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印經協會出版的《紀文達公筆記摘要》,此版本因為將字放大了,故分上下兩輯

  紀曉嵐寫的因果故事

  原名《紀文達公筆記摘要》

  清紀昀著

  演蓮法師譯

  紀文達公筆記摘要重刊序

  學誠

  紀文達公,諱昀,清朝學者、文學家。直隸獻縣(今屬河北)人。字曉嵐,一字春帆,晚號石雲。乾隆進士,官至禮部尚書、協辦大學士。曾任四庫全書總篡官,篡定《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錄其平時所見所聞奇異之事,著《閱微草堂筆記》一書,約三十萬餘言,詳述因果六道輪迴之事征,多系真人真事,偶間有寓言者,然皆詞理周圓,堪為後世之寶鑒。警世勵俗,俾閱者知所戒慎進止。此書膾炙人口,令人拍案驚奇,昔賢評價尤在《聊齋誌異》之上。蓋鴻儒而能通達妙法者。民國陳荻洲居士,依此筆記摘錄百篇,題為《紀文達公筆記摘要》,冀其普及。蓮宗十三祖印光大師曾為此《摘要》撰寫序文,舉凡駁斥因果之禍,倡導因果之要,已作詳明精要之發揮。回溯往聖前賢,無不提倡因果,以期平治天下,淑世牖民。

  福建佛學院演蓮法師,悲心廣大,博聞強識,近就《紀文達公筆記摘要》加以整理充實,增為一百六十則,內容愈加豐富翔實。又譯為白話,希企不善文言者得以共享奇文,開卷有益,由明因果而步聖道之階,從而斷惡修善,進趣菩提。其拳拳懇摯之心,循循誘善之行,值得隨喜讚歎,是為之序。

  二○○四年二月二十五日

  紀文達公筆記摘要流通序

  因果者,世出世間聖人,平治天下,度脫眾生之大權也。以若不提倡因果,則善無以勸,惡無以懲。唯大賢方能守分遵道,其他則孰不願任心肆意,以取快於一生乎?以既無前因後果,則一死永滅,堯桀同歸於盡,又何必無繩自縛,拘拘然循禮守分,以致諸凡皆不自在乎?儒教經史中,因果事理,不勝其多。惜後儒不深體察,徒見佛經詳說因果,遂欲與佛宗旨各別,反指佛說為妄,而不知其悖聖道而滅天理,喪治本而啟亂機,疑誤後人,埋沒道體,皆由此言以基之也,可不哀哉!

  有清以來,博學多聞者,江慎修先生為第一,次則紀文達公,又其次則袁氏子才。江乃窮理盡性之隱君子,雖未研究佛學,其於佛法亦不辟駁,而且深信因果報應,故於護生殺生各報,悉記錄之,以期啟善念而息殺機,可以知其居心矣。袁子才初則闢佛,及中年以後,閱歷日深,遂於佛法生真信心。但以狂妄自大,懶惰懈怠,不肯親近高人,息心研究,雖於佛法感應事跡,悉皆記錄,其所論說,難悉恰當。紀文達公自幼至老,篤信因果,凡所見聞因果事跡,悉為記錄,敘述詳明,文筆順暢。由其絕未研究佛法,每欲暢談深理,或致有乖實義。佛言,世智辯聰,難以入道。以江、紀、袁三公之博達,尚不知佛法即自己心法,專精研究而親證之,豈不大可惜哉!使彼稍分餘暇,略為研究,能不發大菩提心,專精緻力,宏揚大法,以期自他同出苦輪,同成覺道,又何至唯以記錄因果事跡,僅為世人開一向善之路而已。然只此記錄,殊有大益。以故陳荻洲居士,於《閱微草堂筆記》,摘錄百篇,擬排印以普遍流通,以為世之不知因果者,作一殷鑒。夫因果者,猶形聲與影響耳,未有有形而無影,有聲而無響者。故書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彼高談闊論,謂因果為虛幻者,何異執母決不能生子,子決非母所生乎?世有此人,人必目為癡顛,獨怪儒者讀聖賢書,不以聖賢言論為準,不以古今事實為準,而以己之偏執謬見為準。一人倡之,眾人和之,盲引眾盲,相牽入火。故致世道人心,日趨日下,以至廢經廢孝廢倫,殺父殺母免恥。而猶囂囂自得,謂為吾務歸還大道,不效彼從前迂腐輩,處處拘執束縛,令人一生不能隨意所行,各得自在也。今而後吾輩同享自由之幸福,意之所至,皆可為之,世何幸而得吾輩之改革,人何幸而為吾輩之儕侶乎。若此邪說,皆彼排斥因果者所釀成。使因果之理,家喻戶曉,父母以是教子女,師長以是訓生徒,誰肯滅理亂倫,現醜態於明鏡之前乎?唯其世之大儒嘗駁斥之,小儒即深知其非,亦只可人云亦云,以避眾口譏刺。學宮既如是,家庭更莫由談及,竟至一班新學派,完全棄人倫,滅天理,欲與禽獸,了無所異。此其禍不歸之破斥因果者,則將誰歸乎?善哉!周安士先生之言曰:人人知因果,大治之道也;人人不知因果,大亂之道也。吾嘗憫世之亂,無力挽救,因陳居士之請,遂略敘其利害之源本云爾。

  民國十七年戊辰六月釋印光謹撰

  【譯文】

  因果報應之說,是世出世間聖人,平治天下,度脫眾生的大權巧。因為如果不提倡因果,就無法得以勸勉善人,懲罰惡人。大概世間只有大賢才能自覺地恪守本分遵循道德,平常的人有誰不願任心肆意,以取快於一生呢?既無前因後果,無論好人惡人,則一死永滅,即便是仁德的唐堯、暴虐的夏桀,也一樣同歸於盡,又何必無繩自縛,小心翼翼地循禮守分,以致做什麼事都感到不自在呢?儒教經史中,有關因果報應的事理,不勝其多。可惜後世的儒者不願深加體察,但見佛經中詳說因果,遂欲與佛家的宗旨有所區別,反指責佛教所說的是虛妄。而不知他們這種觀念悖逆聖道,滅絕天理;不但喪失了治國安民的根本,而且更開啟了犯上作亂的先機,致使後人對禍福報應產生疑誤,埋沒進取向善的道心,都是由於他們這些言論所引起的,真是可憐!

  清朝以來,博學多聞者,當推江慎修先生為第一,其次便是紀文達公,又其次則是袁子才先生。江先生是一位窮理盡性的隱逸高士,雖然他對佛學未加研究,但他對於佛法也不駁斥,而且深信因果報應。所以對於護生、殺生各種果報,都加以詳盡的記錄,以期啟人善念,消除殺機,即此可以知道他宅心仁厚。袁子才起初排斥佛教,及至中年以後,閱歷日深,居然對佛法生真信心。但由於他一向狂妄自大,懶惰懈怠,不肯親近高人,息心研究,雖於佛法感應事跡,都有所記錄,但他所論說的義理,卻未能完全恰當確切。紀文達公自幼至老,篤信因果,凡所見所聞因果事跡,悉為記錄,敘述詳明,文筆順暢。但由於他絕未研究佛法,每欲暢談深理,有時反而背離實義。這正如佛經所說的,世智辯聰,難以入道。以江、紀、袁這三位先生的博學豁達,尚且不知佛法即自己心法,都未能專精研究而親證之,這豈不是太可惜了嗎!假使他們能稍微抽些空閒的時間,對佛學略為研究,怎能不發大菩提心,專精緻力,宏揚大法,以期自他同出苦輪,同成覺道。又何至於唯以記錄因果事跡,僅為世人開一向善之路而已。然而,就以這些記錄來說,對於改善世道人心也有很大利益了。因此,陳荻洲居士從《閱微草堂筆記》一書中,摘錄百篇,擬排印以普遍流通,好讓世間那些不知因果的人,作一殷鑒。

  因果,就像形聲與影響,從來沒有見過有形體而沒有影子,有聲音而沒有應響的。是以《尚書》上說:「人能順善而行則吉,倒行逆施則凶,就如影子總是跟從身形移動,山谷的聲響問題隨從音聲互應一樣。」那些高談闊論,認為因果是虛幻的人,豈不等於是認定母親決不能生子,子決不是母親所生的謬論嗎?假如世上有這種人,人們必定會把他看成是癡呆顛狂。唯獨令人不解的是那些儒者們,讀的是聖賢書,卻不以聖賢言論為準,不以古今事實為準,而竟然以自己的偏執謬見為準。一人首倡,眾人附和。真是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以致世道人心,一天不如一天,乃至於摒棄經教、孝道、倫理,甚而殺父、殺母,不識廉恥,而仍囂張自得。不僅如此,竟還大肆標榜為我等務要歸還大道,不效從前那些迂腐輩,處處拘執束縛,令人一生不能隨意所行,各得自在。自今而後,我等同享自由之幸福,任憑自己的意願,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世上何幸能有我們這些人提出全面改革之說?生而為人,何幸能與我們這些人結為朋黨?像這等邪說,都是由那些排斥因果的人所釀成。倘若能把因果的道理廣為宣揚,使家喻戶曉,父母以這些道理來教育子女,師長以這些道理來訓導學生,試問還有誰肯滅理亂倫,於明鏡之前自現醜態呢?只因世上有某些大儒曾駁斥因果,那些小儒即使明知道這種言論是錯誤的,亦只好人云亦云,以避眾口譏刺。既然學校裡那些教學的先生也抱這種態度,那麼家庭教育也就更無從談起了。竟而至於一班新學派,完全拋棄人倫,滅絕天理,直要與禽獸等同,了無差別。這種種禍源的產生,不歸咎於那些破斥因果的人,難道還要歸罪於誰呢?

  正如周安士先生說得好:「人人知道因果,這是天下大治的規律;人人不知因果,這是天下大亂的必然現象。」我每每悲憫現下世道之亂,而又無力挽救,因陳居士之請,就把這其間利害的本源作一約略地敘述。

  民國十七午戊辰(1928年)六月釋印光謹撰

義叟免難

  余有莊在滄州南,曰上河涯,今鬻之矣。舊有水明樓五楹,下瞰衛河。帆檣來往欄楯下,與外祖雪峰張公家度帆樓,皆游眺佳處。先祖母太夫人,夏月每居是納涼,諸孫更番隨侍焉。

  一日,余推窗南望,見男婦數十人,登一渡船,纜已解,一人忽奮拳擊一叟,落近岸淺水中,衣履皆濡。方坐 起憤詈,船已鼓棹去。時衛河暴漲,洪波直瀉,洶湧有聲。一糧艘張雙帆順流來,急如激箭,觸渡船碎如柿,數十人並沒。惟此叟存,乃轉怒為喜,合掌誦佛號。問 其何適,曰:「昨聞有族弟得二十金,鬻童養媳為人妾,以今日成券。急質田得金如其數,繼之往贖耳。」眾同聲曰:「此一擊神所使也。」促換渡船送之過。時余 方十歲,但聞為趙家莊人,惜未問其名姓。此雍正癸醜事。

  又先太夫人言,滄州人有逼嫁其弟婦,而鬻兩侄女於青樓者,裡人皆不平。一日,腰金販綠豆,泛巨舟詣天 津。晚泊河干,坐船舷濯足。忽西岸一鹽舟纖索中斷,橫掃而過,兩舷相切,自膝以下,筋骨糜碎如割截,號呼數日乃死。先外祖一僕聞之,急奔告曰:「某甲得如 是慘禍,真大怪事。」先外祖徐曰:「此事不怪。若竟不如此,反是怪事。」此雍正甲辰、乙巳間事。

  【譯文】

  我家原有一莊園座落在滄州以南的上河崖,如今已經賣給別人了。那莊園裡,舊有「水明樓」五間,憑樓而 望,可以俯瞰衛河,看舟帆點點來往於護欄下。這「水明樓」和外祖父張雪峰家的「度帆樓」一樣,都是登高遠眺的好去處。先祖母張太夫人,每到夏季便來這莊上 居住,藉以避暑乘涼。我們幾位後輩子孫,便輪番來侍候、陪伴著她老人家。

  有一天,我在「水明樓」上推窗南望,只見有男女數十人絡繹登上一條渡船,船已經解開纜繩,行將啟程了。突然,船上一人奮力揮拳,將一位老者擊落在岸邊的淺水中。老者的衣鞋全濕了。他掙扎著坐起來,憤怒地指著船上人破口大罵。這時候,船已經鼓棹離岸了。

  當時正當大雨之後,衛河水突然暴漲,洪波直瀉,洶湧有聲。就在這時候,有一艘運糧船張滿雙帆順流而下,恰似離弦之箭,直向那渡船撞去。渡船當下被撞個粉碎,船上數十人全部落水,無一人倖免於難。只有那沒有上船的老者倖存性命。這時候,他才轉怒為喜,不住口地合掌念佛。

  有人便問老者要到哪兒去?老者說:「我昨天聽說我的一位族弟得了人家二十兩銀子,就要把自家的童養媳賣給別人去做小老婆,據說今天就要立下字據,我於心不忍,趕緊把我的幾畝薄田押給別人,弄到二十兩銀子,好把那女孩子贖回來,真沒想到……唉,唉!」

  眾人聽了,無不交口稱讚,都說:「這一拳準是神明頤使那小子打的。」於是眾人急忙張羅其他渡船,將老者送過河去。

  當時,我剛滿十歲。只聽人講這位老者是趙家莊人,可惜那時沒有問清他的姓名。這是雍正癸丑(1733)年的事。

  又先祖母張太夫人說:滄州有個人,他逼迫寡居的弟媳改嫁,並把兩個侄女賣進妓院,鄉親們對此都憤憤不 平。忽一日,此人懷揣不義之財,買下滿滿一船綠豆,直下天津去販賣。傍晚,船泊於河邊,他坐在船舷邊洗腳。忽然,西岸邊一艘運鹽船纜繩中斷,那鹽船突然橫 掃而過,兩船船舷相切,此人自膝蓋以下如被刀削,雙腿骨肉粉碎,他悲慘地呼叫了幾天後才死去。

  先外祖父張雪峰家有個僕人聽了這件事後,忙來向主人報告,並且說:「某甲遭到如此慘禍,真是件大怪事!」雪峰公卻慢條斯理地說:「這事並不怪。依我看,他若是不落得這個下場,那才是大怪事呢!」

  這該是雍正甲辰到乙巳(1724—1725)年間發生的事。

美味促壽

  文安王氏姨母,先太夫人第五妹也。言未嫁時,坐度帆樓中,遙見河畔一船,有宦家中年婦,伏窗而哭,觀者 如堵。乳媼啟後戶往視,言是某知府夫人,晝寢船中,夢其亡女為人執縛宰割,呼號慘切。悸而寤,聲猶在耳,似出鄰船。遣婢尋視,則方屠一豚子,瀉血於盎,未 竟也。夢中見女縛足以繩,縛手以紅帶。復視其前足,信然。益悲愴欲絕。乃倍價贖而瘞之。

  其僮僕私言,此女十六而歿。存日極柔婉,惟嗜食雞,每飯必具,或不具,則不舉箸,每歲恆割雞七八百。蓋殺業去。

  【譯文】

  文安縣王氏家的姨母,是先母張太夫人的第五個妹妹。這位姨母說:她沒有出嫁之前,有一天坐在渡帆樓上觀 賞遠景。遠遠地看到河邊停著一條船,有一位官宦人家的中年婦女,伏在船窗上痛哭,圍觀者密密麻麻,像是一堵牆。王氏姨母打發一位奶媽從後門出去探個究竟。 奶媽回來向王氏姨母稟告說,那船上哭泣的中年婦女是某知府的夫人。她剛才在船中睡午覺,夢見她死去的女兒被人捆綁去屠宰,呼號之聲淒慘悲切,一下子把她驚 醒。夢醒之後,悲慼之聲猶在耳際,似乎是來自鄰船。這位知府夫人派一個丫環去查看,發現那裡剛剛宰完一頭小豬,瀉血盆還放在那裡,血還沒有流盡呢。這位知 府夫人在夢中看見死去的女兒被用麻繩捆住腳,用紅帶子捆住手。命小丫環再去看個究竟,果然如知府夫人夢中所見。知府夫人聽了悲痛欲絕,便花了雙倍的價錢把 那頭被宰的小豬買過來埋掉了。

  據那位知府的僕人們私下裡議論說:這位小姐十六歲便夭折了。她生前極柔和溫順,只是特別愛吃雞肉,幾乎是每餐必備,一頓沒有雞,便不動筷子。每年為她佐餐而被宰殺的雞至少有七八百隻。這大概是她殺業過重的果報吧!

放生消業

  胡御史牧亭言:其裡有人畜一豬,見鄰叟,輒嗔目狂吼,奔突欲噬,見他人則否。鄰叟初甚怒之,欲買而啖其肉。既而憬然省曰:「此殆佛經所謂夙冤耶?世無不可解之冤。」乃以善價贖得,送佛寺為長生豬。後再見之,弭耳暱就,非復曩態矣。

  嘗見孫重畫伏虎應真,有巴西李衍題曰:「至人騎猛虎,馭之猶騏驥;豈伊本馴良?道力消其鷙。乃知天地間,有情皆可契;共保金石心,無為多畏忌。」可為此事作解也。

  【譯文】

  御史胡牧亭說:他家鄉有人養了一頭豬。這頭豬只要一見到鄰居的老頭兒,就瞪起眼睛狂吼,並橫衝直撞地追 來要咬他。但見到別人卻不會這樣。那老頭兒起初非常憤怒,想把它買過來殺掉吃它的肉才解恨。不久他忽然省悟,心想:「這大概就是佛經上所說前生結下的冤仇 吧?然世間上沒有不可解的冤仇!」於是,他就以高價把它買來,送進寺院作為長生豬餵養。此後這頭豬再見到老頭兒,便俯首貼耳很親暱地靠近他,再也不像從前 所見那副兇惡的樣子了。

  我曾看過孫重畫的一幅《伏虎應真圖》。圖上還有巴蜀西部人李衍題的詞。其大意說,道行廣大的人騎著猛虎,如同駕御良馬一般。豈是它本來就是馴良的,而是道力化解了它的凶性。由此可知天地之間,一切有情都可以成為契友,但願眾生能至誠相處,不要互相畏忌而成敵對。

  我想,這段題詞正好可以作為胡御史所講這個故事的旁證。

雷殛長舌

  雍正壬子,有宦家子婦,素無勃谿狀。突狂電穿牖,如火光激射,雷楔貫心而入,洞左脅而出。其夫亦為雷焰燔燒,背至尻皆焦黑,氣息僅屬。久之乃蘇,顧婦屍泣曰:「我性剛勁,與母爭論或有之。爾不過私訴抑鬱,背燈掩淚而已,何雷之誤中爾耶?」是未知律重主謀,幽明一也。

  【譯文】

  雍正壬子(1732)年間,有個官宦人家的媳婦,平時並沒有與任何人吵過架。可是有一天,突然烏雲蔽 日,雷電交加,一道閃電穿過窗戶,如一束火光激射,擊中這個媳婦的心房,又從左脅下洞穿而出,這個媳婦當場死去。而她的丈夫也被雷火燒傷,從後背至臀部一 片焦黑,只剩下一口氣尚存。過了許久才甦醒過來。他一見妻子被雷擊死的慘狀,不禁放聲大哭道:「我的脾氣暴躁,平日經常頂撞母親,這是有的。可你呢,只不 過在私下裡向我傾訴心中的不快,一個人常悄悄地哭泣而已,怎麼雷電就這樣誤把你擊死了呢?」

  這位做丈夫的似乎在埋怨上天懲罰得不公平,但他哪裡知道律例嚴懲主謀。這一點,無論陰間陽間的法律都是一樣的。

受恩必報

  先姚安公,性嚴峻,門無雜賓。一日,與一襤褸人對語,呼余兄弟與為禮。曰:「此宋曼珠曾孫,不相聞久矣,今乃見之。明季兵亂,汝曾祖年十一,流離戈馬間,賴宋曼珠得存也。」乃為委曲謀生計。

  因戒余兄弟曰:「義所當報,不必談因果。然因果實亦不爽。昔某公受人再生恩,富貴後,視其子孫零替,漠如陌路。後病困,方服藥,恍惚見其人手授二札,皆未封。視之,則當年乞救書也。覆杯於地曰:『吾死晚矣!』是夕卒。」

  【譯文】

  先父姚安公(紀容舒)性情嚴峻,平時很少與閒雜人等交往。然而,有一天,卻有一位衣衫襤褸的人坐在堂 上,先父恭敬地陪著他喫茶說話。一會兒,先父又把我們兄弟幾人喚上堂來,與此人見禮,並對我們說:「這位先生就是宋曼珠先生的四世孫。我們紀、宋兩家失去 聯繫已經很久了,今天才見了面。想當年,正遇上明朝末年的戰亂,那時候,你們的曾祖父(紀潤生)年僅十一歲。在那兵荒馬亂的年月裡,多虧曼珠先生將他收留 教養,才得生存下來。」於是,先父便留下這位宋曼珠的後裔在家中,並多方為他謀求生計。

  此後,先父還經常以此事為例教誡我們兄弟說:「別人對我們有恩有義,我們理當盡心盡意去報答,且不必去 談論因果如何,而事實上因果絲毫不會差錯。過去曾有個人受過別人的救命之恩。後來這人富貴了,眼看著恩人的後代衰敗零落,卻冷漠得如同素不相識的過路人。 不久,這位富貴人得了一場大病,他剛要舉杯服藥,恍惚間見有人遞給他手裡兩封信,信封且不曾封口,他抽出信函一看,竟是當年他危難時親筆寫給恩人的求救 信。他又是驚恐、又是悔恨,當下把藥杯擲之於地,長歎一聲說:『我死得太晚了!』當天夜裡,他就斷氣了。」

蛇噬丐婦

  侍姬之母沈媼言:高川有丐者,與母妻居一破廟中。丐夏月拾麥斗余。囑妻磨面以供母。妻匿其好面,以粗面溲穢水,作餅與母食。是夕大雷雨,黑暗中妻忽嗷然一聲。丐起視之,則有巨蛇自口入,嚙其心死矣。丐曳而埋之。沈媼親見蛇尾垂其胸臆間,長二尺餘雲。

  【譯文】

  我侍姬的母親沈老太太說:高川縣有個乞丐,他和母親、妻子同住在一所破廟裡。夏天時節,乞丐拾了一斗多麥子,囑咐妻子磨成面,供給老母吃。那乞丐之妻竟把好面藏起來,而把含麩皮多的次面用污水調和了,作成烙餅給婆婆吃。

  這天夜裡下了一場大雷雨,黑暗中忽聽乞丐妻子一聲慘叫。乞丐起來一看,有一條大蛇從她口中鑽進了肚子,咬住她的心肝,已經死了。乞丐把妻子拉出去掩埋時,沈老太太還親眼看見那蛇的尾巴從那女人嘴裡一直垂到胸前,少說也有二尺多長。

屠受惡報

  屠者許方,其屠驢,先鑿地為塹,置板其上,穴板四角為四孔,陷驢足其中。有買肉者,隨所買多少,以壺注 沸湯沃驢身,使毛脫肉熟,乃刳而取之。雲必如是始脆美。越一兩日,肉盡乃死。當未死時,箝其口不能作聲,目光怒突,炯炯如兩炬,慘不可視。而許恬然不介 意。後患病,遍身潰爛無完膚,形狀一如所屠之驢。宛轉茵褥,求死不得,哀號四五十日乃絕。病中痛自悔責,囑其子志學急改業。方死之後,志學乃改而屠豕。余 幼時尚見之,今不聞其有子孫,意已殄絕久矣。

  【譯文】

  屠戶許方,他屠宰毛驢時,先在地上挖一個深坑,坑上蓋一塊木板,在木板上鑿了四個孔,把驢的四條腿插入孔中。當有人來買驢肉的時候,便隨其買量的多少,用開水澆在驢身上,使驢毛脫落,肉也半熟了,就把這塊驢肉割下來。他還說:「必須這麼幹,驢肉才鮮嫩味美!」

  過一兩天,驢身上的肉被割完了才死去。驢在未死之前,雖因籠頭箍住它的嘴而不能號叫,但依然怒目圓睜,眼珠外突,炯炯然如兩火炬,使人慘不忍睹。而許方卻毫不介意。

  後來,許方得了一種病,全身潰爛,體無完膚,形狀和被他所宰割的驢身上的傷痕一模一樣。躺在床褥上宛轉哀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了四五十天的活罪,才悲慘地死去。

  他在病中知道自己一生用殘酷的方式來殺驢,所造的罪業極其深重,臨終時叮囑他兒子許志學趕緊改行。許方死後,他兒子卻改為殺豬。我在小時候還見過他從事這個殺生的行業,如今卻沒聽說他還有子孫,大概他家早已滅絕了。

投謀召災

  羅與賈比屋而居,羅富賈貧。羅欲並賈宅,而勒其值。以售他人,羅又陰撓之。久而益窘,不得已減值售羅。羅經營改造,土木一新。落成之日,盛筵祭神。紙錢甫燃,忽狂風捲起著樑上,烈焰驟發,煙煤迸散如雨落。彈指間寸椽不遺,並其舊廬爇焉。

  方火起時,眾手交救,羅拊膺止之曰:「頃火光中,吾恍惚見賈之亡父,是其怨毒之所為,救無益也。吾悔無及矣!」急呼賈子至,以腴田二十畝書券贈之。自是改行從善,竟以壽考終。

  【譯文】

  羅某人與賈某人比鄰而居,羅家富而賈家貧。羅某人想兼併賈家的住宅,卻極力壓低房價。賈某想賣給別人, 羅某又暗中阻撓。時間久了,賈家的生活更加窘迫窮困,不得已只好以低價賣給了羅某。羅某加以經營改造,使之煥燃一新。落成那天,羅某大擺盛宴,祭祀鬼神。 當他剛點燃紙錢,忽然刮起一陣狂風,把那紙錢捲到房梁之上,一剎那時,濃煙烈炎驟然而起,火星煙塵崩落如雨。頃刻之間,新修繕的房屋燒得寸櫞無存,就連羅 某的舊住宅也一齊燒燬了。

  當烈火剛起的時候,在場的人們爭相撲救。羅某卻拍著自己的胸膛阻止說:「不用救了!剛才我在火光之中,恍惚看見賈某已過世的父親,是他懷著怨恨的心在報復,救也無用。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羅某當即把賈某請來,願意送給他二十畝良田作為對賈家的補助,並寫下契約。從此羅某改惡從善,竟得以長壽善終。

無愧平生

  庚午四月,先太夫人病革時,語子孫曰:「舊聞地下眷屬,臨終時一一相見,今時果然,幸我平生尚無愧色。汝等在世,家庭骨肉,當處處留將來相見地也。」

  姚安公曰:「聰明絕特之士,事事皆能知,而獨不知人有死。經綸開濟之才,事事皆能計,而獨不能為死時計。使知人有死,一切作為,必有索然自返者。使能為死時計,一切作為,必有悚然自止者。惜求諸六合之外,失諸眉睫之前也。」

  【譯文】

  庚午(1750)年四月,先母張太夫人病危。臨終之前,她對子孫們說:「我聽說人在臨死之前能和已故的親屬一一相見,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幸虧我這輩子還沒什麼有愧於人的地方。你們活著的時候,家庭骨肉之間要和睦相處,當處處留將來過世後還有相見的餘地。」

  先父姚安公說:「聰明絕頂的人事事都能知道,但唯獨不知道人隨時會死。懷有治國濟世才能的人,事事都能 考慮周到,但唯獨不能為身後的事考慮。假如人們都能知道自己隨時會死,有些作為就會覺得索然無味而回心轉意。假如人們都能為死後考慮,有些作為就會因有所 畏懼而中止。可惜許多人都在追求六合(指上、下和四方,泛指天地或宇宙)以外的事,而忘失了該為自己眼前生死的大事設想。

丐婦效孝

  從兄旭升言:有丐婦甚孝其姑,嘗饑踣於路,而手一盂飯不肯釋,曰:「姑未食也。「自雲初亦僅隨姑乞食, 聽指揮而已。一日,同棲古廟,夜聞殿上厲聲曰:「爾何不避孝婦,使受陰氣發寒熱?」一人稱手捧急檄,倉卒未及睹。又聞叱責曰:「忠臣孝子,頂上神光照數 尺,爾豈盲耶?」俄聞鞭棰呼號聲,久之乃寂。次日至村中,果聞一婦(食盍)田,為旋風所撲,患頭痛。聞其行事,果以孝稱。自是感動,事姑恆恐不至雲。

  【譯文】

  黨兄旭升說:有個討飯行乞的婦女,她對婆婆特別孝順。有一次,她自己餓得跌倒在路旁,但她手裡討來的一碗飯卻捧得緊緊不肯撒手。她嘴裡還不停地叨念說:「婆婆還沒吃飯呢!」

  有人關切地過來幫助她,並詢問她一些情況。這位討飯的婦女說,當初她隨婆婆出來討飯,只是謹慎地跟隨在 婆婆身後,聽從指揮而已。有一天晚上,她和婆婆蜷縮在一座古廟的廊下過夜。半夜裡,她聽見殿堂之上有人厲聲吼道:「你這混蛋!為什麼不避開那位孝婦?害得 她受了陰氣,發冷發熱,頭昏腦脹!」就聽另一個聲音辯解說:「當時我手裡拿著緊急檄文,慌裡慌張地沒看清是誰。」又聽前一位的聲音更加火冒三丈,罵道: 「混蛋!凡是忠臣孝子,頭頂上都有幾尺神光照耀,難道你是瞎子,沒看見嗎?」接著聽到一頓鞭打聲和呼號聲,這樣鬧了好久才平靜下來。

  第二天,婆媳倆來到村裡,果然聽說有位農婦往田里送飯的時候被旋風所襲,現在還頭痛不止。當人們談論起那位農婦時,都交口稱讚她的賢淑與孝道。這位討飯的婦女為此深受感動,從那以後,侍奉婆婆唯恐有不周到的地方。

驢報夙怨

  從兄萬周言:交河有農家婦,每歸寧,輒騎一驢往。驢甚健而馴,不待人控引即知路。或其夫無暇,即自騎以行,未嘗有失。

  一日,歸稍晚,天陰月黑,不辨東西。驢忽橫逸,載婦徑入秫田中,密葉深叢,迷不得返。半夜,乃抵一破寺,惟二丐者棲廡下。進退無計,不得已,留與共宿。次日丐者送之還,其夫愧焉,將鬻驢於屠肆。

  夜夢人語曰:「此驢前世盜汝錢,汝捕之急,逃而免。汝囑捕役縶其婦,羈留一夜。今為驢者,盜錢報。載汝婦入破寺者,縶婦報也。汝何必又結來世冤耶?」惕然而悟,痛自懺悔。驢是夕忽自斃。

  【譯文】

  堂兄萬周說:交河縣有位農家媳婦,她每次回娘家時都騎著一頭驢。那驢生得健壯,性情馴良,不用人驅趕便能認路。那媳婦的丈夫忙的時候不能送她,她便騎著這驢自己往來,從來沒出過差錯。

  有一天,她從娘家動身時比往常晚了一點,天色陰沉,沒有一點月光,她辨不清東西南北。這時候,那驢忽然 一反常態,凶暴地亂跑起來,馱著她闖入叢深的高梁地,使她迷了路。走了大半夜,來到一座破廟前,那兒只有兩個乞丐住在殿廊下。那農家婦進退無路,只好與他 們棲息在一起。

  第二天,兩個乞丐把她送回家。她丈夫是又愧又恨,要把這驢賣到屠宰場去。

  夜裡,這位農夫夢見有人對他說:「這頭驢前世做人時偷了你的錢。你派人追捕他,他奮力逃脫了。你就囑咐 捕役把他妻子捆來,羈留了一個晚上。他今世托生為驢,是他前生偷錢的報應。馱著你媳婦闖入破廟,令你懸望不已,是對你前生拘留他妻子的報應。因果就此了 結,你何必又要採取報復手段,結下來世的冤怨呢!」農夫一害怕,忽然驚醒。他痛自懺悔,決心不再報復。那頭驢也在當天晚上忽然死去。

殺牛罪重

  裡有古氏,業屠牛,所殺不可縷數。後古叟止雙瞽。古嫗臨歿時,肌膚潰烈,痛苦萬狀。自言冥司仿屠牛之法宰割我。呼號月餘乃終。侍姬之母沈媼,親睹其事。

  殺業至重。牛有功於稼穡,殺之業尤重。《冥祥記》載晉庾紹之事,已有「宜勤精進,不可殺生。若不能都斷,可勿宰牛」之語,此牛戒之最古者。《宜室志》載夜叉與人雜居則疫生,惟避不食牛人。《酉陽雜俎》亦載之。今不食牛人,遇疫實不傳染,小說固非盡無據也。

  【譯文】

  我們家鄉有個姓古的人,以殺牛為職業。被他殺掉的牛不計其數。後來,古某年紀大了,落得個雙目失明。他 的老伴臨死之前全身肌膚潰爛,痛苦萬狀。她說:「陰司正按照丈夫宰牛的法子來屠宰我。」這樣痛苦呼號了一個多月才死去。我侍姬的母親沈老太太親眼見到這古 氏夫婦晚年的報應。

  殺生的罪業本來就很重,而牛在耕種勞作上,對人類有很大功勞。所以殺牛的罪業就更加深重了。《冥祥記》 中記載著晉代庾紹之的故事,其中就有「宜勤精進,不可殺生。若不能都斷,可勿宰牛」的話。這是勸戒不殺牛最早的記載。《宣室志》記載著夜叉與人雜居會傳染 瘟疫,但夜叉卻迴避那些不吃牛肉的人。《酉陽雜俎》也有類似的記載。如今凡不吃牛肉的人,若遇有瘟疫流行,真的不會被傳染。可見雜記小說中的記載,也不是 完全沒有根據的。

鬼索欠債

  恆王府長史東鄂洛,謫居瑪納斯,烏魯木齊之支屬也。一日,詣烏魯木齊,因避暑夜行,息馬樹下。遇一人半跪問起居,雲是戍卒劉青,與語良久,上馬欲行。青曰:「有瑣事,乞公寄一語,印房官奴喜兒,欠青錢三百。青今貧甚,宜見還也。」

  次日,見喜兒,告以青語。喜兒駭汗如雨,面色如死灰。怪詰其故,始知青久病死。初死時,陳竹山閔其勤謹,以三百錢付喜兒,市酒脯楮錢奠之。喜兒以青無親屬,遂盡乾沒。事無知者,不虞鬼之見索也。

  竹山素不信因果,至是悚然曰:「此事不誣,此語當非依托也。吾以為人生作惡,特畏人知;人不及知之處,即可為所欲為耳。今乃知無鬼之論,竟不足恃,然則負隱匿者,其可慮也夫!」

  【譯文】

  恆王府長史東鄂洛,被貶謫到瑪納斯。這個地方歸屬烏魯木齊管轄。有一天東鄂洛從瑪納斯去烏魯木齊。為了 避開酷暑的炎熱,他便選定在夜間趕路。半路上,他下馬在大樹旁稍事休息。這時有個人走來,半跪著向他問好。自稱是陳竹山屬下的戍卒劉青。因與他談了好一會 兒話。當東鄂洛上馬欲行的時候,劉青說:「我有一件小事麻煩你,求你給烏魯木齊印房官的奴僕喜兒帶個信,他欠我三百文錢,你就說我現在處境十分貧寒,讓他 把錢還給我。」

  第二天,東鄂洛在烏魯木齊印房官處見到了喜兒,把劉青的話轉告於他。喜兒聽了嚇得汗下如雨,面如死灰。東鄂洛很奇怪,便追問他這是怎麼回事?喜兒告訴說:「劉青早已病死了。」

  原來,劉青病死之後,陳竹山念惜他生前辦事勤勞謹慎,特賞下三百文錢,交給喜兒,讓他去市面上置辦些牲禮紙錢祭奠劉青。喜兒知道劉青並無親屬,不會有人陪他來祭奠,所以就把這筆錢侵吞了。原以為不會有人知道。沒想到鬼會親自出面來討債。

  陳竹山一向不信因果。當他得知這件事後,不禁悚然地說:「這件事確實不假。劉青捎來的話,決不是旁人可 以捏造出來的。我原以為世人做惡事,最怕的是被人知道了,別人不知道的地方,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今天我才明白,有人認定世間無鬼的這種主見,實在是靠不住 了。然則,那些暗中做了虧心事的人,我真的要替他們捏一把汗了。」

冥敬無私

  北村鄭蘇仙,一日夢至冥府,見閻羅王方錄囚。有鄰村一媼至殿前,王改容拱手,賜以杯茗,命冥使速送生善 處。鄭私叩冥吏曰:「此農家老婦,有何功德?」冥吏曰:「是媼一生無利己損人心。夫利己之心,雖賢士大夫或不免。然利己者必損人,種種機械,因是而生;種 種冤愆,因是而造。甚至貽臭萬年,流毒四海,皆此一念為害也。此一村婦,而能自制其私心,讀書講學之儒,對之多愧色矣。何怪王之加禮乎!」鄭素有心計,聞 之惕然而寤。

  鄭又言,此媼未至以前,有一官公服昂然入,自稱所至但飲一杯水,今無愧鬼神。王哂曰:「設官以治民,下 至驛丞閘官,皆有利弊之當理。但不要錢即為好官,植木偶於堂,並水不飲,不更勝公乎?」官又辯曰:「某雖無功,亦無罪。」王曰:「公一生處處求自全,某獄 某獄,避嫌疑而不言,非負民乎?某事某事,畏煩重而不舉,非負國乎?三載考績之謂何?無功即有罪矣。」官大踧踖,鋒稜頓減。王徐顧笑曰:「怪公盛氣耳。平 心而論,要是三四等好官,來生尚不失冠帶。」促命即送轉輪王。

  觀此二事,知人心微暖,鬼神皆得而窺,雖賢者一念之私,亦不免於責備。「相在爾室」,其信然乎。

  【譯文】

  北村鄭蘇仙,有一天夢見自己來到陰曹地府,剛好碰見閻羅王正在那裡審理案犯。當他看到鄰村的一位老婆子 被帶到堂前時,閻羅王立刻改變了那威嚴可畏的面容,站起身來向老婆子拱手作禮,請她上座,並命人獻上茶來。最後,又命手下判官說:「速送這位老人家到好的 地方去投生。」鄭蘇仙小聲請教身旁的冥官道:「這位農家老婦生前有什麼功德,閻羅王竟如此禮待她?」冥官說:「若論她的功德,就是這位老太太一生不存損人 利己之心。這利己之心,即使是有聲望的達官貴人也在所難免。人若存有利己之心,就必然會損害他人。於是,許多機巧奸詐應運而生,許多罪惡冤仇隨之而造。甚 至遺臭萬年,流毒四海,也都是因為這一念利己之心所造成的禍害。而這位老太太一輩子能努力克制利己的私心,從來不做損人的事。單憑這一點,就是那些整天讀 聖賢書談論道學的儒生與她對比,也是多有愧色。因此,這就難怪閻王爺對她禮遇有加了。」鄭蘇仙一向是個有心計的人。聽了冥官這番話,不覺有所警醒,也就不 再深問了。

  鄭蘇仙還說,在這位老婆子沒來到之前,有一位身穿官服的人,氣概昂揚地走上殿來。此人對閻王說:「我做 官以來,所到之處只喝一杯清茶,沒有任何沾染。今在鬼神面前,我可以說是毫無愧色了!」閻王爺對他這套話只付之一笑,說道:「朝廷設置官員,本是為了治理 地方,安撫百姓。就連那些管理交通驛站和掌管水閘的小官,也都有興利除弊的職責。如果認為不貪財納賄,不吃喝玩樂就是好官,那麼,在官府大堂上設置一具木 偶,它是連一杯清水也不喝的,豈不比你老兄強多了。」那官員又分辨說:「我雖沒有功勞,但也沒有什麼罪過呀!」閻王說:「你一輩子處處力求保全自己。像某 獄某獄,你為了避免嫌疑,而不敢仗義執言,為民伸冤,這不是有負於百姓嗎?又如某事某事,你害怕煩勞繁重,便不肯去辦理,這不是有負於國家嗎?在三年一次 的考績中,試問你的政績在哪裡?要知道,身為朝廷官員,無功便是過啊!」那官員當即現出羞愧的面容,顯得侷促不安。剛才那傲慢的氣勢頓時大減。閻王見他這 副表情,笑著說:「這也難怪你這麼高傲。平心而論,你還算得上是位三四等的好官。甭擔心,下輩子還會有官給你做!」隨即命手下鬼卒將他送去轉世托生。

  從這兩個故事看來,可知一個人的內心深處哪怕是很微小曖昧之情,鬼神都能窺見得很清楚。即使是正人君子,稍起一念私心,也不免要受譴責。就像《詩經》上說的:「鬼神隨時都在你身邊。」這話的確可信!

同行相忌

  內閣學士永公,諱寧,嬰疾,頗委頓。延醫診視,未遽愈。改延一醫,索前醫所用藥貼,弗得。公以為小婢誤 置他處,責使搜索,雲不得且笞汝。方倚枕憩息,恍惚有人跪燈下曰:「公勿笞婢,此藥貼小人所藏。小人即公為臬司時,平反得生之囚也。」問:「藏藥貼何 意?」曰:「醫家同類皆相忌,務改前醫之方,以見所長。公所服藥不誤,特初試一劑,力尚未至耳。使後醫見方,必相反以立異,則公殆矣。所以小人陰竊之。」 公方昏悶,亦未思及其為鬼。稍頃始悟,悚然汗下。乃稱前方已失,不復記憶,請後醫別疏方。視所用藥,則仍前醫方也。因連進數劑,病霍然如失。公鎮烏魯木齊 日,親為余言之。曰:「此鬼可謂諳悉世情矣。」

  【譯文】

  內閣學士永寧先生得了一場大病,身體疲乏,精神憔悴。請醫生診治,當時未見好轉。便另請一位醫生診治。 這位醫生向他索要以前服過的藥方以備參詳,他沒有找到,以為是小丫環們誤置在什麼地方。就命丫環們尋找,說是找不到的話,就要給她們一頓痛打。永寧心裡又 氣又急,就躺下來倚枕閉目養神。恍惚之中,似乎看見有人跪在案前燈下,對他說:「請大人不要鞭打丫環。那張舊藥方是小的給藏起來的。小的便是你任臬司時, 替我平反昭雪得以生還的那個死囚啊。」永寧就問他藏藥方有什麼用意?那人說:「通常醫家同行相忌。他拿到舊藥方,必定要更改前一位醫生的方子,以顯示自己 的醫術高明。而你所服的藥並沒有錯,只是你才服一劑,藥力不得持續發揮,所以不能即時見效。假如這位醫生見到舊藥方,必用相反的藥以立異,這麼一來,藥不 對症,大人的性命可就危險了。所以小的才把舊藥方暗暗收藏起來。」永寧當時昏昏沉沉,並沒有意識到跪在他面前的是個鬼。過了會兒,才忽然有所醒悟,不禁出 了一身冷汗。於是,他就稱說以前那張藥方已丟失了,而且用的是些什麼藥也記不清了,請這後一位醫生另開新方。待這位醫生開了藥方,他拿過來一看,方子上所 用的藥,竟與前一位醫生開的處方完全相同。於是連服數劑,他的病很快就好了。

  永寧先生鎮守在烏魯木齊的時候,曾親口對我說起他治病的這段經過。並說:「這個鬼真可說是深悉世故人情啊!」

神理分明

  康熙末,張歌橋有劉橫者,居河側。會河水暴滿,小舟重載者往往漂沒。偶見中流一婦,抱斷櫓浮沉波浪間,號呼求救。眾莫敢援,橫獨奮然曰:「汝曹非丈夫哉?烏有見死不救者?」自掉舴艋追三四里,幾覆沒者數,竟拯出之,越日,生一子。

  月餘,橫忽病,即命妻子治後事。時尚能行立,眾皆怪之。橫太息曰:「吾不起也。吾援溺之夕,恍惚夢至一 官府。吏卒導入,官持薄示吾曰:『汝平生積惡種種,當以今歲某日死,隨豕身,五世受屠割之刑。幸汝一日活二命,作大陰功,於冥律當延二紀。今銷除壽籍,用 抵業報,仍以原注死日死。緣期限已迫,恐世人昧昧,疑有是善事,反促其生,故召爾證明,使知其故。今生因果並完矣,來生努力可也。』醒而心惡之,未以告 人。今屆期果病,尚望活乎?」既而竟如其言。

  此見神理分明,毫釐不爽。乘除進退,恆合數世而計之。勿以偶然不驗,遂謂天道無知也。

  【譯文】

  康熙末年,河間張歌橋有個綽號叫劉橫的人,住在河邊。這一年,接連下了幾場暴雨,河水暴漲,濁浪滔天,氣勢非常兇猛,負載過重的小船經不住狂風巨浪的衝擊,往往會遭覆沒之災。

  有一天,劉橫偶然看見激流中有一個女人,緊緊抱著一支殘破的船槳,拚命地在浪花裡掙扎、呼救。當時河邊雖有許多人站著觀看,但是風狂浪急,誰也不敢冒險去援救。

  劉橫非常激奮地說:「你們這些人還算是男子漢大丈夫嗎?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說罷,他毅然獨駕舴艋小舟,順流直追三四里。由於風急浪高,幾次險些翻了船。但他終竟還是將這位落水的婦女救上岸來。第二天,這位婦女生下了一個男孩。

  過了一個多月,劉橫忽然得了病,他就囑咐妻子安排後事。當時他還能夠行走,人們都覺得他這種想法奇怪。 劉橫長歎一聲說:「我是肯定不行了。我救了那個落水的女人後,當天夜裡做了一個夢,恍惚之中,似乎來到了一座官府門前。吏卒帶我進去,有位官吏拿出一本檔 案薄,指著對我說:『你這一輩子積下了種種惡業,本當在今年某月某日死去,轉世為豬,後五世都要受屠宰之刑。幸虧你白天一下子救活了兩條性命,總算做了一 次大陰功。根據陰間的法律,應當給你延壽二十四年。現在將這兩紀壽數與你往日所作的惡業相抵銷,你還是按原注定該死的那天死去,好給你豁免了轉世為豬,受 那五世屠宰之苦。如今你的死期將臨,恐怕世人不明真相,懷疑說你做了這麼大的好事,反而落得早死。因此特地把你召來,把這些原委講清楚,讓大家知道這其中 的事由。你這輩子的因果就此了結,下輩子努力從善吧!』我醒來之後,覺得這夢很晦氣,就沒有對人說起。現在到了死期果然得病,我還奢望能活下去嗎?」過後 不久,劉橫竟真的如期死去。

  由此可見,神理賞罰分明,絲毫也不含糊。一個人命運的消長,總是按照他幾輩子來的行為做綜合計算的。不要因為有些事偶然沒有表現出因果關係,就以為天道無知。

化雞償債

  沈媼言:裡有趙三者,與母俱傭於郭氏。母歿後年餘,一夕似夢非夢,聞母語曰:「明日大雪,牆頭當凍死一 雞,主人必與爾,爾慎勿食。我嘗盜主人三百錢,冥司判為雞以償。今生卵足數而去也。」次日,果如所言。趙三不肯食,泣而埋之。反覆窮詰,始吐其實。此數年 內事也。然則世之供車騎受刲煮者,必有前因焉,人不知耳。此輩之狡黠攘竊者,亦必有後果焉,人不思耳。

  【譯文】

  沈老婆子說:她們村裡有個名叫趙三的人,這人和他母親都在郭家做傭人。他母親死後一年多,有一天晚上, 趙三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似夢非夢,聽見他母親對他說:「明天下大雪,牆頭底下,有一隻凍死的老母雞,主人要賞給你,你千萬別吃。我活著的時候,曾偷過主 人三百錢,閻王爺便判我轉世為母雞來還他的債。如今,我下的蛋已經夠還清這筆錢的數目,我也該去了。」

  第二天,果然下了一場鵝毛大雪,一隻老母雞凍死在牆角下,主人便賞給趙三。趙三不肯燉著吃,暗自流著眼淚把它埋了。主人非常奇怪,再三追問他為什麼不吃,趙三無奈,才說出真情。

  這是近幾年內的事。由此可見,世上那些供御騎的驢馬,那些受人宰割的豬羊,皆必有前因,只是人們不知道罷了。而那些奸滑凶狠,明搶暗竊的人,也必招致將來的惡果,只是沒人去多想這些罷了。

恩怨相償

  又聞巴公彥弼言:征烏什時,一日攻城急,一人方奮力酣戰,忽有飛矢自旁來,不及見也。一人在側見之,急 舉刀代格,反自貫顱死。此人感而哀奠之,夜夢死者曰:「爾我前世為同官,凡任勞任怨之事,吾皆卸爾;凡見功見長之事,則抑爾不得前。以是因緣,冥司注今生 代爾死。自今以往,兩無恩仇,我自有賞恤毋庸爾祭也。」

  此與木商事相近。木商陰謀,故譴重。此人小智,故譴輕耳。然則所謂巧者,非正其拙歟?

  【譯文】

  又聽巴彥弼說:在征戰新疆西部烏什的時候,有一天攻打一個城堡,戰事非常激烈。有位兵士正在奮勇力戰, 忽然,有一支箭從他側面射來,這位兵士毫無察覺。他身邊另外一名兵士見了,急忙舉起戰刀替他格擋飛箭,不料這支箭反而射穿了他自己的顱骨,當即倒地身亡。 被救的兵士非常感動,在戰鬥結束後,悲痛地為他的戰友舉行祭奠。

  當天夜裡,這位兵士夢見死者對他說:「我上輩子和你是同僚,凡任勞任怨的事,我都推卸給你。凡是領功受 賞的事,我都抑止排擠使你不得上前。由於這種因緣,陰曹注定我今生代替你死。從今以後,咱們倆的恩仇就一筆勾銷了。我死後自有我的行賞和撫恤金,你就不必 為我祭祀了。」

  這個故事的情節和木器商的故事相類似。木器商耍陰謀,所受的懲罰比較重;這位替死的兵士耍小聰明,所受的懲罰也比較輕。然則,他們的所謂機巧,不正是他們的笨拙之處嗎?

以邪召邪

  陳雲亭舍人言:有台灣驛使宿館舍,見艷女登牆下窺,叱索無所睹。夜半琅然有聲,乃片瓦擲枕畔。叱問是何 妖魅,敢侮天使?窗外朗應曰:「公祿命重,我避公不及,致公叱索,懼干神譴,惴惴至今。今公睡中萌邪念,誤作驛卒之女,謀他日納為妾。人心一動,鬼神知 之。以邪召邪,神不得而咎我,故投瓦相報。公何怒焉?」驛使大愧沮,未及天曙,促裝去。

  【譯文】

  舍人陳雲亭說:有位奉命去台灣的使臣,途中住在驛站的館舍裡。忽然發現有個艷麗的女子扒在牆頭往院裡窺探,便加以怒斥,他出至外面搜索,卻一無所獲。

  睡到半夜,忽然匡噹一聲,有一瓦片飛落在他枕邊。使臣大怒,大聲喝問道:「何方妖怪,膽敢侮弄天子的使 臣?」只聽窗外一個女子朗聲答道:「你祿命大,白天我一時迴避不及,衝撞了你,惹你又是呵斥,又是搜索。我害怕這事被神明察覺,可吃罪不起,心裡一直惴惴 不安。可是你剛才睡在床上,卻胡思亂想,心生邪念,把我當做那驛站裡老兵的女兒,打算如何耍手段,娶來做你的小老婆。可你哪裡知道,只要人心裡的念頭一 動,鬼神立刻就知道了。人有邪心,必會招來邪鬼的騷擾,就是神明知道了也不會加於責備。因此我就投一塊瓦片給你作為相報,你這有什麼可惱火的?」

  使臣聽了,心裡又慚愧又沮喪,等不及天亮,就命僕人收拾行裝,離開這館舍。

善巧勸誡

  汪閣學曉園言:有一老僧過屠市,泫然流涕。或訝之。曰:「其說長矣。吾能記兩世事。吾初世為屠人,年三 十餘死,魂為數人執縛去。冥官責以殺業至重,押赴轉輪受惡報。覺恍惚迷離,如醉如夢,惟惱熱不可忍。忽似清涼,則已在豕欄矣。斷乳後,見食不潔,心知其 穢。然飢火燔燒,五臟皆如焦裂,不得已食之。後漸通豬語,時與同類相問訊,能記前身者頗多,特不能與人言耳。大抵皆自知當屠割,其時作呻吟聲者,愁也。目 睫往往有濕痕者,自悲也。軀幹癡重,夏極苦熱,惟汩沒泥水中少可,然不常得。毛疏而勁,冬極苦寒,視犬羊軟毳厚氄,有如仙獸。遇捕執時,自知不免,姑跳踉 奔避,冀緩須臾。追得後,蹴踏頭頂,拗捩蹄肘,繩勒四足深至骨,痛苦刀劙。或載以舟車,則重疊相壓,肋如欲折,百脈湧塞,腹如欲裂。或貫以竿而扛之,更痛 甚三木矣。至屠市,提擲於地,心脾皆震動欲碎。或即日死,或縛至數日,彌難忍受。時見刀俎在左,湯鑊在右,不知著我身時,作何痛楚,輒簌簌戰慄不止。又時 自顧己身,念將來不知磔裂分散,作誰家杯中羹,淒慘欲絕。比受戮時,屠人一牽拽,即惶怖昏瞀,四體皆軟,覺心如左右震盪,魂如自頂飛出,又復落下。見刀光 晃耀,不敢正視,惟瞑目以待刲剔。屠人先(事)刃於喉,搖撼擺撥,瀉血盆盎中。其苦非口所能道,求死不得,惟有長號。血盡始刺心,大痛,遂不能作聲。漸 恍惚迷離,如醉如夢,如初轉生時。良久稍醒,自視已為人形矣。冥官以夙生尚有善業,仍許為人,是為今身。頃見此豬,哀其荼毒,因念昔受此荼毒時,又惜此持 刀人將來亦必受此荼毒,三念交縈,故不知涕淚之何從也。」

  屠人聞之,遽擲刀於地,竟改業為賣菜傭。

  【譯文】

  內閣學士汪曉園先生說:有個老僧路過屠宰場時,忽然淚流滿面,好像很傷心的樣子。人們覺得奇怪,便去詢問他為何如此?

  這位老僧說:「說來話長啊!我能記得前兩世的事。我早先一世是個屠戶,活到三十多歲就死了。亡魂被幾個 鬼卒綁了去,閻王責斥我從事屠殺,罪業深重,便令鬼卒把我押赴去轉世受惡報。當時,我就感覺恍惚迷離,如醉如夢,只覺得全身熱得不可忍受,一會兒又忽然感 到清涼,轉眼間,便已降生在豬圈裡了。

  斷奶之後,我發現主人給我們餵養的飼料很髒,看了這些飼料就覺得噁心。怎奈飢腸轆轆,餓火燔燒,五臟六腑像要焦裂,不得已,也得勉強吃下去。

  後來,我漸漸能通曉豬語,經常和同類們打招呼,它們差不多都能記得前生的事,只是沒法向人類訴說。它們 都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被宰殺,所以時常發出呻吟的聲音,那是在為將來發愁啊!它們的眼角和睫毛上常常掛著淚花,那是為自己不幸的命運悲泣啊!它們的軀體笨 重,到了夏天,酷熱難熬,只有把身體浸泡在爛泥水坑裡,才感覺好受些,但常常被關在豬欄裡,連這泡爛泥的機會也是不可多得。它們的皮毛稀疏而堅硬,到了冬 天,極不耐寒。所以,當它們看到狗和羊那一身柔軟厚實的毛皮,就羨慕得簡直像是獸類中的神仙一般。等到長夠了重量,當主人來抓捕時,心裡明知道難免一死, 還是拚命蹦跳躲閃,以希求能夠多活片刻。終於被抓住後,人們用腳狠勁地踩住頭部,拽過四隻蹄肘用繩子捆綁起來,那繩子深勒得幾乎快到骨頭上,痛得像刀割一 般。接著,就把我們裝載在車上或船上,互相積壓重疊,只覺肋骨欲斷,百脈湧塞,肚子似要裂開。有時候,用一根竹棍,把我們四蹄朝天地抬著走,那滋味,比官 府裡給犯人上三木夾還難受呢!到了屠宰場,就一下子被扔到地上。這一摔,心脾內臟都被震動得快要碎了。有的當天就被宰殺了,有的被綁著扔在那裡好幾天,更 難忍受。整天眼看著刀俎在左,湯鍋在右,不知哪一天臨到自己,那一刀刺下來將是怎麼樣的痛楚?整天提心吊膽,渾身上下只是籟籟顫抖不止。再想到自己這肥胖 的軀體,不知將要被分割成多少塊,做誰家餐桌上的美味佳餚,又不免淒慘欲絕。等輪到自身被殺戮的時候,屠夫一拉拽,便嚇得頭昏眼花,四肢癱軟,只覺得一顆 心在胸中左右震盪,神魂如從頭頂上飛出,又落了回來。一見刀光在面前閃耀,那敢正眼視之,只能緊閉眼睛等著那一刀刺下來。屠夫先用尖刀把喉嚨割斷,然後搖 晃擺撥,把血瀉到盆盎中。那一霎時的痛苦就沒法用語言表達了,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有悲聲長嗥而已。血放完了,再一刀捅進心臟,痛得轉不過氣來,連痛 楚的哀呼都發不出來了。漸漸恍惚迷離,如醉如夢,又和剛轉生時的情形差不多。過了許久時間漸漸清醒,發現自己又轉為人形了。這是閻王爺念我前生還做些善 業,允許我仍然托生為人,也就是現在的我。剛才,我看見這頭豬身受屠戮的哀痛,不由得使我聯想起我前生的那一番苦難遭遇,又憐惜這位屠夫來生也同樣免不了 受屠戮之苦,這三種情感交縈於心,淚水竟不由自主地從眼眶中湧了出來。」

  在場的那位屠夫聽了老僧這番話,二話沒說,當即把屠刀扔在地上,從此改行賣菜去了。

謗人招報

  老儒劉泰宇,名定光,以舌耕為活。有浙江醫者某,攜一幼子流寓。二人甚相得,因卜鄰。子亦韶秀,禮泰宇 為師。醫者別無親屬,瀕死托孤於泰宇,泰宇視之如子。適寒冬,夜與共被。有楊甲為泰宇所不禮,因造謗曰:「泰宇以故人之子為孌童。」泰宇憤恚。問此子,知 尚有一叔,為糧艘旗丁掌書算。因攜至滄州河干,借小屋以居。見浙江糧艘,一一遙呼,問有某先生否?數日,竟得之,乃付以侄。其叔泣曰:「夜夢兄雲侄當歸, 故日日獨坐舵樓望。兄又云:『楊某之事,吾得直於神矣。』則不知所云也。」泰宇亦不明言,悒悒自歸。迂儒抱謹,恆念此事無以自明,因鬱結發病死。

  燈前月下,楊恆見其怒目視。楊故獷悍,不以為意,數載亦死,妻別嫁。遺一子,亦韶秀。有宦室輕薄子,誘為孿童,招搖過市,見者皆太息。

  泰宇,或雲肅寧人,或雲任丘人,或雲高陽人。不知其審,大抵住河間之西也。跡其平生,所謂歿而可祀於社者歟!此事在康熙中年,三從伯燦宸公喜談因果,嘗舉以為戒。久而忘之,戊午五月十二日,住密雲行帳,夜半睡醒,忽然憶及。悲其名氏翳如,至灤陽後,為錄大略如右。

  【譯文】

  老儒生劉泰宇,名定光,以教書講學為生計。有一位浙江的醫生,帶著他年幼的兒子流落到劉泰宇居住的村莊。這位醫生與劉泰宇一見如故,兩人相處得很要好,便毗鄰而居,情同骨肉。那醫生的小兒子聰敏清秀,很惹人喜愛,醫生就讓兒子禮劉泰宇為師,每日教習學業。

  這位醫生沒有別的親屬,臨死前把兒子托附給摯友劉泰宇。劉泰宇待那幼子猶如自己的兒子,衣食住行,關懷備至。時至數九寒冬,夜間他便和那幼子睡在一個被窩裡,以自身為孩子取暖。

  這村裡有個叫楊甲的人,平常蠻橫無禮,劉泰宇很討厭他。這楊甲記恨在心,就乘機造謠說:「劉泰宇把已故老朋友的孩子摟在自己衣被裡,分明是把那孩子當孌童。」謠言飛傳出去,使劉泰宇有口難辯,心裡又氣又恨。

  後來他詢問這孩子的家世,得知這孩子還有個叔叔在某一運糧船上,為押船的旗丁掌管文書及帳目。於是,劉 泰宇帶領著這孩子來到滄州河邊,借了一間小屋住下來。每見河面上有浙江運糧船經過,他都一一呼叫,詢問有沒有某先生在船上。這麼打聽了好幾天,終於找到孩 子的叔叔,就把這可憐的孤兒交給他的親人。孩子的叔叔流著眼淚說:「我在前幾天的夜裡就夢見兄長對我說:『侄兒不久就要回到你身邊。』所以我每天都獨自坐 在舵樓上張望。兄長還說:『至於那個楊某的事,我已在閻王爺前把他告發了。』這我就不知兄長所說的是什麼事了。」劉泰宇雖然心中明瞭,但也不便直言。把孩 子交給他的叔叔後,便鬱鬱不樂地回到家中。

  這位劉泰宇本是位迂闊拘謹的老儒,他平常愛惜聲譽,想到自己如今遭受這不白之冤,竟無以自明。因此憂鬱成病,含恨死去。他死後,每於燈前月下,楊甲經常看見他怒目而視。而那楊甲原是個粗野強悍的無賴漢,就連鬼魂現身,他也表現得毫不在乎。但沒過幾年,這楊甲也死了。

  楊甲死後,他的妻子改嫁,留下一個幼年的兒子,倒也聰明清秀。後來這孩子被村裡世宦之家的浪蕩子弟所引誘,做了受人玩弄的孌童。浪蕩子每天帶著他,公然招搖過市。見到此情此景的人,無不為之歎息。

  關於劉泰宇的籍貫,有人說他是肅寧人,有人說他是任邱人,還有人說他是高陽人。到底是什麼地方人,使人難以斷定,但大概不出河間府以西這幾縣。從他的生平為人來說,也應該是位死後有資格祭祀於鄉間社廟裡的人吧!

  這事發生在康熙年間。我的三堂伯燦宸公平時喜歡談論因果,他曾把這個故事講給晚輩們聽,讓大家引以為 戒。久而久之,我早已忘了這事。嘉慶戊午(1798)年五月十二日,我住在密雲行帳,夜半醒來,忽然記憶猶新,又想起這個故事。感傷劉泰宇的姓名逐漸被人 們所淡忘,到了灤陽後,我便立即把這個故事的大概記錄下來。

惡墮為豬

  四川毛公振(宣羽)言:有人夜行,遇一人狀似里胥,鎖縶一囚,坐樹下。因並坐暫息。囚啜泣不止,里胥鞭之。此人意不忍,從旁勸止。里胥曰:「此桀黠之魁,生平所播弄傾軋者,不啻數百。冥司判七世受豕身,吾押之往生也。君何憫焉!」此人慄然而起。二鬼亦一時滅跡。

  【譯文】

  四川毛振(宣羽)先生說:有人走夜路,看見有位裝束像公差模樣的人,牽著一名披枷帶鎖的囚犯,坐在樹下。這走夜路的人似乎走累了,也就坐在一棵大樹底下休息。那囚犯不住地流淚哭泣,公差模樣的人被他哭得不耐煩,不斷對他施以鞭打。

  這個行路的人看了,於心不忍,從旁勸阻。那個裡正白了他一眼,說:「你知道嗎?他是個極其凶狠而狡詐的人。他生前專門挑撥離間,陰謀傾軋,被他坑害的人,不下數百人!因此,陰曹判他七世托生為豬,要反覆受屠宰之苦,我是奉命押他去投胎的。這樣的惡棍,你還可憐他?」

  此人聽了這話,嚇得渾身打顫,趕快離開。再回頭一看,那兩個鬼也已經不見了。

善延子壽

  農夫陳四,夏夜在團焦守瓜田,遙見老柳樹下,隱隱有數人影,疑盜瓜者,假寐聽之。中一人曰:「不知陳四 已睡未?」又一人曰:「陳四不過數日,即來從我輩游,何畏之有?昨上直土神祠,見城隍牒矣。」又一人曰:「君不知耶?陳四延壽矣。」眾問:「何故?」曰: 「某家失錢二千文,其婢鞭捶數百未承。婢之父亦憤曰:『生女如是,不如無。倘果盜,吾必縊殺之。』婢曰:『是不承死,承亦死也。』呼天泣。陳四之母憐之, 陰典衣得錢二千,捧還主人曰:『老婦昏憒,一時見利取此錢,意謂主人積錢多,未必遽算出。不料累此婢,心實惶愧。錢尚未用,謹冒死自首,免結來世冤。老婦 亦無顏居此,請從此辭。』婢因得免。土神嘉其不辭自污以救人,達城隍。城隍達東嶽。東嶽檢籍,此婦當老而喪子,凍餓死。以是功德,判陳四借來生之壽於今 生,俾養其母。爾昨下直,未知也。」陳四方竊憤母以盜錢見逐,至是乃釋然。後九年母死。葬事畢,無疾而逝。

  【譯文】

  農夫陳四,有一年夏夜住在地頭窩棚裡看守瓜田,遠遠看見柳樹蔭底下有幾個人影晃來晃去,懷疑有人來偷 瓜,便躺下來裝睡,暗聽動靜。其中一人說:「不知陳四睡了沒有?」另一人搭腔說:「陳四呆不了幾天就得跟咱們一塊兒去了,有啥可怕的?昨天我在土地廟裡值 班,看見城隍拘捕他的公文都送下來了。」又一人說:「看來你還不知道吧?東嶽神君已給陳四延長了壽數!」眾人問:「這是怎麼回事?」那人說:「某家丟了兩 千文錢,主人把一個婢女打了好幾百鞭子,婢女還是拒不承認偷了錢。主人便把婢女的父親找來嚴加訓斥。婢女的父親非常氣憤,說:『生了這不爭氣的女兒,不如 沒有。如果真是她偷了錢,我就拿繩子勒死她。』那婢女說:『我承認是個死,不承認也是個死,不如一死了之。』說罷,呼天搶地地號哭。陳四的母親見這個婢女 無辜蒙冤,非常可憐。便悄悄地典當了自己的幾件衣物,換來兩千文錢,拿來還給主人說,『我這老婆子一時糊塗,見錢眼開,偷拿了你兩千錢。我以為你有那麼多 錢財,未必就能發覺。誰想到卻連累了這無辜的丫頭,我心裡既惶恐又慚愧。這些錢一文未用,特冒死來向你自首,免得結下來生的冤債。我這老婆子從今也沒臉再 在你這兒呆下去,你就把我辭退了吧!』那婢女因而倖免一死。土地爺為嘉獎陳母不惜自污以救人的美德,特地向城隍爺打了報告,城隍爺也為之感動,便將報告轉 呈東嶽神君。東嶽神君查檢冊籍,發現這老婆子命中注定『老年喪子,凍餓而死』。只因她有這不惜自污以救人的功德,改判她兒子陳四借來生壽於今生,以贍養老 母善終天年。這批示在你昨天下班後才轉到,所以你還不知道呢!」

  陳四對母親因偷錢被辭退一事,始終耿耿於懷。聽了小鬼們的一番談論,心中才豁然開朗,從此對老母親更加敬愛。過了九年,陳四的母親壽終正寢。喪事辦完不久,陳四也無病而逝。

瀆職減祿

  安邑宋半塘,嘗官鄞縣。言鄞有一生,頗工文,而偃蹇不第。病中夢至大官暑,察其形狀,知為冥司。遇一 吏,乃其故人,因叩以此病得死否。曰:「君壽未盡而祿盡,恐不久來此。」生言:「平生以館谷餬口,無過分之暴殄,祿何以先盡?」吏太息曰:「正為受人館谷 而疏於訓課,冥司謂無功竊食,即屬虛糜。銷除其應得之祿,補所探支,故壽未盡而祿盡也。蓋『在三』之義,名分本尊。利人脩脯,誤人子弟,譴責亦最重。有官 祿者減官祿,無官祿者則減食祿,一錙一銖,計較不爽。世徒見才士通儒,或貧或夭,動言天道之難明。烏知自誤生平,罪多坐此哉!」生悵然而寤,病果不起。臨 歿,舉以戒所親,故人得知其事雲。

  【譯文】

  安邑人宋半塘,曾在鄞縣作官。宋說,鄞縣有位書生很有文才,但他在仕途上卻屢遭困頓,沒有考上功名。後 來這位書生得了一場大病,病中迷離恍惚,夢見自己來到了一處官衙門。根據那裡的情形,他覺察到這地方似乎便是冥司。這時候,對面走來一位官服打扮的人,書 生一看,卻是一位老相識,便急忙向他打聽,自己得了這場病,是不是很快就會死?這位冥官說:「你的壽數未盡,但是祿數盡了,恐怕不久就要到這兒來了。」書 生說:「我這輩子,全靠設館教書餬口,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怎麼祿數倒先盡了?」冥官歎息說:「正因為你是吃教書這碗飯的,而對孩子們的學業、品德放任不 問。冥司認為,無功受祿就等於偷盜或浪費糧食,必須扣除應得的俸祿來補償。所以你壽命未盡而祿數先盡。為人師長者,位居『在三(君、親、師)』之中,享有 崇高的榮譽。你收取人家的學費,卻誤人子弟,理應受到最嚴厲的譴責。有官祿的,就要削減官祿。沒有官祿的,就得消減食祿。一絲一毫都計較的很分明。世人往 往看到一些飽學之士或通儒大家,有的生活窮困,有的年少夭折,便抱怨天道不公平。可哪裡知道,這些人都是自誤生平,才落得這地步。」

  書生聽罷,悵然而醒。從此,他的病日重一日,果然沒有治癒的希望。臨死之前,他把夢見的事講給他的親朋好友們聽,並告誡他們要忠於職守,努力從善。這個故事也因此得以流傳於世。

改過滅罪

  一惡少感寒疾,昏憒中魂已出捨,悵悵無所適。見有人來往,隨之同行,不覺至冥司,遇一吏,其故人也。為 檢籍良久,蹙額曰:「君多忤父母,於法當付鑊湯獄。今壽尚未終,可且反,壽終再來受報可也。」惡少惶怖,叩首求解脫。吏搖首曰:「此罪至重,微我難解脫, 即釋迦牟尼亦無能為力也。」惡少泣涕求不已。吏沉思曰:「有一故事,君知乎?一禪師登座,問:『虎頷下鈴,何人能解?』眾未及對,一沙彌曰:『何不令繫鈴 人解?』得罪父母,還向父母懺悔,或希冀可免乎!」少年慮罪業深重,非一時所可懺悔。吏笑曰:「又有一故事,君不聞殺豬王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乎?」遣 一鬼送之歸,霍然遂愈。自是洗心滌慮,轉為父母所愛憐。後年七十餘乃終。雖不知其果免地獄否,然觀其得壽如是,似已許懺悔矣。

  【譯文】

  有個行為惡劣的青年人,一次,他患了寒症,在昏昏沉沉之中,魂已出竅,他的魂魄徘徊悵惘中不知向何處 去,正猶豫間,看見路上有人來往,便隨著同行。不覺之中竟然到了陰曹地府。他碰上一位冥官,恰好生前是他的老鄉。這位冥官便細心地為他查了半天生死簿,皺 著眉頭對這惡少說:「你呀,平時經常虐待父母,犯了忤逆不孝的大罪,根據冥司的條律,你當被判下沸湯地獄。不過,你的陽壽還未盡,你先回去,到了壽終再來 受報。」

  惡少聽了,恐惶萬狀,趕快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求這位老鄉幫助想個解脫的辦法。那冥官卻連連搖頭說:「你犯的這個罪業太重了,莫說我這芝麻大的冥官解救不了,就是大慈大悲的釋迦牟尼佛,恐怕也無能為力!」

  惡少一聽,頓時放聲大哭,不斷磕頭,懇求不已。冥官沉思良久,說:「你先起來,有這麼個故事,不知你聽 說過沒有?有位老禪師登座講經,向眾僧提出個問題:『有一老虎的脖子下繫了個鈴鐺,請問,誰能把它解下來?』眾僧正在不知所答時,忽有一小沙彌朗聲說道: 『何不讓繫鈴的人去解?』這就叫『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往常忤逆了父母,如今只有去向父母懺悔恕罪,痛改前非,也許能有免罪的希望!」

  惡少又顧慮自己罪業深重,恐非一時所能懺悔得盡。冥官笑道:「還有一個故事,不知你聽過沒有?有個姓王 的屠夫,他半輩子殺了無數的豬羊畜生,後來忽然想起殺生罪孽深重,來世冤愆難償,便放下屠刀,一心修道,終於修成正果,立地成佛!」冥官說罷,便派遣一名 鬼卒將他送回陽間。他霍然驚醒,出了一身大汗,病也全好了。

  從此,他洗心滌慮,努力從善,盡心孝養父母,而他的父母也從厭惡他轉為疼愛他了。此人以後活了七十多歲才壽終正寢。雖然不知道他是否免除地獄之苦,但是,從他能得到這麼高的壽數看來,冥司似乎已經容許他的誠心懺悔了。

自求多福

  裡有張媼,自雲嘗為走無常,今告免矣。昔到陰府,曾問冥吏:「事佛有益否?」吏曰:「佛只是勸人為善, 為善自受福,非佛降福也。若供養求佛降福,則廉吏尚不受賂,曾佛受賂乎?」又問:「懺悔有益否?」吏曰:「懺悔須勇猛精進,方補前愆。今人懺悔,只是自首 求免罪,又安有益耶?」此語非巫者所肯言,似有所受之。

  【譯文】

  我們老家有個張老婆子,據她自己說她曾經是個走無常的,如今不再幹這一行了。

  張老婆子說,她以前到過陰曹地府,曾問冥官說:「信佛到底有沒有好處?」冥官回答說:「佛只是勸人為 善,行善的人自然會感召福報。所以福報應該說是自己修來的,並不是佛賜福給他的。如果藉著供養來求佛賜福,那麼,世間清廉的官吏尚且不受賄賂,難道佛會接 受賄賂嗎?」老婆子又問:「一個人若是造了惡業,懺悔有用嗎?」冥官說:「懺悔必須真心悔過自新,勇猛精進修善積德,才能補救以前的過錯。現在的人求懺 悔,只能算是自首求免罪,這又能有什麼用呢?」

  我想,這些話不是一個巫婆所能說出來的,似乎是有人給她指教過的。

念佛度冤

  李村有農家婦,每早晚出饁,輒見女子隨左右。問同行者,則不見,意大恐怖。後乃漸隨至家,然恆在院中, 或在牆隅,不入寢室。婦逼視,即卻走。婦返,即仍前。知為冤對,因遙問之。女子曰:「汝前生與我並貴家妾,汝妒我寵,以奸盜誣我致幽死。今來取償,詎汝今 生事姑孝,恆為善神所護,我不能近,故日日相隨。揆度事勢,萬萬無可相報理。汝儻作道場度我,我得轉輪,即亦解冤矣。」婦辭以貧。女子曰:「汝貧非虛語。 能發念誦佛號萬聲,亦可度我。」問:「此安能得度鬼?」曰:「常人誦佛號,佛不聞也,特唸唸如對佛,自攝此心而已。若忠臣孝子,誠感神明,一誦佛號,則聲 聞三界,故其力與經懺等。汝是孝婦,知必應也。」婦如所說,發念持誦。每誦一聲,則見女子一拜。至滿萬聲,女子不見矣。此事故老時說之,知篤志事親,勝信 心禮佛。

  【譯文】

  李家村有位農婦,每天早晚兩次往田間送飯,總看見有個年輕的女子忽左忽右地跟隨著她。問和她一路送飯的農婦們,大家都說沒看見。這位農婦為此心生恐懼,整天提心吊膽。

  後來,那女人竟逐漸地跟隨她來到家裡,但不進屋,總是在院裡或牆角下徘徊。如果這位農婦向她逼進,她就步步後退。這位農婦返回原處,她卻又湊了上來,總是不近不遠。這位農婦意識到,這女鬼一定是自己的冤家對頭。

  一天,農婦壯著膽子,站得遠遠地問那女人道:「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別老是這麼不遠不近的跟著我!」那女 子說:「你前生和我都是一位富貴人家的姬妾。你嫉妒我受主人的偏愛寵幸,就誣陷我與人私通、盜竊。主人聽信了你的讒言,把我幽禁起來,使我鬱悶而死。如 今,我是來找你償命的。怎奈你今生事奉婆婆至孝,總有善神在暗中保護,使我無法接近你。所以我天天跟著你,尋找機會下手。但我仔細估量了一下形勢,看來報 怨的可能性不大。你若能延請和尚做一次道場來超度我,使我得以早日轉世托生,咱們之間的冤怨就算解除了。」農婦說:「我家裡貧寒,哪裡有錢為你作道場?」 女鬼說:「你家裡貧窮,這也的確不假。但是如果你能以虔誠之心念「南無阿彌陀佛」一萬聲,也同樣可以超度我。」農婦問:「光是念佛,如何能超度鬼魂呢?」 女鬼說:「普通的人念佛,因為心思雜亂,自然難與佛相應,必須唸唸如對佛前,努力收攝此散亂心。若是忠臣孝子,他的誠心已經感動了神佛。他們念佛一聲,聲 音直達三界。所以,他們念佛的功德威力,與誦經拜懺同等。你是位孝婦,我相信以你的至誠心念佛,自然能與佛力相感應的。」

  那農婦聽信女鬼之言,便發心虔誠地念起佛來,每唸一聲,女鬼就向西一拜。農婦念滿一萬聲,那女鬼就不見了。

  這事在李家村,老一輩的人經常說起。可見,真誠孝順雙親,其功德勝似信心拜佛!

互證因果

  曉園說此事時,李匯川亦舉二事曰:有屠人死,其 鄰村人家生一豬,距屠人家四五里。此豬恆至屠人家中臥,驅逐不去。其主人捉去,仍自來;縶以鎖乃已。疑為屠人後身也。又一屠人死,越一載余,其妻將嫁,方 彩服登舟,忽一豬突至,怒目眈眈,逕裂婦裙,嚙其脛。眾急救護,共擠豬落水,始得鼓棹行。豬自水躍出,仍沿岸急迫。適風利揚帆去,豬乃懊喪自歸。亦疑屠人 後身,怒其妻之琵琶別抱也。此可為屠人作豬之旁證。

  又言:有屠人殺豬甫死,適其妻有孕,即生一女,落蓐即作豬號聲,號三四日死。此亦可證豬還為人。余謂此即朱子所謂生氣未盡,與生氣偶然湊合者,別自一理,又不以輪迴論也。

  【譯文】

  汪曉園先生講了上面這個故事時,李匯川接著也講了兩則類似的事例。

  他說:有位屠夫剛剛死去,鄰村就有一家的母豬生了一頭豬仔。鄰村距離屠夫家有四五里,這頭小豬稍大後, 經常跑到屠夫家裡來躺臥,怎麼驅逐就是不走。豬主人趕來把它捉回去,可轉眼之間它又跑到屠夫家裡來。這樣反覆多次,豬的主人只好用鐵鏈把它鎖起來。人們都 猜疑這頭小豬大概是那屠夫轉世的。

  還有一個屠夫死了,過了一年之後,他的妻子即將改嫁。穿上彩服,剛要登上迎親的船。忽然,有一頭公豬追 來,圓睜怒目,橫衝直撞向她撲來,一口撕裂了她的彩裙,又咬傷她的腿。眾人急忙救護,一起把這頭豬擠落河裡,船才得於鼓棹離岸而去。那頭豬從水中竭力掙扎 爬上來,仍沿岸追逐了好長一段路。多虧趕上順風,那迎親船揚帆疾駛。公豬實在追逐不上,才懊喪而回。人們也猜疑這頭公豬是那個屠夫的後身。它是惱恨妻子琵 琶別抱啊!這也可以作為屠夫轉世為豬的旁證。

  李匯川又說,有位屠夫剛剛殺死一頭豬,他那懷孕的妻子便生下一個女嬰。這女嬰一出生就像豬一樣號叫。沒過三四天,這個女嬰就死了。這也可以證實豬轉世為人。

  我認為這些情況,大概就是朱熹先生所謂死後生氣未盡,偶然與新出生者的生氣相湊合的一種現象吧。朱熹先生所說是另據一理,若以佛家生死輪迴的理論來解釋,那又當別論了。

禍由自召   

  先曾祖潤生公,嘗於襄陽見一僧,本惠登相之幕客 也。述流寇事頗悉。相與歎劫數難移。僧曰:「以我言之,劫數人所為,非天所為也。明之末年,殺戮淫掠之慘,黃巢流血三千里,不足道矣。由其中葉以後,官吏 率貪虐,紳士率暴橫,民俗亦率奸盜詐偽,無所不至。是以下伏怨毒,上干神怒,積百年冤憤之氣,而發之一朝。以我所見聞,其受禍最酷者,皆其稔惡最甚者也, 是可曰天數耶?昔在賊中,見其縛一世家子,跪於帳前,而擁其妻妾飲酒,問:『敢怒乎?』曰:『不敢。』問:『願受役乎?』曰:『願。』則釋縛使行酒於側。 觀者或太息不忍。一老翁陷賊者曰:『吾今乃始知因果。』是其祖嘗調僕婦,僕有違言,捶而縛之槐,使旁觀與婦臥也。即是一端,可類推矣。」

  座有豪者曰:「巨魚吞細魚,鷙鳥搏群鳥,神弗怒也,何獨於人而怒之?」僧掉頭曰:「彼魚鳥耳,人魚鳥也 耶?」豪者拂衣起。明日,邀客遊所寓寺,欲挫辱之。已打包去,壁上大書二十字曰:「爾亦不必言,我亦不必說。樓下寂無人,樓上有明月。」疑刺豪者之陰事 也。後豪者卒覆其宗。

  【譯文】

  先曾祖潤生公在襄陽的時候,曾見過一位僧人,據說,他曾經做過惠登相的幕客。這位僧人述當年流寇的事, 講得非常詳細、具體。聽者都搖頭歎息說:「這是上天安排的劫數,難於避免。」可是,這位僧人卻不以為然,他說:「依貧僧之見,這種劫數完全是由人自己造成 的,上天是不會無緣無故降災難給人們的。明朝末年所發生的殺戮、姦淫、搶掠的慘狀,即使唐朝末年黃巢造反流血三千里也為之遜色。推究業因,由明朝中葉以 後,官吏個個貪婪暴虐,紳士橫行霸道。民間的風氣也隨之變得奸滑毒狠、狡詐虛偽,品行惡劣,無所不至。所以,從下層講,在老百姓心裡埋伏下無窮的怨恨,從 上界講,也激起了天神的憤怒。積累了一百多年的怨憤之氣,一旦暴發出來,又有誰能阻止得了。再就貧僧的所見所聞,那些在動亂中受禍最慘重的,往往都是平時 窮凶極惡的人。這能說是『劫數』嗎?記得以前我在賊寇中,有一回,賊寇逮住了一個官宦子弟,他們喝令他跪在營帳前,然後擁抱官宦子弟的妻妾飲酒作樂,問他 道:『你敢發怒嗎?』世宦子弟向上磕頭說:『不敢。』又問他:『你願意侍候我們嗎?』他又忙回答說:『願意。』於是,給他鬆了綁,讓他在一旁斟酒侍候著。 這個場面,使許多旁觀的人為之歎息不已。當時有一位被俘的老頭兒說:『今天我才知道因果報應是這樣的分明啊!』原來,這個世宦之家,從他爺爺那一輩起,就 經常調戲、玩弄僕人的妻子。僕人要是稍有不滿,必然遭到一頓毒打,然後把僕人綁在槐樹上,讓他看著自己的妻子被主人摟著睡覺。這只不過是豪紳暴行的一端, 其它的罪惡就不難類推了。」

  僧人說這番話的時候,剛好有位豪紳也在座,聽了之後心裡很不滿,便說:「世界上大魚吞小魚,猛禽吃弱鳥,為什麼天神不發怒,惟獨對於人一有惡行,天神就動怒呢?」那僧人很不屑地扭過頭說:「鳥魚是禽獸,難道人也跟禽獸一樣嗎?」豪紳無言答對,氣憤地拂袖而去。

  第二天,那豪紳糾集了一幫門客,到僧人掛單的寺裡去尋釁,想要折辱那位僧人。不料該僧已經打包離去。只見壁上寫了二十個字,道:「你也不必言,我也不必說,樓下寂無人,樓上有明月。」這可能是譏刺那豪紳的陰私。後來,這位豪紳也落得家破人亡,斷子絕孫。

積德延嗣

景城西偏,有數荒塚,將平矣。小時過之,老僕施祥指曰:「是即周某子孫,以一善延三世者也。」蓋前明崇禎 末,河南、山東大旱蝗,草根木皮皆盡。乃以人為糧,官吏弗能禁。婦女幼孩,反接鬻於市,謂之菜人。屠者買去,如刲羊豕。周氏之祖,自東昌商販歸,至肆午 餐。屠者曰:「肉盡,請少待。」俄見曳二女子入廚下,呼曰:「客待久,可先取一蹄來。」急出止之,聞長號一聲,則一女已生斷右臂,宛轉地上。一女戰慄無人 色。見周,並哀呼,一求速死,一求救。周惻然心動,並出資贖之。一無生理,急刺其心死。一攜歸。因無子,納為妾。竟生一男,右臂有紅絲,自腋下繞肩胛,宛 然斷臂女也。後傳三世乃絕。皆言周本無子,此三世乃一善所延雲。

  【譯文】

  景城西郊有幾座荒墳,因為年代久遠,墳頭幾乎快要被夷為平地了。我小的時候,曾經路過那裡。我家的老僕人施祥曾指著那片荒墳對我說:「看見了吧?這裡埋葬的就是周氏的後代子孫。只因為他們的祖先做了一件功德事,才使他的後代能夠延續三世啊!」

  據施祥說,明朝崇禎末年,河南、山東等省連年遭遇大旱,又被蝗災肆虐莊稼,穀物顆粒不收。災民們把草 根、樹皮都吃盡了,接著就發展到人吃人的地步,連官府也沒法禁止。許多婦女、小孩往往被反綁了兩手,拉到集市上去出賣,還起了個名稱,叫做「菜人」。屠戶 們把這些「萊人」買了去,就像對待豬羊一樣,任意宰割。

  當時,周氏的祖先剛從東昌府做生意回來,到一家餐館裡進午餐。店主人說:「肉暫時用完了,請你稍候,一 會兒酒菜便齊。」這時候,周氏忽見有人把兩名年青的婦女,推推搡搡地拉向廚房。就聽店裡喊道:「客人已經久等了,還不先卸下一隻肘子來!」周氏聽了大驚, 急忙跑入內去阻止。但是,為時已晚。只聽一聲慘叫,一個婦女的胳膊已被活生生地砍下,而人已倒在血泊中。另一個婦女嚇得週身顫抖,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她 們見到了周氏,慘絕哀號不已,一個求快死,一個求救命。周氏看到後,既驚懼又痛惜,頓生憐憫惻隱之心,當即出資贖下了這兩名婦女。

  那名被砍掉胳膊的婦女流血滿地,看來已經沒有救活的希望了,周氏便請人刺其心臟令她速死。另一名婦女則 帶回家中。適值周氏年長無子,便收她做了小老婆。一年之後,她果然為周氏生了個兒子。落生之後,發現這孩子右臂有一道明顯的紅線,宛然是那斷臂女子的托 生。後來周氏傳了三代才絕嗣。有人說,周氏本來命中無子,這三代子嗣是因為他做了這件善事才傳下來的。

尖酸刻薄

  賽商鞅者,不欲著其名氏裡貫,老諸生也。挈家寓 京師,天資刻薄,凡善人善事,必推求其疵纇,故得此名。錢敦堂編修歿,其門生為經紀棺衾,贍恤妻子,事事得所。賽商鞅曰:「世間無如此好人,此欲博古道之 名,使要津聞之,易於攀援奔競耳。」一貧民母死於路,跪乞錢買棺,形容枯槁,聲音酸楚,人競以錢投之。賽商鞅曰:「此指屍斂財,屍亦未必其母。他人可欺, 不能欺我也。」過一旌表節婦坊下,仰視微哂曰:「是家富貴,僕從如雲,豈少秦宮、馮子都耶?此事須核,不敢遽言非,亦不敢遽言是也。」平生操論皆類此。

  人皆畏而避之,無敢延以教讀者,竟困頓以歿。歿後,妻孥流落,不可言狀。有人於酒筵遇一妓,舉止尚有士風,訝其不類倚門者,問之,即其小女也,亦可哀矣。

  先姚安公曰:「此老生平亦無大過,但務欲其識加人一等,故不覺至是耳,可不戒哉!」

  【譯文】

  有個外號叫賽商鞅的人,這裡不提他的真實姓名和籍貫,他是位老秀才,帶著家眷寄居在北京。此人天性尖酸刻薄,凡是好人好事,他都要刻意從中挑剔,故而得了個賽商鞅之名。

  翰林院編修錢敦堂先生死後,他的門生們為他籌措款項,置辦衾棺,料理喪事,並贍養憮恤他的妻兒子女。事 事辦得周全妥貼。這位賽商鞅卻說:「世間哪有這麼好心的人。他們分明是藉機沽名釣譽,好博得人家稱他們有古道心腸,讓顯要人物知道他們的名聲,將來想攀附 鑽營就容易了。」

  有一位貧民,他的母親病餓死於路旁。這位貧民跪在母親的遺體旁,向路人乞錢買棺,以安葬母親。他面容憔 悴,形體枯槁,聲音酸楚悲哀。很多人為之淚下,紛紛施捨給他零錢。這位賽商鞅說:「這人是借死屍發洋財!那躺在地上的,是不是他媽媽還不知道呢!什麼大孝 子?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

  有一次,這位賽商鞅路經一座表彰節婦的牌坊。賽商鞅抬頭看了一陣碑文,嘲笑說:「這位夫人生前富貴,家裡奴僕眾多。難道就沒有像秦宮、馮子都那種人?這事得加以查核,我不敢斷定她不是節婦,但也不敢說她肯定就是節婦。」

  這位賽商鞅平生所操的論調都是這樣尖酸刻薄,所以人們都怕他,迴避他,也沒人敢請他教書。因此,他一輩 子不得志,終於貧困潦倒而死。他死後,妻子兒女流落街頭,極為悲慘。後來,有人在朋友的宴席上見到一位陪酒的妓女,她那舉止言談,頗有書香門第的閨秀風 度。人們感到驚訝,認為這樣一位女性不該淪為倚門賣俏之流。仔細一問,才知道她就是賽商鞅最小的女兒。他的女兒竟走到了這一步,是多麼地令人悲哀啊!

  先父姚安公說:「這位綽號賽商鞅的老秀才,平生並沒有做過什麼大的罪惡。但他總要顯示自己的識見高人一等,所以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這種悲慘的地步,怎可不引以為戒呢!」

雷擊孽子

  戈太僕仙舟言:乾隆戊辰,河間西門外橋上,雷震一人死,端跪不僕,手擎一紙裹,雷火弗爇。驗之皆砒霜,莫明其故。俄其妻聞信至,見之不哭,曰:「早知有此,恨其晚矣!是嘗詬誶老母,昨忽萌惡念,欲市砒霜毒母死,吾泣諫一夜,不從也。」

  【譯文】

  太僕寺卿戈仙舟說:乾隆戊辰(1748)年,河間縣西門外的橋上,有一人被雷震死。他的屍體仍端端正正 地跪在橋上,並不倒地。手裡還舉著一個紙包,雷火也沒有把紙包燒燬。打開紙包一看,原來裡面全是砒霜,大家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一會兒,他的妻子聞訊 趕來,見到他這樣死去,竟然不哭,且說:「早就知道你會落得這樣下場。只怪老天爺對你的報應太遲了。」人們細問根由,他妻子說:「他經常辱罵自己的老母。 昨天又忽萌惡念,想買砒霜把老母毒死。我苦苦地哭勸了他一夜,他還是不肯聽從。所以才會遭天打雷擊。」

雷殛奸惡

  董曲江言:陵縣一嫠婦,夏夜為盜撬窗人,乘其睡污之。醒而驚呼,則逸矣。憤恚病卒,竟不得賊之主名。越四載余,忽村民李十雷震死。一媼合掌誦佛曰:「某婦之冤雪矣。當其呼救之時,吾親見李十逾牆出,畏共悍而不敢言也。」

  【譯文】

  董曲江說:陵縣有一位寡婦,在夏天的一個夜晚,有個盜賊撬開窗戶竄入她的居室,乘她熟睡將她姦污了。她醒來驚慌呼叫,但賊已經逃跑了。這寡婦悲憤交加,不久就病死了。竟不知作案的是何人。

  過了四年多,村裡有個名叫李十的人忽然被雷殛死。有位上年紀的老婦人合掌念佛道:「阿彌陀佛!總算老天有眼!這回寡婦的仇可報了。當年,我聽見她的呼喊聲,親眼瞧見李十從她家院裡跳牆出來。這傢伙狠毒,我一直把話憋在心裡不敢說呀!」

理析牢騷 

  【譯文】

  交河縣的蘇斗南先生,雍正癸丑(1733)年參加會試歸來,走到新城縣白溝河畔,在一家酒店裡遇上一位剛被罷官革職的朋友。這位朋友幾杯酒下肚,便把滿腹牢騷鬱憤傾洩出來。他怨恨這個世道不公平,善惡因果沒有報應。

  這時候,有個穿著緊身衣褲的人騎馬而來。他來到酒店前翻身下來,繫馬於樹,大步走進店來,在蘇斗南先生 與他朋友的對面坐下,靜靜地聽那位朋友所發的牢騷。然後站起來對蘇的朋友作揖為禮,說道:「聽你這一番議論,好像很抱怨世間不公平,因果不兌現。告訴你, 那些好色的人必落得一身病,愛賭博的人必落得一貧如洗,這是勢所必然的。搶劫他人的財物必受誅罰,殺人的人定要抵命,這是理所當然的。但同樣是好色,而他 們的體質有強弱之差。同樣是賭博,而他們的賭技有高明和笨拙的不同。這樣,其結果勢必就會參差不齊。同樣是搶劫,而其中有首犯與從犯。同樣是殺人,也有誤 殺和故殺的區別,這在情理上講,也應該按情節輕重處理。此中的消息變化是非常細緻而微妙的。再則,有的人能夠及時悔過自新,將功贖罪,冥冥中就以沒有報應 的形式顯示報應。又有的人因從前的罪福還沒有完結,原該受現報的只得暫時緩報。這中間的相互比較,毫釐不會差錯,真是微乎其微的。你只根據眼前的見聞,就 懷疑因果不分明,豈不成了呆子!就拿你本身來說吧,也沒有什麼理由可怨天尤人!按你的命裡注定,本當由官居流外(九品以下)出身,而後可以升到七品。只因 你機謀深算,善於察言觀色,工於趨炎附勢,深於排除異己,所以被削減為八品。你晉陞為八品官的時候,心裡還洋洋得意,自以為心計巧密,由九品而升為八品。 可那裡知道,正因你心計巧密,實從七品而降為八品呢!」接著,這人又附在蘇先生那位朋友的耳邊密語一番,最後大聲說:「這些事,難道你全忘了嗎?」那位朋 友嚇得臉色蒼白,汗流浹背,聲音顫抖地問:「這……這些事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那人微微一笑說:「不但我知道,天、地、人三界之中,誰不知道?」說罷 離席,策騎揚長而去。只見黃塵滾滾,轉眼之間就不見了。

貌隨心變

  莆田林生霈言:聞泉州有人,忽燈下自顧其影,覺不類己形。諦審之,運動轉側,雖一一與形相應,而首巨如斗,發蓬鬙如羽葆,手足皆鉤曲如鳥爪,宛然一奇鬼也。大駭,呼妻子來視,所見亦同。自是每夕皆然,莫喻其故,惶怖不知所為。

  鄰有塾師聞之,曰:「妖不自興,因人而興。子其陰有惡念,致羅剎感而現形歟?」其人悚然具服,曰:「實 與某氏有積仇,擬子刃其一門,使無遺種,而跳身以從鴨母。(康熙末,台灣逆寇朱一貴結黨煽亂。一貴以養鴨為業,閩人皆呼鴨母雲。)今變怪如是,毋乃神果警 我乎!且輟是謀,觀子言驗否?」是夕鬼影即不見。此真一念轉移,立分禍福矣。

  【譯文】

  莆田林生霈說:聽說泉州有個人,忽然發現自己映在燈光下的影子越來越不像自己,再仔細觀察,自己的身體 一舉一動,影子也隨著舉動,倒是很和諧。只是那影子頭大如斗,頭髮蓬亂,像個羽毛車蓋;那手和腳的樣子都鉤曲著,看上去好像鷹爪子。他越看越覺自己像個奇 形怪狀的惡鬼。此人嚇得失聲大叫,呼喊他的妻子出來觀看,妻子所看到的影子和他看到的完全相同。從此以後,每當夜間燈下,他的影子都呈現這種形象,又想不 出是什麼原因,弄得他惶惶不可終日,不知如何是好。

  他有位鄰居,是個私塾先生。這位先生得知此事之後說:「妖怪不會無緣無故變現,必足因人自招。大概你的心裡存在著某種惡念,以致羅剎鬼乘機附在你身上現形,你仔細想想,有這種因素沒有?」

  此人聽了,現出恐懼的神色,並且很佩服這位老先生的見識。就坦誠地說:「不錯,我和某某人積有冤仇。我 總是在想,有朝一日把他全家殺盡,叫他斷子絕孫,方解心頭之恨。然後我便逃到台灣去投靠朱一貴。如今,我的身影起了這樣的現象,這可能是鬼神對我的惡念發 出的警告!從今以後,我堅決斷了這個惡念,看看你的這個猜度靈驗不靈驗?」就在這天晚上起,此人的身影又恢復了正常。這可真是意念一轉,立分禍福啊!

夢幻泡影

  寧波吳生,好作北裡游。後暱一狐女,時相幽會,然仍出入青樓間。一日,狐女請曰:「吾能幻化,凡君所眷,吾一見即可肖其貌。君一存想,應念而至,不逾於黃金買笑乎?」試之,果頃刻換形,與真無二。遂不復外出。

  嘗語孤女曰:「眠花藉柳,實愜人心。惜是幻化,意中終隔一膜耳。」狐女曰:「不然。聲色之娛,本電光石 火。豈特吾肖某某為幻化,即彼某某亦幻化也。豈特某某為幻化,即妾亦幻化也。即千百年來,名姬艷女,皆幻化也。白楊綠草,黃土青山,何一非古來歌舞之場? 握雨拂雲,與埋香葬玉,別鶴離鸞,一曲伸臂頃耳。中間兩美相合,或以時刻計,或以日計,或以月計,或以年計,終有訣別之期。及其訣別,則數十年而散,與片 刻暫遇而散者,同一懸崖撒手,轉瞬成空。倚翠偎紅,不皆恍如春夢乎?即夙契原深,終身聚首,而朱顏不駐,白髮已侵,一人之身,非復舊態。則當時黛眉粉頰, 亦謂之幻化可矣,何獨以妾肖某某為幻化也?」吳洒然有悟。後數歲,狐女辭去,吳竟絕跡於狎游。

  【譯文】

  浙江寧波有一位姓吳的書生,他迷戀於宿娼嫖妓的生活。後來他愛上一位狐女,時常與狐女幽會。但他仍然不斷出入於青樓。

  有一天,狐女對他說:「我能變化成各種人的面貌。凡是您所眷戀的女人,我只要見過一面,就能變得和她一 模一樣。您心裡一想誰,我就立刻變成她的樣子。這豈不比那花錢取樂好得多麼?」吳生就請狐女一試。那狐女果然在頃刻之間就變成他平時所眷戀的女人,當真是 惟妙惟肖。從此吳生便廝守在狐女身旁,不再外出冶遊了。

  後來,吳生對狐女說:「和你朝夕相處,勝似眠花宿柳,確實是很愜意的。只可惜畢竟是你幻化的,心裡總感覺好像有一層隔膜似的。」

  狐女說:「這您就不能大認真了。您該知道,聲色這方面的娛樂,猶如石火電光,本來就是一現即逝的。豈只 我變化某某人是虛幻的,就是那位某某人本身也是虛幻的。豈只某某人是虛幻的,就連我自己也是虛幻的。千百年來,歷代的名姬艷女,有哪一位不是虛幻的?白楊 綠草,黃土青山,有哪一處不曾是古來歌舞的地方?握雨攜雲,百般恩愛,終不免埋香葬玉;聚首親暱,千種情懷,總難免別鶴離鸞。這一切,只不過如手臂一屈一 伸的頃刻之間。這中間二人相愛在一起,或者幾刻鐘,或者幾天,或者幾月,或者幾年,終究都有訣別的期限。到了訣別那一刻,則相聚數十年而散與片刻暫遇而 別,卻是同一種滋味,都像是懸崖撒手,轉瞬成空。那種倚紅偎翠,留連繾綣的生活,不都一樣恍惚如一場春夢麼?即使是夙緣情深,兩人得於終生相伴,也禁不住 歲月的流逝,各自都會紅顏老去,兩鬢侵霜,非復故我。回想起來,當初的黛眉粉面,妙齡青春,也不過是幻化而已。您何以唯獨說我變化別人的形像是虛幻的 呢?」

  吳生聽了狐女這番話,恍然有所醒悟。過了數年,那狐女與吳生辭別而去。吳生從此也就不再迷戀於聲色之好了。

命數可挽 

  辛彤甫先生官宜陽知縣時,有老叟投牒曰:「昨宿 東城門外,見縊鬼五六,自門隙而入,恐是求代。乞示諭百姓,僕妾勿凌虐,債負勿逼索,諸事互讓勿爭鬥,庶鬼無所施其技。」先生震怒,笞而逐之。老叟亦不怨 悔,至階下拊膝曰:「惜哉!此五六命不可救矣。」越數日,城內報縊死者四。先生大駭,急呼老叟問之。老叟曰:「連日昏昏,都不記憶,今乃知曾投此牒。豈得 罪鬼神,使我受笞耶?」

  是時此事喧傳,家家為備,縊者獲解者果二。一婦為姑所虐,姑痛自悔艾。一迫於通欠,債主立為焚券,皆得 不死。乃知數雖前定,苟能盡人力,亦必有一二之挽回。又知人命至重,鬼神雖前知其當死,苟一線可救,亦必轉借人力以救之。蓋氣運所至,如嚴冬風雪,天地亦 不得不然,至披裘御雪,墐戶避風,則聽諸人事,不禁其自為。

  【譯文】

  辛彤甫先生任宜陽知縣的時候,有位老者向他遞上一份呈文說:「昨天晚上我住在城東門外,看見有五六個吊 死鬼從城門縫裡鑽進城裡來了。恐怕是來找替身的。請你趕緊諭示百姓,對童僕姬妾不要凌辱虐待,欠債的不要追索得太緊迫,凡事要互相謙讓別爭鬥,使那些吊死 鬼沒有機會施展他的伎倆。」

  辛先生看罷呈文大怒,以妖言惑眾的罪名把老者打了一頓板子,並命人將老者轟了出去。老者並不怨恨,走到台階下,便坐在那裡撫著膝蓋說:「可惜呀!這五六條命算是沒救了!」

  過了幾天,有人向辛先生報告說,城裡最近有四人上吊而死。先生大驚,這才感到事態嚴重。急忙命人將那送呈文的老者傳來問話。老者說:「這幾天來,我總是昏昏沉沉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今天我才知道曾遞送過一份呈文。

  當時這件事便傳揚開來,於是家家有了戒備。後來,果然有兩個上吊的人都被及時救活了。一個是媳婦因為被婆婆虐待而上吊的,那婆婆非常痛悔。另一起是因為欠債被債主逼迫太緊而上吊,債主當即焚燬了借據。因此兩個人都得救了。

  由此可知,雖說命數皆由天定,但如能盡人力,也必然還能挽回其中的一兩個。又當知人的生命特別寶貴,鬼 神雖然預先知道他該死,苟有一線可以挽救他的希望,也必然轉借於人力來救他。一個人的氣數命運,正像嚴冬的季節下起風雪,天地也不得不然。至於穿上皮襖來 御寒,或者關閉門戶以避風,那就任憑各人去想辦法了,老天是不會加以禁止的。

尼說倫理

  先外祖母曹太恭人,嘗告先太夫人曰,滄州一宦家 婦,不見容於夫,鬱鬱將成心疾。性情乖刺,琴瑟愈不調。會有高行尼至,詣問因果。尼曰:「吾非冥吏,不能稽配偶之籍也。亦非佛菩薩,不能照見三生也。然因 緣之理,則吾知之矣。夫因緣無無故而合者也。大抵以恩合者必相歡,以怨結者必相忤。又有非恩非怨,亦恩亦怨者,必負欠使相取相償也。如是而已。爾之夫婦, 其以怨結者乎?天所定也,非人也。雖然,天定勝人,人定亦勝天。故釋迦立法,許人懺悔。但消爾勝心,戢爾傲氣,逆來順受,以情感而不以理爭。修爾內職,事 翁姑以孝,處娣姒以和,待妾媵以恩。盡其在我,而不問其在人,庶幾可以挽回乎!徒問往因,無益也。」婦用其言,果相睦如初。

  先太大人嘗以告諸曰:「此尼所說,寞閨閣中解冤神咒也。信心行持,無不有驗。如或不驗,尚是行持未至耳。」

  【譯文】

  外祖母曹太恭人曾對我母親說,滄州有位官宦人家的夫人,與丈夫不和,心中鬱悶不樂,成了一塊心病。再加上她性情乖僻,事事與丈夫相違忤,致使夫妻感情更加惡化。

  一天,有位德行高尚的尼師來到此地,夫人便去拜見尼師,向她請教有關自己家庭生活的因果。尼師說:「我 不是陰間的官吏,怎能稽查你夫妻之間的因果帳。我又不是佛菩薩,如何能測知他人過去、現在、未來三世的事,然而,對於因緣果報的道理,我多少知道一些,姑 且講給你聽聽。要說夫妻的姻緣,沒有一對是無故而結合的。那些以恩情為前因而結合的夫婦,必然歡樂和美。那些以冤怨為前因而結合的夫婦,必然怨苦糾纏。也 有非恩非怨、或恩怨相間而結合的,他們之間的恩怨欠負就有了互相補償的機會。這世上的夫妻關係大體是如此,像你們夫婦倆,想必就是以冤怨為前因而結合的。 這是天注定的,並不是人所願意的!雖然說『天定勝人』,但人定也可以勝天。所以,釋迦牟尼佛建立教法,容許人懺悔自新。只要你努力消除好勝之心,克服傲慢 之氣,凡事逆來順受,對丈夫要動之以情,而不以理爭。盡力做好份內的職分,奉事公婆要孝順,與妯娌相處要和睦,對待姬妾要寬容有恩。只管自己好好做人,而 不必去管別人怎麼樣對待自己。如果能照這樣去做,或許還可以挽回你們夫妻的感情。假若徒然地追問往因,即使追問得清楚詳明,又有什麼用呢。」

  這位官宦夫人聽信了尼師的話,並遵之而行,果然夫婦相睦如初。

  我母親經常用這個故事來教育家中的婦女們。她說:「這位尼師所說的話,真可作為閨閣中的解冤神咒。能夠壯士! 信心行持,沒有不奏效的。如不奏效,那一定是行持還不夠徹底。」

巧舌罰啞

  王孝廉金英言:江寧一書生,宿故家廢園中。月夜,有艷女窺窗。心知非鬼即狐,愛其姣麗,亦不畏怖。招使入室,即宛轉相就。然始終無一語,問亦不答,惟含笑流盼而已。

  如是月餘,莫喻其故。一日,執而固問之。乃取筆作字曰:「妾前明某翰林侍姬,不幸夭逝。因平生巧於讒 構,使一門骨肉如水火。冥司見譴,罰為喑鬼,已沉淪二百餘年。君能為書《金剛經》十部,得仗佛力,超拔苦海,則世世銜感矣。」書生如其所乞。寫竣之日,詣 書生再拜,仍取筆作字曰:「借金經懺悔,已脫離鬼趣,然前生罪重,僅能帶業往生,尚須三世作啞婦,方能語也。」

  【譯文】

  舉人王金英說:江寧有位書生,住宿在某官宦人家的廢花園裡。在一個月色皎潔的夜晚,有位年青漂亮的女子 從窗外往裡榆看。書生心想,這個時候出現在窗外的女子,非鬼即狐。但見她容貌美麗,心生愛慕,也就不害怕了,便開門請她進來。那女子雖然忸怩羞澀,依然婉 轉相就。但始終不發一言。書生向她問話也不回答,只是含笑顧盼,脈脈含情而已。

  這麼相處過了一個多月,書生始終不知道她的身世。有一天,書生拉著她再三盤詰,她就拿過筆來寫道:「我 本是明朝某翰林的侍姬,不幸短命而死。只因生前巧言令色,善於挑拔離間,搬弄是非,攪得一家骨肉反目為仇、情同水火。死後遭陰司譴責,罰我變成啞巴鬼。一 直沉淪在鬼趣,到現在已經有二百多年了。你如果真的憐愛我,請為我抄寫《金剛經》十部,我便可依仗佛力,超脫苦海。我將生生世世感念您的大恩大德。」書生 慨然答應她的要求,並立即抄寫。

  十部《金剛經》寫圓滿的那天夜晚,女鬼又翩翩而來,她恭恭敬敬地向書生拜了又拜,然後取筆寫道:「憑借《金剛經》的法力,我得以懺悔前生之過,現已脫離鬼趣。但因我前生罪孽深重,只能帶著宿業去轉生,還必須做三世的啞女,才能說話。」寫罷,作別而去。

 群牛索命

  奴子任玉病革時,守觀者夜聞窗外十吼聲,玉駭然而歿。次日,共話其異,其婦泣曰:「是少年嘗盜殺數牛,人不知也。」

  【譯文】

  奴僕任玉病危時,守護在他身旁的人半夜裡忽然聽到窗外有群牛的吼叫聲。任玉被這吼聲一嚇,當即氣絕,第二天,人們議論紛紛,都說這事怪誕。

  任玉的媳婦哽咽哭泣著對大家說:「他少年時不學好,曾偷過人家好幾頭牛,都被他殺掉了。他幹這些缺德事,外人怎麼能知道呢?」

僧懺前業

    白衣庵僧明玉言:昔五台一僧,夜恆夢至地 獄,見種種變相。有老宿教以精意誦經,其夢彌甚,遂漸至委頓。又一老宿曰:是必汝未出家前,曾造惡業。出家後漸明因果,自知必墮地獄,生恐怖心。以恐怖 心,造成諸相。故誦經彌篤,幻象彌增。夫佛法廣大,容人懺悔。一切惡業,應念皆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汝不聞之乎?」是僧聞言,即對佛發願,勇猛精 進,自是宴然無夢矣。

    【譯文】

    白衣庵的僧人明玉說,以前五台山有位僧人, 經常夜裡夢見自己下地獄,並且見到地獄裡種種可怕的景象。有位老和尚勸他精誠誦經。結果惡夢卻愈做愈厲害,以致身體日益衰弱,精神極度疲睏。另一位老和尚 對他說:「這必定是你未出家之前曾經造下惡業,出家之後,由讀經漸漸明白了因果報應的道理,知道自己將來必墮地獄,因此心生恐怖。由恐怖之心便生出種種幻 象,所以,你讀經越誠,恐怖之心越重,幻象也越多。原因在於你誦經雖篤,卻對佛法還沒有深刻的領會。要知道佛法慈悲廣大,允許人懺悔前愆,改過自新。只要 誠心悔過,一切惡業都能當下消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句話難道你沒聽說過嗎?」這位僧人聽了老和尚的話,立刻對佛發願,勇猛精進,一心辦道。此後睡 眠安寧,便不再做惡夢了。

設謀召災

  羅與賈比屋而居,羅富賈貧。羅欲並賈宅,而勒其值。

  以售他人,羅又陰撓之。久而益窘,不得已減值售羅。羅經營改造,土木一新,落成之日,盛筵祭神。紙錢甫燃,忽狂風捲起著樑上,烈焰驟發,煙煤迸散如雨落。彈指間寸椽不遺,並其舊廬爇焉。

  方火起時,眾手交救,羅拊膺止之曰:「頃火光中,吾恍惚見賈之亡父,是其怨毒之所為,救無益也。吾悔無及矣!」急呼賈子至,以腴田二十畝書券贈之。自是改行從善,竟以壽考終。

  【譯文】

  羅某人與賈某人比鄰而居,羅家富而賈家貧。羅某人想兼併賈家的住宅,卻極力壓低房價。賈某想賣給別人, 羅某又暗中阻撓,時間久了,賈家生活更加窘迫窮困,不得已只好以低價賣給了羅某。羅某加以經營改造,使之煥然一新。落成那天,羅某大擺盛宴,祭祀鬼神。當 他剛點燃紙錢,忽然刮起一陣狂風,把那紙錢捲到房梁之上,一剎那時,濃煙烈炎驟然而起,火星煙塵崩落如雨。頃刻之間,新修繕的房屋燒得寸椽無存,就連羅某 的舊住宅也一齊燒燬了。

  當烈火剛起的時候,在場的人們爭相撲救。羅某卻拍著自己的胸膛阻止說:「不用救了!剛才我在火光之中, 恍惚看見賈某已過世的父親,是他懷著怨恨的心在報復,救也無用,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羅某當即把賈某請來,願意送給他二十畝良田作為對賈家的補助,並 寫下契約。從此羅某改惡從善,竟得以長壽善終。

神忌機巧

  河間馮樹柟,粗通筆札,落拓京師十餘年。每遇機 緣,輒無成就。干祈於人,率口惠而實不至。窮愁抑鬱,因祈夢於呂仙祠。夜夢一人語之曰:「爾無恨人情薄,此因緣爾所自造也。爾過去生中,喜以虛詞博長者 名。遇有善事,心知必不能舉也,必再三慫恿,使人感爾之贊成。遇有惡人,心知必不可貸也,必再三申雪,使人感爾之拯救。雖於人無所損益,然恩皆歸爾,怨必 歸人,機巧已為太甚。且爾所贊成拯救,皆爾身在局外,他人任其利害者也。其事稍稍涉於爾,則退避惟恐不速,坐視其人之焚溺,雖一舉手之力,亦憚煩不為。此 心尚可問乎?由是思惟,人於爾貌合而情疏,外關切而心漠視,宜乎不宜?鬼神之責人,一二行事之失,猶可以善抵,至罪在心術,則為陰律所不容。今生已矣,勉 修未來可也。」後果寒餓以終。

  【譯文】

  河間府有個叫馮樹柟的人,粗通文墨,還算有點本事。但是,他流落在京城十幾年,一直不得志。每次遇到機 緣,最後總是落空了。他去懇請人幫忙,人家口頭上答應得滿好,實際上卻置之不理。生活上的窮困潦倒、心理上的壓抑苦悶,逼得他到呂洞賓的廟裡去求夢,祈求 仙人能在夢中對他的命運給予啟示與引導。

  那一天夜裡,他夢見有個人對他說:「你不要怨恨世道的艱難、人情的冷漠。其實,你這一生的命運全是你自 己造成的,怨恨又有什麼用?你上輩子喜歡以虛偽的言詞博得忠厚長者的好名聲。遇有善舉好事,你明知道該事不可能辦成,卻極力慫恿他人去做,以使人感謝你的 贊成與倡導。遇有惡人犯法,你明明知道他的罪行不可饒恕,卻再三為他申辨,以使人感謝你的拯救之恩。你的這些做法,雖然談不上對別人有什麼好處或壞處,但 是,充好人讓人感恩的都落在你身上,而把怨仇憤恨全歸結到別人身上。你的機巧奸詐也太過份了!何況,你所贊成慫恿的事,或是你極力拯救的人,你都是處身在 局外人的位置上,無論成功或失敗,全由他人去承當利害。假如有某件事稍稍觸及你一點兒利益,你就唯恐躲閃不及。就算是眼看著別人被烈火焚身、溺水將死,你 只消一舉手之勞,便能救人於水火,你也會因怕麻煩而撒手不管。你這種險惡的居心,還用得著鬼神來指教嗎?由此看來,別人對你看似親近,實為疏遠;形似關 切,實為冷漠,也是理所當然了。你自己想想,這是應該不應該?神鬼對一個人的要求,若是他偶然有一兩件事做錯了,還可以用他其它的善行補償。但如果一個人 的心術壞了,那便是為陰曹的條律所不客。你這輩子算完了。只能是努力去做好事,為下輩子造福吧!」

  那馮樹聃,最終落得個飢寒交迫貧病而死。

深得佛心

  滄州有一遊方尼,即前為某夫人解說因緣者也,不 許婦女至其寺,而肯至人家。雖小家以粗糲為供,亦欣然往。不勸婦女佈施,惟勸之存善心,作善事。外祖雪峰張公家,一范姓僕婦,施布一匹。尼合掌謝訖,置幾 上片刻,仍舉付此婦曰:「檀越功德,佛已鑒照矣。既蒙見施,布即我布。今已九月,頃見尊姑猶單衫,謹以奉贈,為尊姑制一絮衣可乎?」僕婦踧踖無一詞,惟面 頳汗下。

  姚安公曰:「此尼乃深得佛心。」惜閨閣多傳其軼事,竟無人能舉其名。

  【譯文】

  滄州有一位遊方的尼師,也就是前面所記為某夫人解說因緣的那一位。她不讓婦女們到她的庵堂,自己卻肯屈尊到老百姓家裡來。即使是小戶人家用粗茶淡飯招待,她也願意去。她從來不向婦女們募捐化緣,只勸她們存善心,做善事。

  我的外祖父張雪峰先生家裡有一位姓范的僕婦,向這位尼師佈施一匹布,尼師合掌念佛,表示感謝後,把這匹 布放在桌上。過了一會兒,又拿起這匹布,交給姓范的僕婦,對她說:「施主的功德,佛已經明鑒了。既蒙你佈施,這匹布已是歸我所有。如今已是九月,天氣漸 冷。剛才我看見你婆婆身上還穿著單衣,現在我把這匹布贈回給你,你拿去給婆婆做件棉衣,你看好不好?」

  那僕婦很難為情地接過布來,窘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滿臉通紅直冒汗。

  先父姚安公說:「這位尼師可說是深得佛心。」所可惜的是,閨閣中對於她的軼事雖然流傳不少,竟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神祐孝婦

  乾隆庚子,京師楊梅竹斜街火,所鍛殆百楹。有破屋巋然獨存,四面頹垣,齊如界畫,乃寡媳守病姑不去也。此所謂「孝弟之至,通於神明。」

  【譯文】

  乾隆庚子(1780)年,北京前門外的楊梅竹斜街發生一場大火,熊熊火勢燒燬了民房一百多間。但是,就在這火海之中,卻有一間破房子巋然獨存。四周的斷壁頹垣,像是整齊地為這間破房子劃定了界限,火勢不再向這間破房子蔓延。

  原來,這間破房子裡住著一位寡婦和她的婆婆,媳婦盡心盡力地守護著年老而臥病在床的婆婆,不願離去。這就是《孝經》上所說的「孝弟之至,通於神明。」

挽轡報恩 

  愛堂先生嘗飲酒夜歸,馬忽驚逸。草樹翳薈,溝塍凹凸,幾蹶者三四。俄有人自道左出,一手挽轡,一手掖之下。曰:「老母昔蒙拯濟,今救君斷骨之厄也。」問其姓名,轉瞬已失所在矣。先生自憶生平未有是事,不知鬼何以云然。佛經所謂無心佈施,功德最大者歟!

  【譯文】

  愛堂先生有一晚喝酒後騎馬夜歸,那馬忽然受驚狂奔起來,一會兒闖入稠密的樹林子裡,一會兒又奔行在溝溝 坎坎凹凸不平的曠野,有好幾次差點把他從馬上摔下來。正在危急時,有人從道旁閃身而出,一手拉住了韁繩,另一隻手把他扶下馬,並對他說:「我老母以前多蒙 你救濟,今天我救你脫離斷骨的厄難,以作報答。」愛堂先生剛要打聽他的姓名,眨眼之間,此人便不見了。愛堂先生回憶,他生平似乎沒有做過救濟別人老母的 事,不知此鬼的話是從何說起。

  這就是佛經上所說的,做了好事並不記在心中,才是最大的功德呀!

銜冤不平

  先祖母張太夫人,畜一小花犬。群婢患其盜肉,陰扼殺之。中一婢曰柳意,夢中恆見此犬來嚙,睡輒囈語。太夫人知之,曰:「群婢共殺犬,何獨銜冤於柳意?此必柳意亦盜肉,不足服其心也。」考問果然。

  【譯文】

  我的祖母張太夫人曾養了一隻小花狗。她的婢女們嫌這小花狗總愛偷肉吃,就暗地裡合力將這小狗勒死了。

  從那以後,其中有個名叫柳意的婢女,就常常夢見那小花狗來撲咬她,並在睡夢中喊叫,囈語不止。祖母知道了這件事後,說道:「一夥丫頭共同勒死小花狗,它為什麼要找柳意算帳?想必是柳意也有偷肉吃的毛病,所以,小花狗死的很不服氣。」後經審問柳意,果然如此。

一念孝心

    去余家十餘里,有瞽者姓衛。戊午除夕,遍詣 常呼彈唱家辭歲。各與以食物,自負以歸,半途失足墮枯井中,既在曠野僻徑,又家家守歲,路無行人,呼號嗌干,無應者。幸井底氣溫,又有餅餌可食,渴甚則咀 水果,竟數日不死。會屠者於以勝驅豕歸,距井猶半里許,忽繩斷豕逸,狂奔野田中,亦失足墮井。持鉤出豕,乃見瞽者,已氣息僅屬矣。

    外不當屠者所行路,殆若或使之也。先兄晴湖問以井中晴狀,瞽者曰:「是時萬念皆空,心已如死。惟念老母臥病,等瞽子以養,今並瞽子亦不得,計此時恐已餓莩,覺酸徹肝脾,不可忍耳。」先兄曰:「非此一念,王以勝所驅豕,必不斷繩。」

    【譯文】

    離我們老家十幾里的地方,有位姓衛的盲藝人。乾隆戊午(1738)年除夕之前,他走家串戶為各家演唱辭年賀歲的小曲。每家也紛紛贈送給他一些食物,他便用 口袋背著這些食物往家走。半路上,他不幸失足墜入一口枯井中。這口枯井地處荒郊曠野,又剛好是除夕,家家團圓守歲,路上幾乎沒有行人。盲藝人在枯井裡喊啞 了嗓子,也沒人聽見:幸虧枯井底下溫度暖和,又有口袋裡的乾糧可吃,渴便細細地嚼幾口水果,竟然幾天不死。

    正趕上有位叫王以勝的屠夫驅趕著一口豬歸來。在離枯井半里多的地方,那豬忽然掙斷繩索,在田野裡狂奔亂跑,結果也掉進了這口枯井裡。王以勝用撓鉤把豬鉤上來時,發現枯井中還有一個人,這樣,盲藝人才得救,但已奄奄一息了。

    這口枯進原本不在王以勝所要走的路途上,他之所以被引到這裡來,大概是有鬼神在暗中指使吧。先兄晴湖曾問過盲藝人身處枯井中的心情狀態,盲藝人說:「我當 時萬念俱空,心如死灰。只惦念家中有老母親臥病在床,還等著瞎兒子回來贍養呢!如今,她連個瞎兒子也失去了,恐怕此時早巳餓得不行了,想到這裡,不由得心 潮洶湧,肝膽欲裂,痛不可忍,」

    先兄晴湖說:「如果盲藝人當時沒有這個念頭,想必王以勝拴豬的繩子也不會斷了。」

以毒攻毒

  【譯文】

  有個主人強納奴僕的女兒為妾,這位奴僕不願意,但迫於他的勢力,竟無可奈何。可是這個人本身又隸屬八 旗,也另有主人。後來,這位被強納為妾的女人生了一個女兒,長到十四五歲,他的主人聽說他女兒生得特別美麗,也要納她為妾,此人心有不願,但迫於主人的勢 力,也無可奈何。事後,喟然長歎說:「如果沒有生下這個女兒,也就沒有這樁惱恨的事。」他妻子說:「你要是不強娶奴僕的女兒為妾,自然也就不會生下這個女 兒了。」此人聽了這話,才認識到自己以前的做法是錯的。

  我的親戚家有個女兒,沒出嫁之前,經常誣陷她嫂子,使她嫂子挨責罵,痛不欲生。等她自己出嫁之後,也經常遭小姑誣陷,天天挨責罵,如同她嫂子一樣痛不欲生。她回娘家時,流著眼淚對嫂子說:「現在我才知道做人媳婦的難處啊。」這叫做天道有還,怎能不信呢!

  又有一朋友好播弄是非,挑撥離間,任你多麼真摯的好朋友,多麼親密的夫妻,只要經他一挑拔,立刻反目成 仇,如同冰炭,不能相容。有一天晚上,他酒後口渴,去喝一杯涼茶,沒想到有只蠍子先掉進茶杯裡。當他正要喝茶時,蠍子突然螫了他的舌頭。毒發潰爛成瘡,雖 然沒有要了他的命,但舌頭殘短,口齒不清,不易再去搬弄是非了。有人說,這是鬼神在暗中指使,絕非偶然。

勇渡孝子

  先太夫人言:滄州有轎夫田某,母病患臌將殆。聞景和鎮一醫有奇藥,相距百餘里。昧爽狂奔去,薄暮已狂奔歸。氣息僅屬。然是夕衛河暴漲,舟不敢渡。乃仰天大號,淚隨聲下。眾雖哀之,而無如何。

  忽一舟子解纜呼曰:「苟有神理,此人不溺。來來,吾渡爾!」奮然鼓楫,橫衝白浪而行。一彈指頃,已抵東岸。觀者皆合掌誦佛號。

  先姚安公曰:「此舟子信道之篤,過於儒者。」

  【譯文】

  先母張太夫人說:滄州有位姓田的轎夫,他母親得了鼓脹病快要不行了。他聽說景和鎮有個醫生有專治這種病 的特效藥,但距離家鄉有一百多里。天還沒亮,他便動身狂奔到景和鎮,取藥之後,夜幕降臨,他又狂奔而回,累得氣喘吁吁,精疲力竭。但這一天夜裡衛河的河水 暴漲,風急浪高,沒有一隻船敢渡他過河。他急得仰天長號,聲淚俱下。眾船家都非常哀憐他,但也無可奈何。

  這時候,有一位船家倏地站起身來,一邊解開系船的纜繩,一邊招呼田某說:「只要上天有眼,是不會淹死你這個人的!來來!我送你過河!」

  船家奮力划槳,那船橫衝白浪,如離弦之箭,轉眼之間便到達東岸。在場的人都歎息不已,合掌念佛。

  先父姚安公說:「這位船家篤信孝道,比一般的儒生還要深摯啊。」

造謠招禍

  御史佛公倫,姚安公老友也。言貴家一傭奴,以游 蕩為主人所逐。銜恨次骨,乃造作蜚語,誣主人帷薄不修,縷述其下烝上報狀。言之鑿鑿,一時傳佈。主人亦稍聞之,然無以箝其口,又無從而與辯。婦女輩惟爇香 吁神而已。一日,奴與其黨坐茶肆,方抵掌縱談,四座聳聽,忽噭然一聲,已僕於幾上死。無由檢驗,以痰厥具報。官為斂埋,棺薄土淺,竟為群犬搰食,殘骸狼 藉。始知為負心之報矣。

  佛公天性和易,不喜聞人過,凡僮僕婢媼,有言舊主之失者,必善遣使去,鑒此奴也。嘗語昀曰:「宋黨進聞 平話說韓信,即行斥逐。或請其故,曰:『對我說韓信,必對韓信亦說我,是烏可聽?』千古笑其憒憒,不知實絕大聰明。彼但喜對我說韓信,不思對韓信說我者, 乃真憒憒耳。」真通人之論也。

  【譯文】

  御史佛倫公,是先父姚安公的老朋友。他說:有個富費人家雇了一個奴僕,因為游手好閒且不務正業,被主人 辭退了。不料他對主人懷恨在心,便製造種種流言蜚語,誣陷主人家庭生活淫亂,男女亂倫。而且說得繪聲繪色,有根有據。這謠言一下子就傳開了。這家主人對此 也有耳聞,但無法鉗住這奴才的嘴巴,又不能跟這樣的小人去爭辯。婦女們只好燒香磕頭,求神靈來制止、澄清這種謠言。

  有一天,這奴才正和他的狐朋狗黨坐在茶館裡指手劃腳,胡說八道,四座客人正聽得入神,忽然,這奴才一聲 怪叫,撲在桌上死了。也找不出他死亡的原因,只好以痰厥報官。官府出錢把他草草收殮掩埋。可憐棺薄土淺,竟被一群野狗扒開,吃得個血肉狼藉,只剩下幾根骨 頭。人們才明白這是他負心的報應。

  佛公天性平和,使人容易接近。但他不喜歡聽人議論別人的過失。凡僮僕婢媼,有在他面前說以前主人的過錯,他都好好地安排盤纏打發他們離去。這是有鑒於那個奴才的教訓啊。

  他老人家曾對我說:「宋朝有個名叫黨進的人聽人說評書,說書人正頭頭是道地評論當年韓信如何如何。黨進 當即把說書的人呵斥趕走。有人問黨進為什麼把說書的人趕走?黨進說:『此人在我面前說韓信,他在韓信面前必然也會說我,這類話怎麼可以聽!』千古以來,人 們都笑黨進傻得可愛。卻不知這正是他絕大聰明的地方。那些只喜歡聽人在自己面前說韓信,卻沒有想到別人在韓信面前也會說自己,這才是真正的大傻瓜!」這的 確也是一種遠見卓識的高論啊。

夙孽報應

余長女適德州盧氏,所居曰紀家莊。嘗見一人臥溪畔,衣敗絮呻吟。視之,則一毛孔中有一虱,喙皆向內。後足皆鉤於敗絮,不可解,解之則痛徹心髓。無可如何,竟坐視其死。此殆夙孽所報歟!

  【譯文】

  我的長女嫁給德州的盧氏家。他們所居住的地方叫紀家莊。我聽長女說,她曾在紀家莊附近看見一個人躺在小 溪邊,身上穿著一件破棉襖,躺在那裡呻吟。近前一看,發現他身上每一個汗毛孔上都叮著一個虱子。虱子的嘴叮進肉皮,後腿都鉤在破棉絮上。棉襖不能脫下來, 若要強脫,便痛徹心髓。無可奈何,只能眼看著他死去。這大概是上輩子造了孽,所以落得這個報應。

醫乘人危

   肅寧王太夫人,姚安公姨母也。言共鄉有嫠婦, 與老姑撫孤子,七八歲矣。婦故有色,媒妁屢至,不肯嫁。會子患痘甚危,延某醫診視。某醫遣鄰嫗密語曰:「是症吾能治。然非婦薦枕,決不往。」婦與姑皆怒 誶。既而病將殆,婦姑皆牽於溺愛,私議者徹夜,竟飲泣曲從。不意施治已遲,迄不能救。婦悔恨投繯殞,人但以為痛子之故,不疑有他。姑亦深諱其事,不敢顯 言。

  俄而某醫死,俄而其子亦死。室弗戒於火,不遺寸縷。其婦流落入青樓,乃偶以告所歡雲。

  【譯文】

    住在肅寧的王太夫人,是先父姚安公的姨母。聽王太夫人說,她老家有位寡婦,和她的婆婆一起撫育孤兒,孩子已長到七、八歲了。那寡婦頗有姿色,媒人屢找上 門,她總是婉言謝絕,矢志不嫁。但她那寶貝兒子突然出天花,病情嚴重,只得請某醫生來治療。醫生診視後,回去請鄰居老婆子來對她們婆媳說:「這病嘛,我保 證可以治好,但除非孩子的娘肯陪我睡覺。否則,我是絕不會前往治療的!」這話立刻遭到婆媳二人的一頓臭罵。

  然而,孩子的病卻一日重一日,眼見瀕臨死亡。婆媳二人心急如焚,商量了一夜,出於愛子心切,最後還是決 定忍辱曲從醫生。可是,孩子的病因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終於離開了人世。寡婦悔恨交加,遂懸樑自盡。人們只以為她的死是出於喪子之痛,並沒有懷疑其它的原 因。那婆婆對此事也諱莫如深,守口如瓶,不敢露一點兒風聲。

  不久,那個狼心狗肺的醫生突然死去,接著,他的兒子也突然死去。家裡又失了火,燒個精光。醫生的老婆走投無路,流落青樓當了妓女,才偶爾把這故事洩露給她相好的客人。

義馬助婦

  洛陽郭石洲言:其鄰縣有翁姑受富室二百金,鬻寡 媳為妾者。至期,強被以綵衣,掖之登車。婦不肯行,則以紅巾反接其手,媒媼擁之坐車上。觀者多太息不平。然婦母族無一人,不能先發也:僕夫振轡之頃,婦舉 聲一號,旋風暴作,二馬皆驚逸不可止,不趨其家而趨縣城。飛渡泥淖,如履康莊,雖仄徑危橋,亦不傾覆。至縣衙,乃屹然立。其事遂敗。用知庶女呼天,雷電下 擊,非典籍之虛詞。

  【譯文】

  洛陽人郭石洲說,他的鄰縣有一對翁姑,他們接受了富人的二百兩銀子,竟把守寡的兒媳婦賣給人家去做小老婆。

  到了迎娶那天,強迫兒媳婦穿上綵衣,拉拉扯扯地把她推上車,那媳婦還是哭叫掙扎著不肯走,就有人用紅布巾把她的手反綁於身後,媒人老婆子一擁而上,把她推上車。見到這個場面的人無不歎息,憤憤不平。可惜她的娘家已經沒人,也就無法阻止這種罪惡的勾當。

  當馬車伕挽起韁繩,即將揚鞭催馬,那媳婦在車中悲痛地一聲長號。突然,狂風暴起,三匹駕車的馬一時皆 驚,再也不受控制。馬車背離通向富人家的道珞,一直朝縣城的方向奔去,一路上狂奔急馳,飛渡泥潭如走康莊大道,即使過危橋走險路也一樣暢通無阻。到了縣衙 門,那馬車嘎然而止,三匹馬安然地站立不動,那媳婦哭叫喊冤,這樁不法的勾當才告敗露。

  由此可知,《淮南子》上記載「平民之女呼天喊冤,雷電下擊景公台」的故事,並不是典籍中的虛構之詞。

悖入悖出

  【譯文】

  獻縣衙門裡有個王某,是個刀筆吏,專靠耍筆桿子幫人訴訟,乘機敲詐勒索他人的財物。但他每得到一筆不義之財後,必然被另一起意外事故消耗掉。

  這衙門附近的城隍廟裡有個道童,一天夜晚,他路過大殿的走廊下,聽見有兩個官吏在殿堂裡拿著簿子在對 帳。其中一位說:「那傢伙今年搜刮的錢財可真不少!得想個辦法讓他損耗損耗!」正在沉思間,另一位說:「只要一個翠雲,就夠他受了,沒必要再費其它的周折 啦!」這城隍廟裡經常鬧鬼,道童已經司空見慣,也不害怕。但不知那二吏所說的翠雲到底是什麼人?也不知是要給誰損耗?

  不久,獻縣城內的妓院中新來一位名叫翠雲的妓女。那王某立即就被這翠雲的美色迷住了。在她身上,花去了 所積蓄的不義之財有八九成。還被染上一身惡瘡,他延醫用藥,百般調治,等到他的病差不多治好了,他所有的積蓄也全花光了。有人統計他平生所得的不義之財, 可以用於指頭算得出的,大約就有三四萬兩文銀。後來他得了瘋病暴死,竟連買口棺材的錢都沒有。

鬼猶濟物

  景州李晴嶙言:有劉生訓蒙於古寺。一夕,微月之 下,聞窗外寒窣聲。自隙窺之,牆缺似有二人影,急呼有盜。忽隔牆語曰:「我輩非盜,來有求於君者也。」駭問:「何求?」曰:「猥以夙業墮餓鬼道中,已將百 載。每聞僧廚炊煮,輒飢火如焚。窺君似有慈心,殘羹冷粥,賜一澆奠可乎?」問:「佛家經懺,足濟冥途,何不向寺僧求超拔?」曰:「鬼逢超拔,是亦前因。我 輩過去生中,營營仕宦,勢盛則趨附,勢敗則掉臂如路人。當其得志,本未扶窮救厄,造有善因。今日勢敗,又安能遇是善緣乎?所幸貨賂豐盈,不甚愛惜,孤寒故 舊,尚小有周旋。故或能時遇矜憐,得一沾餘瀝。不然,則如目犍連母在大地獄中,食至口邊,皆化猛火,雖佛力亦無如何矣。」生側然憫之,許如所請,鬼感激嗚 咽去。自是每以殘羹剩酒澆牆外,亦似有肸蠁,然不見形,亦不聞語。

  越歲余,夜聞牆外呼曰:「久叨嘉惠,今來別君。」生問:「何往?」曰:「我二人無計求脫,惟思作善以自 拔。此林內野鳥至多,有彈射者,先驚之使高飛。有網罟者,先驅之使勿入。以是一念,感動神明,今已得付轉輪也。」生嘗舉以告人曰:「沉淪之鬼,其力猶可以 濟物,人奈何謝不能乎?」

  【譯文】

  景州人李晴嶙說:有位劉先生在一所古寺中教兒童讀書。一天夜裡,月色微明。他聽到窗外似乎有寒寒窣窣的 聲音。從窗戶縫隙往外一看,在牆缺口處,隱隱約約似有兩個人影。劉先生急忙喊道:」有賊!」忽聽隔牆有人輕聲說道:「我們不是盜賊,是有事特來求你的。」 劉吃驚地問道:「求我幹麼?」牆外答道:「因我們生前造了惡業,死後墮在餓鬼道中,如今將近一百年了。每當我們聞到從僧廚裡飄出來的飯香,就飢火如焚,因 暗中觀察,看你是位有慈悲心的人,所以求你賜給我們一些殘羹冷飯,以解飢渴之苦,可以嗎?」劉說:「佛門中經常舉行經懺法事,這種功德足以救濟陰間的餓 鬼,你們為什麼不向寺裡的和尚乞求超度?」餓鬼回答說:「鬼輩能夠得遇超度,也得靠前世種有善因。像我們倆,上輩子忙忙碌碌鑽營於仕宦之途。看誰權勢大, 我們就去巴結依附他。若是這人勢敗了,我們就翻臉不認人,視同陌路。當我們得意的時候,從未做過一些扶窮濟困的好事。前生既沒有積下善因,如今落入餓鬼道 中,又如何能遇到超度的善緣呢?所幸的是,當初我們得到的不義之財並沒有過分的貪婪吝惜,親朋故舊之中,有饑寒孤寡的,也能稍加周濟。所以如今還能不時地 得到些小的矜憐,吃上一口殘羹剩飯。不然的話,非要落得像目犍連的母親那樣,被關進大地獄中,縱有食物送到嘴邊,也會化成猛火焦炭,縱然有佛菩薩的大神通 力,也奈何不了本身的業力啊!」劉先生聽了,心生憐憫,便答應他們的請求。餓鬼感激不已,嗚咽悲泣而去。從此,劉先生每每把殘羹剩酒灑向牆外,那餓鬼也像 有感應似的前來受享,但見不到任何行跡,也聽不見說話。

  過了一年多,一天夜裡,忽然聽見牆外呼喚道:「劉先生!承蒙您長期款待,今天來向你告別了!」劉先生驚 問:「你們要去哪裡?」鬼說:「我們倆沒有別的法子求得超脫,只能做點兒力所能及的好事,以求自拔。這片樹林裡野生鳥類很多,有人要來射擊它們,我們就事 先驚嚇它們,令遠走高飛。有人下網捕撈湖中的游魚,我倆就事先驅趕它們,使逃之夭夭,不致入網。就因為這一念善心,感動了神明,遂赦免我倆的罪業。今得以 脫離鬼趣,要去轉世托生了。」

  劉先生常把這段故事講給別人聽,並且說:「那些遭受沉淪的餓鬼,尚能以其微弱的力量救濟動物,而人們對於許多善事,為什麼總是藉故推托說自己力所不能呢?」

鬼全孝悌

  莆田李生裕翀言:有陳至剛者,其婦死,遺二子一 女。歲余,至剛又死。田數畝,屋數間,俱為兄嫂收去。聲言以養其子女,而實虐遇之。俄而屋後夜夜聞鬼哭,鄰人久不平,心知為至剛魂也。登屋呼曰:「何不祟 爾兄?哭何益!」魂卻退數丈外,嗚咽應曰:「至親者兄弟,情不忍祟;父之下,兄為尊矣,禮亦不敢祟。吾乞哀而已。」兄聞之感動,詈其嫂曰:「爾使我不得為 人也。」亦登屋呼曰:「非我也,嫂也。」魂又嗚咽曰:「嫂者兄之妻,兄不可祟,嫂豈可祟也!」嫂愧不敢出。自是善視其子女,鬼亦不復哭矣。

  使遭兄弟之變者,盡如是鬼,尚有鬩牆之釁乎?
  

【譯文】

  莆田人李裕種說:有位名叫陳至剛的人,他妻子不幸去世,遺下二男一女。過了一年多,至剛也死了。他的幾畝薄田和數間房屋,都被他兄嫂收去。他們聲言要代至剛撫養這三個子女,而實際上,他們對至剛的孩子卻百般虐待。

  不久,每到深夜,就聽見陳家屋後有鬼哭的聲音。其聲淒慘哽咽,令人心碎。鄰居為此憤憤不平,都明白這是陳至剛的鬼魂在哭泣。有位膽大的鄰居便爬 上屋頂,呼道:「陳至剛!你死後為鬼,既然知道你哥哥虐待你子女,為什麼不向你哥哥作祟,光哭有什麼用?』那鬼魂聽到人聲,頓時倒退數丈,嗚嗚咽咽地回答 說:「世間至親者莫過兄弟,一母同胞,手足情深,我怎麼忍心對他作祟?再說,父親之下,兄為尊長,我若害他,情禮難容啊!我只能苦苦哀求他呀!」

  那陳至剛的哥哥在屋裡聽得明白,又感動,又愧疚,當即罵他妻子道:「都是你這臭娘們,叫我沒臉做人!」隨後登上屋頂,說道:「至剛呀!這事兒可 不能怪我,全是你嫂嫂出的壞點子!」陳的鬼魂又嗚咽泣道:「嫂嫂是哥哥的妻子,我既不能對哥哥作祟,怎麼忍心加害於嫂嫂呢?」他嫂子聽了,又愧又怕,嚇得 她連家門都不敢出。從這以後,夫妻二人痛改前非,好生撫養陳至剛的子女。陳至剛的鬼魂,也不再哭泣了。

  假如世上那些兄弟之間發生矛盾,都能像陳至剛那樣的顧念親情,哪裡還會有骨肉相爭的事發生呢?

殘忍受報

  東光霍從占言:一富室女,五六歲時,因夜出觀 劇,為人所掠賣。越五六年,掠賣者事敗,供曾以藥迷此女。移檄來問,始得歸。歸時視其肌膚,鞭痕、杖痕、剪痕、錐痕、烙痕、燙痕、爪痕、齒痕,遍體如刻 畫。其母抱之泣數日,每言及,輒沾襟。先是,女自言主母酷暴無人理,幼時不知所為,戰慄待死而已。年漸長,不勝其楚,思自裁,夜夢老人日:「爾勿短見,再 烙兩次,鞭一百,業報滿矣。」果一日,縛樹受鞭,甫及百,而縣吏持符到。蓋其母御婢極殘忍,凡觳觫而侍立者,鮮不帶血痕,回眸一視,則左右無人色,故神示 報於其女也。然竟不悛改,後疽發於項死。子孫今亦式微。
  從占又云:一宦家婦,遇婢女有過,不加鞭棰,但褫下衣,使露體伏地,自雲如蒲鞭之示辱也。後患顛癇,每防守稍疏,輒裸而舞蹈雲。

【譯文】

  東光人霍從占說:有個富戶人家的女兒,在五六歲的時候,晚間出門看戲,不幸被人拐騙到遠處賣了。又過了五六年,拐賣她的人案發敗露,供認當年曾用藥迷了這個女孩,才將她拐賣。當地官府發公文到女孩家鄉詢問,她的父母才把她認領回來。

  回家之後,她的家人察看她的身上,只見鞭抽的傷痕、杖打的傷痕、剪刀刺的傷痕、錐子扎的傷痕、烙鐵烙的傷痕、沸水燙的傷痕、指甲抓的傷痕、牙齒咬的傷痕,真可謂遍體鱗傷,交錯如刻畫。她母親心疼如割,抱著她哭了好幾天。每當提起她女兒的慘狀,她都哭得淚濕衣裳。

  這位被拐賣的女孩說,她被賣給這家的女主人,殘暴到沒有一點人性。那時候,她年紀小,面對那個凶神惡 煞,不知如何是好,整天戰戰粟栗地等死而已。後來漸漸長大,更加忍受不了這種虐待的苦楚,就想自殺一死了之。有一天夜裡,夢見一位老人對她說:「你不要自 尋短見,你只要經受再烙兩次,打一百鞭子,你的業報就滿了。」果然有一天,她又被綁在樹上受鞭撻,剛打滿一百,縣裡官差就手持文書趕到,把她解救了。

  原來,這位女孩的母親對待家裡的奴婢也是極其殘酷的。奴婢們站在她面前,無不渾身顫抖,沒有一個身上不 帶傷痕。她只要回頭一瞥,奴婢們便個個嚇得面無人色。所以神靈就顯示報應在她自己女兒身上。但她竟然怙惡不悛,不思改悔。後來她脖子上生了惡瘡,終於毒發 身亡。她的子孫也從此衰敗下來。

  霍從占又說:有位官宦人家的夫人,每當她的婢女犯了過錯,她並不加於鞭撻,而是命她們脫去褲子,裸露著 身子躺在地上。她說,這就像漢代的劉寬用蒲鞭打屬下吏役一樣,只是為了顯示一下對被罰者的屈辱而已。後來這位官夫人得了癲癇病,看護她的人稍有疏忽,她就 脫光自己的衣服跳起舞來。

大士慈悲

   滄州插花廟尼,姓董氏。遇大士誕辰,治供具將畢,忽覺微倦,倚幾暫憩。恍惚夢大士語之曰:「爾不獻供,我亦不忍饑;爾即獻供,我亦不加飽。寺門外有流民 四五輩,乞食不得,困餓將殆。爾輟供具以飯之,功德勝供我十倍也。」霍然驚醒。啟門出視,果不謬。自是每年供具獻畢,皆以施丐者。曰:「此菩薩意也。」

  【譯文】

  滄州的插花廟,有一位姓董的尼師。適值觀世音菩薩的聖誕,她便治備供品,敬獻佛前。當她擺設完供品之後,忽然感到有些疲倦,便靠著供案暫歇片 刻。恍惚之間,夢見菩薩對她說:「你不給我上供,我也餓不著。你給我上供,我也不會因此而加飽。寺門外有四五個難民,他們乞不到食物,快要餓死了。希望你 把這些供品拿去給他們吃。能救活他們的命,比給我上供的功德要大上十倍呀!」這位尼師忽然驚醒,她打開寺門一看,果然有四五個飢餓的人,遂將供品佈施給這 此難民以充飢。

  從此她每年上供之後,都把這些供品施捨給乞丐們吃,她說:「這是菩薩的意思啊!」

惡口爛舌

  余一侍姬,平生未嘗出詈語。自雲親見其祖母善詈,後了無疾病,忽舌爛至喉,飲食言語皆不能,宛轉數日而死。

  【譯文】我有一名近侍婢女,她為人善良,平生從來沒說過一句髒話,更不會罵人。

  據她自己說,她曾經親眼見到她的奶奶平時特別會罵人,罵的話都很難聽。後來也沒發現她奶奶得了什麼病,但忽然間,她的舌頭從舌尖一直爛到咽喉部位,既不能吃飯,也不能開口說話,就這麼挨了幾天之後,便去世了。

惡口受辱

  吳茂鄰,姚安公門客也。見二童互詈,因舉一事,曰:交河有人嘗於途中遇一叟泥滑失足,擠此人幾僕。此人故暴橫,遂辱詈叟母。叟怒,欲與角,忽俯首沉思,揖而謝罪,且叩其名姓居址,至歧路別去。

  此人至家,其母白晝閉房門。呼之不應,而喘息聲頗異。疑有他故,穴窗窺之。則其母裸無寸絲,昏昏如醉,一人據而淫之。諦視,即所遇叟也。憤激叫呶,欲入捕捉,而門窗俱堅固不可破。乃急取鳥銃自欞外擊之,嗷然而僕,乃一老狐也。鄰里聚觀,莫不駭笑。

  此人詈狐之母,特托空言,竟致此狐實報之,可以為善詈者戒。此狐快一朝之憤,反以隕身,亦足為睚眥必報者戒也。

  【譯文】

  吳茂鄰,是先父姚安公的門客。一天,他看見兩個小孩子用粗言野語互相罵起娘來。他把兩個小孩子勸開之後,就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交河縣有個人在路上碰見一個老頭兒。當時剛下過雨,道路泥濘,老頭兒腳下一踉蹌,差點兒把此人撞倒。此 人素來性情橫暴,一張口就罵老頭兒的娘。老頭兒起初怒容滿面,幾乎要上前與之毆鬥,突然,老頭兒低頭沉思了半晌,馬上改變了態度,向此人作揖賠罪,並詢問 了他的姓名,家庭住址。兩人分手,老頭兒從岔路向別處走去。

  此人回到家中,發現他的母親大白天把門窗緊閉。他拍門呼叫,也不見有人答應。屋裡卻傳出了急促異常的喘 息聲。他認為其中必有原因,就急忙捅破窗紙往屋裡看,只見他母親全身寸絲不掛,昏沉沉仰臥在床上,而另一個男子正在凌辱她。仔細一看,那個男人正是在路上 被他罵了娘的老頭兒。

  此人氣憤至極,邊號叫邊砸門窗,想要進去捕捉老頭,由於門窗堅固,一時弄不開。他急忙從別的屋裡取來火槍,架在窗欞上,向老頭兒射擊。隨著槍響,老頭兒嗷地一聲怪叫,倒在地上,化作了一隻老狐狸。

  街坊四鄰聞聲趕來,看了這個場面,問了原因,莫不覺得驚駭可怕而又可笑。

  此人張口謾罵人家的娘,只不過是一句粗野的口頭語,而這老狐狸卻把罵人的話,用實際行動來進行報復。

  這足以使那些喜歡粗言穢語,滿嘴髒話的人引以為戒。老狐狸為發洩一時的氣憤,反而因此喪身隕命,也足以引起那些心胸狹窄,只為一點小怨小忿便必定要報復的人吸取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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