雪雹雷霆,可是,毒蛇猛獸所吐出的毒氣,都化作清涼的風;雪雹雷霆,都變作五色的花朵;這一切,在一心不亂的太子之前,都失去它們所有的力量!
  
  魔王的淫女,此刻又再想向前獻出淫蕩的媚態,誘惑太子,正在此時,天空忽然一聲巨響,護法的天大將軍對這一群魔軍斥責道:
  
  『你們這一群沒有良心的惡魔!你們為甚麼要來惑動這位純潔的修道者的心?你們常以惡毒的心,在沒有怨恨的地方製造怨恨,這是你們的愚癡,好像用百萬大軍想來搖動須彌山,這是徒然使身體勞碌而無益的。你們趕快捨去瞋恚怨毒的心,在這一位大修道者的座前懺悔!你們可以使熾烈的火變成冷的,使恆河能變得燃燒起來,使大地變成汪洋大海,使太陽變為從西方升起,老實告訴你們,這位大修道者金剛的信念,也不會為你們所壞!
  
  『這一位大修道者,有正確的見解,有不屈不撓的精進,有無邊的智慧之光,有平等的慈悲之心,他具有這四項可貴的寶物,這就是他必定能成就他的希望的基礎!
  
  『這一位大修道者,不久就要成就大日輪的光明,能破除世間上的黑暗;她努力的修行,掃除慳貪、瞋恚、愚癡的毒害,他將成為惠施一切眾生智慧的明燈,他能成為解除眾生生死之苦的良醫;他能領導一切人類走上正途,他實在是世界上尊貴的導師!
  
  『一切眾生躑躅在黑暗愚癡的途中,不知道向什麼地方走去,很需要這位大求道者為他們點起光明智慧的燈光,你們有甚麼理由要把這盞慧燈吹滅呢?一切眾生飄泊在生死洪流的大海中,沒有力量可以掙扎出來,很需要這位駕著智慧舟航的未來的大覺者,救載他們出離苦海,你們為甚麼緣故要居心把這隻智慧的舟航打沉呢?
  
  『忍耐的行持是正法的芽,堅固的志願是正法的根,端莊的行為是正法的地,正確的見解是正法的枝幹,具備這一切條件的智慧的大樹,一定能夠結出無上正覺的果實,你們現在怎麼能砍伐這庇蔭一切眾生的聖樹呢?
  
  『一切眾生,被貪慾的枷鎖束縛起來,使身心永久的受苦,現在有解脫一切眾生之願的大求道者,你們為甚麼要加諸危害於他?
  
  『這一位大求道者,不久必定要達到真實的解脫,你們趕快遠離一切驕慢,生起慚愧的心,趕快歸順今日的大修道者──未來的世尊之前!』
  
  天大將軍向魔王訓斥以後又歸返到天上,魔軍一聽天大將軍的吼聲,很快的都撤退了。太子此刻的心,像無風的水面,更加的平靜;像正午的太陽,更加光明。天空散下來的花朵,好像是等待著供養即將成就正等正覺的太子。

 

第廿一章 成就無上正覺的佛陀

降伏惡魔以後的太子,志願更加堅固,心中更加平靜,深入在三昧的禪定境界中,已經到達無念無想的領域,可以說光天化日的覺悟世界,就將現在眼前。
  
  在這個時候,太子已經能夠知道久遠以來的自己,生在些甚麼地方,叫過些甚麼名字,作過些甚麼事情。百十萬年,生死往來的歷史,一切都能清楚瞭然。他覺悟到自己以及一切眾生,無量阿僧祇劫以來,輪轉在生死界中,有時作人的父母,有時作人的兒女,有時作人的老師,有時作人的弟子,都是有著因緣牽連的關係。可是,被現實所迷惑的人,卻不知道別人都曾作過我們的眷屬,終日給名利愛慾所囚,一點都不顧念他人。太子在這一切冤親平等的真理上生起大悲的心腸,不覺雙目滔滔的流下淚來。
  
  太子此刻對一切森羅萬象,心理上已漸漸的明白,對一切事理已有正確的瞭解。他更感到「生」和「死」本來是不二的,沒有執著的必要,太子的心、生命,此刻已覺得明顯的擴大,可以說,已經和宇宙同化了。
  
  相反的,太子現在覺得煩惱是不可思議的東西,為甚麼會有煩惱?這原因明明的浮現於太子的心中,太子歡喜得雀躍起來!他反覆的思惟吟味,終於知道自己證得正覺!這是一點不錯的,他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方,忘記了一切,對一切都沒有分別,對一切都很明白,這絕不是睡眠,這是正覺,這是解脫!
  
  我們現在不要再叫他太子啦,我們要尊稱他為「佛陀」!
  
  已經開悟的佛陀,附帶的證得五眼六通。他看這個世間,知道一切眾生都是在六道輪迴的生死大海中升沉,不覺生起無比的大悲心。這六道的眾生(地獄、餓鬼、畜牲、阿修羅、人間、天上),終日營著虛假不實的生活,有清淨的,有不清淨的;有善的,有不善的;到了命終的時候,隨著各人的造作,在六道中又受著種種不同的苦和樂的果報。
  
  佛陀覺悟的是緣起的正法,仔細的觀察這個世間,流轉的經過是十二因緣,流轉的主體是苦。由這個主體展開,所以有生老病死的現象。人為什麼會有「老死」呢?因為有「生」所以才有老死;再來觀察生又是從什麼地方而起的呢?這是由於一切善惡行為的業的結果,這個生絕不是由什麼天神之力而生,生是沒有自體的。這樣說,生並不就是沒有原因,好像竹子才破了一個節,其他的結都有關係,這個生死的原因就是行為的「有」業,由於這個行為的有業所以生出「取」來,如火要有薪才會燃燒,這個好比薪的取又從那裏生的呢?這就是由於叫做「愛」的而生,好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樣。這個愛又是從那裏來的呢?這是由「受」而生的,好像感到苦痛就需要安樂,感到饑餓就需要飲食,希求(受)一切,所以對一切就生出愛來。受是愛的原因,這個受又是從那裏生的呢?這一切的受是從「觸」而生的,感到一切的苦,想到一切的樂,因為有觸才知道的。觸是從那裏生的呢?這個觸是從眾生自己眼耳鼻舌身意的「六入」而生,好像一個盲人,他就不能完全生起六入的觸力。這個六入是從那裏生的呢?這是從「名色」而生的,名色好比是芽,六入好比是莖是葉,莖葉是由芽逐漸而生長的。這個名色的根源又是什麼呢?這是「識」,識就好比生出名色之芽的種子。不過,有的時候,識是從名色生的;也有的時候,名色是從識生的,好似人有時候在船上前進,有時拉著船前進,也有時船與人同時並進。識是從名色生出來的,名色是從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而展開的。這中間有一種作用名叫「行」,這個行的根結何在?這就是所謂「無明」,亦即是生死的根本!由無明而起行,由行而有識,由識而展開名色,由名色而生六入,由六入而感觸,由感觸而有受,有受而生愛,有愛而執取,有取而造業,由於業而有生,有生即有老死,一切眾生所以輪迴流轉的生生滅滅,都是這樣。
  
  一切眾生和諸法都是由於因緣而生,現在佛陀終於從千辛萬苦中證得這甚深微妙的真理。
  
  為著便於瞭解明白佛陀親證的宇宙人生緣起的真理,茲將十二緣起列表說明如下:
  
  十二因緣:
  
  過去二因:
  
  1.
  
  無明-無明為過去煩惱的總稱,它的體是癡,以迷闇為性,由此無明妄動,眾生就輪轉世間,故為生死之本。
  2.
  
  行-行是造作為義,即依過去的無明煩惱,發動身語意的三業,而造成罪福,不動諸業,名之曰行。  
  現在五果:
  
  1.
  
  識-識為初入胎識,即由過去惑業動力,使感異熟報體的阿賴耶識,遇緣托胎,以完成現實之生命體。
  2.
  
  名色-名色為胎相之完成,名是精神,色是物質,即組織有情的要素,胎相初成,六處未圓,故稱名色。
  3.
  
  六入-六入為六根完具位,示名髮毛爪齒位,謂於胎中,由名色漸次增廣,因此諸根具足,故名六入。
  4.
  
  觸-觸是覺觸,為認識之開始,謂出胎後與境相觸,生起認識,然因未能識別境界苦樂,故名為觸。
  5.
  
  受-受為領納,即情緒作用,謂於觸對境界時,而於違順中庸境上,生起苦樂愛捨之感覺,名之為受。
  
  現在三因:
  
  1.
  
  愛-愛以染著為義,由受而來,即於相續之三有自體所取之三有境界,於樂愛合,於苦愛離,名愛。
  2.
  
  取-取是馳取追求,由愛而來,即由種種之執取,於是三業繁興,而集成未來身心之苦,因名為取。
  3.
  
  有-有是存在之義,謂由愛著馳取之不已,發為縱我役物之行,而構成潛在業力,感後有報,名有。
  
  未來二果:
  
  1.
  
  生-生是未來受生,即由能生身心之潛在業力,而於六趣及四生中受生,完成未來之新生命,名生。
  2.
  
  老死-老死為身心演變的必然結果,未來之世,既然受生,則必有老病死憂悲苦惱等,而與之俱來。
  
  佛陀證得這宇宙人生的真理以後,又在菩提樹下靜思二十一日,圓融無礙的《大方廣佛華嚴經》即說於此時,佛陀慎重其事的反覆吟味著他所覺悟的真理,思惟他所覺知的生死之源,最後他終於決定發出他正覺的宣言:「流轉的相是生,無明的迷惑是生的根源,眾生如果想要不死,唯有不生,唯有斷除無明。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識滅則名色滅,名色滅六入滅,六入滅則觸滅,觸滅則受滅,受滅則愛滅,愛滅則取滅,取滅則有滅,有滅則生滅,生滅則老死憂悲苦惱皆滅。諸垢既淨,自心清淨而無礙的光明朗照,那就是能建築真實的悟界,就能獲得不生不死的解脫自在。」
  
  已經成就正覺的佛陀,從菩提樹下的金剛座上起來,他認為一切眾生要解脫這個世間上生老病死的苦痛,唯有修學八種正道,瞭解這世間的實相是「正見」,分別視察這實相是「正思維」,不敢妄語惡口兩舌是「正語」,不行殺生偷盜邪行是「正業」,過著合理的經濟生活是「正命」,努力精勤的修學正道是「正精進」,正心誠意使精神集中的是「正念」,積聚思索修養的深行是「正定」,這是修學佛陀之法的人應修行的八種正道,心裏是坦坦白白的,行為是正正當當的,斷除「我」與「我所有」的執著,把從無明生出的薪火滅去,這才能進入真實的解脫,這才是究竟的第一義。
  
  佛陀在正覺以後,就想起救度眾生的大事因緣,他想起這個問題,心中不覺為了憐愍眾生而難過起來,佛陀心下想道:
  
  「我現在已經遂了我久遠以來的志願,我已經成就佛陀的大法,但是,我現在不能去救濟眾生!因為我所證悟的真理,是與世人錯覺所見的相違!我若用這究竟第一義的正道去向他們解說,必定遭到他們的譭謗和譏嘲。他們對無上至尊的佛陀,對清淨究竟的真理,若譭謗譏嘲,與我並沒有關係,但他們將來必定墮入惡道,遭受很大的不幸!你看,一切眾生都沉沒在貪瞋邪見的深淵中,他們怎麼了解這甚深微妙的解脫的真理呢?不如我還是涅槃免得眾生的譭謗而造罪吧!」
  
  佛陀從悲憫眾生的心中,雖然流露出真摯懇切的關懷,但世界上若沒有佛陀正覺的真理之光照耀,這個世界將永遠的黑暗下去。希望求解脫的人類,失去佛陀的法雨甘露,將永遠摸索不到自由解脫的門路,正在這個時候,天空忽然現出一群天神,向佛陀敬禮道:
  
  『至尊至貴的佛陀!我們是一群天神,我們在這裏向您致最恭敬虔誠的禮拜,我們是來祝賀您獲得正覺的解脫。您在這個世間上,能走上不生不死的境界,實在是這個世間上所有眾生的幸福與光榮。您像一盞慧燈,黑暗的世間需要您的光明。您不要憂慮愚癡的人類譭謗您的正法而造罪,這是他們自作自受!您應該依照您的本懷,傳播您的福音,讓那些迷途的羔羊,早日能夠回頭,早日登上覺岸。希望您佛陀,伸出慈悲的手,垂無緣的大悲,永作這世間上的救世主啊!』
  
  佛陀聽了天上善神至誠勸請的言辭,心中非常歡喜,即刻離開伽耶山菩提樹下金剛座,懷著一顆救濟眾生的大悲心,預備向迦尸城的方向走去。

 

第廿二章 初轉法輪教團成立

 

佛陀踏著慈悲的步伐,獨自向迦尸城而來,途中,忽然逢到一個名叫優波迦的求道者,他見到佛陀威嚴的相好,不知不覺生起恭敬的心,用很尊敬的禮節站在路旁,待佛陀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跪下來問道:
  
  「您是一位甚麼人?您怎麼長得有如此相好?世間上所有的人,心像猿猴一樣的狂亂,一刻都不能靜下來,終日被愛執所囚,一點自由都沒有。我留神拜見您,看您流露出的慈容,毫沒有俗氣和染著,看到您,我的一顆狂亂的心好像也都要靜下來。你的容顏,有如明月似的圓滿,又像湛然不動的水面,我在您這有著稀世相好的人物之前,真禁不住流露出我的歡喜之情。您是以甚麼為宗?您的老師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我的名字叫做優波迦,懇切的希望您告訴虛心向您請問的優波迦!』
  
  佛陀注意看了優波迦一會,慈和的對他說道:
  
  『優波迦!我的宗沒有什麼師承,我也沒有什麼同學朋友,我是自己覺悟來的妙法。別人所沒有得到的我已經得到,別人所沒有覺悟的我已經覺悟。這個世間上是沒有一個人能夠知道的,而我現在已能完全知道,這就是我所證悟的正覺。
  
  『煩惱是可怕的怨敵,要降伏這個怨敵一定要有智慧的寶劍,這是我獲證的最勝慧。
  
  『我現在向迦尸城的方向走去,擊著正覺和智慧的甘露法鼓,要喚醒沉睡在世間的迷人。
  
  『優波迦!我沒有驕傲的心,我不是名聞的奴隸,更不是一切利養的使役,我是專門為了流佈正法,救濟沉溺在苦海中的眾生。過去我就有作一個船師在苦海中渡人的誓願,現在我已具備渡人的條件,我應該去實踐我的誓願,讓一切有善根以及與我佛陀有緣的人,都能得度。
  
  『儲貯無量的財寶,獨自耽於那榮華之中,這絕不是一個義士所應為,要將自己所有的財寶,兼利天下,才名為大丈夫。自己已經得到好處,而忘記別人,這豈能稱為一個善良的人?要離開貪圖利樂的觀念,拯救在眾苦沉溺中的眾生,這才能被稱為是一個勇者。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大醫王,我可以治療眾生心中種種的大病,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明白過去現在未來的大覺者,我可以導引迷途的人走上合理的正覺之路。
  
  『優波迦!你不要以為我說話時沒有向你謙虛客氣,要知道謙虛客氣也含有虛偽欺騙的成份。我向你說的,都是真實的話,我是有一句說一句。
  
  『燈,不是因為有黑暗而才發亮的,驅除黑暗乃是燈自然的性質,我已經是成就佛陀大道的人,我對這個世間本一無所求,我所以燃起正覺智慧的光明,乃是順乎自然而來破除眾生愚癡的黑暗。鑽木就能得火,空氣流動就成為風,鑿地則必定得水,這都是自然的道理。
  
  『優波迦,我現在是人間的佛陀,我此刻要往鹿野苑去說我第一次的佛法。』
  
  優波迦靜靜聽完佛陀所說的話,連聲讚歎,約定將來必定做佛陀的弟子,說後就分道而去。
  
  佛陀繼續向前走,漸次的到達鹿野苑。
  
  這裏的土地,是介在恒河與波羅奈河兩大河流之間,樹林繁茂,鳥獸溫馴,是一個靜寂幽雅的境界。
  
  在這個地方,也有一個苦行林,鹿野苑就在這個苦行林中,現在日以繼夜在這裏修習著苦行的是過去侍奉佛陀的憍陳如等五人。
  
  當佛陀還沒有到達鹿野苑的時候,憍陳如等已經從遠遠的眺望到佛陀的聖顏。
  
  『你們看,那不是悉達多太子來了嗎?』正在要想坐禪的憍陳如告訴阿捨婆誓等四人。
  
  『不理睬他,他是一個捨棄尊貴的苦行,耽於世樂中的墮落者,他來時,我們絕對不要向他表示敬意。』
  
  『大概他現在已悔過也不一定,如果他沒有懺悔的意思而來到這裏,那有這麼厚的面皮。』
  
  『一定是他一個人太嫌寂寞的關係,所以又再來找我們做伴,不要招呼他,把他當一般來拜訪我們的客人一樣看待,我們絕對不要起座向他慰問長途的辛勞。』
  
  這五個人,共同立下約言,緊閉著雙目,像是一心在用功修行。
  
  可是,當佛陀漸漸走近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忘記剛才的約束,心想不看佛陀但又自然的睜眼看他。他們這一看,心裏不覺也驚疑起來,僅僅分別一個月,太子的面容怎麼變成那樣的威嚴圓滿呢?他們不由自主的請佛陀上座,五個人都在下面叩頭。
  
  『你們看見我來時不是約定不迎接我的嗎?怎麼現在又要站起來呢?』
  
  佛陀向五個人這樣一問,好似一面光明的鏡子,照徹五個人的心,五個人都驚怕慚愧起來。
  
  『悉達多!我們不敢這樣想,您疲倦了吧?』五個人都懇切的跪在地下慰問。
  
  『你們不要再喊我悉達多,那是我在俗的名字;我現在已經成為佛陀,我是宇宙的光明,我是苦海中的舟航,我已經是一切眾生的父母。  
  『您什麼時候成就佛陀的大行呢?您修學苦行都沒有成佛陀;怎麼捨棄苦行反而能成為佛陀?』憍陳如向佛陀這樣問道。
  
  『憍陳如!像你們五個人現在執於一邊的修行,是永遠不會獲得正覺的。把肉體受苦,反而使心惱亂;把身心享樂,又容易耽於愛著。偏於苦或樂的修行,都不能成就根本的大道。這個問題,我在當初離開王宮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所以和你們同在一起修學六年苦行,這自有我的苦心。捨棄苦樂,才能得到中道。你們如果要走進正覺之門,必須要以正見(正確的見解)、正思(純真的思想)、正語(淨善的語言)、正業(正當的工作)、正命(合理的經濟)、正精進(積極的精神)、正念(真理的信仰)、正定(禪定的生活)等八種正道去修學,才能解脫無明集聚的煩惱眾苦,獲得清淨寂滅的境界!』
  
  憍陳如等五人,聽到佛陀說出這通達究竟真理的修行方法,心裏像是光明起來,他們既佩服又歡喜。佛陀知道他們能夠接受真理,再繼續說道:
  
  『憍陳如!你們知道為什麼要修學正道嗎?因為我們要離苦。你知道在這個世間上到處都充滿痛苦,自然界有加害給我們的風災、水災、震災,社會上有種種不如意和求不得的事困擾得我們不安,身心上有老病死的侵襲,你看,世間上那一個地方沒有給苦充滿了呢?
  
  『你們應該知道,這些「苦』,都是以「我」為本的,因為眾生執著有我,由我而有貪瞋癡,這就是「集」。要想解除這些苦,必須修「道」,修了道,才能進入寂「滅」的領堿!』
  
  這五個人,聽到佛陀的法語,覺得過去從來沒有聽過的,現在他們深深的佩服佛陀確實已經是真理的權威。佛陀又再繼續說道:
  
  『憍陳如!你們現在再聽我說:「此是苦,逼迫性;此是集,招感性;此是滅,可證性;此是道,可修性」;所以你們要記好:「此是苦,應當知;此是集;應當斷;此是滅,應當證;此是道,應當修」;因為:「此是苦,我已知,不復更知;此是集,我已斷,不復更斷;此是滅,我已證,不復更證;此是道,我已修,不復更修」。這個苦、集、滅、道,名為四聖諦,不能究竟了知這四聖諦,就不能解脫。你們懂得我說的法嗎?』
  
  憍陳如等五人畏懼而又誠懇的回答道:
  
  『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您是成就三覺圓滿,萬德俱備的佛陀。佛陀!我們聽得懂你說的真理。』
  
  佛陀對憍陳如等五人說的四聖諦法門,把它演繹開來就是佛教。
  
  佛陀降世,為的是救度眾生的一大事因緣,所以他並不以自己的生命達到美滿究竟而停止他的活動,他雖然是自己已經離開痛苦,但他把眾生的痛苦看著和自己的一樣。他見到憍陳如等五人能信解他從大智覺海中所流露出的真理,這五人依著佛陀的教示,跟後就得聖果獲得解脫。佛陀想再試試這五人,看他們對於自己說的真理是否真正了解:
  
  『憍陳如!你們說,色受想行識的五蘊,是常的呢?抑是無常的呢?是苦的呢?抑是不苦的呢?是空的呢?抑是不空的呢?是無我的呢?抑是有我的呢?』
  
  『佛陀!色受想行識是無常的、苦的、空的、無我的。我們現時已完全清清楚楚,我們都願皈依您佛陀,做大覺者的佛陀的弟子。』
  
  『好!你們現在都能解脫,從此再不會生出眾苦,你們就做我的弟子為比丘僧吧,我和你們將是世間上的第一福田。現在佛(釋尊)法(四聖諦)僧(五比丘)都已具備,這名之為三寶。這三寶的佛寶、法寶、僧寶合作起來,佛陀的教化就可以廣佈天下,就可以指導接引一切眾生都進入光明的大道,獲得究竟圓滿的解脫。』
  
  憍陳如、阿捨婆誓、摩訶跋提、摩男俱利、十方迦葉等五位比丘僧,聽佛陀的法語,歡喜踴躍,信受奉行,從此隨侍佛陀,做著自利利人的工作。

 

第廿三章 最初的居士和信女

 

自從憍陳如等五人皈依佛陀以後,佛陀就常帶著他們行化在縛囉迦河的沿岸,那裏的一切,都是很適宜佛化的地方,佛陀對這個地方非常中意,因此就暫時住下來。
  
  有一天早晨,黎明的曙光正向著大地開展的時候,佛陀在河畔用水洗面,洗後在河川的岸上散步。
  
  正在這個時候,縛囉迦河的對岸,好像有一個發狂的青年,見到佛陀,忽然大聲狂呼的脫去鞋子,從淺水的河中奔向佛陀而來,口裏還不斷的叫著:『我苦啊!我苦啊!……』的聲音。
  
  這一位青年,從河水裏走上來,佛陀用慈愍的眼光看著他,他也懷疑的看看佛陀。佛陀的相好威嚴,終於警覺了這位青年。他心裏想,近來常聽人說這裏住有一位大徹大悟的佛陀,恐怕一定就是他。青年即刻恭敬的跪在佛陀的面前說道:
  
  『您是不是大慈大悲的佛陀?請你慈悲的救救我,我是迦尸城的耶舍,我給生活困惑得實在不安。旭日高昇的白天,聲色財利,因擾得我沒有休息的時候;華燈初上的黃昏,舞姬們又集合起來舉行豪華的宴會。當初,我也會為此陶醉迷戀過一時,但日子久了,我真尋找不出這其中的樂趣。昨夜,當宴會席終的時候,我拖著疲乏的身體,頹靡的回室就寢,正在昏沉朦朧的當兒,我做了一個恐怖的惡夢,再也不能入眠,我就從床上起來,走出寢室,忽然看到我私愛的舞女同一個音樂家正在戲弄,我當時再也無法忍耐,瞋恚的怒火在我的胸中燃燒起來。我的神經也就錯亂,因此發狂的就在午夜離開家庭,我一路盲目的狂奔,像有甚麼力量似的,使我剛到黎明的時候走到縛囉迦河的這邊來。我看您大概就是被人稱做大覺者的佛陀,請您救救我,我的心中實在苦悶得很!』
  
  佛陀慈和的用手撫摸著耶舍說道:
  
  『年輕的善男子!我正是你所知道的佛陀。你不要煩惱不安,你見到我自會安穩自在。你現在可以把心靜下來想想,世間上有永久不散的筵席嗎?人生那裏能永遠親密的住在一起?你不要悲傷,這本是一個虛偽的世界,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是無常的,我們自己的身體尚且不能依賴,那裏能要別人都屬於我們自己?你得度的機緣已到,你就把一切放下罷!』
  
  耶舍聽到佛陀的法音,像甘露似的滋潤著他被怒火燒著的心靈,他再看看佛陀慈祥的相好,他感動得流下淚來,他跪在地上痛切陳情,要求佛陀准許他出家。
  
  佛陀又再用悲憫的眼光看看耶舍說道:
  
  『耶舍!你現在可以立刻回家去,你的雙親這時候都在焦急的掛念著你,出家並非離開家庭才叫出家。身上雖然穿起出家的衣服,而心卻戀著世間的俗情;人雖居住在深山叢林中,而時時不忘懷一般的名利,這怎麼能謂之出家?如果身上雖然裝飾著華美的瓔珞,而心卻光明清淨,降伏煩惱的怨敵,對人沒有怨親的分別,更要能以真理教化人間,這才名之為真正的出家,你要出甚麼家呢?』
  
  『佛陀!你開示出家的意義,我全能了解,也能接受。我請求佛陀,慈悲允許我出煩惱的家,做一個真理的傳播者,做您偉大佛陀的一名弟子。』
  
  佛陀當即允許耶舍的請求,佛陀的弟子從此日日增多。
  
  現在再說耶舍的父親俱梨迦長者,翌日早晨起來,聽到家人報告,說耶舍夜半無故出走,下落不明,他一聽以後非常驚慌!當即下令家人四面八方出外尋找,自己也親往各地訪查,就是這樣,他訪查到縛囉迦河而來。
  
  俱梨迦長者渡過河川,走向佛陀的住處而來,佛陀先命耶舍避開,然後自己出來相見。俱梨迦長者問道:
  
  『您是不是做沙門的?怎麼我沒有見過像您這樣具有威儀相好的沙門呢?你看到我的一個名叫耶舍的孩子嗎?』
  
  『請你坐下吧!你的孩子一定可以見到的!』
  
  『真的嗎?我看您像一位大人物似的,一定不會說謊!』俱梨迦長者在佛陀的對面坐下來。
  
  佛陀把布施的功德,持戒的好處,說明人生是如何需要這些法寶,更說些人生種種的苦惱,富貴像水上泡沫,都是不可靠的道理。俱梨迦長者聽佛陀的開示,很受感動,及至聽到他原來是迦毘羅國悉達多太子出家而成道的佛陀,不覺就跪在佛前頂禮起來,心裏既感激又興奮,佛陀這時才叫耶舍出來謁見他的父親。
  
  長者本懷疑耶舍或已自殺,但現在卻依然健在,而且亦已皈依佛陀,其歡喜非同小可,他很贊成耶舍的出家,他自己也願意皈依佛陀,做一個在家的弟子,這是佛陀優婆塞弟子的第一人。
  
  俱梨迦長者並懇請佛陀明天到他的家中受供,第二天佛陀帶領六名弟子應供後,耶舍的慈母也皈依佛陀的座下,作為在家的信女,過著家庭佛化的生活,是為佛陀優婆夷弟子的第一人。
  
  佛陀到處傳播菩提的種子,不知不覺都漸漸的發芽!耶舍的朋友約有五十人,受了佛陀慈悲智慧及道德的感召,也都皈依佛陀作出家的弟子。  
  佛陀把要教的都教給他們,有一天,佛陀對這五十多位弟子說道:
  
  『你們依著我的教示奉行,一定能夠渡過生死的河流。若能行化各方,就可受世間上的供養。世間上有無數的眾生,迷在生死的岸頭,很需要救生的船師救濟。你們願意做一個船師嗎?
  
  『實在說來,一切眾生的痛苦,像給熾烈的大火燃燒著,要想消滅這個火,唯一的辦法除施以淨水以外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你們不要長住在一處,你們應該到各處遍灑這甘露之水似的教法。
  
  『我現在也要和你們暫時告別,我要到伽耶山去,離那裏不遠,有一位名叫優樓頻羅迦葉的苦行仙人,他的修行和名望很高;非常受世人尊敬,很多修道者,都認為在他的門下苦練修學而引以為榮,我想即刻先去濟度他來棄邪歸正!』
  
  佛陀吩咐以後,五十多名弟子,歡喜踴躍,依教奉行,因此就隨緣往各方出發,開始過他們自利利人的第一次佈教生活!

 

第廿四章 三迦葉棄邪歸正

 

佛陀現在是獨自一人,踏著莊嚴而穩重的步伐,漸漸的走上勝利的大道。
  
  佛陀走往伽耶山的途中,路過一座苦行林,他在樹下靜坐了一會,像等待著甚麼似的。那時有一個拿了很大包裹的女人,從佛陀的前面過去,佛陀並沒有注意分別。後來稍停不久,見到很多高大的漢子走來,他們見到佛陀,都異口同聲的問道:
  
  『剛才您有見到一個拿著東西的女人從此經過嗎?』
  
  『我沒有注意,你們找她做甚麼?』佛陀反問他們。
  
  『我們這一行共三十人,同住在離這裏不遠的森林之中,我們二十九人都有妻子,只有一個人至今還是孤獨的沒有娶親。我們非常同情,因此昨天就為他尋來一個女人,那知道不是普通的女人,說來真不怕人見笑,原來她是一個賣婬的妓女。她在一夜之中,講些無恥的話,把我們三十個人都誘惑了。今天起來,看到我們的東西都給她拐逃,因此這時要追趕她,要把她找回來,您究竟有沒有見到她呢?
  
  佛陀默默的,靜靜的看著他們,然後說道:
  
  『是這樣一回事嗎?我來問你們,你們自己的身體要緊呢?還是女人和東西要緊呢?』
  
  這幾個人給佛陀這麼簡單的一問,放逸慣了的身心像返本歸源一樣,都被這一問而深切的感動,佛陀像是不可思議的權威,像是精神界的君王,每一個小的動作,每一句語言,都能深刻的印入人們的心版之上。
  
  『自己的身體比甚麼都要緊。』這一群男人回答,像都清醒過來。
  
  『那你們不要再去追趕女人,你們來找自己的心才是要緊的大事。』
  
  『有甚麼辦法找心呢?』
  
  佛陀又為他們說四聖諦的苦集滅道,他們都皈依佛陀作弟子。
  
  佛陀和他們分別以後,有一天,又到了他曾經修道過的伽耶山尼連禪河邊的時候,已經是日落黃昏了。
  
  佛陀過去在這裏默默的隱居著修行,他知道這裏的環境,當他到達時就去往訪住在這兒的一位拜火教的首領優樓頻羅迦葉,他有弟子五百人,國王大臣對他都很尊敬。他聽到佛陀光臨,就很客氣的出迎,佛陀也向他合掌招呼。佛陀說道:
  
  『我是從波羅奈國而來,現在我想到摩竭陀國去,今天晚了,我想在你這裏借住一宿!』
  
  優樓頻羅迦葉回答佛陀道:
  
  『我看您的樣子,也像是一位不平凡的修道者,你要在敝地借住一宿,這本沒有甚麼關係。不過,我這裏住的地方,有是有的,但因那間房子中既放著我很多拜火的道具,而且又有一條很大的毒龍。住進那間房子,簡直就是和生命開玩笑。在我是沒有甚麼關係,為了您的安全,我得老實的回絕您好。』
  
  佛陀聽後,微笑著說道:
  
  『有毒龍嗎?那也沒有什麼關係,請你無論如何借我住一宿,天黑了,實在沒有地方可去!』
  
  優樓頻羅迦葉指著一個洞窟似的石室,佛陀就安然的進去,優樓頻羅迦葉和他很多的弟子都以為佛陀自尋死路,真是一個傻瓜,更有些弟子說這是應該的,大家都預料佛陀馬上就會逃出來。
  
  佛陀是人間的覺者,他的一切並不願神奇怪異的與世間不同,他只是泰然的安坐在石室之中。因佛陀是解脫的超人,他知道毒龍對他不會有害意,後來,毒龍果真昂頭吐舌,捲曲來回的游著,但對寂然不動的佛陀,絲毫沒有惡意。
  
  第二天,佛陀很平常的從石室中安然出來,口裏還說著:『心若清淨的話,一定不為別人所害。』聽到此話的人,還見到佛陀的後面放光。
  
  優樓頻羅迦葉心中思惟著:「這絕不是一位普通的人,他一定是一位超凡的聖者,難道他是為了征服我而來的嗎?」他心下這麼一想,不覺就慌亂起來。
  
  佛陀又很有禮貌的問優樓頻羅迦葉道:『可以暫時讓我在這裏修行嗎?』優樓頻羅迦葉聽了並未深疑,他此刻又以為佛陀很尊敬他。
  
  佛陀住下來以後,適巧當時有一個地方舉行很盛大的祭典,聚集成千成萬的人,被請為主祭的優樓頻羅迦葉,心中很怕人們見佛陀,因為他知道佛陀是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能攝服別人。佛陀早就知道他的心,所以到這一天,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沒有人見到佛陀,後來惹起優樓頻羅迦葉的懷疑,他就問佛陀昨天是到甚麼地方去的?佛陀和顏悅色的看看他說道:
  
  『我知道你的心中希望我不要給人看到,所以我也就不給別人見到我。我老實對你講,你還沒有覺悟到人生的真諦,你還充滿嫉妒的心。以你這麼一位有人格的人還存有嫉妒的私念,從你修行的方法看來,這本不足為怪。你在拜火以前,如果不斷這個念頭,你永遠不能證得涅槃!』
  
  佛陀這麼一說,優樓頻羅迦葉起初聽時大吃一驚,他想反問佛陀為什麼這樣說,但他知道這樣問他反而顯得無智,他只得坦白承認的說道:
  
  『對啦!我很慚愧,你說得一點不錯。我知道你已經是成就佛陀大行的聖人,我聽說您過去在這不遠的地方修行,可惜我沒有見過您。您比我還年輕,但您的智慧、道德都比我佔優勢,但是,我又不願意承認。現在我對真理變成一個不忠實的人,我現在唯有誠懇的拜在您的座下,希望您收我做您的弟子,洗去我心裏的塵垢!』
  
  佛陀點頭稱讚道:
  
  『好!優樓頻羅迦葉!我知道唯有像你這樣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不過,信仰你的弟子很多,你還是和你的弟子們商量商量以後再說罷!』
  
  優樓頻羅迦葉聽了佛陀的吩咐,當時就集合他的五百弟子,堅決的向他們說道:
  
  『我到現在才明白我的往日全非,我現在已經逢到宇宙之光的佛陀,我已經是佛陀的弟子。我希望在佛陀的座下洗去我心上的塵垢,使我能趨證到涅槃。佛陀說,心不清淨,是不能滅除一切苦惱,我們祭火而心中仍然充滿垢穢,這樣的修行,又有什麼意義呢?當佛陀初來的時侯,我就覺得他不平凡,超過我多多,可是,愚癡矇覆我的心,我還不肯在真理之前屈服。現在,我仔細的思惟再三,希望你們也能一起和我皈依佛陀做弟子吧!』
  
  這五百名修道者──優樓頻羅迦葉的弟子,聽老師這麼一說,給佛陀的威德都深深的感動,都發誓願意跟隨老師,永遠作佛陀的弟子。
  
  優樓頻羅迦葉非常歡喜,從此和弟子們,投身於佛法的懷抱中,做了佛陀的常隨眾弟子。他把事火的道具,全部拋入尼連禪河中。
  
  道具隨著流水往下流去,一直流到優樓頻羅迦葉的兩位弟弟的地方來。
  
  優樓頻羅迦葉的兩位弟弟,一名那迦葉,一名伽耶迦葉,他兩個人,也是事火教的教徒,各有弟子二百五十人,這一天見到長兄的事火所用的道具,從尼連禪河的上游流來,以為發生什麼意外的事情,不覺茫然傷感的流下淚來。
  他倆猜想長兄一定發生甚麼不尋常的事,難道給國王驅逐了嗎?國王那裏敢對神聖的仙人這麼無理呢?那麼給山賊殺害了嗎?山賊有這麼大膽麼?他倆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出一個原因出來。
  
  他們帶著驚怖的心情,星夜趕到長兄的住所來。走進長兄的苦行林,就見到一向被自己尊敬仰慕著的長兄,以及長兄的五百弟子都改作沙門,頭上剃光鬚髮,身上穿著黃色袈裟,他們二人見到以後,竟閉著眼連連搖頭,不忍再看。
  
  他們二人,在轉念之間,又情不自禁的氣憤起來,向優樓頻羅迦葉說道:
  
  『大哥!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呢?你是聽到甚麼人的話而墮落到如此?你所悟的智慧,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和你相比,天下的尊敬都集中在你一身,你為甚麼要聽信他人的教,這麼輕易的改變你的信仰?過去我們有你這麼一位長兄,覺得無上的榮耀;現在我們真感到做你的弟弟非常的可恥!』
  
  優樓頻羅迦葉聽到兩位弟弟的責難,他毫無氣惱,更心平氣和的說道:
  
  『弟弟!你們來了,好得很!我正預備要去訪問你們。不錯,正如你們所知道的,我現在已經改宗信仰佛陀了。我以前也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會變成這樣,所以你們想到不可思議,這是不怪你們。是的,我聽到佛陀的一席話,我就從迷途上走向正道來,我到今天才像從黑暗中見到光明。我很歡喜我活到現在,我在今生能夠皈依佛陀,這是多麼難遇的因緣!在過去,我還沒有逢到佛陀的時候,和你們的想法一樣,以為自己的修行,已獲得正覺,可是逢到佛陀以後,才知道自己的內心仍然充滿著塵垢,你們要知道,內心不淨,怎麼能解脫生死呢?我活到這麼大的年紀,從來不曾有過像皈依佛陀以後這麼安靜。
  
  『你們不必有高而且深的我慢,佛陀有大的神通,大的智慧,絕對不是我們所能及得上的。我現在受著國王的崇敬,全國人民的供養,其實我還沒有斷除根本的生死,這有什麼可值得榮耀高貴呢?我感到榮幸的是現在逢到大聖者的佛陀,在他的教導之下,我相信一定能達到我們修行者日夜所祈求的目的。
  
  『弟弟!我執不要這麼深厚,你們也知道我的智慧,我尚且知道改邪歸正,你們憑什麼還要執迷不悟?難道願意永久陷在塵垢之內、生死淵中?』
  
  優樓頻羅迦葉的這一席坦白誠懇的話,說得兩位弟弟啞口無言。他知道弟弟是相信自己的,因此就把他們帶去求見佛陀。當他們見到佛陀的時候,佛陀那無限深廣的威嚴和慈悲,他們一見之後,心中不覺也生起崇敬來,他們此刻才真的知道長兄的改宗並不是沒有理由。  
  他們聆聽佛陀的法語以後,更加佩服,所以就很歡喜的要求佛陀憐憫他們,讓他們帶著弟子一起改宗歸投在佛陀的座下。
  
  佛陀集合迦葉三兄弟並弟子一千人,就以火譬喻說教道:
  
  『弟子們!種種的妄想,就像一塊打火石,會引起種種愚癡的黑煙,熾烈的燃燒起貪慾與瞋恚的猛火,使一切眾生受害受苦。
  
  『這愚癡、貪欲、瞋恚,就是三毒的煩惱之火,眾生因為燒起這三毒之火,所以就輪迴在老病死的苦惱之內,在生生死死的世界中從此就不能解脫出來。
  
  『諸比丘弟子!這三毒猛火是苦的根源,是以我為本。要想滅除這三毒的猛火,必須先要斷除以我為本的執著。這個根本的我執能夠斷除,三毒的火煙才會消滅,輪迴在三界之中的一切苦惱,也就自然而然的消除了。
  
  『諸比丘!厭棄生死的火宅,遠離三毒的猛火,進一步還要把內心中三毒的烈火完全息除,不要沉迷於生死煩惱的家中,這才是最要緊的大事!』
  
  這一千個弟子,聽佛陀的開示,歡喜讚嘆,息除一切煩惱之火,暢遊在解脫的境界之中。
  
  佛陀說法以後,就領著這一千名弟子,應摩竭陀國頻婆娑羅王昔日的邀約,向摩竭陀國的首都王舍城而來。
  
  佛陀帶領弟子走後,留下迦葉的這座苦行林,人去林空,寂寞蕭條,風兒吹動著樹梢,鳥兒也很少飛來啼叫,這座苦行林,從此失去了迷妄的榮耀!

 

第廿五章 頻婆娑羅王的皈依

 

現在說到佛陀離開尼連禪河優樓頻羅迦葉的苦行林,有一天來到靈鷲山頂,這裏茂林修行,花卉爭艷,是一個風景美好的地方,佛陀就暫時在這裏住下來休息。王舍城的人民,對於佛陀光臨的消息已很早獲知,他們都準備要用香花歡迎於道旁。尤其社會上一些敏感的人,知道三迦葉兄弟皈依佛陀經過,都在談論不休。輿論界更是驚奇的讚仰佛陀,這些出人意料的消息,就這樣傳入國王的耳中。  
  摩竭陀國的國王是頻婆娑羅王,他聽到佛陀光臨到他的國土,歡喜興奮異常。他回憶起十多年前,佛陀經過他的首都之時,那時佛陀還是悉達多太子,他曾願意分半個國家給他。想不到昔日的太子,今日真的成為佛陀。當初,他曾要求太子,請他證悟後,一定先要來救度他,這預言今日竟能實現,在頻婆娑羅王的心海之中,感到真是千生難遇萬劫難逢的幸運。
  
  頻婆娑羅王希望能早日拜見到佛陀,當即派遣使者往靈鷲山頂上去迎接,自己帶著大臣、眷屬、婆羅門,恭迎在王舍城外的竹林旁。頻婆娑羅王一行人等遠遠的看到佛陀來時,那佛陀的面容是多麼的莊嚴啊!態度是多麼的安靜呵!他一看就知道這是一位斷除慾望的智者。等到佛陀走近的時候,他帶領群臣、眷屬,向前頂禮佛足,表示慰問法體的安康,也表示他們內心誠摯的敬意。
  
  佛陀慈悲的微笑著,以答謝他們的歡迎,然後就和頻婆娑羅王並排著進城。
  
  佛陀的威嚴端莊,頻婆娑羅王不知道如何向佛陀問答才好,他在佛陀的大威力之下,唯有低頭不敢多言。
  
  進入城中,街旁的民眾,夾道歡迎,頂禮膜拜,高聲歡呼,佛陀都留意的一一微笑招呼。經過數條街道,即至王宮,等到大家在王宮中安坐以後,佛陀向頻婆娑羅王說道:
  『大王!分別以後,身體很好嗎?治民很如意嗎?』
  
  『佛陀!受您德光的庇照,一切都尚堪告慰。佛陀!我現在有一個問題,很冒失的想請佛陀開示,以除眾人的疑惑。這就是此刻坐在佛陀身旁的優樓頻羅迦葉道長,他是我們全國所尊奉崇拜的修道者,他既有勝德威名,也有很高的年齡,對於他做佛陀的弟子,把事火的器具遺棄,這是什麼原因呢?我們都很想知道。』
  
  佛陀看看優樓頻羅迦葉,示意他來回答頻婆娑羅王的問話,因此,優樓頻羅迦葉就回答道:
  
  『大王!對於你請示佛陀的這個問題,我很高興講解給你知道。除你以外,也有很多的人,從過去直到現在,對我的隆情厚意,對我的拜火而信奉,我也想告訴他們。
  
  『大王!佛陀實在是三界人天的導師,是四生有情的慈父,不是我們所能夠比擬。像我長到這麼大的年齡,還沒有死去,能夠加入佛陀的弟子群中,真感到無限的歡喜和榮幸。我為甚麼要把拜火的器具拋棄而皈依佛陀?這是我明智的抉擇,也是佛陀的威德感召。過去,我以事火為功德,相信這精勤的苦行,可以生到天上去享受五欲的快樂,但這並不能離開貪瞋癡的煩惱。就是生到天上去,一方面在享受快樂,一方面還是要恐懼老病死的可畏。事火是為的求生,有生就有老病死,如果能有一個法門,使我們不生,進入涅槃,那不就是沒有老病死了嗎?那不就是一個自由解脫的地方嗎?
  
  『大王!如果沒有大慈大悲的佛陀,我無論如何不能從愚癡的事火教中走出來。沒有拜見佛陀以前,我以為事火是最上的神聖修行,自從聽到佛陀的教示以後,我才知道事火是增長迷的因。所以我在服從真理的原則之下,就捨棄事火的苦行而皈投在佛陀的座下,我的弟子也和我一樣想法。我做人、修行,一直到現在,才感覺到我的心有了著落。』
  
  優樓頻羅迦葉坦白說出他內心的真誠之言,以及讚美佛陀巍巍的功德,頻婆娑羅王聽得嘖嘖稱讚,他又再對佛陀說道:『佛陀!我聽到優樓頻羅迦葉的敘述,我也和他一樣,我感覺到很歡喜也很榮幸,我今日能再逢到佛陀,實在是三生的幸運。現在請求佛陀明察我們下根的人,講一點我們能領受的法語聽聽好嗎?』
  
  佛陀慈悲的說道:
  
  『大王!我現在說一點關於我們自己的身體給你聽聽。我們身體上的眼耳鼻舌身意等的一切作用和活動,就是生死起滅的原因。若能深深了解這個生死,那就不會執著。對一切法都能生起平等的觀念,那時才能認識我們自身的真相,這個真相,就是所謂無常之相。
  
  『可是,若人真想究竟洞悉這無常之相,並不是容易的事。因為人有意識的存在,所以生出種種的慾望。慾望、肉體、心,都是生滅的,都是不能常住的。大王!你知道我們的身體是無常的嗎?假使你知道一切色心之法,是無常的,是不安的,是虛幻的,是皆空的,那就沒有「我」的迷妄,沒有「我所有」的束縛。明白「我」是無常的,「我所有」是虛假的,沒有「我」和「我所有」就不會生苦,也不會受束縛。把握這一點,就是一個清涼的去處,就是一個解脫的地方。』
  
  佛陀從他大智覺海中流露出的法語,是他認識自己,認識宇宙的真實之言,頻婆娑羅王聽到這裏還不能完全瞭解,他插上來帶著驚奇的口吻請問佛陀道:
  
  『哎唷!佛陀!你說沒有我,那麼果報是那一個來受呢?』
  
  『大王!你再想一想:誰來受果報呢?我告訴你,還是眾生自己要來受果報的。不過要受的果報,這也是如幻的。大王!你應該為自己的幸福打算?抑是應該為人民的幸福打算呢?你應該為自己的不幸著想呢?抑是應該為人民的不幸著想呢?究竟那樣才是王應想的呢?你要知道:當我們的心與境相遇的時候,這只是空與空的聚合。好比石頭與石頭相碰以後發出的火花。大王!火花是石頭的東西嗎?還是誰的東西呢?你照如此去想也就明白。
  
  『人間在還沒有生我以前,就已經有我呢?還是死後有我呢?睡眠的時候是我呢?還是午夜醒來時是我呢?心裏沒有掛礙是我呢?還是身體上有故障是我呢?所以仔細的想起我時,不過同於石與石相撞而發出那瞬息的火花,但石頭不就是火花,等於水中有時起了泡沫,但水並不是泡沫一樣。
  
  『假若一定要說有我,那又何必要苦苦的修行呢?假若一定要說一切都沒有,為什麼要求解脫呢?老實說,在這個世間上,「我」沒有所作,也沒有作「我」的主宰,一切都在隨著自業流轉而已。
  
  『人有主觀的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向外攀就有客觀的色聲香味觸法的六塵,所以結果生起眼耳鼻舌身意的六識。由於心與境遇合的六識,因此那不如意的煩惱之我也就生起那老病死的循環。貪瞋癡的無明,都是起源於這個我,好像石頭與石頭相撞擊的時候,有時有火,有時無火,但石和石不相撞時,就不能說石頭是火。大王!這很小的事情,我為了要明白,經過了多年的修行。大王!離開我執,不是容易的事,可是不離我執又是錯誤的、愚癡的、顛倒的。
  
  『忘了我而只為一切眾生,再忘了我及一切眾生而進入不動心的領域,把心擴大與宇宙一體時,那就是「我」進入涅槃之時,大王這才是人間本來的實相,那個地方才沒有生死。』
  
  佛陀講到這裏的時候,頻婆娑羅王和一切聽眾,內心清涼,得到無上的喜悅,得到法眼淨。頻婆娑羅王歡喜非常,大眾也感動得流著眼淚,他們都皈依了佛陀。

 

第廿六章 在竹林精舍的教化

 

頻婆娑羅王迎接佛陀住在王宮中,得到無上的法樂,他心中老是想著不知如何報答佛陀才好。
  
  忽然,王舍城的迦蘭陀竹林浮現在他的腦內,那竹林之中,寂靜雅潔,很富有園林的優美,在那竹林中建築一座精舍贈送給佛陀,他想佛陀一定也很歡喜。有一天他向佛陀說道:
  
  『佛陀!世間究竟的真理,從佛陀大覺海中流出,我每聽佛陀說法以後,內心總覺清涼。記得在十多年前,當佛陀路過我國的時候,我就看出佛陀不是一位平凡的人物。後來我知道佛陀在伽耶山修習苦行六年,我終日在盼望著佛陀得到正覺以後,就來向我說教,現在能滿足我的宿願,我真不知如何形容我內心無限的歡喜。現在,我看到佛陀像是將要離別我的王宮,又要遠遊的樣子,我真焦急得快要張惶失措,我不知如何才能挽留住佛陀,以便我們這些凡愚的人常能親近座前,聽聞正法。佛陀已經知道迦蘭陀竹林是一個清淨幽美的地方,我想在那裏建一座精舍,供養給佛陀長期安住和說法。這是我的誠意,我帶著滿腔殷切的熱望,願佛陀能夠慈悲接受!』
  
  佛陀慈悲的回答道:
  
  『你就開始興工吧!我很歡喜的接受!』
  
  頻婆娑羅王當即傳下敕命,命令臣下迅速的在迦蘭陀竹林為佛陀建築一座精舍。
  
  精舍不久完成,計分十六大院,每院六十房,更有五百樓閣,七十二講堂,定名竹林精舍。頻婆娑羅王親迎佛陀及諸弟子住於精舍之內,佛陀很高興的說道:
  
  『布施是去除貪欲,忍辱是壓止瞋怒,智慧是遠離愚癡,布施、忍辱、智慧,這三者是能進入涅槃之門的路徑。
  
  『說到布施,不一定是財寶,見到別人布施,心亦隨喜,將來所得的果報,和布施的人相同。』
  
  佛陀講這話的時候,那佛陀的慈祥和靄之光,完全流露在面上。  
  有的是能夠布施的人,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不足,有的人雖然是知道而沒有力量去布施,可是只要他見到布施的人而心生歡喜,這也和自己布施相同,一樣可以得到福報功德。像這樣的事什麼人都可以做到,因此接受佛陀的慈愛憐愍,是什麼人都可以的。佛陀是人間一個真正的宗教家,他什麼人都要救度,不限於有金錢財富的人。「看到他人布施而心生歡喜」,佛陀指示的法語,足為千千萬萬年後的我們來深思和讚美!
  
  佛陀帶領著一千餘名的弟子,住在竹林精舍裏,這些弟子們都以佛陀為中心,共同過著像漸漸形成的僧院生活。在佛陀還沒有到王舍城來以前,已有很多皈依佛陀的弟子,他們奉了佛陀的慈命弘化在各方,這時都陸續歸來。當他們走進竹林精舍,看到那些佛陀的眾多的弟子,現在都是如兄如弟,他們每個人都非常的歡喜!
  
  佛陀也很歡喜他們的歸來,和他們一一敘說別離之情,並詢問他們弘化的狀況。
  
  佛陀接受頻婆娑羅王贈送的竹林精舍,在弘化的事業上,一方面得到不少的方便,但一方面卻引起一些人對佛陀開始嫉妒、反應、輕蔑起來。可是,在以慈悲包容一切的佛陀,仍然有著很多人從各方趕來皈投到佛陀的懷抱。佛陀在這初期傳道的期中,能得到竹林精舍是一件大事,但比這更大的事,還是要算得到兩位弟子,一名舍利弗,一名目犍連。他們後來輔佐佛陀將正法教化人間,對佛陀教法的弘傳,其功勞足為我們後人效法、景仰!
  
  舍利弗,本來的名字叫做優波室沙,目犍連叫做拘律陀。他二人有著世間稀少的聰明和學問,起初是共依當時學術界權威的刪闍耶為弟子,後來覺得不夠所學,和刪闍耶離開。他二人也各有著一百人弟子,這些弟子也以為除自己的老師以外,再沒有人能在學問和道德上勝過他們的老師。因此在舍利弗和目犍連的心中,就傲然的以為世界上沒有比他們再聰明的人。
  
  有一天,舍利弗獨自行走在街上,遇到佛陀的弟子阿捨婆誓,看他出入在王舍城中乞食,他那威儀靜肅的風度,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一位普通的修道者。舍利弗帶著一股好奇的心情,很有禮貌的詢問道:
  
  『請問你這位修道者,你是住在什麼地方?什麼人是你的老師?你的老師向你們說些什麼道理?』
  
  阿捨婆誓謙虛的答道:
  
  『我住在竹林精舍,是釋種出生的佛陀的弟子,我的老師是具有一切智慧的人天大導師。我出家的時間不久,還不能完全領受,所以我不能宣說老師的甚深微妙的法理。不過,我可以憑著我淺智所學的一二,大略的回答你一些。我的老師常說「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又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阿捨婆誓這樣簡單的說了佛陀的兩句法語,聽在聰慧的婆羅門的舍利弗的耳中,像有一輪光芒萬丈的慧日,把他心中的一切疑雲驅散,其得到無上法樂的歡喜之情,自非筆墨可以形容。
  
  舍利弗心中想著,他常修行考察,以為一切因及無因,雖然都是無所作,但那是由於自在天的意思而形成。今天從佛陀弟子的口中,聽到因緣法,明白到一切諸法不是人作,也不是天作,而是從因緣所生,也是從因緣而滅。這因緣啟示他「無我」的智慧,斷除他微細的煩惱。他越想越覺得佛陀真是偉大。自己多年的苦修,實在是無益的,真理之光,好像到今天才從阿捨婆誓的口中看到。
  
  舍利弗和阿捨婆誓兩個人好像是百年的知己,竟忘記時間,邊走邊說,談得非常投機。
  
  舍利弗心中感到非常愉快,更感激阿捨婆誓,他對於阿捨婆誓口中讚美佛陀,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想不到世間上還有這麼一個人。他胸中的冰塊,像給春陽照得已完全溶解。他和阿捨婆誓約定,一有機緣他就要去拜見佛陀。他向阿捨婆誓頂禮以後就告別回家,一直向老友目犍連的住處而來。
  
  目犍連一眼見到舍利弗那歡喜得忘形的樣子就問道:
  
  『舍利弗!你怎麼今天這樣歡喜呀!難到你得到什麼法寶了嗎?』
  
  『目犍連!我現在知道一個偉大的人物,足可以做我們的老師!』舍利弗的面容洋溢著得意的微笑。
  
  『舍利弗!你不要這麼小看了自己呀!世間上那裏還有這樣的人呢?』
  
  『目犍連!的確是有呀!他就是佛陀,是的的確確的佛陀!我們所要求的人就要逢到了。』
  
  舍利弗把聽到阿捨婆誓說的佛陀之法,一一轉告目犍連。講話時的舍利弗,與聽話時的目犍連,都歡喜得涔涔的流下眼淚。
  
  第二天,舍利弗和目犍連帶領各人的弟子,一起走向竹林精舍去拜見佛陀。
  
  佛陀一見就非常歡喜,佛陀感覺到自己證悟到現在,所說的話,才真正有了瞭解的人。
  
  自從舍利弗和目犍連帶領弟子皈依佛陀以後,很多的人都想跟隨佛陀出家學道,社會上知道佛陀的感化力太強,人人都恐懼自己的子弟去出家,更有的怕佛陀的弟子多起來勢力太大,因此批評的風聲也就隨之而起,他們都批評說:
  
  『沙門釋迦牟尼,擾亂我們的家庭,斷絕我們的宗嗣,把我們的子孫都誘惑去出家。那優樓頻羅迦葉三兄弟,還領了一千弟子皈投在他的門下。他是從母親的手中奪去孩子,從賢妻的身旁奪去丈夫,才會感到滿足。』
  
  這些批評的風聲,給佛陀的弟子走在街上時一一的聽到,知道人人發怒,也們把外面的閒言,很詳細的報告佛陀。佛陀聽後很安詳的說道:
  
  『外間批評的那些言論,是不會長久的,可能會有六、七天,以後就不會有人批評了。你們不要掛念於心,看這個世間,應該豁達些才好。你們以後再逢到這樣批評的人,你們就照我下面的話答覆他們:「真人的佛陀,是引導人們了達人生的真理,非但是叫人要做人,而是叫人更要做一個完美的超人。學佛並不一定要出家,在家奉行佛陀之法也是一樣。」』
  
  佛陀的弟子,朝晨乞食,行走在街上,聽到一些非難的言詞時就把佛陀吩咐的話向眾人宣說道:『真人的佛陀,是引導人們了達人生的意義,明白人生的真理,非但叫人做人,而且更要做一個完美的超人,學佛並不一定要出家,在家奉行佛陀之法也是一樣。』
  
  社會上的群眾,聽到佛陀弟子的話,再回想回想,果真不到七天,這些非難的言詞沒有人提起,大家對佛陀的先見之明,更是五體投地的佩服。
  
  有一天,佛陀暫時離開竹林精舍,登上靈鷲山,入定在豚崛洞的時候,住在這兒的舍利弗的舅父長爪梵志(摩訶俱絺羅)聽到這個消息,特別前來拜訪,他是異教中一位很有名位的仙人,知道侄兒舍利弗的改宗,對佛陀的威德就非常嚮往,這一天他在拜訪佛陀的時候對佛陀說道:
  
  『我還沒有認識一切!』
  
  『沒有認識一切,就已經認識一切了。』佛陀微笑著回答。
  
  長爪梵志給佛陀這一說,沒有一句話可以回答,佛陀又說道:
  
  『肯定一切的人,就是否定一切的人;肯定某一項事物的人,就是否定某一項事物的人。肯定一切,很容易給貪欲拘囚起來;否定一切雖然能夠遠離貪欲,但太固執這個否定,也是一種執著。捨棄一切的肯定與一切否定,那才是真理的認識。』
  
  長爪梵志,聽到佛陀這些簡潔的至理名言,很感到自己不足的羞愧,他也很誠摯的作了佛陀的弟子。
  
  佛陀度了長爪梵志以後,又回到竹林精舍中為諸比丘說法。
  
  萬川流入大海,佛陀的慈悲、德慧,像一片汪洋無邊的大海,千萬條的河流都向大海流來,大海中的水量雖然在不停的增加,但一點都不會溢出來,靜靜的容納,靜靜的交流,大海究竟有多大,誰又能預測呢?
  
  佛陀的清淨法身是解脫自在的,但佛陀應化的肉體並不是不死之身,如果佛陀假因緣和合的丈六金身的身體是不壞的話,則佛陀闡明的那些宇宙人生的真理就會自語相違。有為的法是無常的、無我的、生滅的,即使成了佛陀,只要他有為的色身住此世間,就要應順法的自然性,就不能與法的自然性相違。
  
  有一天,佛陀示現疾病,他靜靜的休養著。病訊給頻婆娑羅王知道以後,就趕快叫御醫耆婆前來為佛陀治療。耆婆一向是尊敬佛陀的人,他很高興的為佛陀看病。本來,在耆婆的心中,老早就掛念著除了佛陀以外,佛陀的弟子們,穿著的衣服,既不講究清潔;吃喝的飲食,也不講究衛生;可是他沒有勇氣,也不敢向佛陀進言。
  
  佛陀病好以後,御醫耆婆老想送一樣禮物供養佛陀,他思來想去,不知要送甚麼禮物才合適,他後來想到他過去替鄰國的大王醫病,那大王曾報酬他一件上等的衣服,那衣服是王者穿的,唯有佛陀才配穿著,他把衣服呈獻給佛陀說道:
  
  『佛陀!我自從拜見佛陀以後,我就掛念著一件事情。佛陀常說,在這個地上比較寶貴的就是我們的身體,可是我看到佛陀的弟子們常穿著襤褸的衣服,這站在我們醫者的立場,無論如何解釋都是不合衛生。這件衣服是鄰國大王的賞賜,我希望佛陀接受我轉贈的供養,給我種一點福田,我更盼望著,就是請佛陀叫比丘們從此不要穿襤褸的衣服。』
  
  沒有執著的佛陀,很歡喜耆婆的厚意,他著人傳話給諸比丘弟子說:
  
  『穿著的衣服,無論新舊,一定要樸素清潔,要經過日光消毒。如果心為綺麗美觀的服裝所染,固非所宜,若一定要穿著襤褸的服裝以示學道,也是不當。』
  
  佛陀的話傳出去以後,王舍城中的人民,都爭著做許多衣服贈送給比丘大眾。
  
  供養佛陀及弟子們的人多了,這風聲傳進一位大富豪的耳中。
  
  這位富豪是住在離王舍城不遠的摩訶沙羅陀村,名叫大迦葉,聰明博學,富甲天下,是婆羅門中最傑出的人物。當佛陀在竹林精舍說法時,他每次都前往聽講。佛陀的德慧,終於漸漸的打動他的心,他也想跟佛陀出家。有一天他在歸途上,走近王舍城的多子塔邊,在那株大樹枝葉交錯的地方,他奇怪佛陀也在那兒靜坐。他看了又看佛陀的肅靜和威嚴,終於覺得不去禮拜不成。他在佛陀的座前合掌頂禮以後,非常懇切感動的說道:
  
  『佛陀!我的大師,請接受大迦葉的皈依,大迦葉從此是佛陀的弟子!』
  
  佛陀知道大迦葉的信念,說道:
  
  『大迦葉!你真是我的弟子,我確是你的老師。在這個世間上如果沒有證得正覺的人,是受不起你做弟子,你跟我來吧!』
  
  佛陀靜靜的站起來,往竹林精舍的方向走去,大迦葉跟在佛陀的身後,他恭敬感動的眼淚不住涔涔而下。
  
  佛陀回過頭來看看大迦葉,然後說道:  
  『我早就知道今天是你得度的日期!很好,未來佛法的流傳,用著你的地方非常之多。』
  
  佛陀度化大迦葉以後,王舍城的佛法,已經打好基礎,靈鷲山的精舍也成於此時,國王學者,紛紛的皈投而來,佛陀的教化,更是普遍各方了。

 

第廿七章 祇園精舍的建立

 

佛陀在竹林精舍,環繞在左右的弟子,逐漸的加多,弟子多了,發心供養的人也是與日俱增。
  
  一天,王舍城中有一位首羅長者,承受佛陀的教化,發心備辦豐富的餚饌,想在第二日請佛陀到他家中來受供。
  
  就在這前一日的晚上,首羅的知友須達長者忽然從舍衛城遠道而來,為他第七公子向首羅長者的千金求婚,他一面和首羅長者寒喧,一面見到主人家中的僕人穿梭來往的忙著。再一注意,庭院整潔,掛燈結綵,茶水飯菜,像是準備歡迎甚麼貴賓,他驚奇的忙問首羅長者道:
  
  『我的好友首羅長者!我看到你們尊府的情形,禁不住心中生起疑惑,我請問你,你閤府上下今日這麼喜氣洋洋的忙碌,是貴國的大王就要光臨呢?抑是府上那位少爺和千金要辦結婚的大典呢?』
  
  首羅長者聽後,微笑著回答道:
  
  『善良的老友!你懷疑的問話都猜測得不對,國王的御駕親臨,以寒舍的情況,隨時都可以迎接,至於說到兒孫的婚典,那裏要我這麼煩心?』
  
  『那麼,府上為甚麼要如此隆重的鋪張呢?我不敢這麼想,難道你的隆情厚意是為了我的遠道而來嗎?』
  
  『非常對不起我的老友,』首羅長者答道:『我實在告訴你,明日是我們人間救世主的佛陀,帶領他的弟子們到我的舍下應供,佛陀是住在竹林精舍,現在已經來到寒林,我正在想著明日怎樣來迎接供養佛陀和他的弟子。』
  
  須達長者聽了首羅的話,這天晚上,想要入睡也沒辦法,他還沒有見過佛陀。可是佛陀,老是離不開他的腦中。他受不住起伏在腦海中的對佛陀渴仰的思潮,他輕輕的起來,想不給首羅長者家中的人知道,先到林中去拜見一下佛陀,看看佛陀究竟是怎麼樣的一位偉大的人物!
  
  他不由自主的,像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催促他開門走出來,這時,明月當空,銀色的光輝映照著大地萬物,萬物都靜靜的在睡眠,須達長者獨步走向寒林。本來,他過去沒有走過夜路,現在心中多少有點恐怖,但恐怖阻止不了他前進的心。
  
  他漸漸的走進寒林,他非常擔心,他怕見不到佛陀,佛陀這時大概也安眠了。不過,他想能看看佛陀的弟子也好。
  
  忽然,須達長者見到寒林的附近像也有一個人在月光下散步,他走上前去一看,他立即五體投地的跪下來問道:
  
  『你是不是佛陀?我看到你的相好與眾不同!』
  
  『是的,佛陀就是我。你像是從遠道而來的吧?你叫甚麼名字?』佛陀明知而故意問道。
  
  『我是從北方舍衛城而來的,我的名字叫做須達多,因為我略有資產,歡喜救濟貧窮孤獨的人,常給他們的衣食物品,所以國中的人,又喊我給孤獨!』
  
  須達長者在說話的時候,他又望望佛陀,佛陀那完美的人格與風度,真出乎他的想像之外,佛陀的身後,像放射著耀眼的金光。
  
  佛陀就站在寒林裏向須達長者說法,明月照在空中,樹蔭散在地上,須達長者受了很深的感觸,他指著佛陀的弟子們問:
  
  『他們都已經睡覺了?』
  
  佛陀回答道:
  
  『他們每天學道、研究、說法、利人,都很辛苦疲倦,而且,他們的心,沒有愛執,沒有煩悶,把心調伏到寂靜的時候,是很容易安眠的。
  
  『給孤獨!你今天的旅途,一定也很辛苦了,來到我這個地方,都是你有著純潔清淨的信仰,有著歡欣踴躍樂聞正法的決心,我今夜很高興為你說法:
  
  『你從過去久遠劫以來,積聚種種的善行,有著堅固的信念,一聞到我的名字就很歡喜,真是堪受正法的大器。
  
  『你富有無數的財寶,樂於惠施救濟貧窮的人;你能善用金錢,而不為金錢使役,實在是難能可貴的德行。不過,你過去的布施,只是祈求的人天福報。人天福報,一樣不是安穩寂靜解脫的勝境,若是有「我」的這種樂,那也是不久常的。比錢財更進一步的布施,是至心施、精進施、時施、寂靜施、無畏施,才是莊嚴我們德行的法門,才是步上自由光明解脫的大道。』
  
  佛陀在向須達長者說法時,很多弟子也起身圍繞在身旁注視傾聽,這時,大地是靜靜的,四野沒有一點聲響,唯有佛陀的法音迴蕩在空中。
  
  不過,須達長者還有一個問題懷疑在心中,他問佛陀道:
  
  『慈悲的佛陀!我今日聆聽你的指示,像是開啟我的慧眼,對於布施,我又有更進一層的瞭解。我過去只求短暫的人天福報,這種迷妄的黑雲,好像今天給一陣秋天的厲風吹刮得無影無蹤。可是,我們往日都是崇奉自在天神的,說世間上的一切,都是自在天神所造作的,天福即使是短暫的,不究竟的,那麼,自在天又怎能來控制世間呢?拜望慈悲的佛陀,再多多的為我開示!』
  
  『給孤獨!說世間上的一切,是自在天神所造作,這是愚癡的邪說!如果真是有自在天神能創造世間上一切的話,那麼,世間上為甚麼到處遍滿了罪惡呢?到處都表演著災害呢?如果真要說有神創造世間,則更不應有六道輪轉的生死。生就不應該有滅,成就不應該有壞。
  
  『假若,自在天神能造一切的話,則人都可以住在家中不要工作,等候自在天神造給人們的飲食。人們受苦惱的時候,則不應該怨天,因為自在天可以左右一切的。可是事實上不然,人們被苦惱逼迫的時候,一樣的要怨天。自在天既能創造一切,左右一切,為甚麼要人怨恨他呢?人們為甚麼不用自力工作就不能維持衣食之需呢?而且,世間上很多的人都信奉著很多的神,沒有信奉自在天,自在天的萬能神力又到那兒去了呢?
  
  『再說自在天假若真是自在天的話,就不應該有所作。因為有所作業,就有疲勞,有疲勞則不能名為自在。若說自在天是無心而作,則與嬰兒的所為有甚麼分別?若說自在天是有心而作,有心於事,即不能名為自在。
  
  『給孤獨!苦樂都是眾生自己業力的感召,自有其因果的關係,諸法都是因緣所生,絕非是自在天所作!』
  
  須達長者聽後,歡喜踴躍的說道:
  
  『佛陀!我現在恍然覺悟到昔日全非,我沒有像此刻心中這樣高興過。我願意和首羅一樣,從此誓願世世生生皈依佛陀,並且懇請佛陀到我的國家憍薩彌羅國舍衛城去說法。到了那裏,一切衣服、飲食、臥具、湯藥等等生活上的所需,我的經濟力量一定可以供養。』
  
  『舍衛城是在北方,我也老早想到北方去的,可是我的弟子們的人數很多,沒有廣闊的精舍不容易安住下來。』佛陀深思似的,又若無其事似的說。
  
  『佛陀!我的國家土地很豐,人情很厚,舍衛城離開佛陀的祖國迦毘羅城也不遠,我國的國王波斯匿王是師子族的後裔,以仁愛治國,善護眾生,他和佛陀的父王同樣獲得遠近臣民的敬仰。
  
  『佛陀!我就想在我國家的首都所在地,建立一所至少和竹林精舍一樣的精舍,希望佛陀憐愍我國下愚的眾生,帶領比丘們一同光臨!』
  
  佛陀知道須達長者發了殊勝的心,很歡喜的讚歎布施的功德道:
  
  『給孤獨!你現在發心行大布施,不存貪慾的執著,不但可以做人間的模範,而且有這樣的存心也才能與真理相合。
  
  『你生平樂善好施,因為你知道無常的火燃燒著你財寶的倉庫。儲蓄錢財,絕對不是持寶,把錢財用作救人利世,才是真正的儲寶。布施雖是為人,實在也是為自己。做人不要過份的貪圖金錢,要過合理的經濟生活,那慈悲恭敬的心念才會自然湧起;嫉妒和我慢的邪執才自會消除,這就是布施的力,這就是解脫的因。
  
  『你發心回國建立精舍,這不是金錢布施,這是法寶布施。有人布施的目的,是為希求五欲的快樂,或是為好的名聞,或是為免除自己的貧賤,而你是懷了能讓眾生得到法樂和解脫而布施精舍,你已沒有愚癡愛執的心,你很有遠大的眼光,你就回國趕快動工吧,佛陀一定如你的願望,等精舍完成時,就會前去。』
  
  須達長者領受佛陀的教導,生大歡喜,即刻禮佛而退,準備即日返國。
  
  一天,須達長者返抵到憍薩彌羅國的舍衛城,在國中到處探訪適合供養佛陀建立精舍的聖地,他在探訪很多的地方之中,唯有國王波斯匿王的祇陀太子所擁有的一座園林,山明水秀,林茂花香,是一個最佳的地方。他知道這座園林是深為太子愛惜,大概是怎樣請求他出賣也是沒有辦法,可是他不以為是太子的沒有辦法而就斷念。他終於晉謁祇陀太子,向他提出要求道:
  
  『太子!我想你一定已知道我們印度出了一位偉大的佛陀,他實在是人類的救主,是真理的明燈。為要讓我國人民能承受他的法益,永離生死苦惱,赴上清淨快樂的領域,我想迎請他前來我們的國家,我要建立一座甘露的寶殿,以便給佛陀和他的弟子們安住。
  
  『可是在我們的國中,我尋來訪去,很難找到一個理想的地方。我唯有覺得太子的那座園林,是最適宜建立精舍供養佛陀,為我國人民的利益著想,希望太子能把這座園林出賣給我,讓佛光早日照到我們的國家來!』
  
  憍薩彌羅國波斯匿王的祇陀太子,聽給孤獨長者要買花園的一席話,對於佛陀的為人還未完全瞭解,感到很是為難,如果承認給孤獨的請求,那有一個做太子的把心愛的花園賣給別人?如果不承認他,他是憍薩彌羅國一個有名的長者,豈不是要使他對自己生起反感?祇陀太子這麼想了一會,終於決定隨便說一個很大的數目,讓他斷念。因此太子說道:
  
  『給孤獨長者!你也知道我最心愛的就是這座園林,你現在說要請佛陀蒞臨我國說法,用金錢向我買園林建立精舍,那除非你能用黃金鋪滿我的園林,我才將這座園林過戶給你。』
  
  用黃金鋪地來購買園林,祇陀太子的話並不能嚇住給孤獨長者,他回到家中,即令家人開下倉庫,用車裝載黃金去鋪園林之地。這樣的至誠,終於使祇陀太子感動,他向給孤獨長者說道:
  
  『長者,我的園林的土地是賣給你了,但我園中的樹木沒有承認賣給你,請你允許我也布施給佛陀好嗎?』
  
  給孤獨長者聽到太子如此一說,知道他已悔悟,心下自是萬分歡喜。他即日又束裝就道,趕往摩竭陀國竹林精舍而來,他請求佛陀選派一位弟子到舍衛城去,以便設計精舍修建式樣及督促工程的進行。
  
  最後,給孤獨長者又把向祇陀太子購買園林的經過情形報告佛陀,佛陀慈和的微笑著說道:
  
  『發心的功德是不可思議的,精舍就定名為「祇樹給孤獨園」吧!我叫舍利弗前去計劃工程,你回去的時候可以和他同行,你一切都依照他的指示進行工作。』
  
  在舍利弗尊者的指導和給孤獨長者的支援之下,祇園精舍很快就完成了。這所精舍的堂皇莊嚴,勝過竹林精舍,住房寢室計有數百幢,此外禮堂、講堂、集會堂、休養室、盥洗室、誦讀室、儲藏室、運動場、總會所等,無不齊備,比之憍薩彌羅國的王宮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給孤獨長者擁護佛陀的至誠,在睡覺的時候都做著為佛陀工作的夢,他什麼都願意供養佛陀,甚至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雖然佛陀的法駕還沒有來到祇園,國中的民眾,對於給孤獨為供養佛陀的喜捨,都已生起敬仰。其中唯有一些外道不喜歡,嫉妒著佛法的流傳,他們集會商量以後,想要和佛教開一次辯論會,以便辯倒佛教讓給孤獨長者醒悟過來。
  
  給孤獨把外道們的意思先告訴舍利弗,舍利弗非常高興,他以為這正是宣揚佛陀言教的機會。
  
  約定時間、地點,佛教和外道辯論的一天終於到來。外道的發言辯論人成百上千的高高坐在臺上,佛教的辯論發言人只有舍利弗一位尊者。
  
  說起舍利弗尊者這個人來,他是佛陀座下智慧第一的弟子,世俗上的一切學術書籍他閱讀得最多,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有名的學者,有名的辯論家。受著優良的血統遺傳,舍利弗早成為五印有名的論客,他精通一切外道的典籍和儀規。當初,他本來就是一個外道的領袖,後來他向真理屈服才皈依在正覺的佛陀座下,而且,他現在已經證得聖果,他是一位開悟過的阿羅漢。
  
  以舍利弗來作對外道的主辯人,那是最適當沒有的。
  
  外道終於在雄辯家的舍利弗前服輸,這些外道,也是能夠接受真理的人,他們都請舍利弗作引導,皈投到佛陀的座下。  
  給孤獨長者很歡喜,他感到自己的鼻子高了起來。
  佛陀受給孤獨的迎請,帶領弟子暫時離開王舍城竹林精舍向北方的祇園精舍而來,佛陀知道機緣成熟,沿途都施以教化。
  
  佛陀到達舍衛城祇樹給孤獨園的時候,人人都很歡喜,佛陀受他們全城人民盛大的熱烈的歡迎。佛陀在北方從此也有了佛化的根據地。

 

第廿八章 波斯匿王的皈依

 

 佛陀被給孤獨長者迎接到祇園精舍,這裏的環境和風景優美得好比人間天上。園中有的是奇花異木,精舍建築得又富麗堂皇。禽鳥婉轉的鳴叫,流泉潺潺的有聲,佛陀和弟子們就在這裏安住下來。
  
  憍薩彌羅國的大王是波斯匿王,知道他的太子祇陀將首都舍衛城的花園賣給須達長者,須達長者又建築精舍供養佛陀。「佛陀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怎麼能感動人民對他這樣崇敬與信仰?」波斯匿王心中生起很大的疑惑。
  
  有一天,波斯匿王終於帶領百官大臣,駕臨祇園精舍來拜訪佛陀。
  
  波斯匿王拜見佛陀的時候說道:
  
  『聽說你是一位大覺大悟的佛陀,這是不會錯的。不過我真不懂,很多的修道者,他們在深山叢林之中長住數十寒暑,直到衰老之年,尚且不能覺悟,你的年齡這麼輕,也不過三十多歲吧,怎麼能就能證得正覺呢?而且你更不是婆羅門。』
  
  佛陀慈悲而又有力的回答道:
  
  『大王!很多人都經常蔑視年輕的人,這是一個很不好的現象。世間上有四事不能輕視:一是年幼的王子,二是初生的小龍,三是星星之火,四是年輕的僧侶。因為王子雖幼,他將來長大時可以做統治國家的主人;小龍雖小,但他很快的就可以成為大龍,而且大龍也隱身在小龍之中;星星之火雖小,但可以燎原,森林、城市,不都是星星之火能燃燒的嗎?僧侶,只要心能清淨,守護道業,抱有救度眾生的弘願與精神,是不分貴賤,不論老幼,是誰都能得到無上的正覺。對著覺悟的人,對著究竟的真理之前,或輕視或惡口,獲罪是很重,這要懺悔才能滅除這深重之罪。』
  
  過去從沒有敢對波斯匿王直言的人,他是一位個性很強很有固執習慣的大王,聽佛陀這麼一說,他的心好像受了很強的震動,在有特殊精神力的佛陀之前,終於壓倒貢高我慢的波斯匿王。
  
  『佛陀!我什麼都不懂,請你指教我一些道理!』波斯匿王慚愧似的又抱歉似的囁嚅著說。
  
  除了真理以外,不恐懼其他威力的佛陀,用靜靜的威嚴攝服波斯匿王。佛陀沉默一會,向波斯匿王說道:
  
  『大王!你是一個國王,你應該愛民如你的愛子一樣,不要以為做國王是來壓制人民,生命是平等的,沒有什麼再比生命可尊可貴。要嚴厲的克制自己的惡念,要以寬大對待別人。最要緊的是不要把自己的幸福建築在他人的痛苦上。要幫助苦難的人,要安慰煩惱的人,要救濟有病的人。特別是站在王者的地位,不能聽信阿諛的言詞,要知道王者是來為人民謀取幸福,而不是要人民都來為王者服務。
  
  『做王的人,要知道愛是苦,要緊的是能離開情慾;終日沉迷在情慾的旋渦中,只有沉淪而不能獲救。樹林被火燒的時候,飛鳥也不會聚集起來做巢,可是一般人生活在情慾的火燄中並不知脫離。再賢能的人,當情慾燃燒起來的時候,也不能夠用冷靜的頭腦判斷事理,不能夠思考一國的利害。那個時候自己的生命尚無把握,那裏會再想到別人可貴的生命!
  
  『悟入真理的正道必定要修學正見、正定、正語、正行、正命、正精進、正思惟。世間上有兩條道路:一條是從光明走向黑暗,一條是從黑暗步上光明。短見的人是從光明到黑暗,賢能的人從黑暗到光明。唯有智者才能進入燦爛光明的世界,救自己的生命,也才能救別人的生命。人生是無常的,苦惱是應當知道,幸福不到外面去求,把心安住於寂靜的涅槃之中,不受外境誘惑和轉移,那才是自主的生活,才是真理的世界!』
  
  佛陀的法語,像陽光似的破除波斯匿王愚暗的心,他從此就對佛陀生起了恭敬純真的信仰。
  
  波斯匿王很歡喜而又信服的向佛陀說道:
  
  『您真是一位偉大的佛陀,我聽了您的教示,像在黑暗的旅途上獲見到光明,我心中的歡喜實非用言語能夠形容。我對佛陀感到萬分的抱歉,我前來拜訪佛陀求教實在太遲了。我現在才知道佛陀光臨到我的這個小國來是我這個小國無上的光榮。佛陀!您好像是一道吉祥的慈光,我們在您的慈光照耀之下,才能獲得安寧。
  
  『我現在拜見到您的聖顏,聆聽到您的法語,深深感嘆我過去狂妄愚癡,我給您一說,像是從夢中醒來。在人間為一國的國王,最多的是怨憎煩悶,現在有佛陀來到我們小國教化,相信我和我的國民一定會獲得永久的平安。』
  
  佛陀聽了波斯匿王從內心中發出至誠的讚語,知道他已生起篤實樂法的心。佛陀又知道波斯匿王是一個有財欲與色欲執著的人,為了匡正他以後的行為,這正是機緣成熟的時候,佛陀溫和的又向波斯匿王忠告道:
  
  『大王!這個世間上的現象界,都是苦空無常;這個人生是生老病死。不論是貴為王者,貧如乞丐,苦空無常的現象,生老病死的痛苦,是誰也不能免除。當人壽命終結的時候,形體與靈識分開,再好的如恩愛的夫妻,患難的知友,在死後的世界裏也不能作伴。唯有善惡的行業,如影隨形,盡未來際都在跟著我們。
  
  『世間上一切的人,都只為眼前的快樂打算,都追求眼前財色欲望的滿足,對於他死後的歸宿從不仔細思量。做人,在天晴的時候,要買雨傘,為的是防備雨天;在肚飽的時候,知道儲糧,為的是防著饑餓的到來。可是人在生的時候,為甚麼不為死後的歸宿想想呢?這豈不是太沒有遠大的眼光了嗎?終日給財色的欲望囚繫,而財色就是痛苦的源流,一切的智慧都會因此而被遮蔽。
  
  『做人要深深了知人生年華的短暫,生命的無常,身心念念都在生滅變易。因此要趕快把握人生,不要使身心陷在財色的深淵中,不要生驕慢的心,不要過放逸的生活,把心要棲息在高勝的境界,願身心停留在清涼的天地,對別人要施仁愛,來世才可以增長他人對自己的歡喜,美名才能留傳後代。
  
  『平素沒有善的行為,後世絕不能獲得幸福,現在的幸與不幸,都是過去業力的感召。為著未來的幸福,就應當不要忘記今生努力修善,自己所造善惡業的因,受善惡果報的除去自己以外沒有別人。
  
  『大王!我再告訴你,你不要以為修善學道就非要出家不可,修學真正的大道,出家與在家都沒有分別。有的深山之中學道而墮落,有的在家庭裏面修行而獲福。修行學道是不分甚麼人的,做王的人,一樣的可以修行。』
  
  佛陀的法語,每一句都使波斯匿王聽了非常懇切的信服。從此,波斯匿王做了佛陀忠誠的護法,皈依佛陀做了得力的弟子。

 

第廿九章 歸城施法語

 

佛陀和弟子們所住的舍衛城祇園精舍,和佛陀的祖國迦毘羅城相距不遠,因此迦毘羅城中人民,都紛紛的傳說佛陀不久就要回國來了。淨飯大王耳聞這些風聲,他並不敢妄想和佛陀相逢,不過他也曾想派遣使者前去迎接,但又恐怕遭受佛陀的拒絕。經驗告訴淨飯大王,佛陀雖然是他的太子,但佛陀有佛陀的思想,佛陀有佛陀的責任,他知道佛陀這個人不是聽人話的人。要回來的時候他自然回來,否則,千請萬請,也沒有用。淨飯大王越是思念越是能忍耐,這反而助長他的修養。
  
  有一天,波斯匿王派遣一位使臣,持有一封他的書信送呈淨飯大王,淨飯大王看了波斯匿王的信後,知道太子的確是一位大覺大悟的佛陀,這又增加他的見面之想,特別是波斯匿王信中說佛陀不久要回故鄉的話,勾引起淨飯大王的不安,他焦急的懷念,這時已到不能忍耐的時候了。
  
  正在這時,淨飯大王得力的寵臣優陀夷前來晉謁,他見到淨飯大王心中像有甚麼掛慮的事情,即刻就很恭敬的問道:
  
  『大王!你心中有甚麼憂慮的事嗎?』
  
  『沒有甚麼憂慮的事,我心中反而很高興。不過,稍為有點困難。』
  
  『是甚麼困難呢?』
  
  『今天,波斯匿王派遣使臣送來他的書信,他說悉達多最近就會回來。』
  
  『有這樣的事嗎?這是很可以恭喜恭喜的,但不知又有甚麼困難呢?』
  
  「我很想派一位大臣前去迎接,以便他早日能夠歸來,不過,問題難就難在這裏,如果我派的這位大臣是一個容易受感動的人,他奉我的使命前去,我怕他非但不能很快的請回悉達多,說不定反而給悉達多感動也去出家而不回來了。』
  
  『大王!假若你是為這個問題掛心的話,那麼,請求大王放心,我願接受大王的派遣,前去舍衛城迎接悉達多。』
  
  『你也是靠不住的,難道你不知道他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嗎?過去憍陳如等五人不就是給他感動得一去不回來的嗎?』
  
  『大王!憍陳如等五人不要去說,我是有自信的人,當初悉達多要出家,是我曾奉過大王之命而加以勸阻過的,他現在反而能把我勸說出家,那除非天地倒轉過來才有可能。』
  
  『那你就速去速回吧!』淨飯大王非常歡喜。
  
  優陀夷正要走的時候,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對淨飯大王說道:
  
  『你看!悉達多的座下又要多一個出家的沙門了。』
  
  說話的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和聽話的淨飯大王都笑起來了。
  
  優陀夷帶了淨飯大王的書信,很快的在舍衛城謁見佛陀。優陀夷見到佛陀,心中一驚,因為他和佛陀分別已十五、六年的歲月,現在看到佛陀的相貌完全改變,穿著的衣服雖然比過去簡單,但佛陀的相好比過去更圓滿、更慈悲、更莊嚴。而且他以為佛陀已沒有過去那樣神經過敏。佛陀好像增加了不可侵犯的威嚴。優陀夷就向佛陀行了當時印度最恭敬的禮貌。
  
  佛陀靜靜的看完父王的書信,便向優陀夷說道:
  
  『父王很健康嗎?』
  
  『是的,回稟佛陀,大王很健康,不過他希望能早一日見到佛陀。』優陀夷很恭敬的回答。
  
  『謝謝父王的關心,我也想不久要回去看看,不久我就要回去的。你遠途而來,大概很辛苦了吧?那你可以去休息一會吧!』
  
  佛陀說後親自帶領優陀夷在祇園精舍中各處參觀一次,優陀夷看到佛陀的弟子,他們共住的生活都很有條不紊,思想是統一的,利益是均衡的,法制是平等的,言語是和善的,心意是共悅的,優陀夷看後非常的羨慕,他心下想,能夠在佛陀的座下受教,是多麼的幸福。佛陀此時知道優陀夷的心,有意似的問道:
  
  『你歡喜過這樣的生活嗎?』
  
  『很歡喜!』優陀夷回答。
  
  『出家作沙門好嗎?』
  
  『佛陀假若許可,我是很歡喜皈投到佛陀的座下作沙門。』優陀夷這麼回答,他一時竟忘記承允淨飯大王的諾言。
  
  做佛陀的弟子,本不一定要出家,在家也是一樣的可以學佛。佛陀不勉強勸人出家,但佛陀卻希望人人都遵奉他所指示的真理去實踐。現在佛陀叫優陀夷出家,並非有意和他為難,而是希望他真正的能夠得度。
  
  佛陀見到優陀夷允諾以後,隨即喊來一位弟子,告訴那位弟子關於優陀夷要出家的事,並吩咐他照出家的儀式為優陀夷剃度。
  
  優陀夷恍惚在夢中似的,任佛陀那個弟子為他剃除鬚髮和穿著袈裟,等到優陀夷完全成為一個沙門的樣子才帶他來拜見佛陀。佛陀向他笑笑,並稱讚他很像沙門,優陀夷想想不覺也笑起來。他想到現在終於做了佛陀的俘虜,但怎麼樣能歸去回覆淨飯大王呢?
  
  優陀夷的出家,做佛陀的弟子,他雖然感到很榮幸,很得意,但心裏總是不安靜,他最後奉佛陀的慈命,先歸城去稟覆淨飯大王,他的心才放下來。
  
  淨飯大王見到穿著袈裟的優陀夷就笑著說道:
  
  『對啦!我猜得不錯,優陀夷!你也是靠不住的。他問你些什麼呢?』
  
  『大王!現在的佛陀,超乎陛下和我的想像,只要不是傻瓜,不是狂人,一定會受他的感動而都皈投到他的座下。佛陀說,他在七日之內就會回來,請大王不要多心,將來迦毘羅城中的沙門一定要多起來了。』
  
  淨飯大王聽到優陀夷回答佛陀六、七天之內就要回來,心中喜不自勝,對於迦毘羅城中將來一定會有更多的沙門,淨飯大王此刻實無心去關懷。自從知道佛陀一定要回來的日子以後,無論迦毘羅城中發生什麼重大的問題,淨飯大王也不去關心,他只是時時刻刻的在盼望佛陀的歸來。優陀夷見到如此情形,不覺感動得流出眼淚。
  
  很多的人說過,再偉大的人物,在故鄉是沒有人歡迎,佛陀的歸國,正是和這句話相反。從外表上看,佛陀離開祖國十五、六年才歸來,假若是換上另一個人的話,這正是所謂衣錦榮歸的時候,可是,佛陀穿著綾羅的衣錦出去,倒是穿著樸實的袈裟歸來。不過,我們不要忘記,這是表面的,真正的佛陀是出離煩惱的家,捨去太子的位,戰勝一切的苦,遂了歷劫以來的本願,到達正覺世界而才歸來的一位一切智者。
  
  現在佛陀並非是一個人獨自的歸來,他是帶領著很多的弟子,他們的穿著雖不美觀,但儀規的整肅,動止的安祥,使見到的人不知不覺的流下眼淚,並且合掌作禮。
  
  佛陀進入祖國的國界,並沒有急忙的趕回宮殿,他帶領弟子進入迦毘羅城外的尼拘陀樹林,先停在那兒休息一會以後,再帶領弟子進入迦毘羅城中托缽乞食。國中的人,見到很多乞食的沙門,師父就是昔日的太子悉達多,大家都很驚奇,有的前來致最恭敬的頂禮,有的奉送最美好的供養。佛陀是不分貧富貴賤,在每一家門前,都站立一會。想供養的人以及不想供養的人,想求教的人以及不想求教的人,佛陀都很歡喜微笑的向他們招呼。那莊嚴的步伐,那慈悲的儀表,實在太令人感動!即使對佛陀離國出家的行為有所誤解而不信仰的人,見到佛陀也都生起恭敬佩服之心。佛陀的風度,就這樣很快的被傳聞開去,傳聞到淨飯大王的耳中,淨飯大王驚奇太子的歸來怎麼不先來向他問安,他趕快帶領百官大臣前來迎接。
  
  在路上,佛陀和淨飯大王兩個行列相逢,一邊是淨飯大王的行列,極其尊貴華美;一邊是佛陀的行列,雖然整齊靜肅,但不奢華美觀。
  
  兩邊行列相逢的時候,淨飯大王慌忙的下車,很歡喜的來見佛陀,淨飯大王想用手來擁抱他的太子,他也以為太子一定會投進他的懷抱,但昔日的太子今日的佛陀威嚴不動如山,淨飯大王感到非常失望,因此說道:
  
  『悉達多!您是我的太子,但現在究竟怎樣稱呼您,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瞭解,您回國後,為什麼不趕快的回宮呢?您為什麼要使我焦急的在等待?您帶領很多的人,到宮中來吃飯,您也知道,這是不會成問題,可是,您好似故意和我為難,領著這麼多的人在大街小巷乞食,您說,這種生活,怎不失去我種族的光榮?怎不增加我種族的恥辱?』
  
  佛陀的慈容,靜得如止水一般,很溫和恭敬的說道:
  
  『父王!我已不是昔日的悉達多,請你不要再呼我的名字,你照我們先祖的規矩稱呼我好了。』
  
  『不要喊您悉達多,照先祖的規矩是怎麼稱呼呢?您的先祖總沒有在大街小巷乞食呀!』淨飯大王還沒有懂得佛陀的意思。
  
  『我說的先祖是我們出家的先祖,不是在家時的先祖,我的先祖是過去的諸佛,我現在是證得佛果的人,你喊我佛陀好了。』
  
  『您現在是證果的佛陀,您也不准我再喊您的名字,您離開我一別就是十多年,我對你的懷念,我為您的煩心,千萬張口這時候都是訴說不能窮盡。你和我分別得這麼長久,相見的時候一點感情都沒有,使我怎不悲傷?如同有人口中早就乾渴,忽然遠遠看見路邊有一清涼的泉水,及至奔馳到那兒要飲的時候,那個泉水忽然枯乾,怎不叫人失望呢?
  
  『現在我也不必向您敘述那麼多,您雖已遂了久遠的願望,具足一切的德慧,總之,您是我的太子,您應該繼承我的王位,統領全國的人民!』
  
  佛陀知道淨飯大王還存有父子的愛情,即刻向父王說道:
  
  『父王!你對我這麼深深的垂愛,只有增加你的憂悲。我現在的一切不是我一人的,我是一切眾生的。我現在是繼承過去諸佛的法統,請父王還要多多瞭解。
  
  『父王生養我,我是父王的太子,我應該酬謝父王養育的恩德,但這並不一定要奉送世間上那些無常的財寶,或是那不實的愛情。說實話,人天稀有的寶貝,乃是勝妙的甘露之法,我將以此報答父王。
  
  『人在世間上為生活努力,都是造六道輪迴的因,六道輪迴的結果離不開苦,苦的根本就是愛與欲所致。
  
  『把私我的愛欲去除,清除身口意三業,積聚十善的行為,修養善的德性,晝夜沒有間斷,不給六塵境界轉動自己的心,不給無明妄想所迷惑,如能這樣,一定能得到未來的大利益,而步上自由解脫之大道。
  
  『自由解脫的境地是無我的境地,無我的境地一定要遠離三界的慾念。三界好似焚燒著的火宅,好似無底的大海,沒有什麼快樂可言。眾生出沒在三界六道之內,好比月亮迴轉在太陽的周圍,永無息期。天上的愉快,人間的歡樂,絕對不是常住的,真正涅槃的境界,才是第一究竟的快樂。』
  
  佛陀的法音,淨飯大王聽得也很感微妙,心靈的深處,像有一股不可阻止的力量生起,對面的佛陀,身上像放出萬道耀眼的金光,淨飯大王忽然心生歡喜,一掃愛執之念,從此再不向佛陀提起王位的問題,他即刻說道:
  
  『我知道您現在是大覺大悟的佛陀,我已非常感到榮幸,您旅途太辛苦了,趕快跟我回宮休息吧!』
  
  佛陀和淨飯大王邊走邊談著,比丘們整齊的隊伍,淨飯大王隨駕的車馬,都跟隨在身後。一邊是冠蓋雲集,一邊是光頭緇衣,這真是世界上少見的行列。
  
  佛陀和淨飯大王一別就是十幾年,佛陀不是不高興和父王相逢,而是佛陀知道自己的責任,自己所要作的,在父王的面前,實在不容許有兒女情長的樣子。
  
  年老的淨飯大王,當然很感到佛陀對他的感情不足,但佛陀的歸來,終究是自己的太子成了佛陀,這衷心的歡喜,那也是不能掩蔽的。
  
  佛陀和淨飯大王進入宮殿時,音樂齊鳴,百官迎接,大家在熱鬧興奮之餘,都回憶起過去佛陀在宮中做太子時的情景,大家更想到等一會佛陀和耶輸陀羅相逢時,不知又是什麼情形?
  
  此刻,耶輸陀羅妃沒有出來和佛陀相見,但她的心中,自從知道佛陀歸來以後,像一塘池水,投進一塊大的石頭,掀起巨大的浪花,一刻也不能安靜。她猜想佛陀現在不知變到什麼樣子,假使見面時,應該要用怎樣的態度對他才好。耶輸陀羅妃心想佛陀的歸來,應該先來和她見面才對,因為這樣才能安慰她這十數年來的寂寞苦情。但佛陀停留在宮殿中,好像忘記有耶輸陀羅的存在。耶輸陀羅在內宮裏,真是百感交集,時而氣憤,時而又覺得相逢的驕傲。她想到佛陀和她相逢時,一定會對她講些親蜜的話,但她又想到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佛陀是成就正覺的聖者,他要愛一切眾生,怎麼能還會獨自的愛她呢?她只要能夠遠遠的見一面也就很好了。
  
  耶輸陀羅在宮內,站起來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來,她終於扶在柱子上放聲大哭,正在這時,愛子羅侯羅進來說道:
  
  『媽媽!爸爸回來了,祖母叫我來請你出來。』
  
  還沒有太懂事的羅侯羅,扶著他母親的手,把她接出來。
  
  佛陀正在向養母摩訶波闍波提夫人道謝過去養育之恩,以及向王弟難陀點頭招呼時,耶輸陀羅和羅侯羅牽著手走來。
  
  離開佛陀十五、六年來,耶輸陀羅這是第一次見到佛陀。這十五、六年來,像夢似的,像煙似的,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過去了。
  
  這一場夢,在耶輸陀羅是傷心的,是以眼淚打發過去的,現在她和佛陀相逢,才像是從夢中醒過來。正當這相逢的時候,每個人都很緊張的注意著佛陀和耶輸陀羅。
  
  莊嚴的佛陀,靜靜的在那初逢的一瞬之間,是同情,是憐愍,是慈悲的看看耶輸陀羅。多情美貌的耶輸陀羅、是愛、是恨、是千變萬化的情緒交織在心中。淨飯大王很快的說道:
  
  『你們終於今天相逢了,我心中自是非常的高興,一位是成就正覺的佛陀,一位是貞節的美妃。佛陀是經過千辛萬苦而才證得正覺,美妃在宮中每聽到佛陀的一食一衣,他也甘願這麼學習佛陀生活,總算我們王族的光榮,出了這些不平凡的人。』
  
  這時耶輸陀羅抬頭看一看佛陀,佛陀是那麼靜靜的威嚴不動,她這才好像把一塊很重的石頭放下,心中才稍為感到平靜,但她緊緊握著羅侯羅的手,卻仍然是在顫抖著。正當佛陀要向她說話的時候,耶輸陀羅心想跪下去才好。
  
  佛陀很慢很慢的對跪在地上的耶輸陀羅說道:
  
  『給你辛苦了,雖然我對你是抱歉的,但我對得起一切眾生及我自己,請你為我歡喜,我現在已達到歷劫以來的本願。』佛陀說後,又再看看羅侯羅,很慈和的說道:
  
  『真快!已經長這麼高了。』
  
  佛陀像是沒有情感,但又像是有太多的情感。佛陀的語言,佛陀的態度,看的人,聽的人,都很受感動,大家都想要痛哭一場才痛快。
  
  年老的淨飯大王又插口對佛陀說道:
  
  『請您此刻對大家說一點道理吧!』
  
  佛陀又再看看大家,然後說道:
  
  『人生是無常的,人甚麼時候死是沒有一定的,人間沒有比老病死更可怖畏的東西,當初我想到這個問題,就無法應付,就不能安定生活,所以我毅然的出家了。
  
  『我的出家,給你們很多的迷惑與困惱,世間上是沒有不死的人,我要去求得不死的方法,所以才去出家,去追求一個永恒的生命。你們知道我的志願,見到我的出家,應該歡喜才對。我現在已不再恐怖死亡,永恒的生命我終於證得。我現在是無上的平和,我已脫離一切痛苦。我知道一切歡喜原來充滿了世界,但你們是不懂的,你們仍然陷在老病死苦的深淵之中。你們和我,好像住在兩個世界裏一樣。
  
  『我穿的是你們看都不願看一眼的衣服,我吃的是你們見了就要噁心的飲食,我睡的地方,可能在你們認為金枝玉葉的身體不值一到的地方,但你們應該靜靜的想一想,你們的的確確是沒有我快樂。
  
  『過去,我住在宮中的時候,過著豪華的生活,父王對我的慈愛,你們對我的尊敬和服從,但我心中仍然是苦悶,仍然是煩惱,生活和日子仍然很不安。我想起那時,我現在好像住在另一個世間上,這是超乎你們想像之外的一個世間。
  
  『我明白的告訴你們,我現在是把生活安住在涅槃的裏面,而你們卻還是生活在無常、迷惑、苦惱之中。假若你們要進入清淨自由解脫的涅槃,唯有修學八正道。八正道是: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這就是走向正道之路...。』
  
  佛陀說法時,大家都全神注意傾聽,佛陀的歸城,以無價的真理之寶,贈送給大家,大家除了歡喜信受之外,每一個人此刻都感到佛陀降生在迦毘羅衛國是他們無比的光榮。

 

第三十章 諸王子出家得度

 

佛陀在故鄉迦毘羅衛國,隨緣方便的說幾次佛法,這些菩提種子,逐漸的在人內心中發芽,跟隨淨飯大王左右的人,以及釋迦族中佛陀的王弟等,都想披剃出家。淨飯大王的心中,是歡喜抑是悲哀,自己也不知道。他也想信仰佛陀,他知道他是不能反對佛陀的。
  
  淨飯大王是師子頰王的長子,他共有三位王弟,每位王弟並各生二位王子,自從佛陀歸城以後,白飯王的王子提婆達多和阿難,甘露飯王的王子阿那律,斛飯王的王子跋提和婆娑等,首先生起要跟隨佛陀出家的信念,尤其阿那律王子,聽佛陀的教示以後,敬佩得五體投地,他把自己心中的感想,告訴給跋提王子,跋提王子的心中是和他發出共鳴的,其餘諸王子都很贊成,佛陀熱烈的情緒和信心更加提高。最後他們共同決定:一起出家做沙門去!
  
  他們約定先瞞著宮裏的人,私自走到理髮師優波離的地方來,想不給旁人知道就把頭髮剃去,跋提王子是最愛護優波離的,優波離也最敬重跋提,當跋提王子剃髮的時候,優波離的眼淚像雨點似的流著。阿那律看到時,非常不高興,就擺出王子的架子,責問優婆離道:
  
  『你看到我們剃髮出家應該歡喜才對,為甚麼要流淚呢?』
  
  優波離惶悚的回答道:
  
  『阿那律王子!請你原諒我的一時沒有禮貌,在你們諸位王子之前,居然大膽的流出我的眼淚,但這不是沒有緣故的。因為自從我幸運的做跋提王子的奴隸,負責替他理髮,他對我非常器重,想到他和諸位王子為聽信佛陀的教法而剃髮出家,他今天出家以後,一定雲遊四方,想到這裏,我就不覺流出眼淚,希望王子不要責怪才好。』
  
  『你不要這麼難過,我們會幫助你的生活。』
  
  阿那律好心的對優波離說後,轉臉對跋提等王子說道:
  
  『各位王兄王弟!優波離很小就服侍跋提王弟,我們今後去出家,自應先替他把生活安排一下。這兒有一張毛氈,請你們把身上的裝飾品完全除下來放在上面,我們出家用不著這些東西,我們就把這些東西贈送給優波離吧!』  
  阿那律說後,大家都很贊成,立即把上衣和裝飾品都除下來,換上沙門穿的僧衣,大家一看,都互相的笑起來,你說我像我說你像的大家都笑個不停。
  
  一陣說笑以後,他們向優波離告別,預備到尼拘陀樹林中去尋佛陀,這時候,他們才稍有一陣淒涼哀愁的感覺襲上心頭。
  
  優波離待諸王子走後,他仍然是悲哀的哭泣著,阿那律王子誤會他的意思,他並非為今後的生活憂心而流淚。
  
  他是想到有高貴身份的王子都能出家去作沙門,而自己一向是被人認為奴隸者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妄想出家。他怨嘆世間上的不平等,他怨嘆自己不幸的命運,因為如此,所以他在替跋提王子剃頭時才會流淚。
  
  優波離感傷的收拾著諸王子遺留下的珠寶裝飾,正在此時,他忽然見到門口立著一位莊嚴威儀的佛陀弟子,優波離不知不覺的向前捧著他的手道:
  
  『你是佛陀的大弟子舍利弗,你跟隨佛陀才回宮時我就知道你。我現在請問你,像我這首陀羅奴隸身份的人,不知可不可以做佛陀的弟子?』
  
  舍利弗回答道:
  
  『佛陀的教法,是究竟的自由平等慈悲,不論智慧的有無,不分職業的高低,只要聽從佛陀的教示,遵守清淨的戒律,是誰都能做佛陀的弟子,是誰都能證得無上的正覺。你叫甚麼名字?你跟我一起到佛陀那裏去,佛陀一定很歡喜的允許你出家,允許你作他的弟子。』
  
  優波離告訴舍利弗關於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的跟在舍利弗的身後,佛陀很歡喜的為他剃度,剃度完時,佛陀還又安慰他說道:
  
  『你很有善根,我知道你將來一定很善於宣揚我的正法。在你來此以前,跋提王子等來此要求剃度,我雖然已允許他們作我的弟子,但他們要經過七日的修行,等他們忘記王子的身份,知道是我的弟子時,我才允許他們剃度,他們也才會有禮貌和你見面。』
  
  經過七日,佛陀要介紹跋提王子等和優波離見面時,在眾多的師兄弟之中,他們意外的相逢到優波離,他們都很驚奇,都躊躇著不知如何對優波離招呼。
  
  佛陀威嚴的對他們說道:
  
  『你們躊躇甚麼呢?出家學道之法,首先就是降伏驕慢之心,我先許可優波離出家,你們應該向優波離頂禮才是!』
  
  跋提王子等聽佛陀說後,都很虛心的向優波離頂禮,他們都覺得出家的信心大大的增強。相反的,優波離倒反而感到拘束不安,佛陀對他說道:『你應該以兄長的身份對他們。』優波離感動得只是在佛陀的座前頂禮。
  
  佛法如百川流向大海,不分四姓階級,皆同一姓;不分貧富貴賤,皆是平等。四大五蘊假因緣和合的人生,本來就是空寂的,本來就沒有「我」這個東西,依照佛陀的聖法來想,實在沒有起敵對心和驕慢心的必要,因為大家合起來就是一體。
  
  跋提王子等出家剃度以後,佛陀想起未來迦毘羅衛國的前途,很是憂傷,因為當時迦毘羅衛國的國情,四面都是強大的敵國,一旦父王百年逝世以後,迦毘羅衛國的前途處處埋伏了危機。王弟難陀沉迷女色,庸碌無能;羅侯羅年幼,負擔不起未來國家的大任。滿懷慈悲的佛陀,思念故國的前程,和種族繁榮,社會安定,人民康樂的問題,雖然這是世間無常,人民的共業所感,但佛陀仍想要盡心挽救祖國的危機。佛陀挽救祖國危機唯一的辦法,就是未來國家的大權,既不能給沈迷女色庸碌無能的難陀繼承,又不能交給年幼羅侯羅擔當,那只有接引他二人先來出家。至於將來繼承王位的人,在平等得沒有親疏之分的佛陀,很想在朝庭上選拔一位有才能堪當此任的人,因為佛陀對政治的看法,是自由民主的,是公天下而不是家天下。
  
  先是當羅侯羅到尼拘陀樹林時,佛陀就命令舍利弗為羅侯羅剃度,當時佛陀的僧制中還沒有兒童出家的規則,佛陀指示用特別得度的方法,先讓羅侯羅做沙彌,受沙彌十戒,這安全是佛陀愛國愛民的大公無私的悲心。
  
  羅侯羅出家以後,佛陀有一天托缽到難陀的門前,佛陀問難陀日來忙些甚麼,難陀說道:
  
  『我和孫陀利姬結婚不久,她是我們迦毘羅衛國十六城中最漂亮的美人,我每日要忙著幫她化裝打扮,致使無暇前去探望佛陀。人生最快樂的事就是有美麗的妻子,我現在已經獲得,所以別的事情再引不起我的關心。孫陀利姬她除了要我終日陪著她以外,也不准我關心別的事情,我不能不聽她的話,她實在是我的心肝。佛陀今日大慈大悲的前來,不知要接受我的甚麼供養,請快些說吧,恐怕孫陀利姬等我要等得著急了。』
  
  難陀的自白,像是鐵鎚擊中佛陀的胸前,迦毘羅衛國未來的悲運,佛陀的心中像早就知道。他聽難陀說後,放下手中的鐵缽就轉身向尼拘陀樹林去了。
  
  難陀見佛陀放下鐵缽,趕快盛滿飯菜追趕佛陀,難陀因此也進入尼拘陀森林之中,佛陀見難陀來時,即刻問道:
  
  『難陀!我為照顧一切眾生,就不能不照顧你,照顧你就不能不為你永久的幸福著想,我現在問你,你跟隨我一同出家好不好?』
  
  難陀以為佛陀是開玩笑的說話,口中就含糊的應道:『願意!願意!』
  
  佛陀把舍利弗叫來,著他為難陀剃度。
  
  難陀一見佛陀這麼認真的做法,大驚失色,想到朝夕尋歡的孫陀利姬,他是無論如何不能出家,但佛陀威嚴的在他身旁,他又不敢拒絕舍利弗為他剃度。
  
  難陀剃度後,怎樣也不能安於修行,心煩意燥的醜態,佛陀看在眼中,佛陀知道以再多的理論是感動不了他,唯有用事實說明才可使他覺悟回頭。一天,佛陀帶領難陀到郊外散步,行行重行行,走到黑山的地方來,在茂林深處,忽然碰見一隻骯髒醜陋的母猴,佛陀即刻指著問難陀道:
  
  『難陀!你的妻女孫陀利姬和這一隻老母猴相比如何?』
  
  『佛陀!請不要開我的玩笑,』難陀不高興的回答道:『我的妻子,她有傾城的美貌,她有無雙的嬌容,對我有恩恩愛愛得難分難捨的情感,她好似天上的仙子,怎麼能同這老母猴相比?』
  
  佛陀又再慈和的說道:
  
  『難陀!你的妻子既是美如天上的仙女,難怪你聽我的話要氣憤不平,不過天上的仙女你沒有見過,這是不可以相比的。假若你喜歡要一見天上的仙女,我倒可以滿足你的希求,我可以把你帶到天上去看看。』
  
  難陀歡喜非凡,佛陀即運用威神德力,轉眼之間,佛陀把難陀帶進另一個燦爛輝煌的世界。
  
  在這一個世界裏,難陀見到的是富麗堂皇的瓊樓宮殿,聽到的是悠揚悅耳的音樂,嗅到的是馥郁芬芳的花香。難陀的神魂飄蕩起來,他忙問佛陀道:
  
  『佛陀!這裏是甚麼人做天子?』
  
  『你去問問那些天女,她們一定會知道。』佛陀回答。
  
  難陀給那些冰肌玉骨艷麗純潔的天女,誘惑得恍恍惚惚,飄飄渺渺。他鼓大勇氣,把自己的疑惑向天女探問。
  
  許多的天女都圍攏過來,她們嬌聲滴滴的向難陀說道:
  
  『人間的迦毘羅衛國有一位佛陀的弟弟難陀,因為出家修行的功德,死後就會生到我們的天上來,做我們這裏的天子,我們都將是他最寵愛的妃子,終日和他遊戲作樂,談情說愛,過著花好月圓般的生活。
  
  『我們這裏不比五濁惡世的世間,生在五濁惡世的人,生命只短短的數十寒暑。聲色的快樂,榮華的富貴,不能永遠享受,不能人人享受。生到我們這裏來作人,壽命有數千年之久,思衣得衣,思食得食,更有我們姊妹們陪著,情意綿綿,蜜語甜甜,真是勝過人間千百萬倍。
  
  『我們這裏的一切情形,不能同你多講,你現在好像還是人間的一個凡夫,你大概沒有經過克苦耐勞的修行,你業感的身體還在,怎麼會跑到我們的天上來呢?』
  
  難陀彷彿沉迷在夢中,給天女一問像才驚醒過來。他想:天女的言語多麼甜蜜溫柔,體態多麼輕盈窈窕,只要修行,將來就可以和她們天長地久,想到這裏,他才又歡喜又自慚形穢的退出來。
  
  『難陀!你的妻子和天女相比如何?』佛陀見難陀出來,仍然慈和的問他。
  
  『佛陀!請你不要笑我的愚癡,這些天女,舉眉動目,都能勾魂攝魄。我的妻子和天女相比,正如山間母猴比我的妻子,美醜是不可同日而語。過去我不知道修行的功德,現在,天女的言猶在耳,佛陀!我以後應該安心修行,求生天上,享受天上的五欲快樂。』
  
  佛陀聽到難陀立志修行,莞爾而笑,點頭不語。
  
  慈悲的救主,偉大的佛陀,救度眾生有無量的方便,「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他終於使難陀暫時離開慾海進入佛道了。
  
  佛陀知道難陀暫時樂道的心是醉翁之意,他為著希求滿足更大的慾望,為著憧憬將來快樂無比的天堂生活,為著妄想和天女的一翻恩情,大智的佛陀,當然還得進一步的使難陀鄙棄這不正確的思想。
  
  佛陀又以威神力,把難陀帶入鐵圍山中參觀一切地獄,想以此能為難陀徹底入道的增上緣。
  
  難陀剛踏進地獄之門,就覺得陰風習習,殺氣騰騰,他戰戰兢兢的欲行又止,佛陀見他踟躕不前,因此說道:
  
  『難陀!你不要恐怖,這兒的一切情形雖然和天上不同,但我們是遊玩參觀而來,可怖的場面與我們無關,你大膽的前去觀看,遇到疑惑的地方可問獄卒,請求解答。我在門口等你,你速去速來!』
  
  難陀聽佛陀的指示,鼓著勇氣又再前行,刀山劍樹,鐵叉銅柱,血河油鍋,拔舌剝皮,一切悽慘的事實都擺在他的眼前。天堂地獄的因果報應,他再也不敢譏為無稽之談。
  
  這裏是隨著眾生自己業力的大小,感受一切罪刑,難陀見到各處都有人在受刑,唯有一個巨型的油鍋還空著,難陀因此就問獄卒油鍋中是等誰來受刑。
  
  獄卒猙獰的答道:
  
  『人間迦毘羅衛國佛陀有一位弟弟名叫難陀,他因修行祈禱生天,等他天福享盡,應墮地獄受此油鍋煎熬之苦。』
  
  難陀一聽獄卒之言,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往外飛奔。天堂的幸福,天女的多情,竟被獄卒寥寥數言粉碎。念地獄苦,發菩提心,難陀深深體會到人生的空幻和無常,以及學道了生脫死的刻不容緩。佛陀是不捨眾生,他見到難陀懺悔得痛哭流涕,知道他真正的覺悟,因此佛陀撫摸著難陀說道:
  
  『難陀!你不要這麼傷心,改往修來,現在不算遲,你跟我回去吧!』
  
  難陀從此安心出家學道,他和跋提王子等出家,做了佛陀的弟子,社會上大為驚奇騷動,輿論也紛紛批評議論,其中最令人驚異的就是難陀和羅侯羅的出家。
  
  年老的淨飯大王,感覺到實在沒有辦法,他想自己也來出家才好。短短的幾天之中,他像又衰老了許多。他不怨恨佛陀,他知道佛陀是順著法理而行的。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和耶輸陀羅相逢的時候,兩個人怨嘆自己為甚麼不是男人,否則,她們也希望出家才好。
  
  在初期出家的諸王子中,跋提是最具有使人尊敬的人格,他對阿那律常說出家之樂,實在勝過世界上的一切快樂。佛陀知道以後,問他有什麼快樂?跋提回答道:
  
  『佛陀!我以前住在好像銅牆鐵壁的宮中,有著很多拿著武器的勇士護衛,但我仍然懼怕怨賊歹徒來對我的傷害,我時時都對生命發生死慌和憂慮。可是我現在即使獨自一人,在靜靜的林中坐禪,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愉快。世俗上的奢華生活,吃的雖是美味,穿的又是綾羅,但一點安定都沒有。現在的生活,倒可以自由的睡,自由的坐,一點沒有不安的感覺。沒有憂慮,也沒有煩悶,所以不知不覺中,我時常說現在生活的快樂。』
  
  佛陀聽後就非常歡喜的說道:
  
  『你很有善根,我過去也是和你一樣。』

 

第卅一章 淨飯大王的逝世

 

佛陀在祖國逗留約三個月左右的時間,然後他就帶領弟子回祇園精舍說法,經過數年,又再回到王舍城靈鷲山的竹林精舍去安居。
  
  在北方有舍衛城的祇園精舍,在南方又有王舍城靈鷲山的竹林精舍,這都是佛陀經常說法的地方。大聖佛陀的經典中,如《勝鬘夫人經》、《阿彌陀經》、《金剛經》等,都是在舍衛城祇園精舍說的;《般若經》、《法華經》、《無量壽經》等,都是在王舍城靈鷲山說的。
  
  佛陀作有系統的說法,大都在夏安居的時候,因為在夏天約九十日時間的雨季,不便到外面去乞化度生,所以就集合各方弟子於一處,講述修行的法門,以及宇宙人生的真理,後來大乘經典的結集,大都是佛陀夏安居時所說的言教。
  
  佛陀離開祖國以後,到處宣揚得救的聖音,時光迅速,數年以後,當佛陀在靈鷲山度過一個安居期。有一天,佛陀安住在寂靜的涅槃境界中,忽然心中稀奇的發生一件很悲哀的思想,佛陀就預料到淨飯大王的患病。這是事實,佛陀是知道過去現在未來的大覺完人。不久,淨飯大王派遣使者來求見佛陀,報告他的病體非常沉重,希望能最後再見一面佛陀。佛陀得悉父王的病訊,沒有耽擱,簡單的吩咐諸弟子之後,馬上就帶領難陀、阿難、羅侯羅等諸弟子趕奔迦毘羅衛國而來。
  
  佛陀進入宮殿,淨飯大王的病雖然危險,但他的意識尚清,他見到佛陀回來,悲哀的微笑著,慢慢的伸出手掌,佛陀默默的上前握著,佛陀的眼眶中,好像也浮著一滴晶瑩的淚珠。
  
  難陀啜泣著,阿難和羅侯羅等都流著眼淚,宮女則都一個個的放聲大哭。
  
  已經九十三歲的淨飯大王輕微的說道:
  
  『你們不要這麼悲哀,佛陀說過諸行無常是本然的狀態,現在我已經感到真正的幸福,我的太子成就天上人間最尊貴的佛陀,他遂了歷劫的本願,我不但引為榮耀,我也因他而獲得很大的安樂。這是我活在世上最後的時刻,我能再見到佛陀一眼,我好像見到死後的光明!』
  
  淨飯大王合著掌,含著笑,就這麼逝世了。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和耶輸陀羅妃哭得非常厲害,難陀和羅侯羅等都悲傷得放聲大哭。
  
  佛陀沉默的,嚴肅的見著父王逝世,眾生雖然各各都受著自業的支配,但以佛陀的威德,淨飯大王也能少分的進入到涅槃的境界。
  
  淨飯大王的遺體,用香油沐浴,用高貴的布帛纏著身體。收殮後,棺上裝飾著寶石,安置在宮殿的正中,四週圍著珍珠的帳幕,帳幕旁散著各色的鮮花,佛陀和難陀在棺前守護,阿難和羅侯羅在棺後守護。
  
  在守通夜的時候,難陀對佛陀要求道:
  
  『佛陀!明天出殯的時候,請你允許我為父王擔棺!』
  
  阿難、羅侯羅聽後也同樣的向佛陀要求。佛陀回答道:
  『很好!我也要擔一分!』
  
  淨飯大王的葬式,非常的莊嚴,那是不用再說。並且還又布施甚多的財寶,救濟貧窮的人。
  
  全國的人民得悉國王淨飯大王的逝世,都非常的震悼。當淨飯大王出殯的這一天,大家見到成就正覺的佛陀也為父王擔負棺木,往火葬場走去,他們都感動得流下眼淚,跪在路旁不停息的禮拜。
  
  淨飯大王在世的時候,迦毘羅衛國的四鄰就已處處覆下隱憂,憍薩彌羅國的興起,實在是迦毘羅衛國的一個最大的威脅。佛陀因為恐怕有權繼位的難陀,沉迷女色,意志薄弱,以及年幼的羅侯羅,不堪擔負起興國的大任,所以佛陀都接引他們出家。現在淨飯大王逝世,全國無主,人心惶惶,大家都希望早一點能有一位英勇賢明的人能夠來繼承王位。
  
  釋迦族中,有一位英武的王子大將,名叫摩訶那摩,是阿那律的哥哥,大家都同意他來攝政,佛陀非常歡喜,匆匆的領著親隨的弟子告別迦毘羅城,暫住在城外的尼拘陀林。
  
  摩訶那摩承擔迦毘羅衛國的攝政,所以一時還能維持小康的局面,至於迦毘羅衛國未來的悲運,仍然是無法避免,這在大覺佛陀的心中,早就知道。

 

第卅二章 最初的比丘尼

 

佛陀暫住在尼拘陀林中,有一天,佛陀的姨母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帶領約有五百人之多的釋迦種族中的女人,到尼拘陀樹林中拜訪佛陀,並以兩件新織的衣服供奉給佛陀。
  
  佛陀接受下來以後,對她說道:  
  『我來替你施僧,以此布施功德,你一定可以得到很大的果報。』
  
  『不!佛陀!』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說:『這兩件衣服是為佛陀做的,請您收下,我希望您要自己來穿!』
  
  佛陀因為對方是自己的姨母,不好過份拒絕,就讓步說道:
  
  『施僧是有很大的功德,我也是僧中的一名,接受你的一件,另一件我來為你布施給別人。』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見佛陀承諾接受一件以後,沒有再說什麼,但她又再進一步的提出問題來要求佛陀道:
  
  『佛陀!我願您能慈悲承允我們一件事,就是讓我們女人也能依照正法出家,求受具足戒。』
  
  佛陀聽後,不假思索,堅決的拒絕道:
  
  『妳這個要求我不能承認,請妳也不要這麼想和這麼說。過去的諸佛,都不允許女人出家。女人在家學道,披搭袈裟,勤行精進,是可以得到正覺的,但不可以出家。未來的佛陀,他們一定也是實行這個法制。妳能奉行我的教法,你就在家中修行,正覺的道果,是不分在家與出家的。』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對佛陀的答覆,甚感不能滿足,她曾三度請求,都給佛陀三度拒絕。每當佛陀回絕她的時候,她就哭泣,五百女人也陪著哭泣,哭聲震動原野,淚水像秋雨點滴不停。
  
  佛陀怕她們再來糾纏,因此即帶領弟子往那摩提犍尼精舍去教化。
  
  這時,佛陀在教化的區域中,甚多的精舍或講堂都順利的建築起來。鹿母講堂、重閣講堂,瞿師多講堂等都相繼完成。
  
  女人心中所發出的一念,不是簡單的就可以拒絕。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聽到佛陀行化到那摩提犍尼精舍的時候,她和五百志同道合的女人商談以後,立定最大的決心,把頭髮剃去,披起袈裟,向那摩提犍尼精舍追趕佛陀。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五百女人到達那摩提犍尼精舍的時候,疲倦的坐在門外休息,恰巧此刻什麼也不知道的阿難從裏面出來,他看到她們女人都把頭髮剃去,感到十二分的驚奇!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見到阿難時,雖然疲倦,但她站起來對阿難說道:
  
  『阿難尊者!你來得正好,你能知道我們此刻的處境和我們的決心。我們拜託你去見佛陀,告訴他說我們來了,希望你要盡心的對佛陀說請他收留我們出家,否則我們就死在這裏也不回去!』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說著哭著,阿難也不忍心的流著同情的眼淚,他對她們說道:
  
  『你們安心,不要妳說,我看到妳們的情形,心中就異常難過。請妳們稍為坐一會,我一定盡心把妳們的意思報告給佛陀。』
  
  年輕的阿難生起對這一群女人的同情心、俠義心,但他不懂得女人的心,更不知道佛陀的心,和佛陀的法制。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見到阿難肯出力幫忙,叩頭作揖的千恩萬謝。
  
  阿難走到佛陀的座前,為了女人的事,他很感到難以啟口,可是終於鼓大了勇氣說道:
  
  『佛陀!有一件事我想要報告您,並請您的指示,就是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帶領五百女人已經來到門口了。』
  
  『她們不是為請法來的,你去替我拒絕她們!』
  
  『佛陀!她們已經把頭髮都剃去了,像是要作比丘尼的樣子,我知道佛陀的教團中沒有比丘尼的制度,但她們說,佛陀拒絕她們,她們也不肯回去,我看她們實在可憐得很。』
  
  『我也可憐她們,但我更可憐一切眾生,更要正法永傳,無論怎麼樣你還是去回絕她們好。』
  
  『別人都可以回絕她,但對方是佛陀的姨母,有辛苦撫育佛陀的恩德,我是怎樣也不忍心去拒絕她們,假使佛陀一定要拒絕的話,可能會發生很不幸的後果!』
  
  『我也不能忘懷她的恩德,但是我的僧團中,是不能讓女人加入!』
  
  阿難見到佛陀這麼堅決的不允諾,而且佛陀反覆的申說僧團中不能讓女人加入的理由,阿難低頭沉思,不敢再向佛陀有所表示。但她又想到摩訶波闍波提夫人以及那可憐的五百女人,她們的愁容,她們的哭聲,而且自己承諾他們盡心向佛陀要求,他不能不再向佛陀說道:
  
  『佛陀!你說僧團中不讓女人加入,難道佛陀的教法中有男女的區別嗎?』
  
  佛陀耐心的向阿難解釋道:
  
  『阿難!我的教法中沒有男女的區別,當初我才成道時就說過一切眾生皆可以成佛的話,佛法是不揀別任何人的。我不但說男女應該平等,而且我更說一切眾生都是平等。不過,雖然是這麼說,你也知道我的教法仍是以人類為本。在人為本的立場說,無論是男子或女人,修功德、智慧、自利利人、斷除煩惱,都是一樣可以證得聖果的。當我在祇園精舍說法的時候,波斯匿王和末利王妃的愛女勝鬘夫人,她修學我指示的教法,她能說非常深奧、圓滿、究竟的法理,妙慧童女只有八歲,她了解我的教法也並不亞於別人。我在第一年傳道的時候,我就接受耶舍母親的皈依,做在家的優婆夷弟子。
  
  『阿難,你要知道修學我的教法,不一定要出家,就是我所現的出家相,這也不過是適應時代文明而權巧的示現,這並不是我佛陀的真實相。當然我也知道像姨母這樣的女子出家,將來一定能成為有德的大丈夫,證得尊貴的聖果,不過是為著未來的教法,開放女子加入僧團的例子,好像良田中生長了稗草,是會傷害收穫的,想到這裏,所以我不能允許女人出家!』
  
  阿難聆聽佛陀說後,頂禮流淚說道:
  
  『佛陀!難道你忍心見她們白白的死去,而不伸出援救之手嗎?』
  
  佛陀很感到難以應付,佛陀知道這是眾緣和共業的關係,世間上沒有清淨常住不壞的法,佛陀沉默一會,像是不得已的向阿難說道:
  
  『實在是沒有辦法,你去叫她們來吧!』
  
  佛陀的慈命一出,阿難擦乾眼淚,歡喜得急急忙忙的出去傳報這個喜訊。
  
  佛陀用沉默的眼光看阿難走後,跟平常不一樣,佛陀像是有一個掛心。
  
  五百個女人,聽說佛陀准予接見他們,歡歡喜喜的由摩訶波闍波提夫人領先,來拜見佛陀。她們雖然細語低聲的說話,但那聲音中是旁若無人的樣子。
  
  當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五百女人參見佛陀的時候,知道佛陀的心的人只有舍利弗、目犍連、大迦葉等數人,他們苦著臉皺著眉,另外的人都很歡喜很高興。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五百女人跪在佛陀的座前,頂禮說道:
  
  『慈悲的佛陀,我們像遊子回到故鄉,像盲人見到光明,謝謝你,我們沒有比佛陀允許我們出家的事再高興。』
  
  『妳們要加入我的教團出家,必須要奉行八個條件!』
  
  『無論什麼條件,我們都會遵守,敬請佛陀放心。』
  
  佛陀威嚴的講說八敬法道:
  
  『第一、做比丘尼的應當依止比丘求受具足戒。
  
  『第二、做比丘尼的應於每月月半往比丘眾所,依其布薩,受其教誡。
  
  『第三、做比丘尼的應當往比丘眾所,受雨安居,若住所附近無比丘,比丘尼不得受夏座。
  
  『第四、做比丘尼的不得舉比丘之罪,說其過失,比丘得檢舉比丘尼之過。
  
  『第五、做比丘尼的若犯誹謗罪時,應於半月內,在二部眾中自行請罪。
  
  『第六、做比丘尼的求受具足大戒雖至百歲,應當要向始受具足比丘,恭敬頂禮,承事合掌。
  
  『第七、做比丘尼的安居以後,得於比丘之前,自說比丘尼不相應行或見或聞或疑三事。
  
  『第八、做比丘尼的若有問於比丘,比丘不聽,比丘尼不得問。』
  
  佛陀說完八敬法後,又再叮嚀摩訶波闍波提等五百女人道:
  
  『妳們對我這尊師重道的八敬法,一定要盡形壽的奉行,假若有所毀犯,妳們固然失去清淨的梵行,我的正法也會將因此而紊亂。此八敬法,猶如農夫作堤,預防水患,我也是為防止正法變成濁流。妳們如能誓願奉行,我今聽許於正法律中受具足戒出家學道。』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聽後,恭謹的答道:
  
  『佛陀!我們好像年輕美貌的女子,頭戴華鬘,兩手維護著,我們一定歡喜這樣來奉行佛陀的教法。』
  
  佛陀雖聽到摩訶波闍波提夫人這樣說,心中並沒有表示什麼高興。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出家以後的不久,一天,有一年輕的比丘請問佛陀道:
  
  『佛陀!像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的五百女人出家,她們剃髮染衣,現出僧相,我們可以不把她看作女人,但對社會上的那些婦女,我們應該抱持一種什麼態度對待她們呢?』
  
  佛陀回答道:
  
  『最好是能避開她們,不要看她們;假使不能避開的話,要像沒有看到她們,不要講話;假若不能不講話,對她們講話一定要有純潔的心,要想到自己已經出家,好像污泥中的蓮花,雖然污穢,但蓮花畢竟是清淨無垢的。世間是罪惡的淵藪,應該要讓身心清淨無垢的來生活其中。見到年老的女人時,要把她當母親看待;見到年輕的女人時,要把她當姊妹看待。
  
  『在人間最強大的就是煩惱色欲的力,最可怖畏的也是煩惱色欲的力,人要想戰勝煩惱色欲的話,那就得要用誠實忍耐的弓,銳利智慧的箭,頭戴正思和正念的盔,身披無我的甲,方能戰勝煩惱五欲的世間。
  
  『學道的男子,沉迷於美麗的女人;學道的女人,醉心於英俊的男子,淫欲就會關閉人們的智慧心,對於真理就不易明白。
  
  『生在這個世間上的女人,無論在走路的時候,站立的時候,坐著的時候,睡眠的時候,都希望別人注視她的姿勢。她們畫眉爭姘,薰衣競俏,一切都像花瓶似的為了給別人觀賞。別人讚揚的是衣履美觀,其實與她並無關係,她也引為歡喜榮耀。有時她們讓人家畫像,有時從人家面前經過,都想用自己的魅力能囚縛對方,她們對不動心的僧侶,也是同樣有如此企圖!
  
  『生在這個世間上的男人,無論見到什麼女人,他也歡喜看上幾眼,他們的眼睛好像就是專為看女人而生長的。女人的一句話,能使他生命和名譽都願付之一炬,做一切事情好像也是為女人而才做的。你問我關於學道的人,應當怎樣來守身安心,應用甚麼態度來對待女人,那麼我再告訴你,你務必記好:
  
  『女人的眼淚,女人的微笑,要看做和敵人一樣;女人俯下去的姿勢,垂下去的手腕,要看做是收魂攝魄的鐵鉤;女人的秀髮,化裝的面容,要看做是綑縛人的鐵鏈。謹慎管制自己的心,不要允許心放肆!』
  
  講這話的佛陀,也知道教團中有比丘尼加入的結果,但這已成為事實,無論怎樣,誰也不能違背事實的。
  
  不久,耶輸陀羅也加入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的比丘尼教團中出家了。
  
  耶輸陀羅出家這一回事,佛陀的心中並沒有和過去一樣的不高興,他像把心上的一個很重的包袱放下一般。佛陀不是不知道人情的人,而是知道得過多人情的人。

 

第卅三章 制戒的因緣

 

 佛陀的弟子群中,有著種種不同的人物。假若把佛陀的弟子,一律要求他們都具備聖賢的條件,這是錯誤的想法。佛弟子終究是佛弟子,他們並不是佛陀,自有種種賢愚不肖的分別。
  
  佛陀的教化越廣,信奉皈依的人越多,尤以僧團中的份子複雜,自是意料中的事情。
  
  當佛陀在毘舍離國獮猴河邊的重閣講堂說法的時候,迦蘭陀村有一位長者因為有事帶領他的兒子名叫須提那的到重閣講堂的附近來,他聞知佛陀正在重閣講堂說法,因此就順便帶領他的孩子前去聽聞佛陀的說法。
  
  他的兒子須提那聽完佛陀的話後,深受感動,想要依照佛陀的戒法,脫去恩愛的束縛,遠離煩悶和執著,讓生命像虛空那麼自由,讓生活像碧波那麼清淨,所以當佛陀說完法後,他就向佛陀提出出家的要求。
  
  佛陀注目看看他說道:
  
  『你的發心很好,不過,你應該要徵求你雙親的許可,方能在我的僧團中得度;假若你已經結婚,你還要得到你妻子的同意。』
  
  須提那聽佛陀這麼說後,沒有辦法,只得回到家中,要求父母聽許他出家,但是須提那是獨生子,他的父母就生養他一個,無論如何,也不允許他出家,並且須提那是有妻室的人,他的父母總叫他不要再有出家的念頭。
  
  可是,須提那出家的念頭非常堅固,夢寐之間,他都在想著出家的事,最後,他甚至以絕食來要挾他的父母,他說如不准許他出家,他就絕食餓死。
  
  是須提那絕食到第六天的時候,父母見到愛子不進飲食,實在不忍心,因此請來很多親戚朋友勸說須提那放棄出家的念頭,但須提那總把這些話當為耳邊一陣風,他根本就沒有聽到。
  
  請來的親戚朋友們,看到須提那這樣繼續絕食下去,一定會餓死,他們反過來為須提那勸說他的父母。他們說讓須提那出家可以保全他的生命,仍然是自己的兒子,不然,無謂的死去,實在很是可惜。他的父母和他的妻子聽了親戚朋友勸諫以後,無可奈何的只得允許承認他出家,須提那就很歡喜的去出家作佛陀的弟子。
  
  佛陀的僧團中,對於須提那出家的意志這麼堅決,大家都非常佩服,就在須提那出家的不久以後,毘舍離的全國忽然遭遇到饑饉之年,因此比丘們托缽乞食就成了嚴重的問題。
  
  須提那此刻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的故鄉,他的故鄉迦蘭陀村是一個有名的產物豐富的地區,他想把比丘們帶去自己的故鄉,藉此機會能讓父母供養同學比丘們,在他以為是再好沒有的事。
  
  須提那帶領一群比丘回到故鄉迦蘭陀村的時候,父母聞訊之下,歡喜異常,他們請求須提那務要抽空回家一次。
  
  離開和合的僧團,獨自的回到家裏去,須提那為這個問題躊躇起來。他後來想起聽說佛陀當初也回王宮訪問過父王,現在他回家探訪雙親,當然也是尋常的事。同時,他也想到能夠回家一次,雙親一定很歡喜以更多的食物供養給同學的師兄師弟。
  
  因此須提那就決定歸家,家中的父母聞訊大喜,特別叫須提那的妻子化裝,要她打扮得像個千嬌百媚的美人,並教她一些甜蜜的言詞,以便能打動須提那的心。
  
  須提那歸家以後,全家所有的人都加倍的奉承,須提那已經離家很久,他意外的感到家庭的溫暖,家人的親切,終於他又給家庭的恩愛束縛起來。
  
  他和佛陀不一樣,他不能和佛陀相比,佛陀是有修行的解脫的超人,佛陀是遠離榮辱的觀念,佛陀的心是不會為聲色的外境誘惑。當初佛陀回宮的時候,父王的慈愛,耶輸陀羅的美貌溫柔,佛陀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現在須提那給家人的奉承,不知不覺的生起榮耀的心來,他經過了一段長久時間的禁慾生活,他終於禁不住妻子那溫柔多情的誘惑。
  
  他的妻子柔媚的坐在須提那身旁細聲嬌語的說道:
  
  『賢夫!你的出家學道,並不是甚麼不好的事,但是,你應該想到你我還沒有孩子,將來誰來繼承宗嗣呢?而且父母見到我們沒有為他們添一孫兒,心中怎不煩悶不安呢?自從你離家以後,我孤衾獨宿,想到你我當初的恩愛,往往從初更流著淚坐到天明。有時,夜闌人靜,明月照進窗來,想到你出家過那寂寞枯燥的生活,我不能陪伴在你的身旁,侍候你的一切,我就感到我沒有能善盡妻子的責任。人間的快樂,是沒有再超過夫妻的恩愛,你如果能一方面出家學道,一方面再享受夫妻間的恩愛之樂,那多麼的好呢?為了我們家族的宗嗣,為了我們需要一個孩子繼承財產權,你當然懂得你心愛的妻子的苦心。』
  
  須提那禁不起他妻子這些甜言蜜語的挑撥,結果,他的心被搖動。為著生育孩子,他做了淫慾的奴隸,妻子的俘虜,因此犯下波羅夷罪。
  
  須提那事後也很後悔,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怨怪自己沒有堅決的意志,不能控制住奔放的情感。事後他回到僧團中的時候,已失去本有的精神,大家都知道他被女色誘惑,因此責難就紛紛而來,甚至有人就把此事報告佛陀。
  
  佛陀把須提那叫到座前,問道:
  
  『須提那!你要照實說,你出家以後,是不是又再和妻子同宿了?』
  
  須提那老實的回答佛陀說:
  
  『是的,佛陀!他們對我的責難和批評並不冤枉。』
  
  佛陀很慈和的訓斥道:
  
  『你給愚癡迷失了智慧的心靈,你有這樣行為實在不好。出家學道是超脫生死,你卻仍然為生死的根源絆住,你這不能算是清淨行,不是沙門的法,不能叫做依教奉行。你有這種俗情的行為,使未信者不能生信,使已信者容易退心,你不是知道我常常教誡你們要遠離愛慾嗎?我常常教你們要斷除慾的想、慾的覺、慾的熱,你難道沒有聽到我常常讚歎離開慾的想、斷除慾的覺、滅去慾的熱的人嗎?』
  
  佛陀加重語氣斥責須提那,隨後集合大家,制定戒律,並對大家說明持戒的意義道:
  
  『守戒有十種利益,要作出家的沙門就不能不守戒:
  
  一、僧團和合故
  
  二、接引僧眾故
  
  三、調伏惡人故
  
  四、慚愧者能安樂故
  
  五、沒有現世的煩悶故  
  六、沒有未來的煩悶故
  
  七、能令不信者生信故
  
  八、能令已信者增進故
  
  九、能令正法久住故
  
  十、能令清淨心不失故
  
  諸比丘!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吃酒,是為根本大戒,如有毀犯者,名波羅夷罪(棄罪),就不能和大家住在一起,一定要從僧團退出。如果不能守戒,還俗並不算罪過!』
  
  佛陀發出制戒的宣言,這就是正法中制戒之始。
  
  佛陀制定根本大戒以後,仍然有少數的弟子做出違背佛陀教誡的事來,佛陀經過很長的時間,很多的事實,制定四波羅夷、十三僧殘、二不定、三十尼薩耆波逸提、九十波逸提、四波羅夷提舍尼、七滅諍、百眾學等的比丘的戒律,比丘尼則有三百五十條戒。菩薩有十重四十八輕戒。在家皈依三寶的弟子,則可以受五戒,或六重二十八輕的菩薩戒而作優婆塞及優婆夷。
  
  戒,維繫了僧團的清淨,各人遵照戒律而行,過法制的生活,僧團就是自治民主的象徵,佛陀又規定每半月布薩誦戒一次,集合說戒,使諸比丘都能在清淨戒法之中長養善心。

 

第卅四章 僧團中的爭執與安樂

 

佛陀傳道初期,常隨眾的比丘弟子,光是度了三迦葉及舍利弗和目犍連以後,就有千餘人之多,隨後又有很多的求道者加入僧團,這麼多的比丘住在一起,常有些意見的爭執,這自是免不了的事。
  
  皈依佛陀做弟子,要求一下就變成清淨的理想的聖者,這是錯誤的想法。十個指頭有長短,再好的良田,種植上等的禾苗,仍然會有幾根稗草雜在其中。佛陀的弟子中,也是有種種不同的人物,就是行十惡的佛弟子,也不能說沒有。不過,這不能算是真正的佛弟子,他表面上的名義是的,但實際上他還是人。並不是說做佛弟子,於一眨眼之間就能超凡入聖。佛陀的弟子,遵照佛陀的指示,精進向上,證得正覺的人不在少數,但不依照佛陀的指示而行,墮落了的當然也有人在。
  
  有一次,佛陀在俱睒彌的地方說法的時候,弟子群中發生很強烈的爭執,爭執的人互不相讓,佛陀就集合大眾說教道:
  
  『你們不要爭,用爭來止爭是不能止的,唯有能忍才能止爭。我希望你們都要尊重忍的德行。
  
  『過去憍賞彌國有一位國王,名叫長壽王,他的鄰國波羅奈國的大王名叫梵豫王,有一天,梵豫王率領大軍侵犯憍賞彌國,長壽王也就領兵抵抗梵豫王。結果長壽王生擒活捉到梵豫王,而長壽王不但沒有殺害梵豫王,他反而把他釋放,並對他說:「你的生死操在我的手中,我赦免你,你從今以後可不要再興起戰爭!」梵豫王當時也很歡喜的叩謝,但他逃回國不久,又興起大軍要前來報仇雪恨。
  
  『長壽王心中就這樣想:「我雖然能勝過他,但他不服輸,我再戰勝他,並不是難事,但是他的心中永遠不服,而且戰爭是惡的行為。我要勝他,他要勝我;我要加害他,他也要加害我。他為著要侵吞我的國土,使他和我的民眾受苦,這是多麼不值得呢?他既是要我的國土,那麼讓給他,不要戰爭,不要讓我們的人民受苦。」長壽王有這樣的想法,他就叫大臣把國事交給梵豫王管理,自己帶領王后太子坐著車子,走向別的王城,隱藏起自己的身份。
  
  『長壽王把國家讓給梵豫王以後,他和王后反而到梵豫王的國境之中生活,他改名換姓,穿起平民的服裝,研究學問,學習技能,遍走各大都市,和顏悅色的用音樂舞蹈勞各地民眾,把自己的太子寄給別人養育。
  
  『後來,梵豫王得悉情報,知道長壽王改名換姓潛居自己的城中,他即刻下令把長壽王逮捕,一般民眾看到長壽王被捕都悲不成聲。長壽王的太子名叫長生童子,寄養在別處,聰明伶俐,通達百藝,聞悉父王被捕,他化裝成樵夫,前來探望父王。長壽王見到自己的孩子,像沒有發生什麼似的對他說道:「忍!忍!這就是孝道!不能結怨的因果,要緊的是行慈悲的大願。含凶、懷毒、結恨、惹怨,種下萬載的禍根,這不是我的孝子。你應該知道諸佛的慈悲,包含天地,怨親都是平等。我尋道問真,捨身救眾,尚且怕不能獲得孝道,假若你來為我結怨報讎,行著與我相反之道,我無論怎樣也不能准許你有如此的存心。你要記好我的話,你應該做我的孝子。」  
  『長生童子不忍見父親無辜的死去,但又不得已,只有接受父親的命令,逃入一座森林中躲避災難。波羅奈國全國的豪族士紳,都很同情長壽王,希望能免去他無辜的罪。而梵豫王知道長壽王的人望,心中非常恐懼,因為他想到要除去禍根,所以就不得不把長壽王斬首。
  
  『長生童子知道父親被害以後,在夜半的時候,偷偷的前來收屍,用香木藏著遺體,懇切至誠的為父親祈禱冥福。
  
  『梵豫王知道長壽王有一位太子名叫長生童子,他恐懼長生童子前來報警,滿懷著怖畏的心而不能安眠,嚴厲的下令緝拿長生童子。
  
  『長生童子後來改姓化名進入迦尸城,成為一位有名的技樂聖手,貴族豪門都很寵愛他。有一天,給梵豫王看到時,王也很歡喜,就命他進宮侍奉左右,梵豫王很信任長生童子,護身的刀都交給長生童子執拿。
  
  『有一次,梵豫王出獵山中,迷失路途,他和隨從都失去連絡,跟隨在身後的只有長生童子。梵豫王尋找路途,找了很久還不能尋到出路,他疲倦的就枕在長生童子的膝上閉目休息。
  
  『這個時候長生童子心下想道:「這個惡王是一個無道的昏君,他殺害我無罪的父親,奪去我父王的國土,現在,他的生命在我的手中,真是天給我的方便,這正是給我報警雪恨的千載難逢的機會。」
  
  『長生童子這麼想後,他就拔刀要殺梵豫王,但就在這一剎那,他記起父親的遺訓,他又把刀插進鞘中。此刻梵豫王已被驚醒,他對長生童子說道:「呵!可怕!可怕!我在睡夢之中,恍惚見到長生童子來報仇,他用刀砍去我的頭。」
  
  『長生童子聽梵豫王說後,慢言慢語的說道:「大王!你不要恐懼,我就是長生童子!老實告訴你,當你在睡著的時候,我是想報仇的,但記起父王的遺訓,我又把刀收進鞘中了。」
  
  『梵豫王急忙的問道:「你的父王有什麼遺訓呢?」
  
  『長生童子把他父親的遺訓又說一次道:「忍!忍!這就叫做孝。不要結怨的因果,懷著毒恨的心是萬載禍患的根源!」
  
  『梵豫王像沒有聽懂似的問長生童子道:「忍!忍!這是我知道的,但懷毒是萬載禍患的根源是什麼意思呢?」
  
  『長生童子回答道:「我殺大王,大王的臣子必定要殺我,我的臣子也必定要殺大王的臣子,這樣殺來殺去,永遠是輪轉不止。不若我原諒大王,大王原諒我,忍才是除禍根之源。」
  
  『梵豫王聽後,萬分的感激,他懊悔得喃喃自語著:「我殺了聖者,我的罪該萬死!」他告訴長生童子,他此刻衷心的願意把國家全讓給他,但長生童子卻很謙虛而莊重的說道:「大王的本國,是屬於大王所有的,我父親的國土你歸還我好了。」
  
  『梵豫王和長生童子就一起尋路回城。路上,很多梵豫王的大臣迎來,梵豫王向他們試探的問道:「我問你們,假若你們相逢到長生童子的時候,怎麼對付他?」
  
  『這些大臣,都一個個勇氣百倍的回答說:「砍他的手!」「斷他的足!」「送他的命!」
  
  『梵豫王指著身旁的長生童子說道:「這就是長生童子!」
  
  『大臣們非常的驚奇,一個個都劍拔弩張,準備殺害長生童子。『不要動手!』梵豫王遏阻著,他把長生童子以德報怨的話一一講給大臣們聽,大臣都很感動,梵豫王並吩咐以後無論是誰,不准對長生童子再懷惡意。
  
  『大臣們非常悅服,回城進宮之後,梵豫王請長生童子香湯沐浴,以王者的服裝為他穿著,讓出自己的宮殿,請長生童子坐在自己的金床之上,最後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長生童子為妻,派了很多的軍隊車馬,護送長生童子回國。
  
  『諸比丘!你們聽了此事,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憍賞彌國的國王長壽王,自己行忍辱,具有大慈悲的心,施恩惠給他的讎人,你們應該也這樣去用功。你們以真心的信仰,背井離鄉,割愛辭親,來探討宇宙的真理,求證人生的實相,你們就應該要行忍辱,讚歎忍辱;行慈悲,讚歎慈悲;將恩惠布施一切眾生,宇宙的實相是一體的,不應該有你我的爭執!』
  
  佛陀雖然這麼慈悲的引事實來勸解大家不要爭執,但一些喜好爭執的比丘的心裏,仍然像有一大塊不能溶解,有一位比丘對佛陀說道:
  
  『佛陀!別人譏嘲辱罵我,對我持相反的意見,叫我一句話不說,我做不來。』
  
  佛陀看看這位講話的比丘,隨即從座位上站起來,威嚴的說道:
  
  『做一個世間上的國王,給人家弄得國破家亡,尚且能夠忍辱,只有你們口頭要爭,為甚麼不能和合呢?以爭止爭,永沒有止的時候。果真你們是為著解救眾生,為著多數人的利益著想,用力量代替慈愛去折服對方,這也未嘗不可。但你們之間的爭執,全是從自我執著的私念出發。自我的一己之見,不應去爭,應該要忍,忍之道才是寶貴的。諸比丘!假若你們有人不把大家當作師友看待,不肯共同的虛心學習,有如狂象獨居曠野,堅持己意,以為自己最賢能善良,那就不要和他認為惡的人住在一起!』
  
  佛陀說後,就吩咐各人散去,不能改變壞脾氣的人仍然不能改,佛陀對無緣沒有善根的人,也只好由他去。有善根而給佛陀的話感動了改往修行的也很多。
  
  佛陀等大家散後,心中沒有不快樂,因為他是佛陀,要講的講過以後,心中沒有絲毫的執著。佛陀知道人間爭的結很難解,自己不覺悟誰也沒有辦法。佛陀感到這個世間需要宣揚慈悲、自由、平等、緣生的真理,更加迫切!
  
  佛陀獨自一人信步走著,漸漸的走到波利耶沙羅林來,這座森林裏正住著阿那律、跋提、金毘羅三人在修行。
  
  這三個伯仲兄弟,在家時感情很好,出家後感情也是很好,他們三人有一盟約,共同依止佛陀修道,一切都遵照佛陀的戒法而行。若是出外乞食最初回來的人,先要敷床,次要汲水,再次要拿出洗足的器具和抹腳的布巾,安置水瓶,能夠吃的東西把肚子吃飽,剩餘的收藏於涼爽的地方,放在沒有蟲子的水中,留給後回來的人吃。收拾以後,淨手洗足,整好尼師壇,入室念佛念法念僧或坐禪。再回來的洗足後,水如不足,要去再補,洗乾淨布巾,為後回來的人預備。吃飯的時候,如果感到不足,把前人剩下來的拿來吃,然後又再收好,淨手洗足,整好尼師壇,入室念佛念法念僧或靜坐。他們就這樣過著律儀的生活,等到漸漸黃昏將要晚的時候,最初的人從禪定起來汲水,力量不足時,舉手示意,叫人幫忙,但不可說話,默默的靜靜的生活。五天召開一次會議,商討一些問題,以及報告各人修行的心得。這樣平和的、美滿的生活,他們都感到非常快樂。
  
  佛陀走到這裏來,心中很是歡喜,但這兒有一位守林的人,他不認識佛陀,因為平時佛陀行化在各地,總是帶領了許多的弟子,而今天是獨自的一人,不留意時都不知道這是佛陀的光臨。因此守林的人向前阻止佛陀道:『這裏有三位聖者住著修行,您不能進去!』
  
  佛陀微笑著,靜靜的答道:『他們三人見到我,大概也很歡喜!』
  
  守林的人就把此話前去報告,三個人見到是佛陀的光臨,真是喜出望外,阿那律來接佛陀的衣缽,跋提去敷好床蓆,金毘羅趕緊汲水給佛陀洗足。佛陀見到他們三人,很歡喜的向他們說道:
  
  『你們在平和的修道,過著無爭的安樂生活,一心一德,一師一道,水乳交融似的和合,實在美滿得很!』
  
  佛陀在這裏說些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聖道分的道理,更增加三人對這美滿生活的信心!他們感到天上的快樂、天上的歡喜,也不如他們的清淨,他們的實在!
  
  以後,喜歡爭的人,佛陀就不理睬他們,這風聲傳出去以後,他們還有甚麼可以自尊呢?
  
  非法喜爭的人,一部份反省覺悟,一部份大家共同壓制他,他們這才懺悔,才知道大海流出的百川,是不能分的。
  
  世間上爭執的煩惱,和樂的安靜,原是各人自找的,僧團中的學道者,在大聖佛陀的德化之下,因為根機的不同也有著聖凡之分。

 

第卅五章 毘舍佉大心布施

 

佛陀在祇園精舍教化的時候,一天,當佛陀托缽經過街道,有一對夫婦供養佛陀一缽飯,佛陀說:
  
  『種一收十,種十收百,種百收萬,你們以此一缽飯的布施功德,將獲得無量的福報。』
  
  佛陀說後,正想離開,但那對夫婦懷疑的問道:
  
  『佛陀!我們凡愚的人真不了解,僅僅一缽飯的布施,那能獲得多大的福報?』
  
  佛陀解釋道:
  
  『你見過尼拘陀樹嗎?一樹茂盛到四五里路之遠,每年落下的果實有數萬斛之多。當初,尼拘陀樹的種子,也只是一粒果實。』
  
  佛陀簡單的比喻,這一對夫婦聽後才懂得布施獲報的意義,才懂得佛語的真實不虛。
  
  從此,舍衛城的人民,對佛陀及比丘們都更歡喜踴躍的供養布施。
  
  有一天,一個家庭主婦似的女人到祇園精舍來拜見佛陀,她頂禮以後,就對佛陀說道:
  
  『佛陀!我的名字叫毘舍佉,就住在這舍衛城中,假若佛陀慈悲肯庇佑我的話,明天請帶諸比丘們到我的家中受供,讓我種一點福田。』
  
  佛陀知道毘舍佉真摯的心,當即答應,毘舍佉很歡喜的回家準備。
  
  這一天晚上,落了很大的雨,第二天仍然是落著,佛陀和弟子們在毘舍佉家中吃飯以後,毘舍佉前來感謝佛陀的光臨,並且提出要求來說道:
  
  『佛陀!我有八件事情,請求您慈悲答應!』
  
  佛陀很莊嚴的回答道:
  
  『毘舍佉!在我沒有知道你的本意以前,我是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我的希望不是惡意,希望佛陀能夠答應!』
  
  『假若不是惡意,你說出來,我聽聽也可以。』
  
  『佛陀一定要答應!』
  
  『不一定!』
  
  毘舍佉無法,只得先照自己的意思說道: 
  『我的八個希望,就是:
  
  『第一、我希望佛陀允許我布施比丘們下雨時所穿的雨衣。
  
  『第二、我希望佛陀允許我供養初加入僧團的比丘。
  
  『第三、我希望佛陀允許我布施出外旅行比丘的食物與金錢。
  
  『第四、我希望佛陀允許我布施生病比丘們的湯藥。
  
  『第五、我希望佛陀允許我供養生病比丘們的適當食物。
  
  『第六、我希望佛陀允許我供養看護病人的比丘。
  
  『第七、我希望佛陀允許我常常以稀粥到僧院中去供養比丘。
  
  『第八、我希望佛陀允許我布施比丘尼們的浴衣。
  
  『佛陀!這八事布施是我的願心,是我懇切至誠的希望,佛陀看我,不知夠不夠資格這樣來行這八項布施?祈求佛陀,千萬答應我的要求!』
  
  佛陀知道毘舍佉所要求的八事以後,他又問道:
  
  『毘舍佉!布施者是沒有資格的限制,但你有什麼理由要行這八項布施呢?』毘舍佉回答道:
  
  『佛陀!我老實稟告您,我今天預備好了飯菜以後,我就叫我家中的女僕前去恭請佛陀和諸比丘,她去後不久回來說沒有逢到佛陀和諸比丘,我很感到奇怪,佛陀在室內靜坐是不要說,但諸比丘到那兒去了呢?後來我聽說諸比丘沒有雨中的著物,每逢到下雨的時候,在精舍裏把上衣脫去,僕女怕羞,所以回來說沒有看到。沒有雨中衣服很不方便,所以我想布施比丘們雨中特別穿著的衣服,這是我第一個願望布施的理由。
  
  『第二個願望,初加入僧團中做比丘的人,怎麼樣去托缽乞食,到什麼地方才有人供養,他們是不知道的,為了一餐飲食,免得辛辛苦苦的要走很多的路,所以我想到要布施他們。
  
  『第三個願望,出外旅行的比丘,為了托缽,想到的地方要很遲才能到,沒有金錢,走路是多麼不便,所以我願布施他們。
  
  『第四個願望,比丘們有病,沒有醫藥,身體不容易很快的痊癒,因此我歡喜布施他們的醫藥。
  
  『第五個願望,比丘們有病,沒有適當調養的食物,這對以後的身體很有影響,這也不能不注意。
  
  『第六個願望,看護病人的比丘,又要忙看病,又要忙乞食,這是顧不來的,為了讓看病的比丘一心的看病,不要為飲食煩心,所以我願意布施供養。
  
  『第七個願望,常聽佛陀讚歎粥有十種利益,比丘晚上不出外乞食,我供養他們一點稀飯,調調心,可以增長他們的健康。
  
  『第八個願望,我們在河川的水邊洗浴,常常見到比丘尼也裸著體和我們女人在一起洗浴,有時很多賣淫的娼婦,也同在一起洗浴,她們嘲笑說:「比丘尼們!你們年輕美貌,守著清淨的生活有什麼利益呢?不如年輕的時候享受紅塵的快樂,老年再去出家過清淨的生活,這可以達到兩個目的,你們為什麼要那麼傻呢?」佛陀!在光天化日之下,裸著體和娼婦們一起洗浴很不美觀。不若穿起浴衣,和我們一樣的洗浴比較好看。這是我希望行此八項布施的理由,希望佛陀慈悲答應!』
  
  佛陀對毘舍佉的願望,沒有加以可否,又再問道:
  
  『毘舍佉!你這樣的發心,我已知道,但這與你有什麼利益呢?』
  
  毘舍佉回答道:
  
  『佛陀!假若將來有一天,我見到某一比丘逝世的時候,能夠聽到佛陀說,這個比丘進入涅槃,是開悟證果的阿羅漢。我就靜靜的想,不知他在舍衛城有住過嗎?其實有人告訴我,他就是祇園精舍的比丘,我就會知道,這位已證阿羅漢的比丘,下雨的時候,穿過我的雨衣;旅行的時候,受過我的布施;有病的時候,我供養過適當的飲食和湯藥,他是聖人,我和他結過緣,我一定仰仗他的功德,得到無上的安心和幸福,佛陀!為著我自己,我願行這八項布施。』
  
  佛陀聽後,很歡喜的讚嘆道:  
  『你的願望很好,我很歡喜的答應你這八項布施,這也是你的歡喜。真正的布施,要心生歡喜,要尊敬受施者,不可以有可惜的心,不望受施者感謝和報答,如能這樣布施,自己可以得到幸福的果報,受施者也同時可以得到幸福的果報。毘舍佉!你已瞭解到你不捨財,財亦要捨你,不如捨財,令作功德堅財!』
  
  毘舍佉聽佛陀的開示以及讚歎和答應以後,生大歡喜,她像見到佛陀的光明已庇照到他的四週,他沐浴在佛陀的慈光中,身心都感到非常的安樂和自在。
  
  佛陀的僧團中,比丘和比丘尼過的什麼生活,不難想像而知。
  
  不過,他們的物質生活雖很貧乏,但心內卻充滿歡喜,因為他們是已接觸到佛陀的愛的人!

 

第卅六章 迦留陀夷其人其事

 

 佛陀的弟子中,有著各種各樣的人,安份守己的好人固多,興風作浪的人也不能說沒有。
  
  當初奉淨飯大王的命令,侍奉佛陀在做太子時的優陀夷,他出家後的名字叫做迦留陀夷,當佛陀立志要出家時,迦留陀夷曾用種種欲情的美詞勸諫過佛陀。佛陀成道以後,再奉淨飯大王的命令,迎請佛陀回到祖國的也是迦留陀夷。迦留陀夷沒有真正發心出家,而是因為在佛陀的威德攝受之下,勉勉強強的剃除鬚髮,換著袈裟。
  
  論起迦留陀夷這個人,他是常常因為女人的事給別人批評,給佛陀訶斥,可以說,他是常常失敗在女人的手中。有時一陣風潮之後,他也知道懺悔謝罪,但他生性放蕩,無法永遠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每當他給外境誘惑得理智敵不過情感時,他就浸在水中,希望藉此能改換性情,他就是這麼一位滑稽的人物。
  
  迦留陀夷雖然生性如此浪漫,但他很有才能,因為他當初在佛陀做太子時曾服侍過佛陀,所以誰都認識他,佛陀也完全知道迦留陀夷的為人。佛陀認定他是一個好人,每當他失敗的時候,佛陀訶斥他幾句以外從未計較其他的事情。
  
  佛陀的弟子中都料想不到佛陀會對放逸的迦留陀夷這麼寬大包容,佛陀已不像才開始組織僧團時的那麼嚴格,改過懺悔的人,佛陀認為他將來仍有希望,如果肯得悔改,佛陀是從沒有不原諒的。
  
  佛陀對迦留陀夷的寬容,這事只有提婆達多最感到不滿,因為他的毛羽未豐,集團的派系尚未成立,只有在背後集合和他同感的人發發牢騷,洩洩胸中的不平,在表面上是沒有人敢反對佛陀的作風。
  
  佛陀知道人間的弱點,他知道悔改的人會漸漸的變好,迦留陀夷就是這麼一個人物的代表。
  
  迦留陀夷和佛陀住在祇園精舍時,園中常有烏鴉聚集起來啼叫,那呱呱的聲音很嘈雜,他不能安心靜坐,非常發怒,他就特別做起弓箭來企圖射殺烏鴉,後來給佛陀知道時,曾不客氣的訶斥他一次。又有一次他進宮見波斯匿王,波斯匿王把他看為老朋友,進出一向是不要通報,他走進王宮,適值末利夫人早晨起身,知道迦留陀夷來時,她就趕快披起一件外衣,但一不小心披在肩上的衣服忽然掉下來,她很感到裸體的羞恥,趕快縮緊一團,迦留陀夷見了大喜,回來對大家說:『今天我看到末利夫人白淨的身體。』佛陀知道時,也嚴重的申訴他一頓。說起迦留陀夷,他聽說那裏有美麗的女人,總要去看看;出門的時候,自己的東西總愛給少年的比丘去拿。他更愛三五成群的開玩笑,官僚的習氣很重,佛陀總是不客氣的訶斥他。
  
  他是常常給佛陀訶斥的一個人!
  
  有一天,迦留陀夷遇到一個美麗的婆羅門的姑娘,照例的他又給美色誘惑得不能自主,這個姑娘對迦留陀夷也很有意,他們一邊走著,一邊談著,走到無人的地方,迦留陀夷就向她接吻。接吻的時候,迦留陀夷心中忽然嚇了一跳,跟後他就推開這個姑娘,不敢再看一眼的逃回祇園精舍。這個姑娘,認為迦留陀夷出爾反爾,有意侮辱她,傷害了她的自尊心,她即刻毆傷自己的身體,撕破自己的衣服,回到家中哭鬧著告訴父親,說迦留陀夷用暴力調戲她。
  
  這個姑娘的父親聽後大怒,集合他的鄉黨,埋伏在一個地方等候迦留陀夷經過,他們用木棒打他,用腳踢他,等到迦留陀夷被打得不能支持時,就把他投進圍繞在宮殿四周的護宮河中。
  
  巡視宮殿的衛兵見到迦留陀夷時,就把他營救上來,帶去見波斯匿王,雖然是很有才能的迦留陀夷,這一次見到波斯匿王時,也不禁感到萬分羞愧。他就對波斯匿王發誓說,以後絕對不再有這樣的行為,波斯匿王替他裹傷敷藥,派人好好的把他送回祇園精舍。
  
  佛陀以後就叫迦留陀夷服侍自己,一步一跟的不准他離開,不久,佛陀到鴦伽國的犍若精舍去說法,特地把迦留陀夷一同帶去。佛陀說法時他要聽講;佛陀靜坐時,他也在座旁參禪。
  
  有一天,他體味到參禪靜坐的微妙,心中煩惱欲情的雲霧,像給朗朗的日光照開。坐禪以後,他對佛陀說道:
  
  『佛陀!我今天好像從夢中醒來一樣,我在佛陀座旁參禪,到今天才實實在在的體會到佛陀對我們的恩惠。我們所以能獲得安穩的生活,心中離開無限的苦悶煩惱,都是因為有佛陀的教示,我到今天才感到佛陀的教示對我們是這麼親切。我有很多惡的習氣,幸逢佛陀的善法救濟,我感激得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過去,佛陀說過,過了正午,比丘最好不要再進飲食,那時我總是不能忍耐,信者晚上的供養又特別豐富味美,我現在才知道不非時食,確實經過佛陀深深的考慮。我過去在一個雷雨之夜,也曾和比丘們在街上托缽乞食,見到一個妊婦疑我們是鬼而墮胎,想起那些事實,我們很感激佛陀的教法。實在說來,做比丘的確要有正念、正定、正智慧,如能這樣,佛法才能安慰到我們的心,才能使我們自己的心靈快樂。我承受奉行佛陀的教法,高興得真不知如何來形容,不知如何來報答佛陀才好。』
  
  佛陀聽完迦留陀夷的話後,微笑的說道:
  
  『迦留陀夷!你已經知道出家修道的意義。可以說,世間上比出家修道、宣揚真理、體證法樂以上的快樂是沒有的。唯有了知這種法樂的人,才知道涅槃的快樂到底是怎樣的快樂。』
  
  迦留陀夷非常歡喜,他第一次受到佛陀褒獎和讚許。
  
  比丘中有甚深習氣的是迦留陀夷,比丘尼中喜行惡法的是偷蘭難陀,偷蘭難陀好像是迦留陀夷的化身,但她沒有迦留陀夷的才能,沒有迦留陀夷善良的心。
  
  偷蘭難陀雖剃髮染衣,但她和別的比丘尼不一樣,她潑婦似的性情一點都沒有去除。佛陀對她像對迦留陀夷一樣,常常訶斥她,訶斥以外,也沒有把她逐出僧團。偷蘭難陀最討厭的就是大迦葉尊者,因為大迦葉那八風吹不動似的威嚴態度,她最不愛看。但她對佛陀的威嚴是非常非常的崇敬。見到大迦葉的聖者之顏,她就皺著眉,心如刀割。有一天大迦葉托缽乞食回來,路上和她相逢,她就向大迦葉唾吐罵道:
  
  『這是沒有懂得萬法平等和萬法緣起的人,早上就遇到這個外道真不吉利。』
  
  偷蘭難陀犯了八敬法,如果大迦葉報告佛陀,一定會把她驅逐出去,但大迦葉像沒有聽到她的話,根本就不和她計較。但這件事情傳聞到迦留陀夷的耳中,他異常憤怒,他對偷蘭難陀輕慢大迦葉,不尊敬長老的聖格,很是不平。他走到偷蘭難陀的居所,指著她罵道:
  
  『你這個惡婆,你敢唾罵尊者大迦葉,你也敢唾俺嗎?』
  
  偷蘭難陀知道迦留陀夷的為人,還沒有回口,迦留陀夷就打倒她,訓斥她一頓。
  
  佛陀知道後,搖搖頭,他知道少分證得聖果的人,見惑上的煩惱無明雖斷,但思惑上煩惱無明尚不易除,佛陀再沒有責怪迦留陀夷。
  
  迦留陀夷這個人,同誰都談得來,同誰都能親密的相處,這是他的特長,尤其接引女人來皈依佛陀,沒有人再比他有辦法。舍利弗、目犍連、大迦葉等,見到女人,總感到有些束手無策;而迦留陀夷則應付裕如,很多長老們作不到的事情,他都能毫不費心費力的做到。被大家都厭棄的人,被大家都認為沒有辦法的人,迦留陀夷還是很歡喜和他來往,他對任何人都沒有怨毒的心,沒有貢高我慢,若是值得敬重的長老,他是非常的尊敬,他是僧團中一個很有人緣的人,他也是大眾取笑的對象。
  
  迦留陀夷在佛陀身邊親近一個時期,於道學上的修養很有進步,佛陀很關心他,很愛護他,總沒有嫌他討厭。佛陀回到祇園精舍的時候,他也回來,但佛陀後來很放心他的個人行動。
  
  有一天,迦留陀夷獨自的走在街上乞食,他經過一個餅店,店中有個中年女人,他就向前對著那個女人笑著說了兩聲「很香」的話,那個女人就拿了八個燒餅供養他,他對女人說道:
  
  『你的燒餅很香,把這麼多個給我一個人吃很是可惜,不如請你幫我拿到祇園精舍去,分給大家吃好嗎?』  
  那個女人很好說話,溫和的點點頭後,就拿著燒餅和迦留陀夷同到祇園精舍來。以這個為緣,這個女人就皈依佛陀。不久以後,丈夫也給妻子接引皈投到佛陀的座下,夫婦都成為熱心佛教的虔誠信者,他倆只生養一個姑娘,招贅一個女婿在家,後來迦留陀夷和他們全家都很好,常常到他們家中去玩。可是,很不幸的這對夫婦不久就相繼辭世,只留下姑娘和女婿。
  
  年輕的姑娘和丈夫很敬重迦留陀夷,很歡喜聽他說教,有一天下午,迦留陀夷走到姑娘的家中,姑娘的丈夫出外去推銷燒餅,因此,一件男女的姦情,無意中就給迦留陀夷看到。原來這個姑娘瞞著丈夫正和一個不知名的男人親親密密,聽說這個男人是盜匪一類的人物,迦留陀夷見到時進退非常為難,也感到非常困惑,他怎樣也想不到有這一齣尷尬的場面。
  
  那個盜匪,見到迦留陀夷就很快的逃去,姑娘並沒有感到羞愧,她心中反而怨怪迦留陀夷是故意的前來找她麻煩。迦留陀夷勸她要忠於丈夫,顧到名譽,早一點和那個盜匪離開,不然家庭的後果,一定非常不幸。
  
  姑娘沒有把迦留陀夷的忠告聽在耳中,她唯恐自己的秘密會給迦留陀夷告訴她的丈夫,因此,等迦留陀夷走後,經過一番考慮,她生起殺害迦留陀夷的心。饒舌的迦留陀夷,他不知道這個姑娘給愛情迷惑得失去理性,她無論怎樣是不願和那個男人分離。迦留陀夷萬想不到忠告人家後果不幸的話,會帶給他自己可怕的後果。
  
  姑娘等到男人又來時,就用媚惑的力量,向男人說出她的計劃,她說,讓迦留陀夷活著與彼此都很不利。
  
  那個男人不以為然的說道:
  
  『迦留陀夷是一位尊者,是大聖佛陀的弟子,很得波斯匿王的信仰,王宮中可以自由的進出,文武大臣都是他的朋友,殺害他,對我們是非常危險的事。』
  
  姑娘撒嬌的氣著說道:
  
  『你這麼沒有用!殺害他又不是給人知道。我們要得天長地久,他是眼中盯,不能不把他除去,你只要依著我的計劃去做即行。』
  
  男人雖然還沒有起殺心,但姑娘的話他也不敢違背。不久,這個姑娘裝病叫迦留陀夷來。
  
  迦留陀夷來時,她又裝著悔過似的說道:
  
  『謝謝你的光臨前來,我現在已經決定和那個男人離開,請你放心!』
  
  迦留陀夷大喜,連聲讚道:『很好!很好!』
  
  姑娘用種種動聽的話,向迦留陀夷敘說,迦留陀夷也很高興的對她說些道德倫常的話。他們談到人靜更深的時候,迦留陀夷才起身告辭,姑娘說要送他回去,他們就走著談著,途中,等待的那個盜匪見到迦留陀夷時,即從他的身後連砍數刀,迦留陀夷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被殺害了,姑娘和那個盜匪把迦留陀夷的屍體埋藏在一個糞坑之下。四野黑黝黝的,天空沒有星光,陰森的夜風吹寒人的心房。
  
  迦留陀夷從此再不會回到祇園精舍,兩天三天,當然是沒有問題,三天五天以上,大家見不到迦留陀夷,不禁都懷疑起來。
  
  佛陀數日來就沒有甚麼說話,他告訴弟子們說,迦留陀夷的袈裟,今後他不會再用,最好請舍利弗為他轉送給別人,並希望弟子們今後不要在世俗的人家太活躍。
  
  大家不知道佛陀的意思,只看到佛陀像是很悲哀的樣子。
  
  有一天,迦留陀夷的屍骸被人發現,消息傳到祇園精舍的時候,大家非常同情和驚慌,佛陀沒有表示甚麼,他舉頭望望天空的白雲深處。
  
  波斯匿王聽到迦留陀夷被害的報告,震怒得暴跳如雷,他下令限期逮捕兇手,他說一定要為迦留陀夷伸冤,這一件兇殺案就因此傳遍全國。
  
  比丘們私下議論迦留陀夷的被害,一定是與女人有關,不是桃色糾紛,也是遭別人嫉妒。佛陀告訴大家,不要誤會現在的迦留陀夷還是過去的迦留陀夷。世間上發生不幸的事情雖然離不開名利美色,但推論迦留陀夷的被害,說他也是貪愛名利美色,這樣的理由不能成立。迦留陀夷的遭遇不幸,那是因為他不重小節,於在家的人群中太活躍的關係。最後,佛陀希望弟子要注重生活威儀,尤其走在街上,不要東張西望,不要和人太表示親密。
  
  有人說,迦留陀夷被人兇殺而死,一定死得很苦,很悲慘,但舍利弗大比丘,堅持著說迦留陀夷被害的時候是很安樂,很平和的。舍利弗並舉一段往事證明:
  
  那是一次舍利弗在王舍城森林中坐禪的時候,在離他不遠的一個巖窟中有一位優波先那比丘尼也在修道坐禪。
  
  優波先那有一次進入三昧時,像有甚麼東西在她身上爬著,並被咬了一口,後來見一條有名的毒蛇從她的衣服裡爬出來,優波先那知道一定要死,但她一點都不驚慌,她安詳的對舍利弗說道:
  
  『舍利弗尊者!我被毒蛇咬了,馬上就會死,現在毒還沒有在我的身上巡迴,請你為我轉告給左近的修道者。』
  
  舍利弗不信似的回答道:
  
  『沒有這回事,被毒蛇咬了的人,顏色馬上就會變的,我看你的顏色和往常一樣,妳怎麼說這樣的話呢?』
  
  優波先那仍然平和的說道:
  
  『舍利弗尊者!佛陀說人的身體是四大五蘊假因緣集合的,沒有「我」這個東西,也沒有「我所有」的東西,人生像一場戲言,如幻如化,本來是空,毒蛇能咬眾緣和合的色身,怎麼能咬空呢?我的顏色不變,就是這個道理。』
  
  優波先那能解脫肉身的痛苦,靜靜的進入涅槃,見到的人,都很感動讚歎,舍利弗就以此說明覺悟的聖者,身體可遭兇報的力量死去,但心境卻都是平和安樂的。
  
  不久,殺害迦留陀夷的那個盜匪被捕,民眾中有人說那天還看到迦留陀夷和姑娘同走的,因此姑娘和盜匪經過審問後,波斯匿王下令判處極刑。
  
  從此,迦留陀夷的身體是毀滅了,但他的性靈卻得救了。

 

第卅七章 玉耶女的悔改

 

用黃金鋪地建立祇園精舍的須達長者,他的第七個最小的兒子,迎娶王舍城護彌長者的女兒玉耶為妻,玉耶生長得姿容秀美,身材楚楚動人,她自恃自己的美麗,對公婆固然是沒有孝順服侍,就是對丈夫或親朋也看不在眼中,有時眉目言談之間,還有輕慢侮辱的意思。
  
  須達長者討娶這一門媳婦,使一個和樂的家庭,不時發生無謂的糾紛,糾紛的原因,都是為了玉耶不能善盡婦道,沒有女子賢淑的德行。
  
  須達長者非常失望傷心,六個兒媳都能融洽相處,想不到本是大家閨秀的玉耶,小小年紀,竟然是這麼目無尊長。他常要子媳們不時的到祇園精舍去聽聞佛陀說法,唯有玉耶持著反對的意見,不肯前去。她說,就是佛陀法駕親來,她也不願相見。玉耶的增上慢,須達長者往往想用棍棒責打,使其悔改。但當玉耶知道公公有這樣用心時,她就哭鬧不休,口口聲聲的鬧著要帶自己的東西回歸娘家。
  
  須達長者知道教化玉耶,除了佛陀以外,是誰也沒有辦法,但玉耶就最不高興和佛陀相見,最不願意聽佛陀說法,這有甚麼辦法呢?
  
  有一天,須達長者懷著無可奈何的心情,到祇園精舍求見佛陀,對佛陀稟告道:
  
  『慈悲的佛陀!我今天有一件事情不能不來請佛陀相助,本來家醜不可外揚,但佛陀是我們眾生的慈父,惟有佛陀的智慧威德,才能調伏剛強難化的眾生。
  
  『佛陀!弟子一共生有七個兒子,六個兒媳都能孝順賢慧,唯有第七個兒媳玉耶,長得絕頂聰明美麗,但她驕慢異常,時時出言不遜,侮辱尊長。
  
  『我們本想常帶她來請佛陀開示,但愚癡遮蓋她的心靈,她非但不信,而且毀謗佛陀。她以為人生就是享樂第一,美貌第一,愛情第一,除此她什麼都不願關心。我們沒有什麼辦法可想,只得請求佛陀慈悲,為度化我這頑強的兒媳想個辦法。』
  
  佛陀察知須達長者的心,當即說道:
  
  『玉耶既不願前來,你又對她這麼愛護關心,那麼,我明天就到你府上去訪問一趟吧!』
  
  須達長者聽佛陀說要光臨他的家裏,驚喜感動得老淚橫流,當即奔向佛陀座前,頂禮佛足。
  
  佛陀帶領弟子,到達精緻的長者府中,長者夫婦,以及七子六媳都出來環繞佛陀三匝,以示歡迎,獨有玉耶逃避佛陀,不肯出來。長者命第七公子去叫她,但他回來說玉耶不在房中,長者心裏非常感到對不起佛陀。討娶這不賢慧的兒媳,而且辜負到佛陀的慈悲,這是全家的恥辱!但佛陀卻不以為意,反而安慰長者道:
  
  『你心中不要難過,等一會玉耶自會出來。』
  
  佛陀說後,身上像是放出萬道金光,照得所有的牆壁如透明的玻璃,大家這時都看到玉耶偷偷在佛陀身後的門縫裡偷望著佛陀。玉耶對佛陀雖有反感,但一見到佛陀的相好光明,過去的反感都一掃而光。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已隱藏不住,只得出來站在佛陀的身旁,低著頭,不敢仰望佛陀的慈顏。
  
  佛陀沒有彎曲,心平氣和的說道:
  
  『玉耶!女人光是容貌端正姣美,不名為美人,更不值得驕傲,而心行端正,有貞靜幽嫻的女德,受人尊敬,方可名為美人。姿容的秀麗,雖然可以誘惑迷醉愚人,但不能夠受人尊敬,不能夠叫人見到歡喜。女人如花似的面孔,柳枝似的身腰,雖然可以適宜作他人的玩具,但以此並不能算做很好的人。生為女人之身,注定她就具有三種缺陷和十種業障。三種缺陷是:
  
  『第一、在童年的時候,受著父母的管束,不能像男孩子那麼任性自由。
  
  『第二、出嫁以後,凡事要聽丈夫的吩咐,處處要依賴他人,自己沒有自由。
  
  『第三、到年老白髮龍鍾時,常給不孝的兒媳呵斥,阻礙一切自由。
  
  『除此三種缺陷以外,女人還有十種業障:
  
  『第一、出生的時候,因為父母有重男輕女的觀念,每見生下女孩,心中就厭惡不喜。  
  『第二、在養育期中,父母認為女孩子不是自家之人,所以不盡心撫育。
  
  『第三、女子長大時一定要出嫁他人,為著結婚之事,使父母掛心。
  
  『第四、做女子的人,心常畏懼,不敢見人,每見人時,總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第五、女子長大時,一定要別離父母,委身他姓,自己不能做主。
  
  『第六、女子懷妊時,身體種種不安,大腹便便,苦不堪言。
  
  『第七、女子生育孩童,疼痛難忍,難產之事,時有發生。
  
  『第八、女子一切要仰仗丈夫,心存恐懼,時刻掛心失去丈夫之愛。
  
  『第九、女子生性愛好虛榮,化妝打扮,浪費時刻,其實身常不淨,多於男人。
  
  『第十、女子心多猜疑嫉妒,好談是非,喜怒哀樂,身心恆常不得自在。
  
  『玉耶!女子有這種種業障缺陷,面容雖是美貌,但有甚麼值得向人驕傲?而且,青春美貌是暫時不實的東西,聰明的人絕對不願以此向人炫耀!』
  
  玉耶靜靜的聽著佛陀的法音,句句都擊中她的心,她畏縮的望望佛陀,問道:
  
  『那麼,女人怎麼做才好呢?』
  
  佛陀知道玉耶驕橫散慢慣了的心,此刻已收回來,所以又再慈和的說道:
  
  『玉耶!你問我女人怎麼樣做才好,我告訴你,你現在是人家的妻室,做人妻室的女人,應要奉行五道:
  
  『第一、要作母婦:敬愛丈夫,要有如父母愛護子女之心。  
  『第二、要做臣婦:要把丈夫當做君王看待,自己猶如臣下。
  
  『第三、要做妹婦:視丈夫如同胞的兄長,夫婦要相敬如賓。
  
  『第四、要做婢婦:侍奉丈夫,有如婢女侍奉主人,常存恭敬尊重的心。
  
  『第五、要做夫婦:和丈夫要永遠孝養父母翁姑,和睦親族。夫婦要有恩愛之情,要有親愛之實。形體雖異、誓不二心,接待賓客,勤治家事,不談他人是非,不道人之長短。
  
  『玉耶!做婦女的對待丈夫要有上說的五種態度,除此以外,更要進一步奉行五善去除四惡,五善就是:
  
  『第一、早起梳頭洗面,遲睡當心門戶火燭,不可推諉別人。
  
  『第二、丈夫斥責,忍耐慎口,不可懷恨在心。
  
  『第三、一心守夫,唯恐不及,不可再生邪念。
  
  『第四、常願丈夫長壽,丈夫遠離時,整理家務,不可再懷二心。
  
  『第五、不念丈夫惡,常記丈夫的好處,有美味必先奉敬丈夫,不可先嚐。
  
  『奉行五善以外,還要去除四惡:
  
  『第一、未黑先眠,日出未起,丈夫斥責,反言相譏。
  
  『第二、美味先嘗,惡食與夫,對夫異心,常存邪念。
  
  『第三、不治家事,耽於遊戲,蒐人長短,說人壞事。
  
  『第四、愛慕虛榮,爭奇鬥妍,憎恨親族,賤視他人。
  
  『玉耶!婦女若能奉行五善,眾人愛敬,受人讚譽,禍不降臨,德及子孫;若是犯此四惡,夫家不喜,自身多災;現世之身,不得安穩,萬項事情,不能稱心。玉耶!你希望做行善的婦人呢?還是希望做行惡的婦女呢?』
  
  玉耶聽佛陀說後,感動得流淚道:
  
  『我錯了!我真是愚人,我聽了佛陀的教化,像從夢中醒來似的。佛陀!請容我懺悔,以後我一定善盡婦道,不起驕慢愚癡之心。』
  
  佛陀歡喜讚歎道:
  
  『做人誰能無過呢?知過必改,就是聰明的賢人了。』
  
  玉耶最後哀求佛陀為她授說六重二十八輕戒,她願世世生生,作一家庭佛化的優婆夷,須達長者的全家,也都為她祝賀新生。

 

第卅八章 善生長者歸佛化

 

佛陀有一次從憍薩彌羅國順著恆河的流水,進入摩竭陀國的羅閱祇城內。這時城內有一位富家的公子,早上起來就來到郊外園中,先濕了衣服,然後濕了頭髮,恭敬合十,先向東方禮拜,然後再向南西北方,以及上方下方頂禮。
  
  佛陀有一天在托缽行化的途中,無意中見到這禮拜六方的男子,佛陀慈悲關切的向前問道:
  
  『善男子!你叫什麼名字!你為什麼早晨出城,披髮濕衣,向東西南北上下諸方禮拜呢?』
  
  那個男子望望佛陀,驚奇的說道:
  
  『呵!佛陀!我早就知道您,可惜我無緣聽聞佛陀的教法,我的名字叫做善生,剛才佛陀問我,為什麼要向東南西北上下諸方禮拜,因為這是我父親去世時的遺言,為著孝順尊敬我的父親,所以我每日必須禮拜六方。』
  
  佛陀慈悲而莊嚴的對善生道:
  
  『善生!你所禮拜的六方,只有名稱,在宇宙虛空之中,那兒有東南西北的方向?在我的聖賢法中,也禮拜六方,但不是你所拜的六方。』
  
  善生懷疑的問道:
  
  『佛陀!怎麼樣才是禮拜聖賢法中的六方呢?請佛陀慈悲給我指教!』
  
  佛陀就靜靜對善生說教道:
  
  『善生!你誠懇的心情我已知道,我很高興向你說教,你要用忘我的心來思惟我的教法。
  
  『善生!做人先要知道四種結業,什麼是四種結業呢?
  
  『一、知道殺生是殘忍的惡習。
  
  『二、知道盜竊是損人的行為。
  
  『三、知道邪婬是痛苦的根源。
  
  『四、知道妄言是虛偽的欺騙。
  
  『善生!做人更要不於四處作惡行,那四處?
  
  『一、永無滿足之自私的貪欲。
  
  『二、嫉妒驕狂之惱怒的瞋恚。
  
  『三、所作行業之後果的恐怖。
  
  『四、執斷執常之我見的愚痴。
  
  『善生!人若有這四種惡行,名譽日減,人不喜見,如同下旬的月亮,一天一天的減少;假如能夠離開這四種惡行,名譽日增,受人尊敬,像上旬的月亮,一天一天的增滿。
  
  『善生!有六種損財造業的事不要去做,那六種損財造業的事呢?
  
  『一、耽緬於酒。
  
  『二、喜好博戲。  
  『三、閒遊放蕩。
  
  『四、迷於歌舞。
  
  『五、愛交惡友。
  
  『六、懈怠懶惰。
  
  『善生!耽緬於酒的人,常有六失:一是散失財帛,二是常生疾病,三是愛好鬥爭,四是惡名流佈,五是瞋恚粗暴,六是智慧日損。
  
  『善生!喜好博戲的人,也常有六失:一是財產日耗,二是雖勝生怨,三是智者所責,四是人不敬信,五是為人疏外,六是生盜竊心。
  
  『善生!閒遊放蕩的人,亦有六失:一是不護自身,二是不護子孫,三是不護財貨,四是常自驚懼,五是諸苦纏身,六是喜生虛妄。
  
  『善生!迷於歌舞的人,亦有六失:一是歌在何處,二是舞在何處,三是琴瑟在何處,四是講說在何處,五是鼓樂在何處,六是聚會在何處。
  
  『善生!愛交惡友的人,亦有六失:一是方便生欺,二是好喜屏處,三是誘他家人,四是圖謀他物,五是財利自向,六是好發他過。
  
  『善生!懈怠懶惰的人,亦有六失:一是不肯作務,二是不肯勤修,三是喜好美味,四是妄想紛飛,五是受人輕視,六是事業無成。
  
  『善生!耽緬於酒乃至懈怠懶惰的這六種損財的業是不能去造作的,假若去造作,家財一定日日損減,名聲一定漸漸受人批評。
  
  『善生!復有四種像是親朋好友的樣子,但實如怨家,這是應當覺察了知,那四種怨親呢?
  
  『一、有貪欲而假畏伏的人。
  
  『二、有所求而說美言的人。
  
  『三、有諂諛而來敬順的人。
  
  『四、有圖樂而來交友的人。
  
  『善生!有貪欲而假畏伏的人,第一你給他少了他望多,第二他給你小利要你報酬大利,第三畏懼你而勉強來親近,第四為求利益才和你相交。
  
  『善生!有所求而說美言的人,第一無論你的行為是善是惡,他都順從,第二等你有難的時候他就離開,第三見人有善事而來求助,他便密為隱藏,不使你知,第四見有危險的事情發生,他便排擊你而忘記恩惠。
  
  『善生!有諂諛而來敬順的人,第一見你有不好的行為他不勸諫,第二見有善事可作他不協助,第三見到有利可得的事他便趨承逢迎,第四見到有義無利的事他便後退。
  
  『善生!有圖樂而來交友的人,第一有喝有吃的時候和你為友,第二有賭博遊戲的時候才和你為友,第三有有淫逸放蕩的時候才和你為友,第四有歌舞出遊的時候才和你為友。
  
  『善生!前四種惡友要遠離,因為那些朋友只會自己墮落,我現在再告訴你有四種益友可親,那四種呢?
  
  『一、見非即來勸止。
  
  『二、有同情慈愍心。
  
  『三、樂於幫助他人。
  
  『四、苦樂皆不相棄。
  
  『善生!見非即來勸止的益友,有四事可貴;第一見你為惡,則能遮止;第二為人正直,可作模範;第三慈心愍念,常思助人;第四示人善路,指導迷津。
  
  『善生!有同情慈愍心的益友,有四事可貴,第一見你獲得利益則代為歡喜,第二見你錯犯惡行則代為憂急,第三稱人名譽道德不言人非,第四見人說惡便能制止。
  
  『善生!樂於幫助他人的益友,有四事可貴,第一護你不令放逸,第二護你不令失財,第三護你不令恐怖,第四對談常作忠言。  
  『善生!苦樂皆不相棄的益友,有四事可貴:第一永不揭發朋友秘密,第二災危之時永不捨離,第三為朋友願犧牲生命財寶,第四常相教誡,濟其恐怖之事。
  
  『善生!你要用聰明的慧眼,去認識這四種益友,和他們相交,人格自會提高。要知賢能的人,他有純潔清淨的心,有正當的行為,像燈火的光輝,可以驅除黑暗。蜜蜂很勤勉的採蜜而富足,螞蟻不懈怠的工作而積蓄,我望你散去這十分之二的財寶而來交諸善友,以十分之二維持生活,以十分之二經營商業,以十分之二供養三寶,以十分之二積餘以備意外之災。』
  
  佛陀慈悲的法語,像迷途上的指南,聽在善生耳中,他好像窮人遇寶,好像黑暗中見到光明,他五體投地的向佛陀頂禮,並對佛陀說道:
  
  『佛陀!您真是偉大崇高的佛陀,您的指教,沒有一句不有益於我們人生,您才是我們人間真正的導師。佛陀!我慚愧懺悔,我怎麼到今天才拜見佛陀,我現在願意把過去的一切迷妄捨去,請佛陀指教我,在佛陀的賢聖法中應如何來敬禮六方?』
  
  佛陀知道善生誠實的心,當即說道:
  
  『善生!在我的聖賢法中,亦當禮敬六方,是那六方呢?
  
  『一、父母為東方
  
  『二、師長為南方
  
  『三、夫妻為西方
  
  『四、親朋為北方
  
  『五、僮僕為下方
  
  『六、沙門為上方
  
  『善生!若是為人子者,當以五事侍奉東方的父母:第一、供養父母,不令缺乏;第二、凡所有為,必先稟白;第三、父母所為,恭順不逆;第四、父母正令,不敢違背;第五、父母正業,不為中斷;立宗祠守遺產,父母死後要布施。做東方父母的亦應以五事對待子女:第一、教育子女,不讓為惡;第二、指其善處,使有高尚品格;第三、慈愛入骨,教其廣博學問;第四、善為婚嫁,務使滿意,第五、隨時供給所需,協助事業成就。父母子女若能如此,則彼方安穩,沒有憂畏煩惱之苦。
  
  『善生!弟子敬奉南方的師長,亦有五事:第一、師來時起立歡迎,善為承順其意;第二、禮讚供養,恭敬受教;第三、尊重仰戴,不違其意;第四、師有教敕,敬順無違;第五、從師明理,善持不忘。做南方師長的亦應以五事愛護弟子:第一、順法調御,以愛教導;第二、誨其未聞,增廣知識;第三、隨其所問,令善解義;第四、示其善友,樂於交遊;第五、盡己所知,誨授不吝。師長弟子若均能如此,則彼方安穩,無諸憂畏煩惱之苦。
  
  『善生!為人夫者敬愛西方的妻子有五事:第一、相待以禮,相敬如賓;第二、守貞不二,使妻信任;第三、衣食隨時,不使缺乏;第四、威嚴不褻,體貼其愛;第五、委付家內,悉任主使。西方的妻子亦應以五事愛敬其夫:第一、早晨先起,打掃家內;第二、請夫先坐,然後入席;第三、和言愛語,不談粗言;第四、敬順其意,不可違背;第五、先承意旨,而後作為;夫妻若能如此,則彼方安穩,沒有憂畏煩惱之苦。
  
  『善生!為人當以五事親近對待北方的宗族朋友;第一、若有缺乏,布施給濟;第二、溫和愛語,恭敬禮遇;第三、利益均分,有我有他;第四、困難之事,助其成就;第五、誠實相待,不可欺騙。宗族朋友亦應以五事對待其人:第一、不令放逸,常常鼓勵;第二、不令失財,勸其惜物;第三、不令恐怖,助長其威;第四、屏相教誡,不令作惡;第五、常相稱讚,隱惡揚善。宗族朋友若能互相如此對待,則彼方安穩,沒有憂畏煩惱之苦。
  
  『善生!做主人的當以五事對待下方的僮僕:第一、每呼使役,莫令過份;第二、飲食以時,彼饑如己;第三、勞動定時,有暇令息;第四、病與醫藥,速令康復;第五、多餘財物,常為賜予。做僮僕的亦應以五事敬對主人:第一、早起作事,勤勞為本;第二、為事周密,絕不敷衍;第三、不與不取,忠實事主;第四、工作熱心,次第完成;五、稱揚主名,說其善事。做家主及僮僕的若能互相如此對待,則彼方安穩,定無憂畏苦惱之事。
  
  『善生!做檀越的人,當以五事奉敬上方的沙門:第一、身常行慈,不殺不盜;第二、口常行慈,不說妄語;第三、意常行慈,不貪不瞋;第四、供養四事,不令缺少;第五、門不制止,自由進出。沙門亦當以六事而教授檀越:第一、善為防護,不令為惡;第二、指授善處,多作好事;第三、教懷善心,不起惡念;第四、未聞令聞,常教正法;第五、聞者令解,多施法益;第六、多為講說,得救之道。做檀越的和做沙門的若能如此相待,則彼方安穩,定無憂畏苦惱之事。
  
  『善生!禮拜這聖賢法中的東方父母,南方的師長,西方的妻子,北方的親友,下方的僮僕,上方的沙門,則行為端正,心離頑愚,努力工作,精進行道。他一定更會廣交善友,親近善知識,多行慈悲喜捨,發四無量心,多作布施愛語,行四攝法,這才是真正的孝養之心。』
  
  善生聽了佛陀的教示,開智慧眼,無量歡喜,信受奉行。他當即皈依佛陀,從此捨棄他過去那愚昧的禮拜六方,做了三寶的信者。

 

第卅九章 摩登伽女出家證聖果

 

 佛陀的比丘弟子中,長得最年輕最漂亮的是阿難尊者,他有莊嚴得如滿月似的面容,有清淨得如蓮花似的眼珠,加之他非常聰明伶俐,佛陀所有應機的說法,聽到他的耳中,他就不會忘記。
  
  他是很得佛陀的歡心和重視的人,常受佛陀的稱讚,也常帶給佛陀的麻煩。
  
  有一次,阿難從不觸民村莊托缽乞食回來的途中,見到路旁的井邊,有一個奴隸階級的年輕姑娘,正在汲水。一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是被人認為賤族的女人。但阿難對她並沒存鄙視的心,他因為口渴,希望這位姑娘布施他一缽清淨的井水。
  
  這個姑娘名叫摩登伽女,她因為自己是下賤種族的身份,不敢把水呈獻給阿難,她嬌羞的說道:
  
  『阿難比丘!我早就認識你,我對你早就發生敬仰,現在並非我可惜把水供養你,但因我是被人視為首陀羅的女子,供養你的水於你王族的身份反而不好。』
  
  阿難擺擺手勢,搖著頭說道:
  
  『沒有關係,你不要把我看作普通的人,我是沙門,我看誰都是平等。在我的心裏,是沒有貴賤的區別,請你給我一點水,我實在口渴得很!』
  
  摩登伽女聽後非常歡喜,很恭敬的用雙手捧水給阿難,阿難一點沒有輕視她的心,他對摩登伽女,很有禮貌的點頭答謝,摩登伽女因此銘感五內,她再看看風度翩翩的阿難,不由自主的生起愛慕的心。阿難吃好水歸去的時候,她目送著阿難的背影,一縷情絲,萬分愛戀,摩登伽女感到若有所失的神魂飄蕩起來。
  
  從此以後,摩登伽女在家中像是失去人生的樂趣,終日不是憂鬱,就是沈思,眼看著花一樣的嬌容日見消瘦,她的母親放心不下,再三盤問她究竟有什麼心事。
  
  摩登伽女想不告訴母親也不行,因此她就坦白的向母親說道:
  
  『佛陀的弟子當中,有一個比丘叫做阿難,我前幾天見到他以後,現在怎樣也不能忘記。他已經佔有我整個的心房,沒有他我感到生活無聊,人生也沒有意義,我懇求母親為我設法。』
  
  母親聽後,皺著眉,很不以為然的說道:
  
  『關於你終身的婚姻大事,有兩種人,我的力量是沒有辦法:一是斷除愛欲的人,二是已經死去的人。聽說大聖佛陀是有崇高道德的聖者,他的弟子都已斷除愛欲,現在全印度的國王、學者、人民,大都信仰佛陀,我對於你有這樣癡想,感到沒有辦法可想。』
  
  摩登伽女低下頭,說道:
  
  『我看阿難不是斷欲的人,他對我像似很多情的樣子,沒有他,我是不願再生活下去。』
  
  母親很愛她的女兒,她左思右想以後,告訴摩登伽女,要想阿難招親,除非學會娑毘迦羅先梵天咒迷惑阿難,使他矇蔽智慧以外,除此沒有再好的辦法。
  
  魔咒有效無效,這是不知道的,不過,阿難不能忘情摩登伽女,也是事實。
  
  又有一天,阿難托缽經過摩登伽女的門前,摩登伽女很有禮貌的向阿難問訊,並柔和嬌媚的向阿難說道:
  
  『阿難比丘!我的家中散花燒香,灑掃得非常清淨,都是為著歡迎你的光臨。今天請你賞光,到我的家中坐坐,受我的供養。』
  
  阿難猶預不決,不知如何應答才好,摩登伽女的母親在旁也幫忙慫恿,表示要阿難到她家中去坐。阿難身不由自主的進去,摩登伽女大喜,但阿難的心中卻暗暗啜泣。
  阿難知道自己被美色誘惑,他的心裏很是矛盾,理智與情感發生強烈的衝突。摩登伽女嬌柔作態,淫躬撫摸,正當阿難將毀戒體的千鈞一髮之時,他像受到佛陀光明的攝受,智慧的心靈即刻生起,他終於勇敢的擺脫摩登伽女的糾纏,奪門逃回祇園精舍。
  
  摩登伽女不是這樣就算,她更積極進行誘惑阿難的企圖。她穿起華麗的衣服,裝飾得珠光寶氣,在祇園精舍的左近等候阿難。女人愛情的一念,比什麼金屬的鐵質還要堅強。
  
  有一次阿難從祇園精舍出來,摩登伽女非常歡喜,她跟在阿難的後邊走,阿難想用法子離開她,但她一步一跟的隨在身後。阿難覺得她可恥,即刻就回到祇園精舍。適巧第二天是四月十五日,是佛陀規定雨安居開始的一天。從四月十五日到七月十五日的三個月中,佛陀和弟子們不會出外,摩登伽女焦急的,癡癡的等過七月十五日,當阿難出來托缽時,她又跟隨在阿難的身後。阿難沒有辦法,回到祇園精舍時,在佛陀的座前跪下說道:
  
  『佛陀!旃陀利的女子摩登伽女誘惑我,我到甚麼地方,她都跟隨到甚麼地方,請佛陀慈悲幫助我怎樣才能離開她?』
  
  佛陀微笑著說道:
  
  『阿難!你為甚麼給一個女子弄得這樣沒有辦法呢?這都是你過去只重多聞,不重戒行的關係,一旦聲色的境界逼來,就覺得無力抵擋。我可以幫助你,你不要掛念,但以後你不要再找這些麻煩,也不可有這樣的存心。』
  
  佛陀說後,叫阿難去把摩登伽女引來,阿難奉命走出祇園精舍,見到摩登伽女還在門外徘徊,阿難向前問道:
  『你為甚麼老是跟隨在我的後面?』
  
  摩登伽女一聽到阿難的問話大喜,她撒嬌著說著:
  
  『你真是一個獃子,這個問題為甚麼要用口說出來?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你向我要水吃時,你說的話是多麼溫柔甜蜜,你對我的態度是多麼多情有禮。後來你光臨到我的家中,我已願意把我的一顆心完全奉獻給你,那知道你又不別而逃。你我有的是青春美貌,我要你和我共同享受人生的樂趣,任是海枯石爛,我對你的愛情都沒有變的時候。』
  
  阿難像是不敢看摩登伽女的樣子,他害羞似的說道:
  
  『我的老師救世主佛陀要見你一次,你跟我來,佛陀會為我作主!』
  
  摩登伽女猶豫一下,想到佛陀會作主,她終於鼓大勇氣竟忘記羞恥,跟阿難走到佛陀的座前。
  
  『你是想和阿難結婚嗎?』佛陀直接的問。
  
  『是的!』摩登伽女兩手放在胸前,低著頭回答。
  
  『男女的婚姻,應該要父母的許可,你可把你的雙親請來相談嗎?』
  
  『我的雙親已經許可,我的母親也曾見過阿難,佛陀如果不信的話,我即刻可以回去把我的母親請來!』
  
  摩登伽女回到家中,把母親帶到祇園精舍,向佛陀行禮說道:
  
  『佛陀!我的母親拜見您!』
  
  佛陀問摩登伽女的母親道:
  
  『你是允許你的女兒和阿難結婚嗎?但阿難已是一個比丘,你應該先讓你的女兒出家一次再和阿難結婚好嗎?』
  
  摩登伽女的母親回答佛陀道:
  
  『可以照這樣做,我很歡喜。』
  
  佛陀吩咐道:  
  『那麼,你回去吧,把摩登伽女留在這裏。』
  
  摩登伽女的母親走後,佛陀又對摩登伽女說:
  
  『你既願和阿難結婚,那你先要出家一次,你要精進修行,等到你的道心能和阿難相比的時候,我再為你們舉行結婚典禮。』
  
  因此,摩登伽女為著一心要做阿難的妻子,她很高興剃髮染衣,很熱心的聽聞佛陀說教,很精進的遵照佛陀的指示修行,在比丘尼的教團中和師姊妹們共同營著佛化的生活。
  摩登伽女的心,一天一天的安靜下來,她這時候才知道過去執著愛情實在是可恥的行為。
  
  佛陀常常宣說五欲是不淨之法,是眾苦之源。愚痴的飛蛾,自己投火燒死;無知的春蠶,自己作繭自縛。如果去除五欲之念,內心才能清淨,生活才能安寧。
  
  摩登伽女漸漸的已體會到自己迷戀著阿難,完全是不善不淨的思想,她很後悔,有一天,她跪在佛陀座前流淚懺悔著說道:
  
  『偉大的佛陀!我現在已經完全從糊塗的夢中清醒過來,我不會再像往昔那樣愚癡胡來,我明白我此刻所修證的聖果,也許超過阿難比丘。我很感激佛陀,佛陀為度化我們這些愚痴的眾生,真是用盡種種的苦心與方便,請佛陀慈悲憐憫我,准許我的懺悔,我願永遠踏著佛陀的足跡,走向真理的領域,服膺佛陀的教化,做一個真理的使者!』
  
  佛陀微笑著很滿意的回答道:
  
  『摩登伽女!很好!我早就知道你會有今天的成就,你的根機很利,今後你是不要我再煩心了,佛陀很為你高興。』
  
  摩登伽女轉禍為福的佳話,在僧團中留下了千古美談!
  
  但是,當時的社會並不這樣想,他們以為尊貴大聖佛陀,准許一個下賤的首陀羅族的姑娘加入聖人集合的教團,這是怎樣也說不過去的事。一般普通的信眾,都十分感到不快,尤其異教徒或背叛佛陀的人,都以此做攻擊佛陀的材料。教團的內部,也有時發出不滿的怨言,阿難聽到這些風聲閒言,心中非常難過,但佛陀心平氣和的沒有兩樣。  
  佛陀的心中,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沒有種族階級的懸殊,佛陀初成道時就發出四姓平等的宣言。佛陀有正思正行,佛陀是不怕人誤解的大覺者,世間上的人見解思想有錯誤的時候,但佛陀的正覺卻是沒有錯的時候,真理畢竟永遠是如此。有一天,佛陀集合僧團中不滿首陀羅族出家的人說教道:
  
  『你們都是我的弟子,我是海洋,你們是百川。如果百川流入海洋,那些百川就沒有昔日的名稱,昔日的系統,唯有以海洋呼之。像你們大家,以前有貴族、婆羅門、吠舍、首陀羅的階級分別,但一旦出家,順我的教,依我作弟子,進入一無所住的生活,以前的名字,以前的階級,完全去除,一律稱呼沙門或比丘。我平時叫你們把愛要施給一切有生命的眾生,你們現在連和自己同一立場身份的人類,都有這彼此貴賤的分別,那你們救度一切眾生的宏願,如何去實踐呢?』
  
  諸比丘聽佛陀的訓示,都深懷慚愧,低頭不語。
  
  僧團中是這樣,再說到社會上的非難,比僧團中像更嚴重。非難的風聲,傳入波斯匿王的耳中,王也驚怕起來。為著教團的名譽,王的內心非常不安,他即日帶領大臣到祇園精舍來,想對佛陀貢獻一些忠言。但當他頂禮佛陀後,佛陀即對他說道:
  
  『大王!你來得很好,我也想有幾句話告訴你。世間上的批評,有時候不一定依著道理,他們只是依著相習的我見出發。政治應該要接受民眾的批評,真理卻不是人人所能懂得。
  
  『首陀羅的女子出家,正如當初我允許優波離做比丘一樣。我是作三界的導師,每一個眾生,他只要具備善根,與佛陀有緣,佛陀一定攝受他,不遺棄他。
  
  『學佛的人,要淨化自己的身心,要強化自己的道念,用污穢的心,不成熟的見解,來批評論斷事情,大王!你說,應該依著甚麼去作才好?
  
  『我知道大王今日是為社會上對我允許首陀羅族的女子出家的風評而來,我現在告訴大王,講話的人給他們去講好了,遲早他們會有明白的一日。』
  
  波斯匿王本來想勸諫佛陀的,但佛陀倒先開示波斯匿王。波斯匿王聽佛陀的開示後,更加恭敬佩服佛陀,他帶著清淨的心回入王宮。  
  摩登伽女出家後的不久,即證得四聖果中最高的阿羅漢果,很多的比丘見到她都很慚愧!她的美德聖行傳揚出來,社會上的人也很感動,大家對她都生起恭敬供養之心,但社會上這時候卻很少有人記得先知先覺者佛陀當初的用心了!

 

第四十章 最初的迫害

 

沒有黑暗顯不出光明,沒有罪惡不知道善美,大覺佛陀的僧團中,遭遇種種的迫害,那像是注定的天經地義之事。然而每次中傷與迫害,反而助長佛陀的威望,佛法的宣揚。
  
  世間,永遠是正法與邪魔鬥爭的世間,正法越是興隆,魔王的迫害就越會加重。這是沒有可疑的,佛陀是信他的人的救星,是外道魔鬼的對頭,不能戰勝外道魔鬼,就不能成為佛陀。
  
  佛陀的弟子中有名叫婆悉吒的人,他們本是婆羅門的種姓,一向被人認為是特殊階級,有一天,佛陀就問他們道:
  
  『你們從前是婆羅門的種姓,現在對我的正法有著堅固的信心,跟隨我出家學道以來,婆羅門種姓的人,有譴責你們嗎?』
  
  婆悉吒當即答道:
  
  『對啦!佛陀!他們譴責得非常利害!他們說婆羅門是第一尊貴的人種,是從梵天的口中生出來,別的人種都是下劣的,他們怪我們捨去清淨的人種加入佛陀的教團之中。』
  
  佛陀像早就知道這些事,他心平氣和的解釋道:
  
  『婆悉吒!目前社會上所分的種族階級,有剎帝利、婆羅門、吠舍、首陀羅等等的不同,在職業上說,有政治、宗教、商業、勞工的分類工作,這本無可厚非,但是要以此形成階級,解說人種的優劣,卻是絕對錯誤。無論那一種,都是有善也有惡的。比方剎帝利種姓的當中,殺生、偷盜、邪淫、詐偽、兇惡、貪欲,嫉妒、瞋恚、邪見,行這些惡業的人很多,婆羅門、吠舍、首陀羅之中,行這惡業的不少。不善的行為,有不善的果報,雖說是婆羅門種,也不能避免這因果的定律。假若說,婆羅門中沒有行此惡業的人,說他是第一人種倒也可以,但是,事實並非如此。作善的因,有善的果,這不限於婆羅門,什麼種族都是一樣。  
  『你們看,現在的婆羅門,和古代的已不一樣,他們娶妻生子,和常人沒有什麼不同,他們說是梵種,是梵天口中生出來的,這叫做妄語。
  
  『婆悉吒!你們要知道,無論那一種姓中,剃除鬚髮,穿著法服,精進修道,都可以成就聖果,成就聖果的叫阿羅漢,阿羅漢才是清白的、第一的!』
  
  佛陀四姓平等主張,生佛一如的理想,像萬道金光,照得外魔膽兢心驚,這更加重他們陷害佛陀的決心。由婆羅門而來皈依出家的婆悉吒等,聽聞佛陀的法音,歡喜信受,當然鼓著更大的勇氣,邁向正道真理的前程。
  
  在佛陀這樣說法以後的不久,舍衛城的婆羅門諸外道,眼見佛陀的僧團勢力有如日月之光的增大,他們心中嫉妒的火燄熾烈的燃燒著,他們計劃著一定要中傷佛陀而後才稱心如意。計劃的結果,他們用金錢財帛買動一個名叫戰遮的少女,叫她跟隨舍衛城的信眾到祇園精舍聽聞佛陀說法,有一次聽法回城中以後,戰遮女又穿著美麗的服裝,手執鮮花,向祇園精舍而去,她偷偷的住宿在外道的修道院中,第二天早晨,舍衛城的民眾往祇園精舍禮拜佛陀,正當他們到達祇園精舍的時候,戰遮女就從祇園精舍的方向對面走來,大家為她問候早安,她回答說,她昨天是住宿在祇園精舍的香殿之中。
  
  戰遮女這麼回答後的七八個月,腹部用帶子在內衣中繫著一個小木盆,有一天正當佛陀在法座上說法的時候,戰遮女打扮妊婦的妖態,也加入在聽眾之中,正當佛陀說法時,她突然從大眾中站立起來對佛陀責問道:
  
  『你說法的辯才倒是無礙,但現在我要問你,你既和我發生夫婦的關係,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替我建造產室?你捨棄我不顧,真是一個沒有情義的人!』
  
  戰遮女這麼說後,聽眾之中就是信仰很深的人,也都大驚失色,佛陀卻威嚴不動的閉目坐在法座之上,就在這時候,戰遮女繫在身上的木盆忽然撲通一聲往地下一落,惡毒的計謀揭穿以後,她這才羞慚的抱頭鼠竄的往祇園精舍的外面逃奔,佛陀仍然像沒有事似的繼續說法。
  
  外道的惡謀被揭穿以後,他們還是執迷不悟,不知回頭,又第二次的企圖用女人來陷害佛陀,外道當中有一個少女名叫孫陀利的,受了外道首領的囑託,早晚很勤的在祇園精舍進出,數日以後,外道之徒以金銀雇了凶暴的惡人數名,在一個夜中,當孫陀利行走在祇園精舍路上的時候,這一個可憐的女郎就被他們乘其不備時把她暗殺,死屍就當夜埋葬在祇園精舍附近的垃圾堆中,外道第二日向政府報告,請求搜尋,搜索的結果,在祇園的附近發現孫陀利的死屍,外道就到處揚言說,孫陀利和祇園中的人有不淨的行為,孫陀利不幸的被害,一定是為了桃色的糾紛。對佛陀及僧團有信仰的人,知道這是外道的陰謀,但如何才能洗淨這不白的冤枉,大家都非常憂心,他們把此事報告佛陀。佛陀聽後,就命令一個比丘到街上去告訴民眾說:『殺人是凶惡的行為,殺人是不可原恕的罪,既殺死人,又再誣賴他人,這是犯了殺人與妄語的二罪,造如此重大的惡業,遲早都會有不幸的惡報。』
  
  佛陀的僧團中,雖然不幸遇到這些迫害,但大智的佛陀,是有完美的聖格,是有清淨的自性,了解、信仰、皈依的人,自然懂得佛陀。舍衛城的波斯匿王,是信奉佛法的人,佛陀沒有表示,他是不敢懷疑僧團的不淨。他命令大臣,限期破案,務使真相大白於天下。佛陀說:「善惡因果,如影隨形」,不久,那些行凶的惡徒,接受外道的賞金以後,在酒店裏猜拳酗酒,因為分派賞金不平,發生口角之爭,因此全數被捕,一個也沒有逃脫,他們招供是外道所使,他們並非是主謀。波斯匿王下令逮捕外道門徒,以教唆殺人罪嚴刑宣判。事實詔告天下,因此舍衛城的外道,益發受民眾普遍的排斥。他們看佛陀的聖格有如須彌,更加崇高;佛陀的名望,有如日月,更加光亮。大家反而爭先恐後的來皈依到佛陀的座下,擁護佛陀。
  
  沒有黑暗顯不出光明,沒有罪惡不知善美,佛陀聖法的流傳,有一部份就是人間的黑暗與罪惡幫著推動的。
  
  佛法的教難,僧團的迫害,並不到此就止,可以說,世間上一天有正法的流傳,一天就有迫害緊跟著而來。
  
  佛陀有一次教化到拘利城的時候,拘利城的城主善覺王,是耶輸陀羅的父親,因為他知道佛陀曾捨棄他的愛女而去出家學道,就懷忿在心。當佛陀托缽的途中,他帶著蠻橫的態度,阻攔著大路,公然的妨害佛陀的托缽。並且他更粗暴的對佛陀道:
  
  『您怎麼有臉面到我的城中來托缽?我要下令城民不要給您供養。您不要國家,不要父王,不要妻子,像瘋狂似的要入山修道。我城中的糧食雖多,可是我不能給一個不要國家,不要父王,不要妻子的人來受用,我要您即刻離開我所有的地方!』
  
  佛陀聽後沒有生氣,慈和的解釋道: 
  『請你不要怪我,照你的話聽起來,你對我是不應該有誤會的。我的出家學道,並不是不要國家,不要父母,不要妻子,而是我把世界當為我的國家,把一切眾生都看成是我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這是沒有辜負我的所願,我成就一切功行和福慧具足的佛陀,宇宙和我一體,我的慈悲遍於一切。你是拘利城的城主,你應該愛護全城的城民,而我是人間的佛陀,我應該要愛護一切眾生。
  
  『你有兒女情長的私愛,我很同情你的用心,可是,你在真理的佛陀之前,這種用心早就應該捨棄。請你仔細的想想,你就可以知道城市既不是你的,糧食也非你一人所有,你所有的是善惡行業。城民、糧食,你有離開的一日,善惡的行業卻時時跟著你。』
  
  佛陀的法語,善覺王聽後仍不覺悟,他對佛陀的無禮,佛陀雖慈悲的沒有懷恨在心,但每個人造作的業力,是不能逃出自作自受的因果定律,善覺王以後不到七日,就不幸的得暴病死亡。

 

第四十一章 提婆達多叛逆遭報

 

佛陀自從證得正覺以來,無論甚麼人,都可以皈依佛陀。出家的男子叫做比丘,女子叫做比丘尼;在家的男子叫優婆塞,女子叫優婆夷。究竟有多少人做佛陀的弟子,佛陀從沒有計算。佛陀在靈鷲山宣講《妙法蓮華經》的時候,光是在王舍城的一地聽眾,就有以舍利弗、目犍連、大迦葉等為上首的比丘弟子一萬二千人,有以摩訶波闍波提為上首的比丘尼及其眷屬六千人,有以觀音、文殊他方而來的諸大菩薩八萬人,此外還有國王、大臣、學者、人民,其數之多,是很難統計。
  
  在那麼多的弟子中,有著種種不同的人,那是不用去說,讀到上面的人就可以知道。佛陀的慈悲,對一切弟子,只要他真心求道,佛陀就從不捨棄他。雖然佛陀是不捨棄任何一人,但中途變志的人也不能說沒有,佛陀除憐憫他們,為他們可惜以外,也只好由他去。
  
  在這些變志的人中,有一個企圖征服佛陀,奪取佛陀的弟子,他就是當初七個出家王子中的提婆達多。
  
  提婆達多生來的本性就是具有野心而不安本份的人。他見到其他的王子很得佛陀的慈愛,而自己一向是受佛陀的冷落,甚至給佛陀擯斥。他懷著不平的心,瞋恨佛陀,他不知道他自己心中的不淨。佛陀完全明白提婆達多的性格,有時佛陀委婉的叫他去還俗,做在家弟子來擁護佛法,千萬不要在僧團中惹事生非,但提婆達多並不肯接受佛陀的勸告。
  
  提婆達多也很認真修道,但他沒有從淨化身心做起,他的修道,只是沽名釣譽,只想顯異惑眾,就為這個原因,他無法得到佛陀的信用。
  
  有一天,他要求佛陀教他學習神通法門,可是佛陀一向總是叫他先在人格修養上完成,不要貪求神通,因為神通與德行毫無關聯,所以佛陀就拒絕提婆達多的要求。提婆達多心中不服,又瞞著佛陀去請求舍利弗、目犍連等大阿羅漢僧,舍利弗等也洞悉提婆達多的惡性,和佛陀同樣的拒絕他的請求,只教他觀察佛陀說的諸法苦、空、無常、無我的道理而已。
  
  提婆達多住在竹林精舍裏,懷著陰謀的計劃和險惡的心在等待機會,他不報復,不興風作浪,就不甘心,沒有勢力的時候他也會俯伏低頭。
  
  他等了好久,一個機會來了,因為阿難教他學會神通,潛在的惡念就逐漸萌芽,他想:「佛陀是生在釋家,我也是生在釋家;他過去是太子,我的父親也是大王;因為他有神通力,天上人間,來去自在,無量數的人對他恭敬供養,我現在習會神通,何不來施展一下?」提婆達多作是思惟後,因為他知道頻婆娑羅王是佛陀不退轉的弟子,他知道對他無法,所以他只有以神通力誘惑頻婆娑羅王的太子阿闍世,阿闍世太子真的就皈依他了。
  
  因為提婆達多的念頭不正,不久,他就又完全退失苦心學會的神通。
  
  但是,阿闍世太子對提婆達多仍舊是非常恭敬供養,他在王舍城附近,為提婆達多建築了富麗堂皇的僧院,每天以五百車的物品供養。就因這樣,提婆達多的門下有了五百人之多的弟子,他的名望日漸增高起來,甚至佛陀的弟子有些都潛逃到他的地方去。
  
  他到處批評佛陀的年齡日漸衰老,僧團中都是收的無用的人做弟子,若不從根本上來改良,不久就要毀滅,他說,唯有他才能做佛陀的繼承者。
  
  他充滿野心,一般的人不知道他的心,都給他的花言巧語欺騙。但大聖者佛陀早就洞悉他的陰謀,有時也注意那些褒獎提婆達多的人,佛陀告訴他們道:
  
  『愚癡的人,接受太多的布施,這正是為自己播下惡的種子。貪瞋癡三毒盤據在心中,不修清淨之行,每天只想多收弟子,只想在人之上。一方面求豐富的供養,一方面想證清淨的涅槃,無論怎麼說,這都是不合法理。本來是求正覺涅槃的心,一變而為貪求名聞利養的心,這不但傷害自己,而且也傷害別人。你們大家不要見到提婆達多受了很多的供養而羨慕,你們的心不要給境界誘惑搖動!』
  
  佛陀的明智,雖然早就防備不幸的事故發生,但意志薄弱的人,見到提婆達多的物質享受,心中很是不安,他們有的也還不能捨開人情的弱點。
  
  佛陀靜靜的看著僧團中不安的現象,又再向他們比喻說道:
  
  『芭蕉、桂竹、蘆葦,中間實起來的時候,這是離死期不遠;騾馬懷妊的時候,不久也將喪身;小人貪圖供養,其結果也是相同。』
  
  提婆達多的勢力一天一天的大起來,不過他的內心仍然是畏懼佛陀的威德。但他又恨佛陀,他要報復,尤其領袖慾在心中增強他的惡念。
  
  提婆達多要想做領袖,他不得不起殺害佛陀的心,起初,他以金錢收買很多惡漢,叫他們行刺佛陀。有一天,他知道佛陀在王舍城的耆闍窟山欽婆羅夜叉的石窟中坐禪入定,他就指派惡漢前來行刺,他們這八個惡漢,滿懷著殺心而來,但一見到佛陀,那如日月之光的佛陀,都失去殺意,而驚懼起來。他們都給佛陀的精神力征服,給佛陀的威德感動,一個個的都閉目合掌平伏在佛陀座前,擲去手中的刀,皈依佛陀作了弟子。
  
  在提婆達多派人行刺後不久,有一天早晨,佛陀走到院外,見到很多的弟子手拿木棒禪杖,集合起來,聲音很是嘈雜,佛陀問他們做甚麼,他們回答道:
  
  『我們現在聽說提婆達多要殺害佛陀,為了保衛佛陀,以防萬一,所以才集合在這裡。』
  
  佛陀微笑著告訴他們說道:
  
  『佛陀的生命,不是用人力可以防護的,這是異教徒的作風。佛陀不是常常對你們這樣說嗎?如果遇到鬥爭的時候,必須要有真正的準備,才不畏懼對方。你們用棍棒刀杖對棍棒刀杖,不是究竟的辦法,不是最好的準備。佛陀早就準備好,你們安心,佛陀的應身沒有到要離開世間的時候,即使將來要涅槃,佛陀的法身,仍然會永遠的活在世間上。你們去修道,守護自己的心要緊!』  
  比丘們給佛陀開示以後,非常感動,他們就慚愧的散去,雖然大家散去,但心中仍好像有甚麼人要來進攻的樣子。有很多修行未熟的比丘或比丘尼,都感到不能安心修道,已經覺悟的人,心中則很安定。人格業已圓滿,自性業已清淨的佛陀,則更鎮靜,和平常沒有一點不同。
  
  有修養的人,見到佛陀解脫的風度,非常佩服;沒有修養的人,都認為佛陀太軟弱,他們覺得以後總要發生大騷動,暴風雨的場面終有一天會得到來。
  
  佛陀和阿難有一次經過耆闍窟山的山下,適巧給提婆達多看到,他就用巨大的石塊推下來傷害佛陀,佛陀沒有躲讓,阿難則奔逃避開,大石滾在佛陀的身旁,阿難很慌張的前來問佛陀道:
  
  『沒有甚麼事嗎?不知是甚麼人又想害佛陀,可能又是我的哥哥提婆達多,我真難為情,佛陀的處境太危險了。』
  佛陀安祥的回答阿難道:
  
  『阿難!用暴力或陰謀想來危害佛陀,這是不可能的事。你說,投石的人是提婆達多,可能是的,但也不一定。你不要難過,各人造業各人當,佛陀的處境不危險,我看危險的是你,你看你剛才的樣子。』
  
  阿難羞澀的笑道:
  
  『我慌張恐懼的樣子給佛陀看到了。』
  
  佛陀也笑著,用手撫摸著阿難,然後又再前進。
  
  大石投下來,不知能否擊殺佛陀,提婆達多很是不安心,但佛陀並未把此事掛在心懷。佛陀對於死的這個問題,是看成太小的事,可以說死在佛陀的心中是等於零。
  
  可是佛陀的弟子是把佛陀的生命看成是大事。大家知道以後,都懇切的要求佛陀以後要留心,但佛陀若無其事似的告訴他們沒有關係。
  
  又有一天,佛陀和侍者阿難走在路上,忽然看到提婆達多和他的弟子迎面走來,佛陀很快的避開道路,阿難怏怏不樂的問佛陀道:
  
  『佛陀!你為甚麼要避開提婆達多呢?他是佛陀的弟子,難道佛陀還怕他嗎?』
  
  佛陀知道阿難心中的不平,就安慰他道:
  
  『阿難!我不是怕他,不過不要和他相逢,何必要同愚人見面呢?我們都不要同他在一起,也不要同他辯論,他現在滿懷著邪念,如同打惡狗,惡狗更加狂暴,所以不要觸犯他,一切麻煩就會減少。』
  
  阿難對佛陀的寬大很是不服,但想想也沒有別的辦法。
  
  佛陀雖然不要記著提婆達多,但提婆達多決意不放過佛陀,他欲陷害佛陀,是不擇一切手段。他知道阿闍世太子雖然相信自己,但頻婆娑羅王依然信奉佛陀,他覺得頻婆娑羅王是一個危險的人物,將來一定會與他不利,他想要打倒佛陀,一定就先要打倒頻婆娑羅王。
  
  因此,提婆達多就進行煽動阿闍世太子,他們陰謀計劃開創新的世界,妄想要將摩竭陀國建立一個理想的國家。就這樣,頻婆娑羅王被他的太子和太子的心腹之臣而拘囚獄中,並禁止一切人前往探監送飯。阿闍世太子接了王位,提婆達多登上國師的寶座,國中的人民心中雖懷怨恨,但給新的威力壓迫,又不得不假裝著服從。
  
  頻婆娑羅王給自己的太子關進獄中,又不准人送飲食給他,他雖然養了如此忤逆的兒子,但他很能看破,心中總安慰自己,這是過去的因緣。
  
  頻婆娑羅王越受到艱危困苦,越想到佛陀對他說過的話:「天地、日月、須彌、大海,沒有不變易的時候,有成必有壞,有盛必有衰,有會必有離,有生必有死,有樂必有苦,有喜必有憂,世間上沒有永久不變的快樂,唯有苦才是綿綿沒有盡期。」
  
  佛陀的這些話在頻婆娑羅王腦海中浮現出來,好像並不光是佛陀說的話,而是世間的真實之相。
  
  頻婆娑羅王在獄中,不時用佛陀的真理安慰自己,佛陀曾說過:「身體是集合四大五蘊假因緣和合而成,這個虛幻的色身,就是眾生識性寄託的地方,人之死,等於還本歸源,假若沒有『我』和『我所有』的執著,即能進入涅槃,涅槃才是永遠平和的世界,比這再快樂的是沒有。」
  
  頻婆娑羅王雖是這麼想,但肉體上的痛苦、死亡的恐怖,還不能說完全沒有。他叫監守的人向阿闍世為他傳言說,王位他是不希望再要的,阿闍世歡喜的話可以讓給他,他希望阿闍世能准許他到佛陀的座下作一個沙門,恢復他的自由。
  
  阿闍世知道自己的父親,他並不怕他的父王,但怕人民對他父王的擁戴與信賴。
  
  提婆達多也在慫恿阿闍世太子說:
  
  『請你務要留心注意,人民的心仍然還在你父王的身上,如果你讓你父王一旦自由,得到有力的支持,你一定還是會失敗在他的手中。我們要創造新的世界,理想的王國,一定要徹底把他們毀滅。你父王的生命你負責,不要讓他存在;佛陀的生命,則由我來設法加害。不過,加害佛陀,人力都已用盡了,現在我想向你借頭狂象,等佛陀出外弘法托缽時,就以狂象放去,狂象是不通人情的畜生,絕不會給佛陀感動,佛陀終會亡身在狂象的蹄下。』
  
  阿闍世太子沒有考慮就回答道:
  
  『你說的話很對,我也沒有想給父親再活著的心,如同放矢出去,是不能再讓他回來。你察看佛陀的行動,如有需要,宮中的狂象,可以給你自由調用。』
  
  提婆達多聽後大喜,他以為摩竭陀國的新王和新佛的理想不久就可實現。
  
  有一天,佛陀帶領弟子在王舍城外托缽乞食時,城中奔出巨大的狂象,諸比丘一見大驚,要求佛陀趕快避開,免遭狂象的凶暴。
  
  佛陀沒有一點慌忙的說道:
  
  『諸比丘!你們不要為我恐怖,成就佛陀大行的人,還給外來的暴力陷害致死的話,是沒有這樣的事情。』
  
  佛陀說話時,狂象已走到身邊,多不可思議的佛陀,狂象一見佛陀,即刻跪下並馴服在佛陀之前,佛陀為其授說三皈,大象雙目滔滔的流下淚來。
  
  外來的暴力雖不能加害業報已經清淨的佛陀,但頻婆娑羅王囚在獄中,其初就不能像佛陀那麼自在解脫。佛陀曾派富樓那尊者前去向王說法,佛陀說業力招感來的色身,總要感受苦報。修道最要緊的目的就是能消滅業報,獲得解脫。死亡不必恐怖,當生的時候就注定有死,所恐怖的是對於死有沒有把握。頻婆娑羅王聽到佛陀叫富樓那代為宣說的法示,心中得到無限的安慰。目犍連也以神通力來為王授說八戒。
  
  頻婆娑羅王在獄中能得到富樓那和目犍連以神通來為他說法及授戒,真感到意外的歡喜,他對於生命的自由,精神的解脫,充分的有了信心。
  
  頻婆娑羅王雖然數日不進飲食,仍然是和顏悅色,無有怨言。
  
  頻婆娑羅王被囚的消息,終於傳聞到國太夫人韋提希的耳中,韋提希即刻來到阿闍世太子處,問他說道:
  
  『你怎麼做出這樣殘忍不孝的事來呢?你的父親和我,為了養育你,費的苦心,真是一言難盡,你的父親愛你的心,可以說無時不在希望你長大起來,你現在反而恩將仇報,想不到你是這麼可怕的人,你的良心呢?』
  
  阿闍世太子沒有把母親的話聽在耳中,他充滿殺氣的回答道:
  
  『請你不要嚕囌多說,我現在是國王,你雖然是我的母親,但你也得聽我的命令。老實告訴你,父親的政治作風叫我不能滿意。我早有殺害他的心,事到如今,已經一切不能挽回,你再多說,我也會以對待父親的手段對你。』
  
  韋提希國母一聽大驚,流淚滿面的說道:
  
  『讓我見你父親一面也不行嗎?』
  
  阿闍世王兇惡的回答道:
  
  『見一面我可以允許,但不准帶東西給他吃!』
  
  『你是想把父親餓死嗎?』
  
  『難道你是希望我一刀把他殺死?』
  
  『呵!可怕!怎麼養了你這樣的兒子!』
  
  『養我的人到今天才知道!』阿闍世王的話像是嘲笑他的母親。
  
  韋提希夫人哭著退了下來,想到要救那被囚禁受餓的王夫,她即刻香湯沐浴,洗淨身體,在身體上塗了麩蜜,進入獄中,以此奉王。
  
  頻婆娑羅王沒有感到饑餓,韋提希夫人哭著,王反而安慰夫人道:
  
  『你不要難過,我想這一切都是因緣。我現在想起佛陀的言教,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佛陀所說的真理,才是黑暗迷途中的燈光,我此刻像開悟一樣,坐禪之中,努力要達到無念無想的境界。沒有我執,也沒有貪愛瞋恨。我什麼都不怕,過去積的罪,現在正給我一個懺悔的機會。我靜靜的思維,想到昔日全非,即使給人殺死也不要緊。我個人的事,你不要掛念。一個人能夠在安靜快樂中死去,實在是再幸福沒有的了。
  
  『我們真是幸福,過去好像是生活在夢中一樣,我現在已經明白這種道理,並不想到提婆達多危害佛陀,阿闍世殺害我是不幸的事,反而覺得很幸運的事,這是助道的增上緣,至少這是給我一個懺除行業的機會。
  
  『想到被毒蛇嚙死的優波先那比丘尼,他最後的說話,佛陀之教理實在說就是那樣。我死後怎樣得救現在還不知道,但佛陀不會辜負到我們的虔誠和我們的信仰,他會指示我們的歸宿,我們一定有個安穩的去處。』
  
  韋提希夫人聽到頻婆娑羅王這些見道的話,非常安心,但她仍然是流淚不止的說道:
  
  『提婆達多真是一個最可恐怖的人,他和阿闍世狼狽為奸,我們現在只有想這是前世的業報注定因緣,你能看得開我就歡喜。我現在也是更加懷念到佛陀,想到佛陀過去常常遣派阿難尊者和目犍連尊者來慰問我們,現在能見到佛陀對我們再作一次最後的說法就好。』
  
  韋提希說此話後,佛陀領著目犍連和阿難即刻站在他們面前。
  
  這時王和夫人驚喜的舉身投地,號泣向佛陀說道:
  
  『慈悲的佛陀!我們宿世何罪,生下如此惡子?佛陀以何因緣,怎麼會與提婆達多共為眷屬?我們現在知道,這一個世界是五濁惡世,地獄餓鬼畜生充滿其中,多是不善相聚一起,唯願佛陀為我等說清淨極樂世界,我等願生彼國,不聞惡聲,不見惡人,諸上善人,俱會一處。』
  
  佛陀慈顏微笑,身放光明,為頻婆娑羅王及韋提希夫人說出得救的方法道:
  
  『我知道你們最後的願望,我很歡喜來此告訴你們的得救之道,告知你們也告知未來一切眾生一個最後歸宿的去處。在此娑婆世界的西方,有十萬億佛土的遙遠,有一世界名曰極樂,救主阿彌陀佛,現時正在說法,在阿彌陀佛的國土中,無諸苦惱,受諸快樂。若有眾生欲生彼佛國土,則要一心念佛,修學淨業。要成就淨業,當修學三福:
  
  『第一、孝養父母,奉事師長,慈心不殺,修十善業。
  
  『第二、受持三皈,具足眾戒,不犯威儀,身心清淨。
  
  『第三、發菩提心,深信因果,讀誦大乘,勸進行者。
  
  『假若有眾生修此三福,再加一心稱念彼佛名號,即得往生彼佛清淨國土。
  
  『大王!夫人!你們照我所說的去做,具備信願行的條件,你們的未來比現在是會更幸福快樂。我此刻要回到耆闍窟山去,提婆達多的噩夢還沒有醒哩!』
  
  佛陀說後,即領阿難和目犍連默默的點頭向王及夫人告辭,頻婆娑羅王此刻更是安定,遵照佛敕而行,不久他就靜靜的往生去了。
  
  頻婆娑羅王往生以後,阿闍世王以父王病死的理由向外發表,事實上秘密終會流傳出去,但每個人都怕阿闍世王,不敢公然的非難。
  
  提婆達多知道頻婆娑羅王去世的消息,他想,今後天下是他最有權力了。不久,他即帶領他的弟子,公然到佛陀的地方,要和佛陀攤牌。
  
  提婆達多來時,佛陀的弟子主張拒絕他的見面,但佛陀說讓提婆達多把心中的計謀施展完的時候,不平之氣總有消散的一天。
  
  佛陀坐在法王座上,等著提婆達多,弟子們為佛陀的安全都很掛心,提婆達多和信他的人則意氣洋洋的走進來。
  
  一方是集合以佛陀為中心的弟子,一方是提婆達多等眾人,雙方對面,這場合異乎往日僧團中所有的集會。在提婆達多的那一方充滿殺氣;在佛陀的弟子中,也有些是怒目而視。但是偉大的佛陀,和他的一些大弟子們,則都安靜如常。
  
  『請問你,有甚麼事嗎?』佛陀問提婆達多。
  
  『當然有事才特別來的!』提婆達多回答。
  
  『不知你有甚麼事?請不要客氣講吧!』
  
  『那麼我就不客氣的說了。』提婆達多說道:『佛陀!我看您現在年齡已日漸衰老,為了保重身體,最好現在請您退隱,以後弟子們需要領導,我可以來負責。』
  
  提婆達多這麼一說,佛陀的弟子對他的企圖大驚,而且,他們全副的精神貫注在佛陀的身上,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在耳朵上聽佛陀怎麼回答。
  
  佛陀滿面慈和,很平常的答道:
  
  『關於這個問題我不想跟你說,我想退隱的時候我自己知道。舍利弗、目犍連、大迦葉等,他們才能繼承我的法統,領導我的弟子,你應該還要虛心學習才好。』
  
  佛陀的弟子們一聽大喜,提婆達多的面容燃起瞋恚之火。他用腳踢著棹椅,怒氣沖沖的罵道:
  
  『我是一片好意,為了您的身體打算,您反而這樣看輕我。好!我一定要向您報復!』
  
  提婆達多去後,佛陀的弟子有些都恐怖驚慌起來,但佛陀像沒有發生甚麼事一樣,默默的,靜靜的站起來,回到自己的房中,佛陀的心是平靜如常,但提婆達多的心卻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寧。
  
  提婆達多回去以後,他對於佛陀說他沒有領導的能力,越想越氣。他也知道他的修道不及佛陀的諸大弟子,但他以為他有阿闍世王的勢力,他竭盡全力計劃和佛陀作戰,他和他的心腹的弟子俱迦利、迦留羅提舍、乾陀驃等終日商量報復的計謀。
  
  提婆達多向忠於他的門徒說出他的決心和他的方法道:
  
  『既然用暴力不能加害佛陀,但我們可以奪取他的弟子,我就是為這個而遭遇任何不幸,甚至死亡,我也要和他奮鬥到底。我們要奪取佛陀的弟子,第一、大家先要知道佛陀教團中的弱點在那裡,第二、我們應如何宣傳我們的教法比佛陀的還要純正。佛陀的教團中最大的弱點就是他有些弟子還吃魚肉,佛陀為他們詭辯,說身體弱的人或有病的人可以方便,但很多健康的弟子仍然也在吃魚吃肉,人家都在後面這樣批評,我想就以這個作為攻擊他的材料。』
  
  俱迦利等一面稱讚,一面又現出為難的樣子問道:
  
  『以這個作為攻擊的材料固然是很好,不過你以後自己就不能再吃,關於這一點,你能做到嗎?』
  
  提婆達多回答道:
  
  『我想以後就不吃魚肉,你們怎麼樣?最少我們也要以這個勝過佛陀的弟子。還有一點我們也是要攻擊佛陀,佛陀穿著的服裝,看起來實在太奢華,我過去就有這樣想法,我們現在可以穿著糞掃衣,這才能取得民眾對我們的尊敬,因為摩竭陀國和鴦伽國的國民,都相信苦行,我們以苦行為號召,每天吃一餐,就不怕佛陀不失敗在我們的手中,他有很多的弟子,都是為了沽名釣譽,一定會投降到我們這邊來。』
  
  俱迦利等都一致佩服提婆達多的見解與方法,他們商量以後,就決定向外發出下面的五法宣言:
  
  第一、穿著衲衣。
  
  第二、每日一食。
  
  第三、不食葷腥。
  
  第四、不受招待。
  
  第五、安住草菴。
  
  這五事發表出去以後,提婆達多和他的門徒們很有自信,以為既有阿闍世王做背景,苦行又能迎合人心,勝利的把握,絕無問題。他們想到佛陀的弟子中一定也有很多和他們同感,提婆達多就等著勝利的時機來臨。
  
  有一天,他以為這個時機來了,他看到佛陀在王舍城乞食以後返回精舍,集合大眾在講堂休息。提婆達多就帶俱迦利等走到講堂裏來,站在佛陀的座前講話,想藉此讓佛陀的弟子大眾都能聽到,他就用很大的聲音說道:
  
  『佛陀!我最近常常在禪定中思惟,做沙門的人,第一應該穿著糞掃衣,不宜穿得太奢華;第二每日一食,不應該不依乞食法而行乞;第三要行托缽,不應該給人家請去供養;第四夏天住在露地,冬日住在草菴,不應該住在堂皇的精舍之中;第五要守殺生戒,不可以再吃魚肉。如果能奉守我所說的五法,就能夠少欲知足,自然具有精進、持戒、清淨的道德。我想唯有這樣才能更容易獲證涅槃,我想依此五法來給大家遵守,您的意思怎麼樣?』
  
  佛陀沒有感到意外,自自然然的回答道:
  
  『你假若想到這樣好,你可以自己去奉行遵守,我不但不來禁止你,而且我更要褒獎你。但是你可不能強制大家來行,身體柔弱的人也有,人家的好意也不能不接受。諸比丘和合的僧團,你想用如此的計謀來破壞,特別小事大提,非常行法說是常行法,這就是你的居心嗎?』
  
  提婆達多很不服氣,他提出很多的抗議,佛陀是看透他的心,就閉起眼來一句話也不回他。
  
  俱迦利急忙的插口責問佛陀道:
  
  『佛陀!您要了解提婆尊者說的話是實在的道理。您應該把弟子們交給他來領導,不要妒嫉他,不要這麼和他為難。』
  
  佛陀睜開眼來看看,慢言慢語的道:
  
  『愚癡的人!我那裏有甚麼嫉妒的心!你們肆無忌憚的毀謗佛陀和僧團,果報到的時候,佛陀很為你們憐愍。  
  『過去的諸佛,允許穿著糞掃衣,我也允許;同時,在家信眾的供養,衣衫穿著得莊嚴,也不是甚麼罪惡的事。
  
  『過去的諸佛,行乞食法,我也是行乞食法;同時我也允許在家信眾的請求供養,因這樣可以讓他們多種些福田。
  
  『過去的諸佛,行過日中一食,這我也准許;但身體弱的人,每日二餐三餐,我也認為可以,食以調身,只要不過份貪取食欲,這並不能說為非法。
  
  『過去的諸佛,允許修行者居住露地,這我也許可;不過居住精舍講堂,便於過集體的僧團生活,這也是極其自然的事。
  
  『關於食肉的問題,我曾經說過,見到殺,聽到殺,特為殺的三種不淨肉是不可以吃,但我也准許在不得已的環境之下,是可以吃三淨肉。
  
  『這些不是甚麼嚴重的問題,你不要想得那麼利害,你們想沒有這樣不容易進入涅槃,這反而妨害你們。』
  
  佛陀說後,站起來獨自的進入室中坐禪。
  
  提婆達多非常得意,向大家高聲說道:
  
  『能夠守五法的人站起來!』
  
  提婆達多的門徒都站起來,佛陀的弟子則一個也沒有動。
  
  提婆達多對大家斥責道:
  
  『你們都沒有勇氣守此五法嗎?你們怎麼有資格配做沙門?阿難!你是我的弟弟,你也不能守此五法嗎?』
  
  阿難冷冷的對提婆達多說道:
  
  『今天真是你的幸運,舍利弗尊者和目犍連尊者如果在座的話,一定不會容許你放肆。你是這麼兇惡,想到你未來不幸的果報,我真為你憂愁!』
  
  提婆達多大怒,但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得不好意思的把他的弟子帶走。  
  沒有兇惡的計謀,見不著慈悲的心腸;沒有卑劣的行為,見不到崇高的人格。正因為提婆達多,佛陀的威德,像朗朗高照的太陽,像巍峨聳立的高山,更使人敬仰!崇拜!皈依!
  
  提婆達多的勢力不會長久,鍍的金一定要剝落的,剝落的時候就無法收拾,提婆達多後來有人說他失蹤,其實他是犯了五逆重罪,招感的果報是即身墮入地獄,地獄之苦,綿綿無盡期,提婆達多的命運是夠悲慘的!

 

第四十二章 阿闍世王懺悔得救

 

提婆達多滅亡以後,阿闍世王並不因他的滅亡而悲哀,反而在他的八識田中,感到這是罪有應得。原來,阿闍世王已逐漸有了悔意。
  
  有一天,阿闍世王在睡夢中見到他的父親頻婆娑羅王微笑著對他說道:
  
  『阿闍世!我是你的父親,你雖然企圖殺害我,但我不怨恨你,我是佛陀的弟子,我願以佛陀的慈悲來原諒你。你終是做過我的兒子,我為你祝福,祝福你早日悔悟,走上光明的正道來。』
  
  阿闍世王醒來很難過,左右思惟父親的慈愛,想到自己無理的殺害父親,感到非常的後悔。
  
  有一天,阿闍世王和母親韋提希夫人共桌吃飯,吃飯的時候,他沒有看到兒子優陀耶,就問侍從道:
  
  『優陀耶到那裏去了?把他找來一起吃飯!』
  
  侍從回答說:
  
  『優陀耶在和狗一起玩。』
  
  侍從把優陀耶叫來的時候,優陀耶的手中還抱了一條小狗,阿闍世王問他道:
  
  『你怎麼不吃飯呢?』
  
  優陀耶撒嬌著回答道:
  
  『沒有同狗在一起我不吃飯。』
  
  阿闍世王只得讓他去,他們就共在一張桌上吃飯,吃了一會,阿闍世王對母親韋提希說道:
  
  『我是王,為了愛兒子,居然同狗在一起吃飯,這真不好看。』
  
  韋提希國太夫人道:
  
  『同狗在一起吃飯,這有甚麼了不起?吃狗肉的人都有。你現在為了愛兒子和狗在一起吃飯就挖苦起來。其實你的父親對你,比這更大的事都有,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當你在很小的時候,手指上生出癰來,苦痛萬分,日夜都不能睡覺。你的父親抱著你,把你放在膝上,用口含著你害癰的手指,所以你才能減少痛苦。有時,因為口裏的暖氣,你害熟了的癰中流出膿來,你父親怕驚動你的睡眠,他只得吞下流出的膿,你的父親是這樣的愛你,別人做不到的事,他都做得出來。』
  
  阿闍世王聽到母親韋提希夫人這麼一說,默默的放下飯碗,站起來,走到鄰室去,他從此再也不感覺到王者的榮耀歡樂,他的心中像被一塊大大的石頭壓著。
  
  阿闍世王的業報現前,身上又生滿很多的癰,心裏不時有著悔恨的負擔,他就對朝中大臣們道:
  
  『現在我的身上和心上都患了重病,一定是由企圖殺害父王的罪而起的,誰能替我醫治呢?』
  
  大臣中有六師外道月稱等,用種種邪教企圖說明為國殺父是沒有罪業的話來安慰阿闍世王的心,但阿闍世王聽他們的話,沒有動心,只有加深他的悔恨。
  
  那時名醫耆婆前來探病,問道:
  
  『大王!現在貴體覺得怎樣?』
  
  阿闍世王搖頭道:  
  『耆婆!我的病很沈重,不但身體上有病,心裏的病實在很苦。我想,就是有良醫、妙藥、咒術,都不能為我治癒的,我日夜睡在床上,憂愁苦悶,呻吟叫喊,不能入睡。耆婆!你雖是天下的名醫,這一次怕你也不能救我了。』
  
  耆婆很慎重的說道:
  
  『大王!你不要這麼失望悲傷,現在世界上能救大王的人除了佛陀以外,我想的確是沒有第二個人了。』
  
  耆婆說這話的時候,阿闍世王的侍從等顏色大變,他們都怕耆婆觸怒王上,但是,阿闍世王這次沒有發怒,默默的閉起眼睛,耆婆察知阿闍世王的心就說道:
  
  『大王!我是一個醫生,醫生即使醫治身體上的病,但絕不能醫治心裏上的病。佛陀是無上醫王,只要大王肯拜見佛陀,佛陀一定歡迎。佛陀好像無邊的大海,他能容納百川眾流,大王的苦,是從心生,要把心上根本的病醫好,才能醫身上的病。』
  
  阿闍世王點點頭說道:
  
  『耆婆!你說得很對,我也想去拜見佛陀,不過,我又怕佛陀因我是有罪的人而拒絕,加之我和提婆達多做的事,都很對不起佛陀。』
  
  耆婆知道阿闍世王此刻懺悔的心,所以又再進一步說道:
  
  『大王!你的罪,先王在臨去世的時候,我聽說他已經原諒你,先王是佛陀的弟子,佛陀的弟子都能原諒你,何況眾德圓滿大悲普濟的佛陀呢?
  
  『大王!我常聽佛陀講,人若造了罪惡,懷著慚愧的心情,在三寶之前,懇切至誠的懺悔,罪過就可以消除,業障也會減輕。大王雖然一時不智,造了罪業,但照佛陀慚愧懺悔的法門,大王仍然是可以得救。我看大王,現在已知道慚愧懺悔,這就是大王新生的開始。
  
  『我又聽佛陀講過,有智慧的人,他是不敢造罪,就是不慎造罪,以後也知道懺悔;愚癡的人,他是造罪不改,以及造罪覆藏。大王若能到佛陀的座前告白懺悔,表明不敢再犯,佛陀的慈悲之光,一定會庇佑到你。
  
  『大王!智者不覆藏罪業,佛陀常說,做人要深信因果,深信業報的絲毫不爽,世界上不可救的只有闡提,大王不是闡提,一定能獲得佛陀的救濟。
  
  『佛陀的慈愛無量無邊,惠施給一切眾生。佛陀是不分冤親憎愛,貧富貴賤,都是同等的救度。佛陀准許尊貴的跋提王子等出家,但也准許下賤的優波離出家;佛陀接受富翁須達多長者的供養,但也接受貧窮者的布施;佛陀感化不為慾染的大迦葉加入僧團,但也方便勸貪慾的難陀披剃;鬼子母和鴦崛魔羅,別人聽到名字就怕,而佛陀卻去找他們度化,佛陀對什麼人,都視同羅侯羅,請大王千萬不要再有疑慮!
  
  『大王!我講出來真是恐慌得很,但我又不能不忠實的告訴大王,現在佛陀帶領他的弟子一起都到我的梨園中來說法,希望大王速去拜訪,把心中的烏雲除去,現出朗朗的晴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懇求大王不要錯過!』
  
  阿闍世王聽了以後,眼中放出悔改和希望的光彩,對耆婆說道:
  
  『你說的話我很高興聽,請你為我選一個吉日良辰,我一定要前去拜訪佛陀,哀求懺悔。』
  
  耆婆不以為然的搖頭道:
  
  『大王!佛陀的教法中,是沒有吉日良辰的迷信,佛陀常常教誡諸弟子,不准卜卦占算吉凶。修學正法,依正法而行,什麼時候都是吉日良辰,大王最好即刻就起駕動身吧!』
  
  阿闍世王很歡喜,預備很多供養佛陀的東西,帶著大隊隨從,浩浩蕩蕩的向耆婆的梨園而來。
  
  途中,阿闍世王又很恐懼不安,他叫使用大象拉著的車駕暫停,他對耆婆說道:
  
  『耆婆!我想到佛陀是離開垢染,有如清淨滿月的人格,他的僧團中都是斷除煩惱的聖人,像我是和提婆達多一類,是佛陀的叛黨,他怎麼肯接見我這極惡非道的人呢?他怎麼肯對我這樣的人伸出援救之手呢?我想還是回去吧!』
  
  耆婆沈著臉說道:
  
  『大王!父母對待子女的愛情是平等的,但多數的父母卻特別關懷他有病的兒子;佛陀的慈悲也對一切眾生平等看待的,但對有罪的人卻會特別的關懷。佛陀對闡提都演說正法,何況大王不是闡提,為什麼不能受佛陀的慈悲救濟呢?』
  
  阿闍世王猶豫不決,正在此時,空中發出音聲:
  
  『阿闍世!我是你的父王頻婆娑羅,你趕快聽信耆婆名醫的話,去佛陀的地方哀求懺悔。我現在要告訴你的,就是法燈快要熄滅,法船將要下沈,法樹亦將夭折,法花不久將凋零,佛日一旦西下,佛陀終要進入涅槃。阿闍世!那時你的重病叫誰來救呢?你所犯的五逆重罪,不久就要墮入地獄,我憐愍到你,你是我的孩子,你趕快到佛陀的地方求救,除了大覺者的佛陀,你生生世世都不能得度!』
  
  阿闍世王聽到父親慈愛的音聲,悶絕倒地,醒來時,名醫耆婆引導他下車來到佛陀靜坐的講堂之中。佛陀此刻端身正坐在獅子座的上面,四週環繞著弟子,燈火明亮,香煙繚繞,佛陀和弟子們都默默的在坐禪。
  
  阿闍世王洗足入堂,耆婆帶著他立在佛陀的座前,他兩手放在胸前,說道:
  
  『佛陀!請你明察我的心!』
  
  佛陀睜開澄清的雙眼,慈愛的回答道:
  
  『大王!你來得很好,我已等待好久。』
  
  阿闍世王受寵若驚,他想要跪下來才好,他慚愧低頭說道:
  
  『慈悲的佛陀!我是當不起的,像我這樣極惡無道的人,能得到佛陀的呵叱就很歡喜,現在反而佛陀對我用這樣的愛語,我真感激佛陀。佛陀的大悲,普及一切,我到今天才真正知道。佛陀是我們眾生的慈父。我殺害我無罪的父親,我很後悔,現在身心不安,唯願佛陀慈悲救濟!』
  
  佛陀靜靜的對他說道:
  
  『世界上有兩種人可以得到快樂和幸福的結果,一是修善不造罪的人,一是造罪知道懺悔的人。現在大王悔過的機緣成熟,過失,世間上的人誰能不犯呢?知過必改,就是一個好人。我的法門是廣大無邊的,請你時時懺悔就好。
  
  『大王!罪業是沒有本體,是空幻的,把心意如果能忘去時,罪業也可以消滅了。瞭解心和罪本是空幻不實,這就是真實的懺悔。
  
  『你以後要以法治民,不要行非法的事;要以德化民,不要暴戾。多行仁政,善名美德就可以遠播四方,一定受到眾人尊敬,想不服從的也不能夠。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沒有什麼計較的必要,從現在起如何自新,才真正的要緊。你行善安心,當即就能快樂,進一步更要在我的法門中學無為的法,證無為的果,你就可以解脫得度。』
  
  阿闍世王聽了佛陀的開示,對新的生命充滿希望和信心,他生大歡喜,萬有迷妄的烏雲掃去,他感激涕零的跪在佛陀的座前。
  
  浪子回頭金不換,阿闍世王終於皈依佛陀得救了!

 

第四十三章 迦毘羅城的悲運

 

佛陀應身的年齡,隨著春花秋月在增加;佛陀的態度,更慈和、更沈著、更莊嚴。
  
  外面有異教徒的迫害,內部有提婆達多的搗亂,偉大宗教家的佛陀,雖能使異教徒的迫害,徒然顯出其笨拙和愚昧;提婆達多的搗亂,徒然是自取滅亡;但世間上絕不會因此就相安無事。這個世間是光明與黑暗的世間,是善與惡、佛與魔的世間,娑婆世界上永遠是不會沒有問題。
  
  佛陀對宇宙觀的說明是成住壞空的相續,對人生觀的看法是生老病死的輪迴。世間上的一切森羅萬象,沒有一項能脫出佛陀對宇宙和人生所下的定律!
  
  佛陀早就知道一件不幸的事情終會到來,這與佛陀本身雖然無關;但與佛陀的祖國卻有存亡的關係。
  
  佛陀住世時的印度,時常發生戰爭,大小國家林立,做王的人總是有佔領他國的野心。  
  佛陀的祖國迦毘羅衛國,因為近鄰強大的憍薩彌羅國的興起,常常威脅其安全。好在憍薩彌羅國的波斯匿大王受佛陀的感化,自他皈依佛陀以後,就從未想到要發動戰爭。
  
  而且,迦毘羅衛國自從淨飯大王逝世以後,王族中英勇的摩訶那摩大將繼承政權,因此,迦毘羅衛國還能維持著小康的局面。可是世間法總是無常變幻的,那還是波斯匿王沒有皈依佛陀以前,他向釋迦族的女子求婚,釋迦族中一面自尊心很強,覺得自己是優等種族,不肯把女子嫁於他族;但一面又畏懼波斯匿王的勢力,那時王族的摩訶那摩就自告奮勇的說道:
  
  『萬事皆由我來負責,給波斯匿王發怒起來很是麻煩,在軍事上我們是不能勝過他,在政治上我們沒有他的國家安定,我想出一個辦法,我家中女侍奴隸之中,有一個叫做末利的女孩,十分美麗,就說她是我的女兒,把她嫁給波斯匿王!』
  
  就是這樣,波斯匿王把末利立為第一夫人,迦留陀夷常稱她是天下第一美人。
  
  佛陀成道後知道這件事,對於用欺騙的手段來做人,來從事政治,其結果一定是非常不幸,佛陀深深不以為然。佛陀認為欺騙的種子種下去以後,遲早總要結出災難的果實。
  末利夫人在波斯匿王很多妃子中被立為第一夫人,波斯匿王就是因為她是釋迦族中的王女。
  
  末利夫人生了孩子叫做琉璃太子,到琉璃太子八歲的時候,奉他父親波斯匿王的命令,到射術有名的迦毘羅國來學射。
  
  那時,適值迦毘羅城新建成一個巍峨堂皇的講堂迎接佛陀說法,釋迦族中把講堂當為神聖之地,敷設整齊的坐具,掛著美觀的幡蓋,灑出芬芳的香汁,燃燒名貴的檀香,準備等候佛陀的聖駕光臨。
  
  琉璃太子和其他的孩童一起在講堂中遊玩,釋迦族中的人見到他時大怒,認為女侍奴隸所生養的孩子走入講堂,污穢了聖地,著令把琉璃太子早日送回,凡是琉璃太子在講堂中足跡所到之處,一律掘土七尺,重換淨土。琉璃太子知道後大怒,他發誓說道:
  
  『等我做王的時候,一定要消滅釋迦族。』
  
  佛陀回國說法時,知道這件事,覺得釋迦族在形式上這樣過份自高自大,國家的前途一定會自取敗亡。
  
  佛陀是體悟宇宙真理的聖者,他要順著法性生活,他對不幸的人不是沒有慈悲,他知道真理是不應該執著,不應該分有你我的。但人間的佛陀,他的心裏仍然是熱愛著祖國。
  
  眾緣和合,不幸與災難的果實真的快要成熟。
  
  有一天,波斯匿王出外巡視,琉璃太子和叛逆的迦梨耶那大臣忽然集合軍隊就把王的侍衛殺死,奪去王冠與王所佩的寶劍。
  
  波斯匿王和末利夫人,見到侍衛被殺是出於琉璃太子之手,大為驚慌,他懊悔似的對末利夫人說道:
  
  『早知如此,快點將王位傳給他就好。』
  
  末利夫人用種種好話安慰波斯匿王,勸他先到迦毘羅衛國暫避琉璃太子的鋒芒。
  
  波斯匿王的年齡已八十歲,不久因病死在迦毘羅衛國,釋迦族中用王者的葬禮將他厚葬。
  
  琉璃太子知道父王死訊以後,認為今後應是自己的世界,他就公然的宣布繼承王位,他的哥哥祇陀太子他都不放在眼中。
  
  迦毘羅衛國的悲運就這樣的注定而不能避免。
  
  琉璃王有一天問大臣們道:
  
  『如果有人侮辱尊貴的國王,輕視國王是不淨的人,他的罪應該如何處罰?』
  
  『他的罪應該萬死!』眾大臣的回答。
  
  因此,琉璃王堅決的發出宣言道:
  
  『釋迦族傷害我的自尊心,侮辱我的人格,把我看為不淨的人,他們罪該萬死,我一定要討伐釋迦族!』
  
  琉璃王要征討迦毘羅衛國的風聲傳出以後,釋迦族中得悉這個情報,異常驚慌!
  
  當佛陀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認為這是迦毘羅衛國人民共業的果報成熟。佛陀叫人不要造業,播下種子一定會有現行。佛陀能救人,但人的業報不能不受。有罪業的人,不懺除前愆,佛陀雖可救度一時,但最後他還是要受完業報。
  
  佛陀想到為了祖國,只有盡心幫忙,因此就獨自的離開大眾,一個人在琉璃王軍隊必定經過的道中一棵枯樹之下靜坐,等待琉璃王和他的軍隊。
  
  琉璃王對佛陀沒有好感,但想到他是佛陀,不下車不行,因此勉強的下車說道:
  
  『佛陀!那邊的山上有枝葉繁茂的大樹,坐在那邊才蔭涼,這棵大樹已枯萎凋零,坐在這兒給太陽曬,非常不好。』
  
  佛陀威嚴的回答琉璃王道:
  
  『你說得不錯,但是,親族之蔭,更勝餘蔭。』
  
  雖然是兇惡殘暴的琉璃王,聽到佛陀這慈悲的聲音,也不能不感動。佛陀的話中是指他要滅亡迦毘羅衛國和釋迦族,祖國和親族之蔭都沒有,還要其他的甚麼蔭呢?因此琉璃王心中想:過去,國與國用兵,遇到沙門,總是回兵,何況現在遇到佛陀?他這麼想後,就告訴佛陀願意即刻下令回軍。
  
  琉璃王回軍後,佛陀沒有歡喜,更沒有興奮,他知道因果、業,是世間上自然的法則。
  
  不久,琉璃王第二次又帶兵征伐迦毘羅衛國,途中又遇到佛陀坐在枯樹之下,只得再回軍;當第三次琉璃王再出兵的時候,還是遇到佛陀坐在枯樹之下,他仍然下令回軍;琉璃王第四度出軍時,佛陀知道釋迦族共業的果報是不可避免,也就回去,他對迦毘羅衛國的人不懺悔覺悟,致有今日的危難,很表惋惜,又很同情。
  
  阿難看到佛陀像有甚麼事情放在心中,就很恭敬的問道:
  
  『佛陀!自從我跟隨您出家學道以來,我從來沒有見過您的面容,像今日這樣的不高興和沒有精神。』
  
  佛陀輕輕的回答道:
  
  『阿難!七天之內,釋迦族中要遭遇悲運,佛陀面容顏色的改變,是為國家和親族服喪!』
  
  目犍連尊者進言道:
  
  『佛陀!為了營救迦羅毘羅城,我們應該出力幫忙!』
  
  佛陀看看目犍連尊者,然後就用仁慈的口吻說道:
  
  『目犍連!釋迦族中受宿世的罪業之報,這是因緣果,你不能為他們代受!』
  
  目犍連尊者憑著自己的神通,對佛陀的話不能完全接受,他要發起保衛迦毘羅衛國的運動。
  
  琉璃王第四度出軍,包圍了迦毘羅城。
  
  目犍連先以神通力營救城中的人民,用缽盛裝五百人的釋迦族從天空出來,出得城來一看,五百人都化為血水,到這時候目犍連尊者才真正覺悟到佛陀所說因果法則的真理不可違背,就是神通也敵不過業力。
  
  釋迦族退在城中,關閉城門,起初還能以射術制敵,但後來覺得敵眾我寡,逐漸的感到不支。
  
  琉璃王傳令對迦毘羅城中的臣民說道:
  
  『開城門的人,赦免他的死罪,反而有賞;否則,城破之日,血洗全城!』
  
  城中的臣民,互相計議,有的主張開城投降,有的主張抵抗到底,有的則忙著私自逃命,大家都不聽指揮,摩訶那摩到這時候也無法統領大眾。  
  在這緊要的關頭,有一個只十五歲的少年,名叫奢摩,自告奮勇的從軍參戰,他聽說琉璃王親自在城外督促指揮攻城,即刻爬上城樓,他的射術神出鬼沒,敵人四散奔逃,琉璃王逃入地洞之下才免去危險。但釋迦族中這時有人批評奢摩是匹夫之勇,少年的奢摩大怒,他也出城向別國逃亡。
  
  留在迦毘羅城中的人都是一些無勇無謀之人。
  
  主張降與主張戰的人分成兩派,會議的結果是開城門投降的人多;當城門開放的時候,琉璃王帶領那些如虎如狼的部下入城。琉璃王入城以後,把守衛城門最堅強的五百人殺死,把主戰的三萬人生擒俘虜,琉璃王要想殺死這麼多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即刻下令預備把這三萬人的足埋在土中用大象來踐踏而死。
  
  這樣的死法是非常的悽慘,因此摩訶那摩執政不忍的對琉璃王說道:
  
  『不管怎麼說,名義上你總是我的孫子,現在最後我對你有一個要求!』
  
  『甚麼要求呢?』琉璃王目光炯炯的問。
  
  摩訶那摩說道:
  
  『現在你要殺死這麼多的人,很不容易,我要求你把他們放去一部份,讓我潛到水底下去,你就叫他們逃命,等我從水底下上來,沒有逃得及的,請你再殺!』
  
  琉璃王大笑著說道:
  
  『這很有趣,我答應,你就下水去吧!』
  
  當摩訶那摩潛入水中的時候,琉璃王當即下令准許大家逃命,逃命的人互相撞擊,奔走呼號,有的跌倒,有的從身上而過,那悽慘的現象真不忍目睹,但琉璃王卻笑著以為好玩。當三萬人奔逃的所餘不多時,琉璃王才著急起來,他奇怪摩訶那摩怎麼這樣長久的時間都不出水。
  
  琉璃王命令一個水手到水中去調查。
  
  潛水的人上來流著淚,感動的說道:
  
  『啟稟大王!摩訶那摩王爺是永不會出來,他為了幫助救濟他人的生命,把頭髮縛在樹根上,抱著樹根死了!』
  
  殘暴的琉璃王,到這時候才黯然的沒有開口。
  
  摩訶那摩的孫兒,波斯匿王的太子琉璃王,就這樣佔有了迦毘羅衛國。
  
  琉璃王極為專橫,後來殺死他的長兄祇陀太子,疏遠諫臣,怠於政治,不久,宮城忽然被火焚燒,琉璃王和他的愛妃都被大火燒死。這時,已向佛陀懺悔皈依的摩竭陀國的阿闍世王,受著情勢的需要,就把憍薩彌羅國和迦毘羅衛國歸入自己的版圖。

 

第四十四章 特別的教化

 

偉大的佛陀,施恩惠給眾生,到處普灑甘露法雨,滋潤著眾生枯乾的心田。佛陀的教示,又是苦海中的法船,能夠接引眾生從生死的此岸,到達涅槃的彼岸。
  
  佛陀說法四十九年,講經三百餘會。在四十九年佛陀弘化的生涯裏,最初直暢本懷,講說《華嚴經》二十一日,後因觀機逗教,又再說《阿含經》十二年,《方等經》八年,《般若經》二十二年,《法華經》和《涅槃經》共八年,這是大會的宣講,至於對個人特別的教化,佛陀不知說過無量數次,感化無量數人,茲節錄一些特別的教化,以見佛陀的慈悲。
  
  周利槃陀伽的覺悟
  

  那還是佛陀住在祇園精舍的時候,有一天佛陀走到精舍的門口,見到有一個比丘在大聲號哭,有很多人都在旁邊笑他的愚癡。這個比丘的名字叫做周利槃陀伽,是個不聰明的人。但佛陀知道他的正直,所以很同情他,重視他。佛陀就問周利槃陀伽道:
  
  『你為甚麼要在這裏哭泣?』
  
  『佛陀!我的性情是一個愚鈍的人,我隨同哥哥一同出家,哥哥前時教我背誦一偈,我記不得,哥哥說我對於修道沒有希望,他今日命令我回家,不准我住在這裏,我給他趕逐出來,所以在這裏哭,懇求佛陀慈悲救我!』
  
  佛陀聽後很慈祥的安慰他道:
  
  『有這樣的事嗎?你不要掛在心上,你跟隨我到我住的地方來,自己知道自己是愚,這就是智者;愚鈍的人是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
  
  佛陀回來,命令阿難教授周利槃陀伽,不久,阿難也回說沒有辦法。
  
  因此,佛陀只得親自來教,佛陀教他持誦「拂塵除垢」的偈句,而他仍然是記不得,大家都說這個人修道無望,但佛陀對一切眾生都不會失望,因此,佛陀又告訴周利槃陀伽道:
  
  『你用笤帚掃地,並為比丘們拂拭衣履和雜物上的灰塵,一面做事,一面持念偈頌。』
  
  周利槃陀伽依照佛陀的吩咐,為比丘大眾服務,但比丘們反而怪他擾亂修行,不准周利槃陀伽掃除雜物,和拂拭衣履,佛陀告訴大家說這是我教的,大家不要阻擋。
  
  以後,周利槃陀伽掃地的時候,大家都同情他,大家都幫著教他念「拂塵除垢」的偈句。
  
  周利槃陀伽認真的工作,一心的持頌,遂將這句「拂塵除垢」的偈頌記得。日久工夫深,他漸漸體味到這句偈頌的意義。他想:「塵垢是可從兩方面去看,一是內的,一是外的。外面的塵垢是看得見的灰土瓦石,是容易清除的;內心中的塵垢是貪瞋無明煩惱,這是要用大智慧才能清除。」
  
  周利槃陀伽了解到這時,他的心內漸漸清明起來,過去不能明白的現在漸漸明白。他又想:「人的欲就是塵垢,智者一定要除欲,不把這個欲斷除不能了生死,這是很可恥的事。以欲而生出種種災難苦惱的因緣,束縛人,不能自由。沒有欲,心才能清淨,才能自由解脫,才能見到真理。」
  
  周利槃陀伽這麼想,漸漸息下三毒的心,使之進入平等的境地,不起愛憎之念,沒有好惡之心,脫出無明的殼,他的心遂豁然而開。
  
  周利槃陀伽覺悟以後,很歡喜的走到佛陀的座前,頂禮佛陀說道:
  
  『佛陀!我現在了解,我已拂除心內的塵垢。』
  
  佛陀也很歡喜,嘉許周利槃陀伽,佛陀就對大家說:
  
  『誦很多的經文,不了解到經義不行,受持一句偈頌,照著實行,一定就能得道,你們看周利槃陀伽!』
  
  周利槃陀伽從此成了祇園精舍中有名的比丘,很受大家的尊敬,但周利槃陀伽的生活不變,每天仍然掃地的時候小聲的持誦著:『拂塵除垢!』
  
  擔糞的尼提出家
  
  有一天佛陀帶著阿難在舍衛城行化,當佛陀走到城郊的時候,迎面有一個給人受雇擔糞的尼提走來,尼提遠遠的一見佛陀,非常恐慌,他的心內很崇拜佛陀,但他自卑得不敢見佛陀。他覺得偉大崇高清淨的佛陀,是人天的師範,而自己是穢賤得罪業深重的人,絕不能親近到佛陀。可是佛陀知道尼提的心,因此叫阿難先走,佛陀特地繞道來逢尼提。
  
  尼提想避開佛陀,但佛陀卻又迎面而來,他恐縮的想東躲西藏,反而把盛糞的桶弄翻了,路上都是污穢,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跪在道旁合掌向佛陀致歉說:
  
  『佛陀!真對不起!』
  
  『尼提!』佛陀喊他的名字。
  
  尼提疑惑他的耳朵,他想:佛陀會叫他的名字,他做夢也不敢想。佛陀又再親切的說道:
  
  『尼提!現在你就跟我出家去好嗎?』
  
  尼提大驚道:
  
  『佛陀!我尼提是卑賤污穢的人,您也許可我和您出家嗎?您的僧團中都是剎帝利的王子和婆羅門的修道者,我能和他們一樣,做您偉大佛陀的弟子?』
  
  佛陀微笑著說道:
  
  『尼提!沒有那樣的事,我的法好像清淨流水,能夠洗清一切污穢;我的法好像熾烈的大火,沒有大小好惡的分別,皆能夠燒毀;我的法好像大海,不論什麼都能包容。只要接受我的法,就能離種種的欲。在我的法中,貧富、貴賤、種姓,這都沒有問題。貧富、貴賤、種姓,這是虛妄的假名;肉體,是四大五蘊假合的色身,沒有智慧,不來修行,誰也不能得救!』
  
  尼提很歡喜,默默的跟佛陀回到祇園精舍,佛陀叫阿難把尼提帶到城外的大河邊上洗身潔心,然後換著袈裟。偉大的佛陀不捨眾生,尼提從此就出家了。
  
  聞二百億的修行
  

  佛陀的比丘弟子中有一位名叫聞二百億的比丘,亦名二十億耳,他本是一個有名的音樂家,出生在富豪的人家為子,父母愛如珍寶,他父母對他幼年的撫育,都不肯讓他足踏在有土的地上,所以聞二百億足下生長很多的黑毛。有一天聽聞佛陀說法,很受感動,發願披剃出家,過日中一食,樹下一宿的頭陀生活。他的雙親非常反對,但阻止不了聞二百億對修行的熱心。
  
  因此,嬌生慣養的聞二百億,在刻苦的修行之下,身體漸漸的衰弱了,但他仍不開悟,後來他感到自己也難以支持,就想還俗做佛陀的護法,以布施來求悟。
  
  佛陀知道聞二百億的心,就走到他修行的地方來,對聞二百億道:
  
  『你出家用音樂來幫助我宣化,長養你和大家的信心,這是很好。但你現在又歡喜獨自勇猛的修行,除坐禪以外,別的事都引不起你的注意。我想問你,你彈琴,假若絃子太緊的時候怎樣呢?』
  
  『佛陀!琴絃太緊是會斷的!』聞二百億回答。
  
  『太鬆呢?』
  
  『沒有聲音!』
  
  『修行也是和彈琴一樣,』佛陀慈悲譬喻說法道:『不要太緊,也不能太鬆。太緊太鬆都容易出毛病。把心放得平和些,凡事都有程度。』
  
  聞二百億遵奉佛陀的指示修行,心就安靜下來,不久就開悟證得阿羅漢果。
  
  調馬師改往修來
  

  佛陀教化眾生的方法,總是應病與藥,觀機逗教。你是什麼樣的人,佛陀就向你說什麼法。佛陀像晨鐘一樣,小叩則小鳴,大叩則大鳴。
  
  有一天,有一個訓練馬的調馬師,帶著誠懇求道的心來請求佛陀指示他的迷津。佛陀明白他的身份,就向他問道:
  
  『你很懂得管馬,馬的性情,在你都已經知道,我來問你,你對於那些馬,究竟用幾種方法去調伏呢?』
  
  調馬師沒有考慮就回答道:
  
  『我調馬有三種方法:一是柔軟,二是剛強,三是柔軟剛強。』
  
  『假若這三種方法都不能調伏時,你又怎麼辦呢?』佛陀進一步問。
  
  『那就沒有辦法了,只有把牠殺掉。』調馬師回答後又再反問佛陀道:『我想拜問佛陀,您是用什麼方法調御眾生呢?』
  
  佛陀回答道:
  
  『我也是這三種方法,一是柔軟,二是剛強,三是柔軟剛強。』
  
  『假若這三種方法都不能調伏時怎麼辦呢?』調馬師復用此話來問佛陀。
  
  佛陀肯定的答道:
  
  『那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呢?也只有把他殺掉!』
  
  調馬師聽後驚疑的問道:
  
  『佛陀!您的教法中殺生不是犯戒的行為嗎?』
  
  佛陀莊嚴真實的說道:
  
  『你說得不錯,在佛陀的教法中,殺生是不淨業,是要受因果的輪迴。不過我的所謂殺,與你流血的殺不同,因為眾生用柔軟,剛強,以及柔軟剛強的辦法都不能調伏時,就不足再和他交談,不必教授,不要睬他。一個不能教授,不聽教誡的人,還不是等於殺掉了一樣嗎?』
  
  調馬師瞭解到佛陀的意思,俯伏低頭,要求皈依佛陀,受持五戒,從此改往修來,不再虐待動物,更不殺生。
  
  鴦崛摩羅懺悔皈依
  

  舍衛城的北方不遠,薩那村莊中有一位婆羅門的摩尼跋陀羅,他有弟子名叫鴦崛摩羅,很尊重老師,凡是老師說的話他都相信聽從。在弟子中老師特別愛他,因此遭受其他弟子們的嫉妒,謠傳他和老師的妻子有關係。摩尼跋陀羅並不聽這些謠傳,但他的妻子看到鴦崛摩羅聰明伶俐,確實心中常常燃起愛情之火。
  
  有一天摩尼跋陀羅外出的時候,他的妻子就走來誘惑鴦崛摩羅,鴦崛摩羅知道這是不合倫理的事,弟子一定不可以和師母有曖昧的行為。他就說道:
  
  『師母!你的年齡比我大,我把你看成是我的母親一樣。這還是清淨的地方,我希望你不要亂說亂來!』
  
  老師的妻子見到鴦崛摩羅非但不理睬她,而且羞辱她。因此她由愛生恨,隨即撕破自己的衣服,抓亂自己的頭髮,等摩尼跋陀羅婆羅門回來時,哭鬧著要自殺,他的丈夫問她為什麼,他說是鴦崛摩羅纏著她要行非禮的事。她所以這樣來說,目的還是怕鴦崛摩羅先告訴她的丈夫,她為了自己,不惜一切毀壞這青年的名譽。
  
  摩尼跋陀羅很生氣,把鴦崛摩羅叫到面前說道:
  
  『你跟我所學的雖然都已教你,但有一個秘密你還不知道,你要想得到這個秘密,必須要殺死百人以上,把他們手指穿繫掛在頸項之中,才能覺悟。』
  
  『老師!殺一百人以上,這不是兒戲,王法也不准殺人。』鴦崛摩羅囁嚅著說。
  
  『你這個愚癡的人,你懂得什麼?你要知道殺人才能洗雪你的罪惡,難道你不想作婆羅門,不想昇天嗎?』
  
  鴦崛摩羅不敢違背老師的話,把心一橫,像發狂似的到處持刀殺人。
  
  比丘出外見到此事,回去報告佛陀,佛陀聽到以後就說:
  
  『真可憐!我馬上出去救他!』
  
  有些弟子很恐怖,但佛陀像沒有事一樣。
  
  佛陀向鴦崛摩羅殺人的地方走來,路旁邊有個割草的人對佛陀說道:
  
  『呵!您不是大聖佛陀嗎?前面您最好不要去,那邊有一個人在等著殺人!』
  
  佛陀微笑著點點頭道: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就是知道前面有人要殺人才去的,假若世界上都是我的敵人,我也一點不怕,何況是一個人呢?』
  
  佛陀莊嚴的向前走著,佛陀不是不愛惜生命,而是知道自己的力量可以折服他,使他得度。
  
  佛陀一到,鴦崛摩羅帶著殺氣前來,但當他注意一看,頓時給佛陀的精神力壓息下他的狂怒。佛陀的威儀,使他不知不覺的擲去手中的刀,問道:
  
  『您是一位那裏來的不可思議的人?』
  
  『我是佛陀,我現時住在祇園精舍,將來住在世間上一切處,進入大涅槃,活在每個人的心中,我憐愍到你,所以才來救你。』
  
  鴦崛摩羅聽後,不由得不在佛陀之前俯伏叩頭。佛陀又說道:
  
  『你跟我來,你做我的弟子好嗎?』  
  『人家都怕我,見到我就跑,難道您能允許嗎?』
  
  『懺悔就能得救,懺悔能消除過去的罪業。太陽的光明照護一切,泥水進入大海就能變為清淨,大地吸收糞尿能成淨水。你不要掛念,只要你能改過自新。』
  
  鴦崛摩羅就這樣做了佛陀的弟子,變成人間的清淨者,得到永遠的平和。
  
  佛陀的慈悲,憐愍到任何人;佛陀絕不願捨棄一個可以救的人。懾服惡逆,開導迷途,佛陀實在是像太陽、像大海、像大地的聖者。
  
  鬼子母的改心
  

  佛陀在大兜國說法的時候,那個國中有一女人,生有很多的孩子,她很愛自己的孩子,但又很歡喜偷食人家的孩子。
  
  大兜國中的父母人人憂慮,擔心會失去他們可愛的孩子。
  
  比丘們把街上的情形報告佛陀,佛陀早就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女人,佛陀知道這國中有一個鬼子母,喜歡偷食人的孩子。這不是講幾句話就能叫她改心,佛陀隨即叫一位比丘等鬼子母不在家的時候,把她最小的愛子嬪伽羅抱來精舍之內。
  
  因此,鬼子母回家不見了她最愛的幼子,悲哀哭泣不止,好多天之內像發狂似的不進飲食。佛陀有一天特地找個機會去逢到她,問道:
  
  『你為什麼要這麼傷心的啼哭呢?』
  
  鬼子母見到是佛陀,暫時停止啼哭,揩拭著眼淚道:
  
  『因為我不在家的時候,我那最可愛的孩子給人偷去了。』
  
  『別人盜去你的孩子,你不在家中看守,你到什麼地方去了呢?你出去是做什麼呢?』
  
  佛陀這麼一問,鬼子母心跳起來,原來她失去孩子的時候,也正是她在偷人家孩子的時候,這是當然的果報。鬼子母給佛陀一問,才知道自己的殘忍與錯誤,一念悔改的心生起,即刻五體投地的頂禮佛陀。佛陀又問道:
  
  『你愛你的孩子嗎?』
  
  『嬪伽羅是我最愛的,一刻都沒有離開過我,我無論怎樣不能少了他,少了他我不能生活。』
  
  佛陀乘機就開示她道:
  
  『你既愛你的孩子,別人也愛自己的孩子:你失去自己孩子知道傷心,可是你盜食別人的孩子,別人也和你一樣哭泣。你現在希望找到你的孩子嗎?』
  
  『如果誰能把嬪伽羅給我,叫我怎樣我都願意。』
  
  佛陀知道鬼子母改了惡的心,就說道:
  
  『我能幫助你找到你的孩子,你是不是懊悔你過去盜食人家的孩子是罪惡的行為呢?』
  
  『我很懊悔!佛陀!請慈悲指教我,我一定遵照佛陀的指示去做。』
  
  佛陀說道:
  
  『你從今以後,第一不要亂殺生,第二不要亂盜取,第三不要亂邪淫,第四不要亂妄言,第五不要亂飲食,並且要用慈母的天性,照顧天下的孩子。』
  
  鬼子母誠懇的接受佛陀的教誡,佛陀歸還她的孩子嬪伽羅,她內心的歡喜不能用言語文字形容,她發願從此做天下孩子們的保護者。

 

第四十五章 十大比丘弟子

 

佛陀的弟子,有在家與出家之分,在家的弟子,千千萬萬,其數之多,很難用數目去統計,就是出家的弟子,光是證得阿羅漢果的常隨眾的比丘就有一千二百五十五人之多,其他分散在各地的以及後來出家證果的尚不算在內,在這些弟子中,更有最特出的所謂十大比丘弟子。  
  十大弟子,各有專長,他們所修學的道行,各有各的成就,被人公認的是:
  
  舍利弗──智慧第一
  
  目犍連──神通第一
  
  富樓那──說法第一
  
  須菩提──解空第一
  
  迦旃延──論議第一
  
  大迦葉──頭陀第一
  
  阿那律──天眼第一
  
  優波離──持戒第一
  
  阿難陀──多聞第一
  
  羅侯羅──密行第一
  
  這十位尊者,幫助佛陀教法的宣揚,都有不可磨滅的功勞,直到今日,他們和佛陀同樣的令我們後人景仰!
  
  現在簡單的把他們的事跡敘述如下:
  
  智慧第一舍利弗
  
  舍利弗是佛陀的首座弟子,佛陀最信任的就是他,當羅侯羅年幼的時候,佛陀曾叫羅侯羅拜他為師,跟他受沙彌戒;祇園精舍建立時,奉佛陀的慈命前去督促工程的也是舍利弗。在北方的舍衛城,佛陀的法駕尚未到達,他就能先把外道懾伏,著令他們等候皈依佛陀。
  
  說起舍利弗的智慧,據傳當他母親懷妊的時候,忽然就變得智慧過人,在當時婆羅門教中最負盛名的雄辯家就是舍利弗的母舅拘絺羅(長爪梵志),在辯論時他都辯不過舍利弗的母親。舍利弗在沒有出世以前,他的母舅和母親就覺察到他將來一定不是一個尋常的人物。
  
  後來長爪梵志皈依佛陀,就是因為他知道他的外甥,如果不是遇到大覺完人,他不會拜他為師,就因為他能信任舍利弗這一點,所以他才勇敢的捨去迷妄,皈投到佛陀的座下。
  
  舍利弗的智慧雖然超群,但他對於佛陀,卻是百依百順,從來沒有對佛陀的教示,生過反感。
  
  有一次舍利弗帶領沙彌的羅侯羅從外面托缽乞食回來,佛陀見到羅侯羅的面色很不好看,知道他心中一定有不平之氣,佛陀叫他到身旁,問他有什麼事感到不能滿足。
  
  少年的羅侯羅,低著頭含羞的告訴佛陀說道:
  
  『佛陀!上座和中座比丘,到外面托缽乞食,信眾們都布施上等的美味,我們初進道的沙彌,信眾們在米飯中總用胡麻渣和野菜滲合起來布施給我們。人的身體,對於飲食是不分年齡和戒行,都有同樣的需要。我們的長老們在他們的受用之外,卻不顧我們,讓信眾對於供養生起分別的心。佛陀!吃了胡麻油,和酥酪,身體健康,才能增長力氣,才能安心修行;但我們每日只吃些胡麻渣和野菜,營養不足,老感覺身體困倦,如何能精進修行?』
  
  佛陀聽羅侯羅這麼一說,當即制止他,用教訓的口氣說道:
  
  『這樣的事情並不要你說,如果想到我們在修行時,能夠受到信眾一麻一麥的供養,已經算是過份了。』
  
  雖然佛陀是這樣教示羅侯羅,但佛陀知道信眾們對沙門是這樣分別的供養,心中很不歡喜。
  
  佛陀叫羅侯羅走後,又再把舍利弗請來,佛陀和顏悅色的對舍利弗說道:
  
  『舍利弗!你今天受了不淨食,你知道嗎?』
  
  舍利弗一聽大驚,趕快把當日所受的飲食從肚中吐出來。他對佛陀稟告道: 
  『佛陀!自從我皈依佛陀以來,我就依著佛陀的乞食法而去行化,我不敢不依佛陀的乞食法而另外行乞。』
  
  佛陀向舍利弗講說六和敬的僧團,長老應如何愛護關懷年少的比丘或沙彌,舍利弗一點不平之氣都沒有,他對佛陀的教法只有感恩的接受。
  
  佛陀以後更加信任嘉許舍利弗。
  
  除佛陀外,舍利弗在僧團中是最受尊敬的人。
  
  舍利弗漸漸的年老,有一次在祇園精舍結夏安居以後,為著宣揚佛法,他請求佛陀准許他出外雲遊旅行,佛陀當即很歡喜的允許,並褒獎舍利弗樂於利人的心。但當舍利弗走出祇園精舍不久,一個比丘走到佛陀的座前說道:
  
  『佛陀!舍利弗不是為弘法才去旅行的。他是因為侮辱我,對我感到慚愧,才出外去旅行。』
  
  佛陀最不喜歡人在背後毀謗他人,所以一聽之下,即刻著人去把舍利弗追回,並招呼阿難,把大眾一起集合在講堂中,大家不知為甚麼要集合,舍利弗也不知為甚麼佛陀又叫他回來,大家心中都感到不可思議。
  
  佛陀見到舍利弗歸來時,很嚴肅的在大眾前問舍利弗道:
  
  『舍利弗!你去後不久,有一個比丘來說你侮辱他以後才出外旅行的,是真有這樣的事嗎?』
  
  舍利弗溫和而恭敬的答道:
  
  『佛陀!我從生下來到今天已將近八十歲的年齡,在我的記憶裏,沒有殺害過生命,沒有妄說過語言,除去為真理宣揚,從沒有為私人利害得失和他人論短較長,今天是安居最後的日子,三個月來,我日日懺悔,我的心像碧波一樣的澄清,在這個時候,我那裏會輕視他人?
  
  『佛陀!大地上的泥土是最能忍辱的,無論甚麼不淨的東西加之於他,他都不會拒絕,糞便、膿血、痰唾,他都甘受如飴;我今日的心,可以向佛陀表白,好像大地似的願意忍辱而不願違逆人意。
  
  『佛陀!清清的水流,不管好的東西,或是壞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把他洗淨,我沒有憎愛之念,我的心今日好像水流一樣。
  
  『佛陀!掃帚是用來掃除塵埃,當掃除的時候,是不會選擇好惡,我今日的心,實在沒有生起好惡的分別。
  
  『佛陀!受您的教示,住於正念的我,絕對不會輕視其他的比丘,我對佛陀這麼說,我是知道我自己的事,那個比丘也知道他自己的事,如果是我的過失,我願向那位比丘懺悔,以便消除我良心上的譴責。』
  
  將近八十歲的舍利弗,對佛陀不亢不卑的作這樣如實的稟告,聽話的大眾,沒有一個不被感動。
  
  佛陀對那位毀謗舍利弗的比丘說道:
  
  『你毀謗長老的過失,現在不能不懺悔,你沒有為僧團的和合設想,你有心要使僧團生起紛爭,你假使不誠實的悔過,你的頭腦將會分裂!』
  
  毀謗舍利弗的比丘,立刻跪在佛陀的座前,對佛陀懇求道:
  
  『佛陀!請求慈悲憐愍我,給我懺悔新生的機會!』
  
  佛陀莊嚴的說道:
  
  『你去向舍利弗懺悔!』
  
  那個比丘俯伏低頭的跪在舍利弗的面前,舍利弗用手撫摸著那個比丘的頭,慈祥的說道:
  
  『比丘!懺悔在佛陀的教法中,其效是非常之大,人能悔過,能夠改往修來,實是很大的善事,我接受你的懺悔,你以後再也不要犯罪!』
  
  舍利弗的態度,舍利弗的話語,聽的人都大為感動。
  
  有一次佛陀帶領弟子出外遊行佈教回到舍衛城時,被大眾譏為六群比丘的弟子們,已先佛陀和大眾到達祇園精舍而佔有比較好的坐臥處,並且還對人說:
  
  『這是我們師父的,這是我們應有的地方。』
  
  舍利弗在佛陀回來以後,也趕到祇園精舍,見他過去的坐臥處都給六群比丘佔去了,舍利弗沒有辦法,就在樹下靜坐了一夜,佛陀早晨起來,聽到樹下有咳嗽的聲音,佛陀問道:
  
  『誰在那裡?怎麼不在室內靜坐?』
  
  年老的舍利弗回答道:
  
  『佛陀!是我舍利弗。因為昨天跟隨佛陀回來的人很多,精舍都被住滿,我在樹下住一宿沒有關係。』
  
  佛陀聽後,就此因緣,對比丘們說法道:
  
  『諸比丘!我問你們,在我的教團中,要甚麼樣的人才可以受上等的床座,上等的水,上等的飲食呢?』
  
  比丘們有的說要由剎帝利或婆羅門出家的才可以,有的說要持律修行者才可以,有的說要佈教說法者才可以,最後,佛陀莊嚴的對諸比丘說道:
  
  『諸比丘!往昔在雪山中有鷓鴣、猿猴、大象同在一起,他們雖是朋友,但不互相尊敬,後來覺察這樣不對,才對年齡最長的恭敬,依他的教誡,這樣,他們身壞命終時,都轉生善處。諸比丘!你們要崇敬法臘的年老者,在現世受人稱讚,後世也才能生在善處。諸比丘!我的教法中,沒有階級的高低,但我的教法中有法臘戒長的長老,你們要奉事禮拜,供養,長老們是應受第一的床座,第一的水,第一的飲食。』
  
  佛陀的法語,舍利弗聽了很感激,諸比丘聽了也很感動!
  
  舍利弗的老友目犍連,有一次在佈教的途中被裸形外道暗害,舍利弗得知這個消息,心中很傷感。
  
  佛陀知道目犍連被裸形外道暗害,心中也很難過,佛陀從巴連弗城渡過恆河,到毘舍離城附近竹芳村的樹林,告訴大眾說,三月後自己要進入涅槃,大家一聽,像天崩地裂一聲,都感到宇宙眩轉起來,其悲哀的程度,比父母死亡猶有過之。
  
  佛陀在這三月中,到祇園精舍、竹林精舍、重閣講堂、瞿師多精舍、鹿母講堂等地巡迴一次,佛陀想在涅槃以前,希望相逢的人和他相逢一下,希望要講的話講一下,就在這時候,舍利弗想先要涅槃。有一日,他在禪定中想:「過去的諸佛,他上首的弟子,都是在佛陀以前進入涅槃,現在佛陀涅槃的日期漸漸到了,我是應該先佛陀而進入涅槃比較好。」
  
  舍利弗心下這麼想,他即刻走到佛陀的座前,跪下來說道:
  
  『佛陀!我現在想進入涅槃,請佛陀允許!』
  
  佛陀注視舍利弗,好久,才說道:
  
  『舍利弗!你為甚麼要這麼快就進入涅槃?』
  
  舍利弗禁不住傷感的樣子回答道:
  
  『佛陀!我聽說在最近的不久,您就要進入涅槃,我是不忍心見佛陀涅槃的,而且,我常常聽佛陀這麼說,過去的諸佛,他上首的弟子,必先於佛陀之前涅槃,我想,現在正是我進入涅槃的時候,我懇求佛陀允許!』
  
  佛陀又再問道:
  
  『舍利弗!你知道你要涅槃的時候,但你要在甚麼地方涅槃呢?』
  
  『我的故鄉迦羅臂拏迦村,我百歲的母親還健在,我想見到母親,在生養我的房中進入涅槃。』
  
  『我不禁止你,舍利弗!你可以照你的想法去做。不過,你是我弟子中無比的弟子,你走的時候跟大家最後說些教示吧!』
  
  佛陀命令阿難,集合比丘大眾送舍利弗,而且舍利弗也要向大眾說告別的言辭,大家都很快的集合而來。舍利弗先對佛陀說道:
  
  『佛陀!我從過去生中,就希望能值遇佛陀住世的時代,我終於滿足我的願望,我沒有比遇到佛陀再歡喜的事。幾十年來,承受佛陀的慈悲教導,使愚癡的我得開慧眼,獲證聖果,天下的言詞,也道不盡我內心的歡喜和感激。現在,我去世的時候近了,我馬上就要捨棄世間上的束縛,可以進入自由自在的境界。我像負了很遠的重荷,現在就要放下來的人,解脫五體的束縛,不受諸有的苦惱。這是我和佛陀最後的告別,佛陀!請接受我的頂禮!』
  
  舍利弗合掌頂禮,空氣非常靜默,嚴肅。
  
  佛陀點點頭,舍利弗靜靜的站起來向外退出,直等到看不到佛陀的時候,才轉身而去。
  
  諸比丘都捧著香華送舍利弗,這是寂靜、莊嚴的行列,流著眼淚的人也不少。
  
  舍利弗走了一程,對大家說道:
  
  『請大家在此止步,不要再送了,只要均頭沙彌跟我來就好。各位請回,自己修行要緊,希望努力精進脫離憂苦的境界。佛陀出現在這個世間上,實在是很稀有的,好像優曇缽羅花的開放,要幾千萬萬年才能遇到一次。人生是難得的,正確純潔的信心更難養成,我們能夠出家,能夠聽聞佛陀的正法,更是百千萬億身中稀有的事。希望大家更進一步來精進,諸行無常,更戰勝這個苦,到達無我涅槃的境地,那才是我們永遠的歸宿,那才是一個寂靜安樂的世界。』
  
  舍利弗說法的時候,大家想到這是舍利弗最後生離死別的遺言,想壓制著悲哀也不能夠,眼淚總是涔涔的流下,都異口同聲的問舍利弗道:
  
  『你是佛陀的首座弟子,是我們比丘中的長老,以後要你領導我們從事佛化工作的事情還多,你為甚麼要這麼早就進入涅槃呢?』
  
  舍利弗明白大家的心,仍然很安靜的說道:
  
  『大家不要傷心,這個世間是無常的,大家不都是常聽佛陀這樣說嗎?須彌山有崩壞的時候,大海有乾涸的一日,如同芥子那麼微細的關於我舍利弗色身的死亡,這是當然的,這就是世間的實相。我仍然要叮囑大家的就是要一心修道,脫離苦海走向極樂清涼的世界最要緊。從事佛陀教法救世的工作,世世代代,只要眾生想滅苦求樂,為了他自己,他就會來延續佛陀的慧命。』
  
  舍利弗的話,很令大家感動,大家知道這次和舍利弗分別,以後就永遠不能相逢,他雖然吩咐大家回去,但大家總是跟在他的身後。舍利弗並不喜歡他們有這樣依戀不捨的態度,又再斷然拒絕他們的送別,大家無法,只得目送長老舍利弗背影,仍然不想回去。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智慧第一的舍利弗,眼淚滔滔的就流個不停,他們雖然是已經覺悟,但人情還是不會變的。
  
  舍利弗走後,佛陀在室內坐禪,更加發揮精神力,默默的和世間挑戰,室內充滿著靜寂淒清的氣氛。
  
  舍利弗離開佛陀和僧團以後,起伏在心裏的思潮,不禁感慨萬千,但並不紊亂,更是增加心內的澄明,他此刻像站在雪山的峰頂,全宇宙都浮現在他的心中。
  
  舍利弗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均頭默默的一步一步的在後面跟隨。
  
  舍利弗到達故鄉的村莊,已將近日落黃昏的時候,他遇到他的外甥優婆離婆多,舍利弗問他道:
  
  『祖母在家嗎?你去告訴他說我回來了,請他把生養我的房間打掃潔淨,我休息一下就來。』
  
  『好的!』優婆離婆多見到舅父的歸來,非常歡喜,他即刻就先去祖母的住處將舅父回來的消息告知。
  
  舍利弗回來做甚麼,他的外甥是不知道的。
  
  舍利弗的母親聽到很久沒有回來的兒子回來,非常高興,舍利弗雖然是將近八十歲,但在他已有百歲的母親心中,仍然是把他看成小孩子。
  
  把生養舍利弗的房間打掃清淨,他的母親覺得很奇怪,但母子的相逢使她歡喜興奮得不再考慮個中的緣故。
  
  舍利弗回到家了,和家人一一的問好,全家都異常歡喜,他的外甥替他洗足,送他進入淨室,舍利弗入淨室後,才把回來涅槃的消息告訴大家。
  
  他的母親和家人大驚,均頭則不慌不忙的照顧。
  
  『這是沒有關係的,你們放心。』舍利弗說,他再加重語氣認真的說道:『母親!我的心很落實也很安穩,我今生逢到我的老師救世主佛陀,接受他的教導而依著實踐的我,已經從生死的迷海中得救,我已經從煩惱囚籠中解脫,沒有什麼可恐懼的事。我所以歸來,就是為了進入涅槃。我是佛陀上座的弟子,我應該先佛陀而進入涅槃,請你們安心,人間誰沒有死?像我從苦中解脫出來進入涅槃實在是最幸福的事!』
  
  舍利弗又把佛陀的法語轉誦一些給母親聽,他的母親很懂得他的意思,向舍利弗道:
  
  『你講得很對,不迷進入涅槃,沒有生死之患實在是無上的幸福。那就請你安靜一回吧!』
  
  舍利弗的母親雖然這麼說,但她退歸自己的房中,內心禁不住一陣悲哀,眼淚也流下來!
  
  舍利弗對沙彌均頭道:
  
  『你到那邊房中去,我一個人在這裏就好。』
  
  舍利弗回來涅槃的消息傳遍村莊的時候,已是半夜三更,但居住在左近皈依過佛陀的人都聚集而來,他們要拜見舍利弗向他問好,並要聽他的說法。
  
  均頭引大家坐在一個地方等候,告訴他們等尊者休息一會再見。
  
  更深夜靜,舍利弗的淨室中沒有一點聲音。
  
  東方發出晨曦,黎明漸漸的到來,舍利弗喊均頭的名字,問道:
  
  『有甚麼人來了嗎?』
  
  『是的,聽到尊者要入涅槃而來求見的人。』均頭在回答。
  
  『那麼,你去把他們請來。』
  
  『好的,他們很喜歡見到尊者。』
  
  均頭對大家說,尊者願和大家相見。
  
  大家以為不能見到舍利弗尊者的生容,聽到這個消息極為興奮。大家靜靜的,放低聲音,不敢咳嗽,集合到舍利弗生養的室中來,這是神聖的相逢,舍利弗對大家說道:
  
  『你們來得很好,我也想和你們見一面。四十多年來,我接受佛陀的教示,到各地弘法,在這之間,萬一我有罪過,希望大家最後給我寬恕。我在老師救世主佛陀的身邊四十餘年,我對恩師從來沒有生過一念的不快,或是一念的不滿,我是越來越感激佛陀。我在這個世間上,對有如大海那麼深廣的恩師的教示,還有深深不解的地方,今天想起來對救世主的恩師實在無限的抱歉。不過,以我被人稱譽的那一點智慧,我是了解到佛陀的慈悲,我遵照佛陀的教示而行,努力精進,我也獲得正覺。我沒有我執,我今日向你們告別,我要進入寂靜的涅槃境界,我願跟隨佛陀之後,永遠不生不死的長住在宇宙之間。』
  
  大家聽到舍利弗的說法,看他那安靜的樣子,想到這就是將要去世的人嗎?真叫人不解!
  
  大家很恭敬佩服,又很感傷,均頭請大家禮拜出室,舍利弗安住禪定,右脅而臥,遂入涅槃。
  
  舍利弗的百齡老母很悲傷,但又感到這樣美的去世進入涅槃是很幸福,她對於自己的將來之死,也自信能歡喜迎接它的來臨。
  
  舍利弗涅槃後的七日,把他的遺骸荼毘,均頭沙彌捧著他的遺骨回到竹林精舍,把一切經過先告訴阿難,阿難流著眼淚帶著均頭詳細的報告佛陀,佛陀默默的聽著。
  
  佛陀知道阿難起初看到目犍連被裸形外道暗害,現在又看到舍利弗涅槃,心中一定萬分的傷感,佛陀就問道:
  
  『阿難!你悲哀掛念什麼呢?難道舍利弗涅槃不可貴嗎?難道他接受我的教法,把我的真理帶走沒有留下來嗎?』
  
  阿難恭敬合掌回答道:
  
  『不是!佛陀!我不是這樣的悲哀掛念。尊者舍利弗,奉持戒儀,智慧很高,善於說法,勇於佈教,他永遠是那麼熱忱的為教工作,這不但是我們知道,連異教徒都在讚歎的。想到現在尊者舍利弗既然不在,為了正法的流佈,為了千萬年後的教團,受他早於涅槃的影響,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悲哀掛念,我想也是大家的悲哀掛念。』
  
  佛陀知道這個事實,但佛陀靜靜的說道:
  
  『關於這個你不要掛念,舍利弗雖然不在,法是不會失的。無常本來是世間的實相,生滅是自然的道理。大樹要砍倒以前,先要砍掉大的樹枝;寶山在崩壞以前,先要崩倒大岩,目犍連和舍利弗在諸比丘之內先入涅槃,這也是法的自然順序。佛陀不久也要順著法性進入涅槃,你們不要失望;佛陀的教法是不會與人去的,佛陀千千萬萬年永久活在信的人的心中,佛陀會永久照顧他。你們要皈依法,皈依我所說的真理,不要皈依其他。進入涅槃,去極樂世界,是第一重要的工夫!』
  
  佛陀說了以後,集合諸比丘,從均頭沙彌的手中,接過舍利弗的靈骨,對大家說道:
  
  『諸比丘!這個靈骨,在數日前,就是為眾生說法施教的大智舍利弗。他的智慧廣大無邊,除佛陀以外無人可比,他證悟法性,少欲知足,勇猛精進,常修禪定,為教為人,沒有我執,不喜相諍,遠避惡人,降伏外道,宣揚正法,他已獲證解脫,無諸苦惱。
  
  『諸比丘!你們看,這就是佛陀親弟子的遺身!』
  
  佛陀講說時,大家不知不覺的對舍利弗的靈骨都五體投地的恭敬頂禮。
  
  神通第一目犍連
  

  目犍連尊者是佛陀十大弟子中的神通第一!
  
  當初他和舍利弗尊者同是婆羅門的種姓,聽聞佛陀的因緣法而帶領一百弟子和舍利弗同時皈依佛陀。
  
  目犍連尊者在佛陀的座下,是最激進的弟子,凡是推動佛法遇到阻力的時候,他是最反對妥協忍讓的人,他有神通,和外道鬥法是百戰百勝。
  
  但是,神通不是根本之法,佛陀常常呵斥自恃神通的弟子,因為神通對於了生脫死毫無關係。
  
  目犍連尊者不聽佛陀的指示,迦毘羅城被圍困時,他以神通往救釋迦族,結果他才知道神通敵不過業果。最後他為了佈教殉難,神通不能救他,這正是他現身說法,給後人的警誡。
  
  目犍連的神通,耳朵聽聲音,不分遠近都能聽到;眼睛看東西,不分內外都能看到;甚至人心中的念頭,他也能知道。
  
  關於能看到人的心,目犍連和蓮華色女有過一段故事:
  
  有一次目犍連經過一座園林,有一個中年的美人蓮華色女,帶著媚態走近目犍連,也向目犍連點頭招呼道:
  
  『目犍連尊者!有時間嗎?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目犍連注意一看蓮華色女,不但看到她的面容,而且看到她的心。原來蓮華色女是一個賣笑的女人,她有著一段傳奇的經歷,現在受外道的搧動,想以她的美色來誘惑目犍連,破壞目犍連的戒行。
  
  蓮華色女雖然是半老的徐娘,但她的美色卻是世間稀少的,假若是別的男人,在她的魅力之下,一定會動心,可是在目犍連之前,她卻找錯了對象。
  
  蓮華色女的心地不完全是黑暗罪惡的,不過,她不知道她有善美的良心,因為她過去有不幸的遭遇,所以助長她玩弄世間的性情。
  
  神通第一的目犍連尊者,看清蓮華色女心中的企圖,因此就站下來說道:
  
  『可憐的女人!你的遭遇已經是那麼的不幸,你怎麼還不知道自己的苦惱?你現在打扮得這麼麼妖媚,自以為你很美麗,可是我看你的身體不但是醜陋的、是污穢的,而且我更知道你的心中有著非法的企圖!
  
  『你的身體,骨與骨的相連,筋與筋的交錯,全身像彎曲的蛇一樣。赤的血、黑的血,流動在你的體內。在你的皮膚當中,汗液、淚水、糞便,從九孔中不時的排洩出來。你不知道人的身體不淨,裝飾著外表自以為得意,迷於虛妄的美麗,好比老象沈溺於污泥,越陷越深。』
  
  蓮華色女用驚奇的眼光看目犍連,她不覺懺悔似的流淚說道:  
  『尊者!你說的話很對,我裝飾著污穢的身體來迷惑人,實際上我自己也討厭自己的身體,不過,我是一個沒有辦法的人,無論怎樣我已經不能得到救濟,我將來會給恐怖的因果所纏。』
  
  目犍連又安慰她道:
  
  『你不要自暴自棄,不管過去如何,只要懺悔前愆,是沒有不可救的。衣服污穢時用水洗,身體骯髒時也可以水洗,心裏不淨時,可以用佛法洗。再污濁的百川,只要流到大海裏去,大海水總會洗清百川流入的那些水,我的老師,大聖佛陀的教示,能夠洗淨污穢的人心,使每一個人都能夠悟道得救!』
  
  蓮華色女很歡喜,又像不信似的說道:
  
  『佛陀的教示真是這麼慈悲偉大嗎?尊者!你還沒有知道我的過去,我說出來你一定避面不願聽,我的過去實在是太不幸太罪惡了。』
  
  『你說出來聽聽也好。』
  
  蓮華色女就很羞慚的敘說她的過去道:
  
  『尊者!我的名字叫蓮華色女,是德叉尸羅城中長者的姑娘,在我二八年華的時候,父母為我招贅了夫婿。不久,父親不幸去世,失去丈夫的寡母,就同我的丈夫私通,我知道時,真是肝腸寸斷。我那時已和我的丈夫生養一個女孩,一氣之下,我就捨棄女孩出走。脫離家庭後,我在人海中飄泊了幾年,我又改嫁一個丈夫,過了幾年幸福的日子。有一次,我改嫁的丈夫出外經商,他從德叉尸羅城回來時,瞞著我以數千的黃金購買一個小妾,他起初守著秘密,不給我知道,把那個姑娘藏在他朋友的家中,後來我知道時,哭鬧著要看看那姑娘長得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她要奪去我丈夫的愛情?可是,尊者!我不看則已,一看差點使我悶絕倒地,原來那個小姑娘就是我和前夫所養的女兒。
  
  『尊者!當我知道這樣的事實後,叫我如何不悲傷呢?我想到我的罪惡怎麼是這樣的深重?當初,我的母親既爭去了我的丈夫,現在,我的女兒又和我合爭一個丈夫,我還有什麼面目見人呢?從此我又離家出走了。我討厭世間,我討厭人類,我做了賣笑的淫女,我要玩弄世間,玩弄人類,我就是這樣打發著我罪惡的生活。
  
  『尊者!只要有錢,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不用我說,尊者已經知道我為什麼來此要向你的戒行挑戰,現在我該如何向尊者懺悔才好?』
  
  目犍連聽蓮華色女敘述她的身世以後,他並沒有輕視她的心,反而他看到蓮華色女的心此刻很真、很善、很美。他用憐愍同情的語言對她說道:
  
  『蓮華色女!我聽完你所講的關於你的身世,雖然是一段可恨的因緣,但能依著佛陀的教示而行,這樣的因緣是有結束的時候,遙闊的大海,無邊的大地,是能藏納污穢的。只要你能懺悔過去,精進佛道,過去的一切沒有問題,此刻你獲得佛陀救濟的機緣已到,你跟我去見佛陀吧!』
  
  蓮華色女很歡喜,她以這樣的因緣做了佛陀的弟子。
  
  後來,在佛陀女眾弟子的僧團中,蓮華色女成為模範的比丘尼;比丘中是目犍連神通第一,比丘尼中就蓮華色女神通第一!
  
  改過自新,是離苦得樂的不二法門。在大聖佛陀的教法中,那怕他過去是有十惡五逆大罪的人,只要他精進修道,回心懺悔,總是可以得救的。
  
  目犍連不但是神通第一,大孝大慈更是聞名,他曾入地獄救母,七月十五日盂蘭盆會相傳至今。他曾勸弟布施,以神通力帶弟往六欲天中,令其知道布施功德不會唐捐。他曾代佛陀講說七佛通偈,七佛通偈就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他和舍利弗好像是佛陀的左右手,佛陀特別信賴的就是舍利弗和他。
  
  目犍連和舍利弗獻身推動佛陀的法輪,貢獻最大,佛陀的教法能於很短的時期遍及全印,他倆實有不可磨滅的功勞。光榮歸於佛陀,他們從未為自身的利益著想。
  
  佛陀教法的隆盛,信仰的人當然歡喜,但不喜歡佛陀教法隆盛的不但是提婆達多,還有更多的異教徒。尤其自從阿闍世王皈依佛陀以後,他對其他的異教很是排斥,這更增加異教徒憎恨佛法的興隆。
  
  異教徒是不敢來壓迫佛陀,他們現在不但畏懼佛陀的威德,而且也畏懼國王的勢力。最後他們想到先除去佛陀的兩臂,那就是舍利弗與目犍連。
  
  目犍連在弘法的途中,經過到伊私闍梨山,他在山中靜坐時,給當時的裸形外道見到,他們就集合很多的人從山上投下石頭,石頭如雨般的下來,目犍連無常的肉身被打成肉醬,但裸形外道兩三天中不敢走近目犍連亡身的地方,他們懼怕目犍連的神通力。可是目犍連為了傳播佛法的種子,為了給後世做個為法犧牲的榜樣,他的色身真的是與世長辭了。
  
  比丘們不久知道目犍連殉教的消息,有的垂頭喪氣,有的要為目犍連向異教徒報仇,有的就請問佛陀道:
  
  『佛陀!目犍連尊者是那麼了不起的人,他過去在跋伽國佈教時,惡魔以神通進入他的腹中,他能安靜的告誡惡魔說,佛陀的弟子,除非業力現前,惡魔是不能害的,惡魔懼怕他的神力就又出來。現在這麼一位有神通的尊者,真的是業報現前嗎?他的後果怎麼這樣的不幸呢?』
  
  佛陀體證到宇宙的真理,他沒有像比丘們那麼激動,佛陀安靜的告訴大眾說:
  
  『對啦!肉體是無常的,業報是要了結的。只有目犍連尊者,亡身的時候不迷而進入涅槃。生死的問題,在覺悟者之前是不成問題。有生就有死,死是不必驚慌懼怕,要緊的是對於死時有無把握?目犍連為著宣揚如來的教法,他的犧牲真是無限之美!』
  
  知道目犍連被害的阿闍世王大怒,下令搜捕殺害目犍連的兇手,很多裸形外道,在阿闍世王的激怒之下,都被投進火坑!
  
  說法第一富樓那
  

  富樓那尊者在佛陀十大比丘弟子中是說法第一!
  
  佛陀的弟子中有著美妙的言辭,深厚的信心和威儀的態度,到處幫助佛陀宣化,受人熱烈歡迎的比丘,其數實在很多,而富樓那能在大眾中被大家推舉為說法第一,這說明富樓那尊者說法不但有美妙的言辭,深厚的信心和威儀的態度,而且他更有佈教家的精神。
  
  有一次,富樓那尊者在聽完佛陀的一座經後,等大家散去,就很恭敬的跪在佛陀座前,向佛陀頂禮後說道:
  
  『佛陀!我們做弟子的人,能有佛陀做我們的老師,奉行正法,真感到機緣的難遇,和無上的榮幸。我想,我和大家皈依佛陀,不是為了生活上的衣食問題,也不是為了把佛陀的教團當做我們避難的樂園,我們是為了救自己永久的慧命,宣揚佛陀的正法於人間,利益一切眾生,才是我們的職志。我現在請求佛陀慈悲,允許我到輸盧那國去佈教!』
  
  佛陀聽富樓那說後,很歡喜他的請求,但偉大佈教家的佛陀,知道佈教的艱難,就照實告訴他道:
  
  『富樓那!教化眾生,利己利人、宣揚正法,我很嘉許你的志願。但是我又不能不告訴你,佈教不一定要到輸盧那國去,你最好另外選擇一個教區,明天就啟程,我們歡送你!』
  
  富樓那不明白佛陀的意思,懷疑的望望慈祥的佛陀,說道:
  
  『佛陀!弟子不明白佛陀的意思,凡是有眾生可度的地方,不是都可以去佈教嗎?現在弟子發願到佛化尚未普及的輸盧那國去佈教,佛陀為甚麼要叫我另換其他的教區呢?』
  
  佛陀解釋道:
  
  『富樓那!我告訴你,輸盧那國是一個偏僻的小國,因為交通的不便,那裏的文化還沒有發達,民性非常暴戾,打罵成為風習,外國去的人,很容易在那裏喪身失命,你現在要去那樣的地方佈教,難道是不怕危險嗎?』
  
  富樓那給佛陀的話一說,反而微笑著,堅決有力的表明他的志願道:
  
  『佛陀!您老人家慈悲愛護我們弟子,我們難以用言語來表達感激。我為了感謝佛陀的恩惠,我更歡喜願意把我區區的一切奉獻給佛陀,奉獻給正法和一切眾生。我正是因為輸盧那國是一個邊地的野蠻國家,沒有人發心前去教化他們,所以我才覺得非要到那邊去傳教不可。到那邊去,我知道有一切危險隨時會加之於我,但為了正法的宣揚,區區我的個人安危,實在不值得去顧慮。請佛陀慈悲允許,讓佛陀之光庇護我,准我前去開闢人間的淨土吧!』
  
  佛陀面容放射出慈祥之光,感動並高興富樓那為法忘軀的精神,但佛陀仍想試試富樓那有多大的毅力,所以又很親切的問道:
  
  『富樓那!你說得一點不錯,做佛陀的弟子,佈教和修行是第一!不過,我要問你,你到輸盧那國去佈教,假若他們不肯接受你的教導,破口大罵你,你的感覺如何呢?』 
  富樓那沒有考慮的回答道:
  
  『佛陀!他們罵我,我覺得他們很好,因為他們畢竟還不完全是野蠻的人,光是罵我,還沒有動用棍棒打我!』
  
  『假若他們用拳頭、瓦石、棍棒打你呢?』佛陀又再慈悲的試問著。
  
  『我仍然覺得他們很好,』富樓那回答:『因為他們只是用拳頭、瓦石、棍棒打我,還沒有忍心用刀杖刺傷我。』
  『假若他們用刀杖把你刺傷呢?』
  
  『我還是覺得他們很好,因為他們還有人性,並沒有殘酷的把我打死。』
  
  『假若他們把你打死呢?』佛陀又再進一步追問。
  
  『這我就要更感激他們,他們殺害我虛幻的色身,幫助我進入涅槃,幫助我以身命報答佛陀的恩惠,這對我雖無大妨礙,遺憾的就是這對他們並沒有好處。』
  
  佛陀大喜,稱讚道:
  
  『富樓那!你不愧是佛陀的真弟子,修道、佈教、學忍辱,你的心境都能平安。做佛陀的弟子,從事弘法利生的事業,的確要有你這樣的精神,佈教師應具十德:
  
  一、善知法義德
  
  二、能為宣說德
  
  三、處眾無畏德
  
  四、辯才無礙德
  
  五、方便巧說德
  
  六、隨法行法德
  
  七、具足威儀德  
  八、勇猛精進德
  
  九、身心無倦德
  
  十、成就威力德
  
  『富樓那!幫助佛陀宣揚真理,佈教師的精神與肉體的素質同時重要,在精神方面,先要對三寶確立不動搖的信仰,再以慈悲、沈著、才智、健康為助;在肉體方面,先要有健康的身體,再以品行、風度、聲音、辯才為助,你都已具備了這些條件,你可以到輸盧那國去佈教,我很放心也很歡喜你去!』
  
  富樓那聽完佛陀的開示,受到佛陀很大的鼓勵,他很感動,加強了他對佈教不退轉的決心,他頂禮佛陀以後,在比丘們歡呼送別聲中向輸盧那國而去。
  
  不久,富樓那在輸盧那國收有五百弟子,建有五百伽藍,他在僧團中說法第一的美譽就這樣傳開出去了。
  
  富樓那尊者不是只求自利的人,他精進佛道,勇猛修行,有一次佛陀特別告訴他成就菩薩的四種法門,佛陀道:
  
  『富樓那!修學佛道的比丘,先要成就菩薩四法,才能於正法中得不退轉,是那四法呢?
  
  『第一、聽到未曾聽過的法門,思量義理,不可即刻批評。
  
  『第二、希求多聞,深生欲心;於空閒處,深生樂心;求斷瞋恚,修集慈觀;為斷貪欲,修不淨觀;為斷愚癡,修因緣觀。
  
  『第三、要善知五陰、十二入、十八界、十二因緣,即能成就無依止智,對於一切法不念不分別,才能為眾生宣說大法。
  
  『第四、要廣行布施,嚴持戒行,勇於忍辱,精進菩提。
  
  『富樓那!你能成就此菩薩四法,當能常為諸佛稱讚!』
  
  富樓那尊者是佛陀座下的名佈教家,因此很得佛陀的歡心,常受到佛陀的讚美!
  
  解空第一須菩提
  

  佛陀的比丘弟子中,解空第一的是須菩提尊者。據說當須菩提出生的時候,他的家中就有空生的徵兆,佛陀在般若會上,發揮究竟的空理,對它能徹底解悟的,也首推須菩提。
  
  有一天,佛陀忽然不在僧團中,所有的人到處尋找,都不知道佛陀的去處。大家非常驚訝,阿那律以天眼觀察,告訴大家說佛陀到忉利天去為母說法,大概要三個月的時間,佛陀才會回來,大家見不到佛陀,都非常的思念,每個弟子們都有一日三秋之感。
  
  三個月過去,佛陀重降臨人間,佛陀還未到達僧團時,知道的人都爭先恐後的出去迎接,此刻須菩提正在靈鷲山的崛中縫衣,他知道佛陀下降人間,當即放下衣服想趕快去迎接,正在這時候,他忽然又再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心中想道:「我現在去奉迎佛陀的聖駕,是為了什麼呢?佛陀的法身,不是在眼耳鼻舌身意上可見,我現在去迎接佛陀,把佛陀的法身當做地水火風四大種的和合,這是沒有認識諸法的空性,不認識諸法的空性,就見不到佛陀的法身。因為佛陀的法身,諸法的空性,是沒有造作主,也沒有所造作。如果要想見佛陀,則一定先要了解五蘊四大總是無常的,明白所有的一切東西是空寂的,知道森羅萬象的諸法是無我的。沒有我,也沒有人;沒有作,也沒有所作。一切法是空寂的,法性是無處不遍的,佛陀的法身是無處不在的,我皈依奉行佛陀的教法,我想不應該被事相所迷。」
  
  須菩提因有這樣認識,他就不去迎接佛陀,坐下來又再縫衣服。
  
  佛陀的歸來,在比丘尼中神通第一的蓮花色比丘尼第一個搶先迎接佛陀,她對佛陀說道:
  
  『佛陀!弟子蓮花色首先前來迎接佛陀的聖駕。』
  
  佛陀微笑著回答道:
  
  『蓮花色!我的回來,迎接我的不能算你是第一人,須菩提尊者觀察諸法的空性,才是真正迎接見到我的人,見法的人才能第一個見到佛陀,第一個迎接佛陀。』  
  蓮花色比丘尼聽佛陀這麼一說,才知道在佛陀的教法中,對宇宙人生真理的體會,自己很慚愧,還不及須菩提尊者。
  
  有一次佛陀在般若會上,對須菩提說道:
  
  『須菩提!你很有辯才,深能體會真空的道理,你可以向在場聚會中的菩薩們,解說般若波羅蜜相應之法,滿足他們的所學,是很好的事。』
  
  佛陀這麼說時,在座的會眾心中都在猜想道:「須菩提尊者是以自己的智慧辯才來宣說如是甚深之法呢?還是承受佛陀的威神之力來宣說呢?」
  
  須菩提知道會眾中的心意,他就說道:
  
  『佛陀的慈命是不能違的,弟子們來說教,不論甚麼深淺的教法,如果要能說得契理契機,這皆是承受佛陀的威神之力。承受佛陀的威神之力說教,勸人修學,才能獲證到法的本性,才能和法的實相相應,才能和佛陀的心意相通。我以佛陀的威神之力,現在來宣說修學菩薩道的般若波羅蜜多的相應之理,這不是以我的智慧辯才之力所能勝任。』
  
  須菩提說後,頂禮佛陀,對佛陀稟告道:
  
  『佛陀!我受佛陀的敕命,來說明菩薩與般若波羅蜜多的相應之法,但是甚麼法才名為菩薩呢?甚麼法才名為般若波羅蜜多呢?我不見有法名為菩薩,也不見有法名為般若波羅蜜。即使這兩個法的名稱我也沒有去分別。我以這樣的認識來表達菩薩說般若波羅蜜的相應之法,佛陀!我能夠滿足菩薩們的所學嗎?』
  
  佛陀很歡喜的回答道:
  
  『須菩提!菩薩只有名為菩薩,般若波羅蜜只有名為般若波羅蜜,所謂菩薩與般若波羅蜜的名稱,亦只有名稱而已。這個本是不生不滅,不過為了便於宣說才假為立名,這個假名,不是在內,不是在外,也不是在內外之間,本來就是不可得。譬如講「我」,亦唯有假名,「我」的本體本來就是不生不滅的。有為的諸法,是如夢、如響、如影、如幻、如陽炙、如水中月的。可是,須菩提!菩薩要證得不生不滅,仍然要修學菩薩法與般若波羅蜜法的假名與假法。
  
  『須菩提!菩薩修學般若波羅蜜,色受想行識的常與無常,樂與苦,我與無我,空與不空,有相與無相,有為與無為,垢與淨,生與滅,善與惡,有漏與無漏,世間與出世間,輪迴與涅槃,都是不可執著和分別的,其他一切諸法都是這樣。
  
  『須菩提!為甚麼要這樣呢?因為菩薩修般若波羅蜜多時,不應對諸法起分別之想,應住於空,住於無分別。菩薩修六波羅蜜等其他諸行,也是不見菩薩的名;不見般若波羅蜜,也不見般若波羅蜜的名。菩薩只有求一切智,知道一切是諸法的實相,而這個實相才是不垢不淨的。
  
  『假若菩薩能照這樣修習般若波羅蜜,知道名相是權巧而假為安立,則對色受想行識和其他一切諸法,都不生起執著,對智慧不生執著,對神通也不起執著,對甚麼都不生起執著,為甚麼要對一切法都不執著呢?因為有執著就是不可得。
  
  『須菩提!照這樣修習般若波羅蜜時,對一切法都不起執著時,才能增加完成六波羅蜜的修行,才能進入修行者的正位,才能住於不退的地位,具足神通,暢遊佛國,化益眾生,供養諸佛,莊嚴清淨佛土,自己安住自在解脫的境界。
  『須菩提!你有這樣想嗎?色,是菩薩嗎?受想行識是菩薩嗎?眼耳鼻舌身意是菩薩嗎?地水火風空識是菩薩嗎?遠離色受想行識、眼耳鼻舌身意、地水火風空識的人是菩薩嗎?』
  
  須菩提回答道:
  
  『佛陀!這以上都不名為菩薩。』
  
  佛陀明知故問而說道:
  
  『須菩提!你說這以上都不名為菩薩,這是甚麼緣故呢?你可對諸修習菩薩法者說明。』
  
  『佛陀!本來所謂眾生者,是不可知不可得的,不論什麼菩薩也是如此,色受想行識是不可得,說有這個法,說沒有這個法,遠離這個法性都不名為菩薩。』
  
  佛陀聽須菩提的回答,很高興的稱讚道:
  
  『對啦!須菩提!所謂菩薩,所謂般若波羅蜜,皆是不可得,菩薩雖要修習,但本無修習。須菩提!我再問你,色受想行識等的諸法是菩薩義嗎?』
  
  『佛陀!色受想行識等都不是菩薩義!』須菩提深有了解的回答。
  
  佛陀又再很歡喜的嘉許須菩提道:
  
  『須菩提!你說得太對啦!菩薩修習般若波羅蜜時,色受想行識等的諸法或常或無常,或有為或無為等,皆是不可得,菩薩應以海闊天空的心情去修習般若波羅蜜。
  
  『須菩提!你說你不見到菩薩與菩薩名的法,法與法界,法界與眼界,眼界與意界,這些相對的諸法並不是對立的。是甚麼原因呢?離開有為而說無為這是不能夠的,離開無為而說有為也不能成立的。須菩提!菩薩這樣修習般若波羅蜜,不見甚麼法,就能無諸恐怖;把心不停於法,就沒有後悔的事。須菩提!菩薩的心的作用,也是不可得和不可知。因此,這個心,不停於任何一物,也才沒有後悔的事。須菩提!如你所說,菩薩應如此修學般若波羅蜜。菩薩修習般若波羅蜜,不得般若波羅蜜,也不得菩薩的名,這才真名菩薩,真名般若波羅蜜,這是為菩薩所說之教。』
  
  須菩提對性空的真理有深刻的了解和認識,他解空第一的盛名就這樣在僧團中受著大眾的尊敬。
  
  論議第一迦旃延
  

  迦旃延尊者在佛陀的比丘弟子中是論議第一!
  
  真理不辯不明,迦旃延尊者能用很巧妙的方法,很簡短的言辭,把問難的人說得心悅誠服。
  
  有一次,迦旃延走在街上托缽行化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婆羅門的修道者,他向迦旃延招呼以後就問道:
  
  『迦旃延尊者!今天巧遇到你真是難得的機緣,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希望你以客觀的態度破除我的疑惑!』
  
  『你對甚麼問題生起了疑惑!』迦旃延問。  
  『尊者!我看世間上,剎帝利與剎帝利相爭,婆羅門與婆羅門相爭,這是甚麼原因才使他們相爭呢?』
  
  『是貪欲在蠱惑!』迦旃延回答。
  
  『婆羅門和婆羅門相爭,剎帝利和剎帝利相爭,是為了貪欲。那麼,尊者!我再問你,你們沙門和沙門相爭,又是為的甚麼原因呢?』
  
  『是我見的執著!』
  
  婆羅門的修道者閉起眼睛來想了一會,很滿意迦旃延的回答,但他又再提出問題來問道:
  
  『尊者!你的回答很公正,不過,我想知道世間上什麼人才能夠離開貪欲與我見呢?』
  
  迦旃延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現在舍衛城說法的我的老師佛陀,他是應供、正遍知、無上正覺者,他沒有貪欲的煩惱,沒有我見的執著,是人天的師範!』
  
  婆羅門的修道者很感激迦旃延的說法,他當即要求他介紹皈依佛陀,作在家學佛的居士。
  
  又有一次,也是有一位婆羅門的修道者,他聽說迦旃延論議第一的大名很不服氣,他從很遙遠的地方特別趕來訪問迦旃延,他想就以辯論來問倒迦旃延,他一見面就問道:
  
  『尊者!我聽人說,本是婆羅門的迦旃延,現在作沙門,不再拜耆宿的婆羅門,不起座相迎,也不與座,我聽了這麼說,深不以為然。所以我特地來問你,假若是真的這樣,我想這不是正法,是不應該的。』
  
  迦旃延尊者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回答道:
  
  『你說的是事實,由婆羅門皈依正遍知佛陀的我迦旃延,是不再向婆羅門的耆宿禮拜,這是很合乎法理。已經證得聖果的我,你不可用年齡的老少來衡量,假若是一個年齡八十或九十多的婆羅門,耽於愛欲,陷於貪瞋邪見之中,年齡雖長,這樣的年齡有什麼用呢?』  
  婆羅門給迦旃延這麼一反問,無話可對,深感羞愧,他也捨棄邪見,請迦旃延介紹,皈依到大覺佛陀的座下。
  
  迦旃延就是這麼一位善於議論和巧說的尊者,和他談話,不要幾句,總會叫你心悅誠服的相信他的說法。
  
  很多當時的外道,在迦旃延巧妙的議論之下改邪歸正,接受佛法的信仰。
  
  有一次,迦旃延在阿槃提國宣化佛法的途中,遇到一位婦人手持水瓶,坐在河邊啼哭,迦旃延看了後很不忍,怕她因為什麼失意的事想不開而投水自殺,因此就上前去問道:
  
  『婦人!是什麼事使你傷心,在這裏啼哭,告訴我,我是佛陀的弟子,我可以幫你解決問題!』
  
  婦人更是放聲哭道:
  
  『你是不能幫助我解決困難的,告訴你有什麼用呢?世間是不平等的,貧富如此的懸殊,我是一個苦命的窮人,一生都是受苦,我給貧窮的苦折磨得真不想活了。』
  
  迦旃延很同情的開示她道:
  
  『婦人!你不要傷心,世間上窮人很多,不僅是你一個人。同時,窮人並不一定是苦或不幸,富人也不一定是快樂。你看那些擁有奴婢田宅的富人,他們仍然天天為貪欲煩惱受苦。為人只要能夠平安的生活就好,貧窮有什麼值得悲傷呢?』
  
  婦人不耐煩的哭著說道:
  
  『你是一位出家的沙門,你能看得開世情而我不能。你要知道,我是一個大富人家的奴婢傭人,窮年累月的做著苦役,衣食不周,自由沒有。而我那黑心的主人,慳貪暴惡,沒有絲毫慈心,我們做事稍有差遲,打罵交加。想到我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些痛苦都是由於貧窮所致,你想,我怎麼不痛哭我的苦命呢?』
  
  『婦人!』迦旃延說道:『既然如此,你不用悲傷,我告訴解脫貧窮發財的方法,這個方法很簡單,你既是為貧窮受苦,那你可以把貧窮賣給別人!』
  
  『貧窮可以賣給別人?』婦人奇怪得叫起來,他問尊者道:『貧窮可以賣給別人,那麼世間上就沒有窮人了,有什麼人肯得買窮呢?』
  
  『賣給我!』迦旃延回答。
  
  『貧窮可以出賣,而且也有你肯買,不過世人不懂出賣貧窮的方法。』
  
  『要布施!』迦旃延開示道:『你要知道人生的貧富各有因緣,貧窮的人所以貧窮,是前生沒有布施和修福;富貴的人所以富貴,是前生有布施和修福,因此布施和修福是賣貧買富最好的方法。』
  
  婦人聽後,智慧開朗,從此明白了致富之道。但她又苦著臉向迦旃延尊者問道:
  
  『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明白了發財的方法。不過,我極其貧困,我是一無所有的人,今此水瓶,還是我那愛財如命的主人所有,你叫我怎麼好布施呢?』
  
  迦旃延尊者把自己的缽交給婦人說道:
  
  『你持此缽,取一點淨水布施給我。』
  
  婦人如教奉行,歡喜踴躍,後來婦人即升忉利天享樂。
  
  迦旃延尊者長於議論,感化很多的人皈依三寶,奉行佛教。
  
  頭陀第一大迦葉
  

  大迦葉尊者是佛陀弟子中的頭陀第一!
  
  頭陀就是修習苦行的意思,凡是修苦行的人第一要選擇空閒的地方,第二要過托缽乞食的生活,第三要常居一處,第四要一日一餐,第五要乞食不擇貧富,第六要守三衣缽具,第七要常坐樹下思惟,第八要常在露地靜坐,第九要穿著糞掃衣,第十要住於墳墓之處。修學頭陀苦行的人就是要過這樣簡單的生活,也是清淨的生活。  
  這樣理想的頭陀修行者,就是尊者大迦葉。
  
  大迦葉還沒有皈依佛陀以前,他就被人稱讚是志氣清高,不著欲染的青年,即至父母為他娶親,他竟和他的妻子分床而臥。後來在竹林精舍聽聞佛陀說法,生大信心,皈依佛陀,佛陀曾說過若非明徹宇宙的大覺者,是受不起他稱老師的。
  
  大迦葉尊者是過著捨富乞貧的托缽生活,有一次他在王舍城行化的途中,見到一位貧困的老母,窮得衣不遮體,食不解饑,臥在街巷陰暗的地方,大迦葉尊者很憐愍她,就向她行乞說道:
  
  『老母!我看你窮苦的情形,心中很是難過同情,你為什麼這麼窮苦,都是你過去慳貪沒有布施的關係,我是佛陀的弟子,是人間的福田僧,現在望你多少布施一點食物給我,讓你種種福田,將來免除這貧困的生涯。』
  
  窮苦的老母回答道:
  
  『呵!你是一位尊者,我很榮幸得你向我說法,不過你要我布施供養你食物,這是叫我感到非常困難的事情。說出來不怕尊者見笑,我三日來沒有粒米充饑,現在所有的是很少的米汁,臭惡難聞,人家將要棄去而為我討來,這怎麼可以用來供養你尊者呢?』
  
  『這是沒有關係的,』大迦葉說:『你就把米汁給我一點吧,我是捨豪富乞貧窮的大迦葉,我很歡喜的接受你的供養。』
  
  貧窮的老母,聞言大喜,即刻取出米汁供養,大迦葉恐怕老母不信,就當著老母的面前,把米汁一飲而光,老母後來以此功德,壽終之時即生天享樂。
  
  大迦葉尊者利人的悲心很值得人敬仰,但弘法的熱情,比起舍利弗和目犍連等顯然不如,當舍利弗和目犍連還沒有涅槃前,就常勸說他忘去自我,來從事弘法利生的真理運動,大迦葉尊者總是堅定的回答他們道:
  
  『我實在是不行了。弘揚正法,教化眾生,全不是我的分內之事了。忘去自我,多麼不容易啊!我充其量頂多在自己的生活中,豎立起更艱苦卓絕的修行榜樣,讓後來者對於少欲知足的頭陀苦行,知道尊重與實行。弘法利生那些艱鉅的任務,全賴你們去擔當了。』
  
  舍利弗和目犍連聽了這些話,並不感到失望,反而稱讚道:
  
  『長老能夠在這一方面樹立法幢,也是非常難得,佛法是多方面的,各人可以依著自己的志趣去實踐自己的理想,我們為長老祝福。』
  
  長老大迦葉對於他的頭陀苦行,任何人的勸說,他都不會停止。
  
  大迦葉尊者,不懼狂風暴雨,不怕日曬夜露,總是住在深山叢林的樹下,或是白骨遍野的塚間,他的年齡逐漸的衰老,佛陀很同情憐愍他,有一天當他到祇園精舍的時候,佛陀就勸他安住在祇園精舍。
  
  可是,他反而向佛陀說道:
  
  『佛陀!不行,我不能住在祇園!佛陀的慈悲,弟子深深瞭解和感激。不過,弟子住在這裏,一定非過團體的生活不可,那時我的頭陀苦行,是會感到很大的不便。這裏無論是靜坐、經行,聞法,樣樣都合乎理想,清風明月,鳥語花香,環境真是太優美了。但我修頭陀行者的人,住在這裏是十二分的不宜。這裏聞不到一點屍臭,看不見半根白骨,生活過得是這麼適宜舒服,對於修無常、苦、空、無我、不淨觀等,無論如何不適合。我很樂於塚間的生活,那裡,長年累月的獨自一人,或在樹下,或在露天,或經行觀屍,或補破衲衣。歡喜乞食行化,得自由的進城,不願意乞食行化,得隨便找些野果草根充饑。我不為衣愁,不為食憂,沒有人間的得失,我只感到清淨解脫自由。
  
  『當然,有人會說我這樣的生活太過於自利,像舍利弗、目犍連、富樓那、迦旃延尊者等,他們負起代佛陀宣揚的任務,不懼阻難,不惜身命,推動著真理的法輪,讓眾生普沾法味,同獲法樂。我雖然沒有那一股勇氣和毅力,但我不會忘記佛陀給我的恩德,為了報答佛陀的恩惠,我才更要過頭陀的生活。因為眾生能否得救,全靠僧團的弘法,僧團中佈教的弘法者,是人民的親教法師,他必須自身要健全,才能擔當弘法的工作。僧團的本身如何才能健全呢?當然只有從嚴肅的生活中去培養自己的德行。頭陀的行門,就是一種最嚴肅的生活方式,如能習慣於這種生活,便能吃苦,便能忍耐,便不貪名聞,不求利養,一心一德,為法為人!佛陀。我為了直接的鞏固僧團,間接的利益眾生,所以歡喜願意居住深山叢林,或是塚間,決不捨棄苦行,決不能長住在祇園!懇求慈悲的佛陀,能夠原諒我大迦葉的固執。』
  
  佛陀聽完大迦葉的稟告,很是歡喜同意,看看大迦葉,又看看諸比丘,說道:
  
  『好得很啦!你們諸比丘聽到長老大迦葉的話嗎?將來佛陀正法的毀滅,不在天魔外道的破壞,而是在僧團的腐化與崩潰!大迦葉的話說得很對,要弘揚佛法,讓真理之光永照著世間,則必先要鞏固僧團。要鞏固僧團,就必須嚴肅的生活。我的正法,如大迦葉尊者,就能負責住持。』
  
  大迦葉尊者的修行,給佛陀稱讚,從此,他在僧團中受著普遍的尊敬!
  
  天眼第一阿那律
  

  阿那律尊者是佛陀比丘弟子的天眼第一!
  
  阿那律和摩訶那摩(摩訶男)是兄弟,同是甘露飯王所生的王子,當初他弟兄二人約定,兄不出家,弟即出家;弟不出家,則兄出家。後來阿那律和跋提王子等七人同時皈依佛陀,披剃出家做了沙門。
  
  阿那律長得很英俊,沒有出家時就有很多王族的少女希望嫁給他,但阿那律卻不易為愛情女色動心。
  
  出家以後,有一次阿那律從祇園精舍往拘薩羅國去的途中,路上沒有比丘的宿處,沒有辦法,他只好向民間投宿,這人家有一位年輕的少女。
  
  阿那律走到少女的門前說道:
  
  『天快黑了,路很遠,想在貴府投宿一夜!』
  
  少女一見大喜,即刻迎接阿那律入其內舍,阿那律尊者沒有想到其它,他在內舍中結跏趺坐,一心的念佛念法念僧,希望早點天明,以便趕路。
  
  夜半,燈光漸漸的黯淡,朦朧的月色照在窗前,門聲響處,年輕的少女走到阿那律的床前,溫柔多情的說道:
  
  『你是一位沙門,我知道,但我見了你,怎樣也壓制不住我對你的愛情。近來有很多有名有財的長者婆羅門,向我求婚,都為我一一拒絕,但我看到你端正秀麗的容貌,我不怕羞的自願將身許你,你就住在我的家中不要他去。』
  
  阿那律尊者雙目閉得緊緊,像高聳的山岳,巍然不動,少女即以手向前推動他,阿那律嚴肅的把眼睜開,他就莊嚴的訶斥欲的種種不淨,少女生大慚愧,當即皈依三寶,受持五戒,作了在家優婆夷。
  
  阿那律尊者雖然不為愛欲所迷的美名令人敬仰,但有一次當他聽聞佛陀說法因疲倦而打瞌睡,遭受到佛陀的批評。
  佛陀講法以後,把阿那律尊者叫到身邊,問道:
  
  『阿那律!你出家學道是為了畏懼王法恐怖盜賊嗎?』
  
  『不是!』阿那律回答。
  
  『那麼,你為甚麼要出家學道呢?』
  
  『為著厭離生老病死,解脫憂悲苦惱。』
  
  『我看你出家學道的信心很堅固,但是當我在說法的時候,又看到你在睡覺。』
  
  阿那律跪下來,合掌說道:
  
  『佛陀!從今以後,盡形壽,我也絕不在佛陀的座前睡眠,希望慈悲的佛陀原諒我一次懈怠的愚癡。』
  
  從此,阿那律從清晨到黃昏,從黑暗又到天明,他都用功辦道,絕不睡眠,經過一段時間,阿那律的眼睛壞了。
  
  佛陀很掛念,有一天佛陀找到阿那律,告訴他道:
  
  『阿那律!修行不及固然不行,但太過了也是同樣的不行。』
  
  『我在佛陀的座前已經宣過誓,我不能違背我的誓言!』阿那律恭敬的而又堅決的回答。
  
  『你不要掛念這個,眼睛是大事。』
  
  佛陀雖然慈悲的這麼告訴阿那律,但阿那律仍然不肯睡眠。
  
  佛陀又再叮嚀勸說道:
  
  『阿那律!一切眾生為食物而生存,如果不食就不能存在,眼睛也要飲食,眼睛的飲食就是睡眠。所以,阿那律!你去睡,不要掛念其他,就是涅槃也要飲食。』
  
  『涅槃吃甚麼?』阿那律懷疑著問。
  
  『不放逸!』佛陀回答說:『不放逸能夠到達無為的境界,但是在這以前仍然睡眠。』
  
  『佛陀!眼睛是以睡眠為食物,不過我不睡眠沒有關係,請佛陀放心!』
  
  就這樣,阿那律的眼睛不久就瞎了。
  
  佛陀想到以自己對阿那律講了一句話,能使他精進修行以至雙目失明,阿那律對佛陀尊敬的心,到達甚麼程度不難想像而知。
  
  佛陀打算著如何才能令阿那律重見光明。
  
  有一天阿那律想縫衣服,但因眼睛看不到,無法把線穿進針孔,他很希望有一個人幫助他。
  
  佛陀知道他的心意,走來說道:
  
  『阿那律!你把針線拿出來,我來替你穿。』
  
  阿那律很惶恐、驚慌,佛陀為他把針線穿好,看不見東西的阿那律,眼眶中浮出幾滴晶瑩的感動的淚珠。
  
  佛陀把針線穿好,阿那律想請人來做衣服,佛陀阻止著他道:
  
  『你不要煩心,我來替你做就好。』
  
  在一天以內,佛陀就為阿那律把三衣縫好。
  
  佛陀和失去肉眼的阿那律坐在一起,慈悲的安慰他、並教他如何修定就可以見到光明。  
  阿那律信任佛陀的話,他不久就得到天眼,不分遠近,不論內外,他都能看到,在佛陀的弟子中,從此阿那律是有名的天眼第一!
  
  阿那律很歡喜感激,佛陀的歡喜更是難以形容。
  
  有一次,阿那律走到佛陀的座前,頂禮佛陀後說道:
  
  『佛陀!我常這樣想,少欲知足,常行精進,這是我們修道者必備的條件;忘記小我,弘法利生,這是我們弟子應盡的責任。佛陀!關於我們如何修學覺道,進取涅槃,懇求佛陀多予慈悲開導!』
  
  佛陀很歡喜的說道:
  
  『你說的都是實在的話,你所掛念的問題是學大人(菩薩)的問題,我為你說八大人覺,你可於晝夜至心誦念:
  
  『第一覺悟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偽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藪;如是觀察,漸離生死。
  
  『第二覺知多欲為苦,生死疲勞,從貪欲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
  
  『第三覺知心無厭足,惟得多求,增長罪惡,菩薩不爾,常念知足,安貧守道,惟慧是業。
  
  『第四覺知懈怠墮落,常行精進,破煩惱惡,摧伏四魔,出陰界獄。
  
  『第五覺悟愚癡生死,菩薩常念,廣學多聞,增長智慧,成就辯才,教化一切,悉以大樂。
  
  『第六覺知貧苦多怨,橫結惡緣,菩薩布施,等無怨親,不念舊惡,不憎惡人。
  
  『第七覺悟五欲過患,雖為俗人,不染世樂,常念三衣,瓦缽法器,志願出家,守道清白,梵行高遠,慈悲一切。
  
  『第八覺知生死熾然,苦惱無量,發大乘心,普濟一切;願代眾生,受無量苦,令諸眾生,畢竟大樂。
  
  『阿那律!前面所講的八事,這是諸佛菩薩大人的覺悟,修學覺道的人,要用慈悲的心,多來修福修慧,乘著法身的船,划到涅槃的彼岸,再來人間,廣度眾生,就能脫出生死,永遠安樂。』
  
  阿那律含淚聽著佛陀說法,更增強學道的決心,佛陀的愛,深深的藏在阿那律的心底。
  
  持戒第一優波離
  

  優波離尊者是佛陀弟子之中的持戒第一!
  
  優波離還沒有皈依佛陀以前,是出生在首陀羅種姓的族中,他本是理髮匠,靠著替人剃除鬚髮,維持生活。
  
  雖然優波離是一個理髮匠,但他心地純良,本性忠厚,故能得到剎帝利的釋迦王族的信任,著他在王宮為跋提王子等理髮。
  
  跋提王子因見優波離工作細心,很是喜歡他,優波離對跋提王子也很尊敬。
  
  當初,佛陀成道後回到故鄉迦毘羅城的時候,跋提王子等因為給佛陀德慧的感召,都毅然的捨棄虛妄的王子的尊榮,皈投到佛陀的座下出家。
  
  尊貴的王子身份可以跟佛陀出家,優波離很悲哀,他怨恨自己不幸的命運,生在下賤的首陀羅族中做人,他不敢妄想,下賤的首陀羅是不會有資格皈依大聖的佛陀出家做弟子的。
  
  所以當跋提王子等七人去出家披剃的時候,優波離除了傷心啜泣以外,他實在不敢說一句不平的語言。
  
  適巧,他的哭泣給舍利弗尊者看到,舍利弗問明原委,就對優波離說道:
  
  『優波離!請你不要傷心,佛陀之法是不分智愚、貧富、以及身份的,關於這些,不是問題,請你不要掛在心上,佛法如大海,不厭眾流,不棄涓滴,無論什麼人,只要他信仰佛陀,他就有資格接受佛陀的慈悲,佛陀的庇護。佛陀的教示是持戒最要緊,證得涅槃正覺是第一!你跟我一起到佛陀的座前去,佛陀一定很歡喜的准許你出家。』  
  優波離畏縮的迷糊的走到佛陀座前,佛陀很歡喜就安慰他說道:
  
  『優波離!我知道你的根器不小,過去在迦葉佛時,你就是在他的持律的諸弟子中最為第一!在我的教法僧團中,將來仍是你持戒第一!在你來此以前,跋提王子等七人向我要求出家,雖然我准許他們做我的弟子,但他們要經過七日的修行,我才為他們剃度。經過七日,等他們忘記王子的身份,知道是我的弟子,他們才有禮貌和你見面,我現在先許可你出家。』
  
  優波離出家後,先知先覺者佛陀所說的預言沒有錯,優波離嚴持戒律,而且更懂得持戒的意義。
  
  多聞第一阿難陀
  

  阿難尊者是佛陀十大比丘弟子中的多聞第一!
  
  阿難尊者在當時的僧團中年齡最輕,相貌非常端嚴,聰明而多聞,佛陀很歡喜他。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當初要出家作比丘尼,佛陀的僧團制度,本來是不允許女人加入,就是因為阿難一再的為她們請求,佛陀想到事實不可違背,只得方便允許,用八敬法來補救僧團中容納比丘尼加入的缺點。
  
  因為阿難對女子的出家,很是盡心的幫忙,加之他的人緣很好,女子對他非常的恭敬。有時,阿難和大迦葉尊者同在行化的途中,路過比丘尼的蘭若,比丘尼們總是請阿難最先開示,然後再請大迦葉,可是論大迦葉的年齡、法臘、戒行,總是強過阿難,而比丘尼們總是不管這些。
  
  阿難很得到女人的歡迎,他有一次托缽途中,曾給摩登伽女迷惑,佛陀很關心他,用方便叫摩登伽女也出了家。阿難常有這些事給佛陀麻煩,但阿難有善良的心地,強記的智慧,肯得幫助人,所以很得到佛陀的歡心。
  
  佛陀常常單獨的和阿難說教,有一次佛陀住在跋耆國重閣講堂的時候,曾教阿難對三寶要有堅定的信仰,不壞信仰比嚴持戒律更是要緊。又有一次,阿難遵照佛陀的指示,禮拜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曾見阿彌陀佛大放慈光,他真是幸運的寵兒,他比別人更易受到佛光的庇護。
  
  阿難是佛陀的侍者,他常常親侍在佛陀的左右,當初大家請他出來侍奉佛陀,他曾提出三個希望要目犍連轉呈佛陀。  
  第一、佛陀的衣服,無論新舊,他絕不要穿著。
  
  第二、如有信眾恭請佛陀到家中供養,他不能侍奉前去。
  
  第三、不是見佛陀的時候,他不去見。
  
  目犍連尊者把阿難的希望轉呈給佛陀,佛陀很歡喜的讚歎道:
  
  『阿難真是很有品格的比丘,他所提出的要求,都是避免譏嫌的預防。因為阿難是怕比丘們批評說,阿難是為了穿衣才侍奉佛陀的,或是阿難是為了食物才侍奉佛陀的,他知道預防,才有這樣的要求。信者來見佛陀的時候,佛陀說法的機緣是否成熟的時候,阿難都能夠知道,他實在是一個很聰明賢能的人。』
  
  阿難做了佛陀的侍者以後,他就經常的跟隨在佛陀的身後到各地弘化,以這樣的因緣,如大海似的佛法,完全流入阿難的心中。
  
  佛陀的年齡漸漸的老了,有一天在佈教的途中,佛陀坐在一棵樹下休息,對阿難說道:
  
  『阿難!為了挽救沈淪在苦海中眾生的慧命,佈教家是什麼辛苦都不應該推辭的,你和我常在各地行化,你已逐漸養成信心、慧心、慈悲心。我現在渴得很,想喝一點水,你把我的缽拿出來,到那邊的河流中盛一點水來給我喝。』
  
  阿難走到河邊,過一會,空著缽回來,稟告佛陀道:
  
  『佛陀!我到那邊的河流中看過,河水很混濁不清,我聽人說,今天有很多車馬在上流渡過,所以河流中的水,盛來洗腳是可以,但絕不能夠吃,拘孫河離這裏並不遠,到那邊的地方再喝水、洗浴也可以。』
  
  佛陀又再威嚴的吩咐道:
  
  『阿難!拿水來!不要緊,你就把那樣的水拿來!』
  
  阿難沒有辦法,只得再去取水,不可思議的,這時候的河水澄清得如明鏡一般,阿難一見大喜,他很為佛陀的威德神力感動。
  
  有一天,阿難在一夜之中夢見七項希奇古怪的事,心中很驚慌,他走到佛陀的座前,照實的稟告道:
  
  『佛陀!我的心中有疑難的事要想請佛陀開示,昨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夢本是獨頭意識的活動,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們本不必為夢計較。但我昨夜夢見的七事,都是很奇怪的,所以現在要懇請佛陀慈悲為我解說。我所夢的七事是:
  
  『第一、我夢見大江河海,都給烈火焚燒起來。
  
  『第二、我夢見太陽將沒,娑婆世界上一片黑暗,我吃力的頭頂著須彌山峰。
  
  『第三、我夢見比丘不依佛制,披搭袈裟。
  
  『第四、我夢見比丘,法衣不全,躑躅在荊棘之中。
  
  『第五、我夢見繁茂的旃檀大樹,有很多山豬爬掘樹根。
  
  『第六、我夢見年幼的象子,不聽信大象之言,踐踏青青的綠草,攪濁清清的河流,大象無法,只得避而遠去,獨至清水美草之處,象子遨遊不知,等到水草乏絕的時候,都因饑渴而死。
  
  『第七、我夢見百獸之王獅子死去,飛蟲鳥獸不敢接近侵食,但從獅子的身內,自有蟲出,還食獅王身上之肉。
  
  『佛陀!這都是些奇怪的夢,我真不明白,怎麼會做這些怪夢呢?』
  
  佛陀聽完阿難所講的夢中七事,像有很多憂愁似的,不勝感慨的回答道:
  
  『阿難!夢境由心造,但有時夢境確是未來事情好壞的徵兆。你夢中的七事,早在我意料之中。我現在分別為你解說:
  
  『第一、你夢見大海江河都為烈火焚燒,這是象徵著未來僧團中的比丘,違犯佛教,取得供養,復起鬥爭。
  
  『第二、你夢見太陽將沒,娑婆世界一片黑暗,你吃力的頭頂著須彌山峰,這是說佛陀九十日後,當入涅槃,大眾比丘,諸天人民,將要你來為他們啟受經教。
  
  『第三、你夢見比丘不依佛制披搭袈裟,這是說佛陀涅槃以後,未來比丘開演說經大會,持著佛陀深法,口頭宣講而不奉行。
  
  『第四、你夢見比丘法衣不全,躑躅在荊棘之中,這是佛陀涅槃以後,未來世中,有很多比丘沒有法衣,穿著俗人的服裝,棄戒樂俗,育養妻子。
  
  『第五、你夢見繁茂的旃檀大樹,有很多山豬爬掘樹根,這是說佛陀涅槃以後,未來比丘,不發心宣揚佛陀正法,只顧為自己的生活打算,販賣如來,以經懺佛事為生。
  『第六、你夢見年幼象子,不聽信大象之言,踐踏青草,攪濁河流,最後反而饑餓而死,這是說佛陀涅槃以後,未來僧團中有持戒長老,明經比丘,教誡年少後學,講說罪福,追人如影,但年少後學之人不肯信受奉行,死後墮入地獄。
  
  『第七、你夢見百獸之王的獅子死去,飛蟲鳥獸不敢接近侵食,後為獅王的肉身之內,自有蟲出,還食獅王身上之肉。這是說佛陀住世廣說甚多經法,佛陀涅槃以後,沒有外道能壞佛陀正法,但由我的在家出家七眾弟子,自壞我法。
  
  『阿難!你夢中的七事就是未來佛教的癥兆。』
  
  佛陀說後,那佛陀之光好像都要黯然的樣子。
  
  多聞的阿難,聽佛陀敘說未來聖教的前途,心中很難過!
  
  密行第一羅侯羅
  

  羅侯羅尊者是佛陀十大弟子中的密行第一!
  
  羅侯羅是佛陀在做太子時所生,他是淨飯大王的王孫,佛陀離國出走,終於成就正覺的佛果,未來迦毘羅衛國國主的王位,本可以由羅侯羅繼承,但在有公天下主張的佛陀,對年幼孩童做萬民之主,很不以為然,所以佛陀就方便叫羅侯羅出家。
  
  幼童出家,佛陀的僧團中當初沒有這樣的情形,為羅侯羅出家才開出沙彌的制度,佛陀並叫羅侯羅禮拜舍利弗為師。
  
  羅侯羅出家只有十五六歲的年齡,佛陀的說法,他還不能完全領受,因此他還沒有到達悟道的境界,對於新的僧團生活,他並不感到快樂,但也沒有說過不滿的話。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對父親的教示,唯有尊敬服從。
  
  羅侯羅每天早晨打掃庭院,清潔環境以後就研究修習佛陀的言教,有一天羅侯羅將外院掃除以後,回到自己的室中,就在這時,他自己的寢室為一個作客的比丘佔去,把羅侯羅的衣缽都拋在門外。
  
  佛陀的僧團中,是有一人一室的規定,別人把自己的寢室住去,應該怎麼辦,羅侯羅感到茫然無措。不過幼年的羅侯羅,很懂得佛陀忍辱的教示,他沒有辦法,就癡癡站在庭院之外。其時忽然落起滂沱大雨,羅侯羅沒有去處躲藏,他就進入廁所,雖然空氣不好,他也安靜的端坐著,那時正有一條黑色的毒蛇從洞中爬出在廁所的上面,羅侯羅一點也沒有留神注意。
  
  佛陀在靜坐中忽然想起羅侯羅,很快的就走來羅侯羅住的地方看他,室內沒有羅侯羅,只見到一位旅行雲遊的比丘,佛陀就走到廁所的地方,先咳嗽一聲,裏面也咳嗽了一聲,佛陀問道:
  
  『裏面是甚麼人?』
  
  『是羅侯羅!』
  
  『出來!我對你講話!』
  
  羅侯羅想不到這時能聽到佛陀的聲音,趕快從廁所中出來,不知不覺的就抱住佛陀,雙目滔滔的流淚,但又知道自己用手拭去。
  
  佛陀明知故問羅侯羅為甚麼坐在廁所裏,羅侯羅照實的稟告,佛陀就叫他到自己住的室內。
  
  羅侯羅的歡喜,像是在地獄裏見到佛陀。
  
  年幼的沙彌,確確實實要年長的比丘照顧,佛陀以此因緣就規定沙彌和比丘可以同室。
  
  以後的羅侯羅,常常跟隨在舍利弗的身後,舍利弗帶著羅侯羅托缽乞食,曾給佛陀批評是不淨食,因此舍利弗後來特別關懷到年輕沙彌所受的供養。又有一次,舍利弗帶著羅侯羅在王舍城中乞食,路上一個惡漢用沙投入舍利弗的缽裏,並且用棍棒打破羅侯羅的頭。
  
  舍利弗回過頭看看羅侯羅,羅侯羅現出咬牙切齒的面容,鮮血一滴一滴的流出來。
  
  舍利弗安慰他道:
  
  『羅侯羅!如果是佛陀的弟子,應有忍辱的精神,心中不懷瞋恨的毒,常以慈悲心憐愍眾生。佛陀常教誡我們,對於個人的榮辱毀譽,要能忍辱的才算行著佛陀之教。所以,羅侯羅!壓制著憤恨的心,嚴守忍辱,世間上沒有比這更有勇氣。天上人間,不管如何大的力量也不能勝過忍辱!』
  
  羅侯羅聽完師父舍利弗的開示,走到水邊,水裏現出他的顏面,他默默的掬水洗去血跡,見到這情形的舍利弗,心中很安慰又很難過。
  
  羅侯羅忍耐著走到舍利弗的身後說道:
  
  『我想到剛才的疼痛,此刻已不把他放在心中,不過,這個世間上有著太多的惡人,到處都佈滿了可厭的事物。我並不對世間生氣,只想到這世間上沒有辦法的人太多。佛陀開導我們對人對世間要有大慈大悲,但世間上狂暴的人就輕視我們。沙門比丘守忍辱積聚高德,而狂愚的人反而輕蔑我們,他們反而尊敬那些殘酷的人。佛陀真理的慈悲教示,他們倒反而以為是臭的死屍。天降甘露給豬,豬還愛在臭的地方。佛陀宣講的真理,慈悲的言教,對那些凶惡的人來說,也沒有甚麼效果。』
  
  舍利弗聽後很歡喜,把羅侯羅說的話回來告訴佛陀,佛陀也很高興,很稱讚羅侯羅今天很好,說的話很對,佛陀又再說道:
  
  『不知道忍的人,就不能見到佛陀,是背法遠僧,常墮於惡道之中輪迴。能忍惡行才能平安,才能消除災難之禍。有智慧的人,見到深遠的因果,克服瞋心,多行忍辱,佛法的精神,佛法的真義,和世俗的看法不同。世間上認為珍貴的而佛法認為下賤。忠與佞不能相容。邪是嫉正的,惡的不喜歡善的,貪欲的人不高興無欲之行。在這情形之下,修道者唯有忍辱。忍是助道的增上緣,可使你早得解脫證果。忍像大海中的舟航。能夠渡一切災難;忍又是病者的良藥,可救人生命之危。我能夠成就佛陀,獨步三界,受人天的敬仰,是我心能安穩,知道忍辱德行的可貴!』
  
  舍利弗和羅侯羅聽佛陀這些法音,都含著眼淚,感激佛陀。
  
  到十七八歲的羅侯羅,性情很溫和,品行很端正,但十七八歲的少年最喜歡調皮,羅侯羅有時候也常和人開玩笑。他雖不是害人,但講虛妄的言語是真的。佛陀明明不在,國王大臣信者來拜訪的時候,羅侯羅告訴他們說佛陀在那裏,等他們去看佛陀時,羅侯羅就很開心的嬉笑。有一天,佛陀知道以後,特地走到羅侯羅修行的地方來。佛陀叫羅侯羅盛水洗腳,羅侯羅奉命把水拿來,佛陀洗後,指著水對羅侯羅說道:
  
  『羅侯羅!這盆裏的水可以喝嗎?』
  
  『佛陀!洗過足的水很污穢,不能喝的。』
  
  『你就是同這個水一樣,水本來是很清淨的,好比你本來是王孫,遠離世間虛假的榮華,出家做沙門,可是又不精進於道,不清淨身心,不守口慎言,三毒的垢穢填滿在你的胸中,等於清淨的水裏有著垢穢一樣。』
  
  羅侯羅低頭不敢仰望佛陀,默默的不作聲,佛陀招呼他把水拿去倒,等羅侯羅倒水回來,佛陀問他道:
  
  『你拿這個盆盛飯來吃可以嗎?』
  
  『不可以的,佛陀!洗手足的盆是不淨的,這上面有垢穢,不能裝東西吃!』
  
  『你就是和這個盆一樣,雖然做了清淨的沙門,不修戒定慧,不淨身口意,大道之糧怎麼能裝入你的心中呢?』
  
  佛陀說後,用腳把盆輕輕的一踢,盆就滾滾的轉起來,羅侯羅很怕的樣子,佛陀問道:
  
  『你怕盆子壞了嗎?』
  
  『佛陀!不是!盆是很粗的用物,壞了也不要緊。』
  
  『羅侯羅!你不可惜這個盆,正等於大家也不要愛護你一樣。你出家做沙門,不重威儀,戲弄妄言,這個行為的結果,是誰也不愛護你,不珍攝你,就是到命終的時候也都不能覺悟,迷中更增加迷。』
  
  羅侯羅全身流汗,他努力的想以後要來改變改變自己的心。
  
  從此,羅侯羅一改既往調皮的習氣,嚴持戒律,精進修道,每日勤於密行,但始終不能開悟。比丘們很覺不可思議,就問佛陀道:
  
  『佛陀!羅侯羅熱心修道,小罪都不犯,怎麼不能從煩惱中解脫出來呢?』
  
  佛陀堅決回答道:
  
  『守戒淨心,持身端正,一定可以證道,獲得解脫。』
  
  佛陀對羅侯羅能否覺悟的問題,沒有掛在心上。
  
  羅侯羅二十歲的時候,已經取得比丘的資格,有一天他和佛陀同去乞食行化的時候,佛陀告訴他說道:
  
  『世間上森羅萬象的事物,以及人的身體心念,甚至稱譏毀譽,利衰苦樂,都要作無常之想,千萬不要執著。』
  
  羅侯羅聽到佛陀這麼簡單的幾句話,廓然大悟,好像心地豁然開朗了。他告別佛陀,一人回到精舍中坐禪思惟。
  
  佛陀行化乞食歸來,走到羅侯羅坐禪的地方,佛陀又對他說道:
  
  『用慈悲的心來對人對事,心量就可以大起來,把一切眾生容納在心中,就可以滅惡,數息觀心,可以獲得解脫。』
  
  機緣成熟的時候,羅侯羅從此就覺悟了。
  
  對於羅侯羅的覺悟,佛陀很歡喜,很安心,好像肩上放下了重荷!
  
  佛陀是人間最圓滿的人,不是顛倒人情的人,佛陀實在是有高度情感的聖者!
  
  佛陀的大弟子實在不止這以上敘述的十人,而且這只限於比丘,茲再將佛陀最負盛名的四眾弟子列之於下:
  
  負有盛名的比丘:
  

  法臘第一──憍陳如
  
  姓貴第一──迦利豪陀子跋提
  
  美言第一──羅鳩吒迦拔提
  
  獅吼第一──賓頭盧
  
  解脫第一──周利槃陀伽
  
  無想第一──摩訶槃提
  
  禪定第一──疑者離婆多
  
  精進第一──蘇那考利毘沙
  
  美音第一──二十億耳
  
  所得第一──斯波離
  
  信心第一──婆迦利
  
  得解第一──俱絺羅
  
  幸運第一──鳩吒陀那
  
  詩才第一──婆耆沙
  
  領眾第一──優樓頻羅迦葉
  
  交際第一──迦留陀夷
  
  無病第一──薄拘羅  
  記憶第一──優婆離
  
  教誨尼眾第一──難陀迦
  
  教比丘第一──劫賓那
  
  負有盛名的比丘尼:
  
  法臘第一──摩訶波闍波提
  
  智慧第一──計摩
  
  神通第一──蓮花色
  
  持律第一──波吒遮羅
  
  說法第一──法與
  
  禪定第一──難陀
  
  精進第一──蘇那
  
  天眼第一──古俱羅
  
  捷慧第一──跋陀若陀羅
  
  心第一──芝伽羅摩多
  
  負有盛名的優婆塞:
  

  布施第一──須達
  
  說法第一──質多
  
  供養第一──郁迦
  
  醫護第一──耆婆
  
  信實第一──那鳩羅
  
  不壞信心第一──修羅庵婆多
  
  負有盛名的優婆夷:
  

  布施第一──毘舍佉
  
  多聞第一──鬱多羅
  
  看病第一──須彼耶
  
  信仰堅固第一──迦帝耳
  
  傳三寶第一──迦利

 

第四十六章 從越祇國到毘舍離國

 

佛陀有一次離開王舍城的耆闍窟山,度過恆河進入越祇國,在那邊說教的次數很多,經過很多的鄉村,又經過很多的市鎮,佛陀知道以應身佛陀住世度化的因緣,總要有完的時候,佛陀很想把要教示的完全教給大家。
  
  佛陀在越祇國教化以後,曾把住在越祇國的比丘集合起來作過一次訓話,無非是叮嚀大家學道,要記好並遵守聖戒、聖定、聖智慧、聖解脫的四種微妙之法,然後轉道毘舍離國去時,又先在巴連弗城說法。
  
  巴連弗城的佛教信者,聽說將近八十歲的佛陀,法駕親自前來說法,想要逢佛陀的人,不分遠近都抽暇趕來。佛陀端坐在一棵樹下,見到佛陀圓滿之相的人,沒有一個不感動,沒有一個不向前致最敬禮。
  
  信者們商量,臨時搭一個帳蓬作大講堂,敷設法座,請佛陀說法,佛陀很歡喜接受他們的善意。
  
  佛陀在臨時的大講堂中對大眾說法道:
  
  『信仰我的教法的信眾們!你們信奉我的教法,第一要皈依三寶,皈依佛陀、教法、僧伽,才是佛教的信徒。皈依三寶以後要嚴持五戒,不亂殺、不亂取、不亂淫、不亂說、不亂吃,是為五戒。受戒的人有五種功德:第一是所求皆能如願,因為不正當的不求,第二是所有淨財益發增加,第三是到甚麼地方都能獲得眾人愛敬,第四是美譽傳播四方,第五是死後得生天上;守此五戒者若再加多培植福德因緣和念佛,便能往生不退轉的西方極樂世界。若是不念佛又再犯戒,有五種損失,第一求財不能順利,第二就是得財也易散失,第三到處受人輕視,第四惡名到處傳遍,第五身壞命終之時墮落地獄。』
  
  除此以外,佛陀又說些善因善果,惡因惡果的教理,增強他們的信心,佛陀的觀機說教,聽的人沒有一個不感激。佛陀說完法後,大家都戀戀不捨的不肯解散,他們怕將來再不能逢到佛陀。
  
  等到大家散去以後,已是更深夜靜,佛陀帶著阿難就在臨時的講堂中進入禪定。
  
  第二天早晨,阿闍世王派大臣雨舍來訪問佛陀。
  
  因為阿闍世王和越祇國因不愉快的事在一氣之下想發動戰爭,為了對戰事有必勝的把握,阿闍世王想知道越祇國的情形,很多的臣下告訴王說,佛陀在越祇國說法很久,最好派人前去請問佛陀。
  
  雨舍大臣奉了王命,他想到為了要和越祇國發動戰爭的事,去請問佛陀關於越祇國的情形,實在是很不恰當的事。但王命是如此,雨舍想不告訴佛陀關於戰爭的話,只問些越祇國的情形就好。
  
  大智大覺的佛陀,並不是不知道雨舍的來意,佛陀等雨舍頂禮以後,先不向他講話,對著在身旁為佛陀打扇的阿難問道:
  
  『阿難!你見過越祇國的人集合在一起談論過政治的事嗎?他們的政治是不是自由平等呢?』
  
  『我聽過他們談論政治的事,他們的政治非常自由平等!』阿難回答。
  
  佛陀點頭說道:
  
  『是不錯的,越祇國上下全國人民,非常團結,外國的侵略不會有勝利的把握。阿難!還有你聽到過嗎?越祇國的人很有教育,從來不做不法的事,一切都很合禮度,你有聽這樣的話嗎?』
  
  『佛陀!我知道越祇國的教育非常普及,無論男女老少,他們都講求知識,都很守法愛國。』阿難明白佛陀的意思,順著佛陀的意思回答。
  
  佛陀又再點頭說道:
  
  『如果是這樣,老少都受教育,都知道守法愛國,他國的侵略,是不會勝利的。阿難!你還有聽說過越祇國的人民,孝順父母、和睦鄉親、尊師重道、敬老恤貧,一切都合乎義理人情的話嗎?』
  
  『佛陀!我知道越祇國的民風很厚,他們都奉行佛陀的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的教法。』
  
  佛陀非常歡喜的再說道:
  
  『阿難!如果是這樣,他們的國家和人民以倫理道德行事,那就會平安幸福,不會畏懼外國的侵略。阿難!你還有聽說越祇國的人民,信仰宗教、恭敬沙門,全國上下都講究道德的話嗎?』
  
  『佛陀!我聽說過的,越祇國的人民對佛陀的教法有著甚深的信仰,相信因果,受持五戒。』阿難知道佛陀的心,他不考慮的回答。
  
  佛陀像是沒有別人在身邊,又叫阿難道:
  
  『阿難!假使是這樣,越祇國一定是國泰民安,他國的侵略者如要發動戰爭時,定有甚多的顧慮。阿難!你有聽說過越祇國的人民,不說邪語、不談妄言、家庭圓滿、清淨無缺的話嗎?』
  
  『佛陀!越祇國的人民,慈顏愛語,我是知道的,他們私人的事,隱惡揚善,公家的事,大家討論得失。』
  
  佛陀加重語氣說道:
  
  『阿難!假使是這樣的話,公私分清,各人自愛,他國是不敢侵略的。阿難!你有聽說過越祇國的人,喜歡供養沙門、多做功德慈善事業、樂於布施的話嗎?』
  
  阿難恭謹的答道:
  
  『佛陀!我們比丘都喜歡行化在越祇國,在越祇國的佛化事業,很容易推動。』
  
  佛陀慈悲嚴肅的結束對阿難的問話,佛陀再說道:
  
  『阿難!你和我到過越祇國,知道那邊的國情,你和我的意思一樣,越祇國不畏懼他國的侵略!』
  
  大臣雨舍,聽到這裏的時候,非常佩服,實際上佛陀的話很含蓄。
  
  像這樣給雨舍大臣的回答,真是一位大聖者的佛陀。
  
  雨舍了解佛陀的意思,所以他作禮對佛陀告辭道:
  
  『佛陀!我很懂得越祇國的人民,同一信仰,同一思想,同一意志,同一行為,他們全國上下團結一致,是不會被征討而亡國的。像佛陀說越祇國有那七個條件,他國對他是無可奈何的。謝謝佛陀,你很忙,失禮得很,我先告辭了。』
  
  佛陀知道這場戰爭可以避免,心中非常歡喜。
  
  佛陀招呼阿難把巴連弗城的比丘、比丘尼、及皈依過的信徒,再集合到臨時講堂中來,佛陀要以住世的餘力教示弟子。
  
  比丘等都集合好時,佛陀對大家說道:
  
  『諸善男子善女人!我現在要和大家說七不退法,你們好好諦聽,好好思惟,好好記著,甚麼是七不退法呢?
  
  『第一、對正義的話要常常講。
  
  『第二、上下和愛,彼此尊重。
  
  『第三、奉法作事,不要違背法制。
  
  『第四、要尊敬學識淵博和努力弘法的比丘。
  
  『第五、真心的信仰要堅固,主要的要有孝敬之心。  
  『第六、名利的事先人後己,財寶不要餘留。
  
  『第七、修學涅槃正道,不要順從欲情。
  
  『這七不退法,不管男女老少都應共同奉行,世間是無常的,但法是不壞的。另有七法也要記住,照這個進行,長養善心,就不會違背法理。
  
  『第一、事要求少,但做得要多。
  
  『第二、態度沈靜,不好多言,說話仁慈,不出惡語。
  
  『第三、睡眠要少,不要懶惰,身常行慈,不害眾生。
  
  『第四、為大眾作事,不要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前面。
  
  『第五、不要自讚毀他,意常行慈,悲愍他人。
  
  『第六、不要和惡人同在一起,多親近善知識。
  
  『第七、求法、守法、弘法,不忘真理運動。
  
  『諸善男子善女人!我的弟子如能奉行此七不退法,千萬年後佛陀的教法一定會和日月同光,普救世人!』
  
  佛陀懇切的叮嚀,無非是希望在他涅槃以後,他的弟子聽到他的獅子吼聲,心能清淨,發起歡喜勇猛為法之心。
  
  佛陀第二天要離開巴連弗城的時候,問阿難道:
  
  『阿難!巴連弗城是誰設計建築的?』
  
  阿難回答道:
  
  『這個城是雨舍大臣興建的,他是恐怕越祇國前來攻打,為了防備,所以建設這座城。』
  
  佛陀聽阿難說後,對這座城下預言道:
  
  『對啦!阿難!國防也很要緊。這個城很合乎正理,這個城是賢人住的地方,商業會繁盛,正法可實行,用來防守,不是用來侵略,敵人打來是不會破。如果將來城有壞的時候,必定是三事當中的一事:一是大水的泛濫,二是大火的焚燒,三是城中的人和敵人共謀,除此以外,巴連弗城是不能破的。』
  
  佛陀渡過恆河,出了巴連弗城,雨舍大臣對佛陀深深尊敬,為了紀念佛陀,佛陀走過的城門,就改名喬達摩門,佛陀渡過的河,就叫做喬達摩河。喬達摩,那是佛陀在俗時的另一個姓名。
  
  佛陀到達毘舍離國的時候,各地的比丘弟子中有不少的人都趕來跟隨佛陀,佛陀帶領著他們,就在毘舍離國開佈教的工作。
  
  有一天,住在毘舍離國城內的一位女子,名叫菴摩羅,是當時有名的美人,而且家財萬貫,擁有良田奴婢不知其數,當她聽說佛陀和比丘們光臨到毘舍離國的時候,她很歡喜的乘著寶車,帶著侍女出迎佛陀和比丘。
  
  佛陀過去就知道菴摩羅女的名字,人家都說她的魅力很大,現在遠遠的看她乘著華麗的馬車,打扮得花枝招展,佛陀就告訴諸比丘說道:
  
  『諸比丘!你們看到前面來了很多的女人嗎?那個坐在車上的美女,她的聰慧麗色,很能燃起修道者的愛情之念。你們此刻要正心,用內省的工夫,觀察無常、苦、不淨、無我的真理,不要把自己的心給她奪去。』
  
  菴摩羅女走到佛陀的座前,佛陀和比丘們端坐在樹下,菴摩羅女下車一看,佛陀的慈容,那佛陀的威德之光,頓時將她嬌媚的態度除去,她帶著純真的心情恭敬的以首接地,頂禮佛陀說道:
  
  『佛陀!請慈悲接受信女菴摩羅的頂禮。』
  
  佛陀等她禮拜以後,叫她坐在旁邊,佛陀說道:
  
  『菴摩羅!你的心很純真善良,表現到面容上來的也是美貌端莊。你年齡很輕,積有財寶,具有女德,更增加你的美麗。而且,聽說你很信仰我的正教,真是難能稀有的事。男人有智慧,樂好正法,這沒有什麼稀罕,但女人意志比較薄弱,虛榮心重,愛欲情深,而能信仰正法,這真是可貴之至!
  
  『在這個世界上,法喜之寶充滿在人間,但是那被一般人追求著的財和色,並不是不壞的寶,正法才是永遠不變之寶。赫赫威名的英雄,病的時候就會失去他的威武;青春的年華,也是向著年老和死亡之途而去。修道的人才會處理生命,才不會給無常老死侵害。
  
  『有愛的歡聚,就有別離的痛苦,不愛的在我身邊而不離開,世間上的萬事不能完全滿足人類的心意,只有把正法長存我們的心中,才真正能聽我們的話。靠住正法的力,才能離開與生俱來的苦惱。女人要堅強起來,精進正法的道行,努力正法的事業,不要為女人的弱點打敗,要緊的是能有向女人的弱點挑戰的精神!』
  
  菴摩羅女聽佛陀的法語,像黎明的鐘聲,敲醒她昏迷的夢鄉,心生歡喜,喚起了樂法的智慧,堅固了向道的信心,當即至誠懇切的皈依佛陀,受持五戒。
  
  菴摩羅女臨走的時候,恭請佛陀到她的家中受供,佛陀告訴以住世的因緣不久,還要向別的地方去教化推辭,菴摩羅女聽了更是依戀不捨,再三的堅請佛陀,一定要到她的家中供養,佛陀察知菴摩羅女樂法的誠心,令眾生喜,滿眾生願,佛陀也就很歡喜的答應。
  
  年老的佛陀,身旁繞著剃除鬚髮的比丘;年輕的菴摩羅女,帶領穿著華麗服裝的侍女,這身份,好似在兩個世界裏的人物一樣!
  
  菴摩羅女先向佛陀拜辭,內心充滿歡喜,急急的乘車回去準備,她在途中發生一件不尋常的事。
  
  菴摩羅女的一行人走在途中,迎面遇到五百人穿著五色的服裝,乘著五色的車馬,雙方都不避開,尤其菴摩羅女走在馬路當中,她像是目中無人的直向前走,結果把那五百人車馬之上的旗幟撕破不少。
  
  這一行五百人,他們本是離車族的鄉黨,為了迎接佛陀,他們也是急匆匆的趕來,他們穿著白色的服裝,就乘坐白馬拉的車;穿著青色的服裝,就乘青色裝飾馬車;穿著赤、黃、黑的服裝,車馬總也是赤黃黑的裝飾,以這樣整齊的打扮來迎接佛陀,可以說是很隆重的場面。
  
  一去一來的車馬和人,都是洋洋得意,等到菴摩羅女這邊把他們的車馬旗幟相碰撕破時,離車族的人大怒,其中代表離車族的師子長者,大怒道:  
  『你們是那裏來的粗野的女人?依靠誰的勢力是這麼目中無人?你看!把我們的車馬上的旗幟都撕破了!』
  
  菴摩羅女不慌不忙,很安靜的說道:
  
  『對不起得很!明天佛陀要行化到他國去,今天我恭請佛陀到我的家中供養,急得很,所以碰壞你們的旗幟,失禮!失禮!』
  離車族的人,一聽這話大驚,急忙問道:
  
  『你說的什麼話?佛陀今天住在你們的地方?』
  
  『對啦!』菴摩羅女揚揚得意的回答。
  
  『讓給我們好嗎?我們給你十萬黃金!』
  
  菴摩羅女搖搖頭道:
  
  『不行!我已經和佛陀約定!』
  
  『那麼再加十六倍以上的黃金給你!』
  
  菴摩羅女又是驕傲的搖搖頭:
  
  『不行!你把國中所有的寶物給我也不行,佛陀已經答應我,不管你們怎樣都沒有辦法,對不起得很!』
  
  菴摩羅女說話的時候,她的面容一點抱歉的樣子都沒有,反而很高興。離車族的五百人很生氣,大家商量的結果是一起去懇求佛陀再說。
  
  這樣,他們就和菴摩羅女分別,當他們要走近佛陀時,佛陀像早就知道似的指著他們對弟子道:
  
  『諸比丘!前面又來很多人,他們是離車族的鄉黨,假使你們要看吒利天的人遊戲,看他們就可以知道。你們不要羨慕他們,那不過是外表而已。你們要緊的是正心誠意,精進不懈,如果能打倒貪心,驅除煩惱,到什麼地方,遇什麼場合,都不會失敗。具備諸威儀,要行的時候行,要停的時候停,行住坐臥,適宜中道,治心不亂是第一,不是看表面就知道的。』
  
  佛陀是怕弟子們看來人那麼華麗的場面,心中就生起卑屈的念頭,佛陀慈悲安慰到大家的心,大家都是跟隨佛陀多年的大比丘,就是佛陀不說,大家也並不感到卑屈,反而覺得有大聖佛陀做老師,是無上的光榮。
  
  離車族的鄉黨,走近佛陀,急忙下車,向佛陀禮拜,並請佛陀開示,佛陀就向他們說教道:
  
  『在這個世間上有五項難得之寶,第一是佛陀出現於世,能相逢聽聞說法;第二是信仰佛陀的正法,能來修學不懈;第三聽聞佛陀說法,思惟考究,得光明智慧解脫;第四一心奉行佛陀之教,脫出六道輪迴;第五聽聞佛陀正法,知道生死因緣,斷情絕欲,進入涅槃。你們現在逢到佛陀住世,親聞佛陀說法,以後就看你們如何做法,而來精進勇猛到達彼岸。』
  
  五百人離車族的鄉黨,聽完佛陀的法語後,一致要求佛陀到他們的地方接受他們的供養,佛陀以菴摩羅女請約在先的話推辭了,離車族的人雖然是感到非常遺憾,但能親聞佛陀說法,也就很高興的回去。
  
  佛陀帶領比丘們當晚住在菴摩羅女的地方,第二天,菴摩羅女拿出很多的東西出來供養諸比丘,吃飯後洗手,都是用金瓶盛水注在佛陀的手上,佛陀洗完手後,菴摩羅女向佛陀說道:
  
  『佛陀!毘舍離城中的花園,以我的這個花園最優美,我現在供養給佛陀,請佛陀憐愍到我,慈悲的納受。』
  
  佛陀很歡喜的接受下來,命令不少跟隨的弟子留在毘舍離國說法度生,自己和阿難等,就和毘舍離城告別。

 

第四十七章 最後的弟子及遺教

 

偉大的佛陀,應身的年齡到了八十歲的時候,帶著阿難行化到遮婆羅塔的地方,許多比丘也都來聚會在這裏,佛陀就對大家說道:
  
  『諸比丘!今天在這裏和你們相遇很好,我告訴你們,自從我成道證得正覺以來,愛護比丘及一切弟子,教化大眾,賜福給大眾,把歡喜布施給人,以慈悲對待一切眾生。我說法度生,沒有想到過辛苦和休息。
  
  『我要講的,對你們都已講過,我沒有想你們弟子是我的,眾生是我的,我可以命令大家,我不過是你們當中的一個,常常和你們大家在一起。我要講的都講,佛陀沒有秘密,我不會給人壓迫,要人來服從我。
  
  『我應身的年齡老了,舊的車子要壞,用修理來保養,不是永久的辦法。我在三個月後,於拘尸那迦羅成的娑羅雙樹間依著法性進入涅槃,獲得無上的安穩,我會永久的照顧到你們,照顧到未來一切信仰我的眾生。』
  
  佛陀涅槃的確實日期一發表,弟子們大驚,在弟子們的心中,頓時覺得日月無光,天地旋轉起來,佛陀又再說道:
  
  『你們不要傷心,天地萬物,有生就是無常之相,無論怎樣逃不了這個定律。我過去不是向你們說過嗎?所愛的必定有散失的時候,會合必有別離的時候,人間心物所合的身體,既是無常的,就不能如人們所想的自由。肉體的生命不能永久長存,我不是常這樣說嗎?
  
  『要佛陀的應身永久的住於世間,這是違背法性的自然規則。我是宇宙真理的示現者,我當然不能違背法性。你們假若要我永久住於世間,而你們卻不依著我所指示的教法而行,就算我活了千千萬萬年,又有甚麼用呢?你們若能依我的教法而行,就等於我永久活在你們的心中。我的法身慧命,會遍於一切處和你們及未來的眾生共在一起。
  
  『你們要堅定信仰,皈依法,依法而行,不要皈依其他。不懈怠的修學聖道,解脫煩惱,住心不亂,這就是我真正的弟子。』
  
  佛陀說後,又啟程經過波婆城的闍頭園的地方,曾接受金銀匠的淳陀供養的旃檀茸,旃檀茸是菌類,是不消化的食物,佛陀吃後覺得非常不好,但佛陀仍慈悲的為他解答四種沙門的不同,淳陀很是感動。
  
  佛陀說沙門有四種:一是行道殊勝的沙門,二是善說道義的沙門,三是靠道生活的沙門,四是穢道的沙門。同一樣的沙門,有真、有偽;有善、有惡;不能見到不善不賢的沙門就毀謗到整個的沙門。好像良田的禾苗,裏面也會雜著幾根稗草。站在在家信徒的立場,多親近善知識,但不應批評沙門,好壞善惡在家信眾最好不管。
  
  以後,佛陀就在竹芳村的地方示疾,但佛陀沒有停留,仍然在途中行化。有一天,佛陀的慈顏,現出不可思議的光輝,比平常更圓滿、更清淨、更莊嚴,像日月一樣,光明燦爛;像大海一樣,深廣無邊。阿難問佛陀說道:
  
  『佛陀!自從我侍奉您以來,今天第一次見到佛陀的慈顏比往日更光澤,那無量之光像要遍滿三千大千世界照透一切的樣子。』
  
  佛陀回答道:『是的!佛陀的光色有兩次特別不同,一是初成佛道證得無上正覺的時候,二是將要進入涅槃的時候。』
  
  阿難聽了!覺得歡喜,又覺得黯然!
  
  佛陀在播散真理種子的途中行走著,後面不少的人跟著,他們跟在又老又病的佛陀身後,好像都在流淚。其實,假若世間上有真正健康的人,慧命永無老病死的人,那就是救世主大聖佛陀其人!
  
  佛陀在路上行走著,阿難很畏懼的流淚問道:
  
  『佛陀!您入涅槃以後,應該用甚麼方法來做葬式?』
  
  佛陀安詳的回答道:
  
  『他們皈依的人都會幫忙,你不要管,放心做自己的事。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一些方法,供你參考,大家也都希望知道,免得在很多的人中,會生出異論來。所以我有講給你們聽的必要。那麼,我就講轉輪聖王的葬法吧!』
  
  『轉輪聖王的葬法是怎樣呢?』阿難傷感流淚不止。
  
  佛陀靜靜的答道:
  
  『先以香湯洗體,然後用新的淨的棉花包裹起來。在這之上再包五百毛氈,裝入金棺,在棺內澆上麻油,然後把金棺納入鐵槨之中,外面再用旃檀的香廓圍繞,上面堆積名香,四周放鮮花……』
  
  佛陀說到這裏時,像沈思了一會,又道:
  
  『佛陀可以自己用三昧真火荼毘,你們收拾舍利,在十字路口建立塔寺,給過路的人知道思慕、信仰。』
  
  佛陀不是自己要求塔寺的人,他是為眾生才說建塔寺的遺言。
  佛陀不久進入了拘尸那迦羅城,吩咐阿難道:  
  『你去為我在娑羅雙樹間敷座設床,頭在北面向西,我的教法最近可以北方宏傳,未來也會盛行在西方。我於今夜將入涅槃。』
  
  阿難和大家聽了都流淚不止,後來大家商量光是這樣啼哭沒有甚麼用,要緊的提出有關如何使未來正法久住的問題來請示佛陀才是。經過商量以後,公推阿難請問佛陀道:
  
  『佛陀!我們弟子大家禁不住傷感之情,有四個問題最後請示佛陀:
  
  『第一、佛陀住世的時候,我們大家依佛陀為師,佛陀涅槃以後,我們依誰為師呢?
  
  『第二、佛陀住世的時候,我們依佛陀安住,佛陀涅槃以後,我們依甚麼而安住呢?
  
  『第三、佛陀住世的時候,兇惡的人有佛陀調伏,佛陀涅槃以後,兇惡的人如何去調伏呢?
  
  『第四、佛陀住世時,佛陀的言教,大家易生信解,佛陀涅槃以後,經典的結集,如何才能叫人起信呢?』
  
  佛陀慈祥愷悌的回答道:
  
  『阿難!你代表大家提出這四個問題來問我,確實非常重要。
  
  『你們不要這麼悲泣,要是舍利弗和目犍連還是在世的話,一定不會像你們這樣;大迦葉此刻還在途中,我涅槃前他是來不及趕到。你們要認識法性,佛陀如果以應身住世的話,這終是無常之相,唯有佛陀進入涅槃,你們依法而行,才是佛陀常住在世間!
  
  『我現在答覆你們的四個問題,你們好好的記著:
  
  『第一、你問我涅槃以後,依誰為師;應依波羅提木叉(戒)為師。
  
  『第二、你問我涅槃以後,應依何安住,應依四念處安住。
  
  『第三、你問我涅槃以後,惡人如何調伏,應默擯置之。
  
  『第四、你問我涅槃以後,經典如何叫人起信,應在一切經首安「如是我聞」之句。
  
  『阿難!你們應常常思慕佛陀的生處,佛陀的悟處,佛陀的說法處,佛陀的涅槃處。要緊的是身常行慈,口常行慈,意常行慈。別的不用掛心,現在不要悲傷,趕快去娑羅雙樹間為我敷座設床。』
  
  佛陀的話,聽得阿難和大家更感動!更傷心!
  
  佛陀在娑羅雙樹間,左近有五百力士聽說佛陀將要進入涅槃,大家都來向佛陀頂禮。這以後,又有一個外道須跋陀羅,年齡已一百餘歲,在外道中是很有學識道德的長者。然未聞正法,始終沒有開悟。這一天聽說大覺佛陀要在這裏涅槃,想到慧燈將要熄滅,法船將要沈沒,他不得不帶著勇氣匆忙的前來向佛陀請教,以打破他胸中一向的疑團。
  
  須跋陀羅到達娑羅雙樹,穿過重重跪在地下皈依佛陀的人,正當阿難侍奉著佛陀,阿難一見來者是個外道,怕他是來和佛陀辯論,趕快向前阻攔道:
  
  『請你不要再來打擾佛陀,佛陀今夜將要涅槃。』
  
  須跋陀羅向阿難尊者要求道:
  
  『正是因為聽說佛陀將要涅槃我才來的。我此時已感覺到佛世難遇,正法難聞,請你幫忙,我心中有個疑團一定要佛陀才能解決!』
  
  這時候,阿難是再三的辭謝,須跋陀羅是再三的請求。大悲的佛陀,不捨眾生,聽到求道者的聲音,即喊阿難道:
  
  『阿難!他不是來和我論戰的,他是須跋陀羅,是我最後的弟子。讓我去除他的疑惑,讓他來和我見面。』
  
  阿難沒有辦法,只得帶須跋陀羅引見佛陀,須跋陀羅很是歡喜的問道:
  
  『佛陀!世間上所有的沙門、婆羅門、六師外道,都說自己是一切智人,又說除他以外,其他的宗教都是邪宗邪教。自己所行的是解脫大道,別人都是錯入歧途。這樣互相非難,這正邪究竟如何分別呢?是非究竟以甚麼為標準呢?我們究竟應該如何才能得到解脫呢?』  
  佛陀歡喜微笑著回答道:
  
  『須跋陀羅!你問得很好,我很高興為你解答,世間上無論那一個修行者,如果他不知道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的三法印,他就不能認識諸法的根本;他如果不修學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的八聖道,他就不是真正的修道者,就不能獲得自在和解脫。
  
  『須跋陀羅!世間上誰的法中有三法印和八聖道呢?我以真實的話告訴你,唯佛陀的法中才有八聖道,唯有佛陀的教法中才有真正解脫的沙門,唯有佛陀才是一切智人。
  
  『須跋陀羅!觀察外道的教法,他們不依三法印,沒有八聖道,當然就沒有解脫的修道者。雖然他們說有,那不過都是妄言。
  
  『須跋陀羅!我八十年前四月初八日降生在王宮,後來受教育時也曾被六師外道所迷。我十九歲的那年二月初八日出家,三十一歲的那年十二月初八日在菩提樹下成道,今天是八十歲的二月十五日,我於午夜在此娑羅雙樹間涅槃。
  
  『須跋陀羅!從我成道的時候起,這個世間上才真正的有沙門;我涅槃後,留正法於人間,信仰的人定能獲得解脫,佛陀才真正是一切智慧之源。』
  
  須跋陀羅聽聞佛陀的真理之音,心中的迷霧頓時開朗,當即證得阿羅漢果,他頂禮佛陀的聖顏,發願作佛陀住世最後的弟子,並就在佛陀身旁先入涅槃,大家見了都很感動。
  
  佛陀以吉祥臥的姿勢臥在娑羅雙樹之間床上,很多的弟子圍繞在佛陀的四周,大家都是揩鼻抹淚。這時,風息林靜,鳥獸沒有鳴聲,樹木之皮流出水滴,百花都萎謝凋零。整個的世間都現出寂寞蕭條的現象。
  
  佛陀心如止水,和平常說法沒有兩樣,靜靜的向諸弟子作最後的遺教:
  
  『諸比丘弟子!我涅槃以後,你們要尊敬珍重波羅提木叉,善為受持,不要遺忘。戒就是指導你們的大師,你們持戒,如貧窮的人得到寶物,如黑暗中燃起明燈。這和我住世,沒有甚麼不同。
  
  『諸比丘弟子!你們要弘通正法,從事自利利他和救人救世的真理運動,不要貪圖財利,不要販賣貿易安置田宅。你們修道利人,自有人供養,不用為生活操心。
  
  『諸比丘弟子!你們要奉行正法,不要占相吉凶和咒術仙藥,不要結好貴人,親厚媟慢,你們應該節身時食,清淨自活;要端心正念求度,不要顯異惑眾。
  
  『諸比丘弟子!你們更應該節制六根,不要讓六根追逐六塵,以免放逸墮落。好像管理兇悍的惡馬,一定要用轡制,不然,將會把人牽墜入陷坑之中。惡馬之害,只有一世,六根之害,殃及累世,這是不能不謹慎注意。
  
  『諸比丘弟子!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是以心為主,大家要好好制心,心的可畏,甚於毒蛇、惡獸、怨賊。好像人的手中拿著蜜器,動轉輕躁,觀看到蜜,不見前面舉步就有陷坑。放縱心意,好像狂象無鉤,猿猴得樹,能夠喪失一切善事,所以你們要精進修道,把心棲於安靜的境界。
  
  『諸比丘弟子!你們接受到飲食供養,應當作服藥之想,好和壞都不要增減。不要起貪瞋之心,飲食不過是為資養色身,除去身體的饑渴。受食要如蜜蜂在花上採蜜,但取其味,不損食香,不要多求,以免壞其善心。
  
  『諸比丘弟子!假如有惡人前來傷害你們,你們當自攝心,不要起瞋恨的念頭;更要護口,不要說惡毒的語言。你們要知道放縱瞋恚的心,就能妨礙修道,破諸善法,壞好名聞,失去一切功德之寶。忍的美德,持戒和苦行都不能及。能夠行忍的人,才是有力大人!假若不能用歡喜之心,忍受惡罵之毒,如飲甘露,就不能稱做有道的智慧之人。
  
  『諸比丘弟子!你們不要有驕慢的心,不要有諂曲的心,不要有欺誑的心,不要有慳吝的心,心宜端正,以質直為本。
  
  『諸比丘弟子!你們應當知道多欲的人,苦惱亦多;少欲的人,才是住於安穩的世界。你們要脫離苦惱,就要知足,知足之法,才是幸福安樂之道。
  
  『諸比丘弟子!你們要勤於精進弘法修道,則事無大小,就沒有困難之處,好像涓涓的細流,也能鑿石穿山,進入大川巨海;否則,對於弘法的家務,利生的事業,常常懈廢,如同攢木取火,未熱而息,雖然要想得火,火怎能自動跑出來呢?
  
  『諸比丘弟子!你們要不忘正念,一切煩惱惡魔就不能侵入。你們要做勇猛的將軍,披著重鎧,持著禪定的刀刃,征服六塵境界的魔軍;佩著智慧的利劍,知道世間生滅的法相,降伏一切諸有的苦患。
  
  『諸比丘弟子!在生死的大海中,你們要撐好智慧的法船,渡過愚癡愛執的濁流,燃著智慧的燈光,走過無明闇冥的世間。常以聞思修的智慧,才能進入三魔地。
  
  『諸比丘弟子!你們要記好我說的法,不要忘失。我如良醫,知病說藥,服與不服,咎不在醫;我又如善導,導人善道,聞者不行,過不在導。
  
  『諸比丘弟子!我所說四聖諦十二因緣,是宇宙人生真理,今我將要涅槃,如有疑者,可速問我,我當為你們解答。』
  
  夜是靜靜的,沒有別的音聲,只有佛陀說法的音聲,月光分外明亮,流星劃過長空,諸比丘弟子呼吸不敢有聲,聆聽佛陀最後的法語。最後佛陀問大家對四聖諦、十二因緣有不解的地方,可提出來問。如是三問,大家都默默無言,因為都沒有疑惑,當時天眼第一的阿那律就對佛陀說道:
  
  『佛陀!我們了解四聖諦和十二因緣的真理,在這個世間上,月可令熱,日可令冷,佛陀的四聖諦和十二因緣的教法不可令異。』
  
  佛陀非常安靜,沒有一點疲倦的樣子,這就是將要進入涅槃的佛陀嗎?叫人真難以了解,諸比丘弟子都在黯然的啜泣。

 

第四十八章 涅槃

 

西山上高懸著一輪滿月,在二月十五日的午夜時分,它顯得是更大更美,但誰也不去注意,大家只沐浴在佛陀的愛的慈光中。
  
  偉大的救主佛陀,看看時間要到,他又慈祥的對諸比丘和皈依的弟子們作最後的叮嚀:
  
  『諸弟子!你們不要悲哀,我在世上就是把肉體的生命活上數千萬年,和你們共同在一起,但有會合就有別離,這是不變的道理!這個世間上現在已有四聖諦和十二因緣之法,大家都會明白自利利他的道理,佛法已具備,我進入涅槃常在法性中照顧你們,還有甚麼可悲哀的地方呢?
  
  『我所要度的眾生皆已度盡,還末度的眾生,皆已作了得度的因緣。現在已沒有讓肉體繼續存在的必要,你們隨順我的教法而行,就是我佛陀的法身常在之處!』
  
  多麼有權威的聲音啊!多麼偉大崇高而永世長存的救主佛陀啊!
  
  佛陀就這樣安靜的進入了涅槃,這時娑羅雙樹都變成白色,一片烏雲遮蔽了月光,狂風從四方吹起,山川震撼搖動,火燄從地中冒出,清流都滾沸起來,天人擂鼓打鑼悲歎傳報,弟子們搥胸頓足號哭失聲,百獸從山中狂奔而來,群鳥集在林間亂飛亂鳴。──這一切都是在為三界導師佛陀的涅槃致哀!
  
  佛陀涅槃以後,弟子們用金棺收殮起聖體,上面裝飾著寶幢幡蓋,並以一切名貴的香華莊嚴在四周。這時在遠方的大迦葉聞訊趕到,撫著金棺痛哭失聲,佛陀不滅的靈光,知道首座的弟子大迦葉趕到,特從金棺中伸出足來,大迦葉見了更是感動流淚道:
  
  『慈悲的救主!偉大的佛陀!請您放心,我們會依照您的足步來行!您永劫的壽命會長存世間,您的甘露之法會流布一切地方,您的慈悲德光會庇護一切,您像是永遠不滅的太陽!』
  
  大迦葉說後,佛陀的足收進金棺之中,弟子們又號哭起來,正當弟子們號哭時,佛陀用三昧真火荼毘了。
  
  佛陀荼毘後,舍利為拘尸城的末羅族所得,各國的國王不服,都帶兵前來征討拘尸城,奪取佛陀的舍利,後經調解,由摩竭陀國阿闍世王領導,八國共分舍利造塔供養。
  
  佛陀涅槃後的九十天,是五月十五日,由五百大阿羅漢的常隨弟子,公推大迦葉為上首,離竹林精舍西南一里多的耆闍窟山的大石室中,由多聞第一的阿難誦出經藏,持戒第一的優波離誦出律藏,經過大眾的印可,完成八萬四千法門,永作生死海中的寶筏,這就是佛典的第一次結集。
  
  佛陀的真理言教流傳至今,依法修行而得救的人,其數之多,實在難以統計;受佛陀之光庇護的人,在今日世界上那一個角落沒有?佛陀實在是我們人格最高的模範,是我們三界眾生的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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