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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 介

  本書的編輯者,乃被譽為百科全書式學者的丁福保居士。丁福保先生生於清同治十三年,在醫學、文字學、文學、佛學、道皆有深的造詣。由於深感佛學的博大精深,並感於學習佛經的不易,因此決心編著一批佛學的入門書、工具書,特別是其所編的《佛學大辭典》為我國佛教有史以來的第一部大辭典。

 丁福保先生於〈序〉中言:「欲了此生死大事,脫離輪迴苦趣,惟有勇猛精進,一心念佛,往生西方淨土之一法耳。雖然,欲生淨土者,先自不願入於輪迴六道始。既自警策,又欲以此勸人,因輯《六道輪迴錄》」

《六道輪迴錄》序

序曰:余少習儒書,未通內典,每以為人事之得喪禍福,此是彼非者,迨至一棺戢身,萬事都已矣。自四十以後,歸心象教,始知吾人自無始以來,生生世世,所作之因,所受之果,此死彼生,出入於六道之中,高者上蒼穹,深者入黃泉,不知幾千百次,而靈魂永永不 滅,然後知一死不足以了之也。

今欲了此生死大事,脫離輪迴苦趣,惟有勇猛精進,一心念佛,往生西方淨土之一法耳。

雖然,欲生淨土者,先自不願入於輪迴六道始。既自警策,又欲以此勸人,因輯《六道輪迴錄》。

民國八年(一九一九)六月疇隱識。

或以為治佛學者,往往廢棄人事,一切委諸前定;此志氣昏惰,聊以解嘲者之所為,究其實,固不可也。

夫過去所造之因,即為現在所受之果;現在所造之因,即為未來所受之果。因之與果,如影之隨形,雖遲速有不同,而轉禍為福,遇災成祥,此中斡旋,全在人為。習善則善,習惡則惡,入地獄、為餓鬼、為畜生、為人、為天,或有往生極樂世界,脫離輪迴六道之苦者,莫非由各人自造之或善或惡,而自受其果報也。苟廢棄人事,捨善不為,因循怠惰,一任無明之糾結,人天之路將絕,遑論往生極樂世界,且相率而入於地獄餓鬼畜生道矣。

嗚呼!生死事大,無常迅速,乘此萬劫難得之身未曾遷謝,發大勇猛心,堅忍不拔,日進無疆,以實行六波羅蜜,而改造其命運。小之則獲人天之福報,大之則入於佛菩薩之境界,事在人為耳,學者宜知所勉也。

雖然,因果固不爽,而為善則吾分所當為也;行善之實,忘善之名,為善而不望報,則庶幾可以治佛學矣。疇隱又識

第一章 總論

《觀佛三昧經》曰:「三界眾生,輪迴六趣,如旋火輪。」

《心地觀經》曰:「有情輪迴生六道,猶如車輪無始終。」

《法華經》〈方便品〉曰:「以諸欲因緣,墜墮三惡道,輪迴六趣中,備受諸苦毒。」

《身觀經》曰:「循環三界內,猶如汲井輪。」

《觀念法門》曰:「生死凡夫,罪障深重,輪迴六道。」

凡此皆言眾生自無始以來,旋轉於六道之生死,如車輪之轉而無有窮期也。

所謂六道者: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人間、天上是也。又有以六道改稱五道者,即以阿修羅道附於天道、或附於鬼道故也。

《大智度論》曰:「眾生無始,世界無際,往來五道,輪轉無量。我亦曾為眾生父母兄弟,眾生亦皆為我父母兄弟,當來(即將來)亦爾。以是推之,不應惡心而懷瞋害。」

又曰:「菩薩得天眼,觀眾生輪轉五道,迴旋其中。天中死,人中生;人中死,天中生;天中死,生地獄中;地獄中死,生天上;天上死,生餓鬼中;餓鬼中死,還生天上;天上死,生畜生中;畜生中死,生天上;天上死,還生天上;地獄、餓鬼、畜生亦如是。欲界中死,色界中生;色界中死,欲界中生;欲界中死,無色界中生;無色界中死,欲界中生;欲界中死,欲界中生;色界、無色界亦如是。活地獄中死,黑繩地獄中生;黑繩地獄中死,活地獄中生;活地獄中死,還生活地獄中;合會地獄,乃至阿鼻地獄,亦如是。炭坑地獄中死,沸屎地獄中生;沸屎地獄中死,炭坑地獄中生;炭坑地獄中死,還生炭坑地獄中;燒林地獄乃至摩訶波頭摩地獄,亦如是,輾轉生其中。卵生中死,胎生中生;胎生中死,卵生中生;卵生中死,還生卵生中;胎生、溼生、化生亦如是。閻浮提中死,弗婆提中生;弗婆提中死,閻浮提中生;閻浮提中死,還生閻浮提中;瞿陀尼、鬱怛羅越,亦如是。四天處死,忉利天中生;忉利天中死,四天處生;四天處死,還生四天處;忉利天乃至他化自在天,亦如是。梵眾天中死,梵輔天中生;梵輔天中死,梵眾天中生;梵眾天中死,還生梵眾天中;梵輔天、少光、無量光、光音、少淨、無量淨、遍淨、阿那跋羅伽、得生、大果、虛空處、識處、無所有處、非有想非無想處,亦如是。非有想非無想天中死,阿鼻地獄中生。如是輾轉生五道中,菩薩見是已,生大悲心:我於眾生為無所益,雖與世樂,樂極則苦;當以佛道涅槃常樂,益於一切。云何而益?當勤大精進,乃得實智慧;得實智慧,知諸法實相,以餘波羅蜜助成,以益眾生,是為菩薩精進波羅蜜。

《淨度三昧經》云:「罪福相累,重數分明,後當受罪福之報,一一不失。善念受天上人中身,惡念受三惡道身。一日一夜,貪瞋癡惡念,不可數計,種未來生死根,後當受八億五十萬雜類之身;百年之中,種後世災,甚為難數。魂神逐種受形,遍三千大千剎土。」

《大智度論》云:「好殺之人,有命之屬,皆不喜見。若不好殺,一切眾生,皆樂依附。故持戒人命欲終時,其心安樂,無疑無悔。若生天上,若在人中,常得長壽,是為得道因緣,乃至成佛,住壽無量。殺生之人,今世後世,受種種身心苦痛。不殺之人,無此眾苦。」

《地持經》云:「殺生之罪,能令眾生墮三惡道。若生人中,得二種果報,一者短命、二者多病。如是十惡,一一皆備五種果報。一者:殺生何故受地獄苦?以其殺生苦眾生故,所以身壞命終,地獄眾苦皆來切己。二者:殺生何故出為畜生?以殺生無有慈惻,行乖人倫,故地獄罪畢,受畜生身。三者:殺生何故復為餓鬼?以其殺生必緣慳心,貪著滋味,復為餓鬼。四者:殺生何故生人而短壽?以其殺生殘害物命,故得短壽。五者:殺生何故兼得多病?以殺生違適,眾患競集,故得多病。」當知殺生有如是苦,是則殺他還是自殺,其有智者,肯自殺乎?

死於此而生於彼,謂之輪迴。此已死而彼未生之中間,謂之中陰。

《隨願往生經》曰:「命終之人,在中陰中,身如小兒,罪福未定,應為修福,願亡者神,生十方淨土。」此言命終之人,果為天為人為鬼為畜生等,其罪福皆未定,須在此中陰中而判決之。故大乘宗謂極善極惡之人無中陰,因其人當生於何處,其罪福早定也。中陰期限之短長,毫無一定,至短者在剎那間即已往生,其次有自一日二日以至七日,又有延長至七七日者,故不能一概而論也。

蓮池大師曰:「世有偶知宿命者,非必得道者之宿命通也,古今蓋屢有之。總戎楊君為予言:亡兄年十三四時,忽作北人語云,平日只管道南方好、南方好,展兩手云,今生此處來得好、來得好。問之,則曰:我山東某處紅廟僧也。老總戎以為妖,欲撲殺之,遂不敢言,踰年而卒。昔靈樹世世為僧不失通,雲門三生為國王,因不知宿命,豈雲門之賢不及今人乎?故曰偶爾不昧,非通也。今為僧,念念在世法中,入胎出胎,安能更記憶前事?求生西方,自應汲汲矣。」(竹窗三筆)

又曰:「經言,入胎皆在十月之先。而世間傳聞者,皆臨產之時,死彼生此。有供僧山中者,忽見僧直入內室,俄報坐草生子,急往山中探之,則僧已入滅矣!與經言不合,何也?蓋入胎於十月之先者其常,而臨產入胎者千萬中之一二也。世人惟見一二,而不見千萬故也。然早入胎,不見現形者何也?或臨產入者能現,而早入不能現也。經無明文,不敢妄為之說。眾生入胎,不可思議,以俟夫天眼聖人決焉。」(竹窗三筆)

又曰:「僧有見貴顯人而心生慕羨,願似之者;復有見貴顯人而心生厭薄,若不屑者;此二人皆過也。何也?爾徒知慕羨彼,而寧知彼之前生,即爾苦行修福僧人乎!則何必慕羨。爾徒知厭薄彼,而寧知爾之苦行,來生當作彼有名有位官人乎!則何可厭薄。既未離生死,彼此更迭,如汲井輪,互為高下,思之能不寒心?但應努力前修,不捨寸陰,以期出世,安得閒工夫,為他人慕羨耶,厭薄耶?」(竹窗隨筆)

葉調生先生曰:「佛家輪迴之說,儒者所弗道。而轉世託生之事,世常有之。昔人亦往往見之記載,不得謂全屬子虛;顧如韋皋為諸葛武侯後身、范淳父為鄧仲華後身、蘇文忠為五祖戒禪師後身、史道鄰為文信國後身;身異性存,尚稱有理。至王阮亭為高麗國王轉世,已屬不倫;而姚姬傳先生《惜抱軒集》,有香亭得雄於其去歲所失小郎,有再生之徵。〈識異〉一詩所謂「正似吾鄉張太傅,再招東晉大將軍」者,注稱:張文端太傅母,始夢有異人自稱王敦,至其家;生子,名敦哥,數歲殞。母慟甚,夢異人復至,曰:吾終為夫人子。遂產文端,名之敦復。及長,遂以為字。姚先生本篤信宋儒之學者,乃舉此事,必非妄語。余嘗見阮亭《居易錄》時稱文端為夢敦,當是敦復外別有此字。其為應夢而生,益可信。夫文端為熙朝良佐,而敦則衰世亂臣,生平大相逕庭,且相去千數百年,其一再託生,不知何意。又杭州錢曇如女史母,夢年羹堯而生,易兜鍪而巾幗,更不可解。頗疑輪迴之中,別有宿緣牽合,異氣感召,種種不一。至如阿文成公,自知前生為塞外喇嘛,因小沙彌犯律,嗔心動而入世,佛家謂之墮落。德清蔡穀山學士,自知前生為黑橋老嫗,以善果轉男。此又各自一種,知其有如是種種,則此事雖奇而實未足奇也。」(鷗陂漁話一)

宋靜齋學士劉謐《三教平心論》曰:「張橫渠不信輪迴之說,謂佛言有識之死,受生輪迴,為未之思,此即莊子息我以死之見也;意謂死則休息,更無餘事矣。殊不知生死無際,輪迴不息,四生六道,隨業受報,而謂之無輪迴,可乎?」《南史》載梁武帝夢眇目僧,執手爐,入宮內,欲託生王宮,覺而後宮生子。繹幼即病目,醫療不效,竟眇一目,是為元帝。《名臣言行錄》載范祖禹將生,其母夢一偉丈夫,立於側曰:我漢將軍鄧禹也。覺而產兒,遂名祖禹;以鄧禹內行淳備,遂字之曰淳夫。以是證之,則儒家之書,固有輪迴說矣。

第二章  天道

1「嶽神生甫,玄鳥降商;文王涉降,在帝左右。」是必前生後生之說,自古已有;故詩人信之,形諸歌詠;聖人不以為誕,取而存之。秦穆公趙簡子,魂遊天帝之所;見《史記.趙世家》。是時佛教尚未入於吾國也,而古書之言生天者已如此。

2張惠言《茗柯文編.先府君行實》:鄭先生言府君有異表,中夜目光閃閃,或一二尺許;嘗自言秋夜偶翫月,見河漢間雲鱗鱗,士女數十人,雲裳霞佩,執諸樂器,飄飄過太虛,膚髮纖悉可辨云。

3錢謙益《歷朝詩集》:張宇初,字子璿。五歲讀書,十行並下。嘗侍父登樓,見雲霧起西北,金扉洞開,天神護衛,鎧仗森列。父戒之曰:天機勿洩也。

4王漁洋先生曰:天上人,予曾兩記之。近觀田藝蘅《留青日札》云,己卯(一六九九),曾都御史在南京,見雲中二人,冉冉直下,僅相去七八尺。信陽蔡夢官云:己卯十一月二十五日,自徐回潁川。午後,見天上西北,白雲一條如路,上行者七人,有唐巾者、科頭者、長衣者、兩截者,手中各有所執,亦有背負者。往東南去,可十里,入山而滅。見者六七十人,予亦曾見三人,一全體、二半身云。(居易錄三十二)

5又曰:文登諸生畢夢求,九歲時,嬉於庭,時方午,天宇澄霽無雲,見空中一婦人乘白馬,華掛素裙;一小奴牽馬絡,自北而南。行甚於徐,漸遠,乃不見。予從姊居永清縣,嘗於晴晝,仰見空中一少女子,美而豔粧,朱衣素裙,手搖團扇,自南而北,久之始沒。

6又曰:德州趙進士仲啟其星,嘗月夜露坐,仰見一女子,妝飾甚麗,如乘鸞鶴;一人持宮扇衛之,逡巡入月而沒。(池北偶談二十六)

7又曰:邑北蘇王莊民某,鬻薑於平原,見主人次子晝夜不醒。問之曰:「病乎?」主人曰:「非也。子昨往田間,忽雲陰風起,不覺身入雲中,見神人數十輩,形狀詭異,各駕一車,駕車似羊而儜,車中皆冰雹。教之以手撒雹,寒甚;令納手羊毳間,頓暖如火。方撒之頃,或以蒲葵扇子障之。須臾,不知行幾百里,雹盡,恍忽已在原處矣。歸家睏甚,寢未覺耳。」始知李衛公行雨非妄。(池北偶談二十六)

8《清波雜志》,蔡攸奏:臣伏承聖恩,差冬祀大禮,陞輅執綏。十一月五日,陛下御玉輅,自太廟出南薰門,至玉津園。蒙宣諭臣曰:「玉津園東,樓殿重複,此是何處?」臣對以:「城外無樓殿,恐是齋宮。」陛下曰:「此去齋宮尚遠,可回顧。」果見雲間樓臺閣數重,既而審視,其樓殿去地數十丈,即知非齋宮。俄頃,陛下又曰:「見人物否?」臣即見有道流童子,持幢幡節蓋,相繼而出雲間。人漸眾,約千餘,皆長丈餘;有輅車輿輦,多青色,駕者不類馬,狀若龍虎;及後有執大枝花數十相繼。雲間日色穿透,所見分明,衣服眉目,歷歷可識。人皆戴冠,或有類今道士冠而稍大者;或若童子狀,皆衣青紫黃綠紅、或淡黃杏黃淺碧。望之,衣上或有繪繡、或秉簡、或持羽扇,前後儀衛益眾,約數千許人,迴旋於東方;稍南,人物異常,旌旗飛翻飄轉,所持幢高數丈,非人世所睹。移刻,或見或隱;又頃,乃隱。此蓋陛下恪祗祀事,神明昭格示現,伏望宣示史館,布告天下。太師蔡京等奏,乞率百僚稱慶。隨降詔,以其日為天應節,時政和三年(一一一三)。

(編者案,張皋文、王漁洋、錢牧齋三先生,皆近世文學大家,其言頗有價值。蔡攸之奏,亦非後世偽為者。據此則知,天宇並非一無所有之虛空也。既明乎此,再以諸天之名目,及生天者之事實證之。)

佛典所謂天者,尚在三界之中;淨土者,已在三界之外。三界者,欲界、色界、無色界是也。凡人之修上品十善者,皆得生天;何為十善?即不殺、不盜、不淫、不貪、不嗔、不痴、不妄語、不兩舌、不惡口、不綺語,是也。修上品十善及施戒等者,生欲界六天;六天何名?第一天名四王天、二忉利天(又名三十三天)、三炎摩天、四兜率天、五化樂天、六他化自在天,此欲界六天也。凡修禪定者,生色界天與無色界天;色界十八天,初禪三天:一梵眾天、二梵輔天、三大梵天,無復男女,以禪定法喜為食。二禪三天,內有觀覺心故,外感火災所壞;少光天、無量光天、光音天,內有喜故,水災所壞。三禪三天:少淨天、無量淨天、遍淨天,內有樂故,風災所壞。四禪九天:無雲、福生、廣果、無想、無煩天、無熱天、善現天、善見天、色究竟天。凡修後四定者,生無色界四天:第一空無邊處天(凡修空無邊處定者,皆生此天,以前色界中所有色想,今皆超越,住無邊空處故)、第二識無邊處天(凡修識無邊處定者,皆生此天,空色與空,皆不離識,今皆超越,唯住無邊識故)、第三無所有處天(凡修無所有處定者,皆生此天,以前有識可住,今識亦不可得,心若境,皆無所有故)、第四非想天(凡修非想非非想定者,皆生此天,前能離心識之想,今亦無故)。至於人類及神鬼眾生,則皆為欲界所包含。此三界者,皆心所造,不得謂之真有,與吾人之夢境實無異;必須跳出此三界之大夢,方能還我故鄉。眾生不能超出此大夢,便在此三界中,輪迴不已;縱令生無色界天,有八萬四千劫之長壽,要知時間本無久暫,亦不過是妄想之遷流,剎那即萬劫,萬劫即剎那;福報盡時,業報仍在,終不能出此三界輪迴之外。然則三界之外,所謂故鄉者,何物也?曰:惟淨土是。(平等閣筆記)

9〈曾德女士言行小記〉(曾樸 孟樸
        德之言曰:「我病垂三閱月矣,四肢百骸,婉孌袵席間,與寒暑燥濕冷熱相搏拄;人靡不痛苦我,其實我無苦,且樂也。奚樂乎?樂脫寄廬而遵歸途也,樂受暫死而得永生也。我此時神識烱然,大似有好之錢(物之圓形而中有孔者,其外謂之肉,中謂之好),前後洞矚矣。汝曹駭我言乎?誠語汝:我非死,歸也。以宿分論,我歸宜生三十三天,顧以染世芒昧,忽焉忘所自,不信至教,茹腥膻、犯殺戒,坐是退失彼天,生四王;四王在諸天中,與人間世最密邇,君臣也、男女也、嗜欲也,悉與人間世同;所異者,人間世多煩惱,四王惟有快樂;人間世咸癡闇,四王無不明慧耳。」

噫嘻!此非吾女德遺世前十日訣眾之言乎?德之病劇也,以八月二日之夕,於瞑眩中,忽憬然醒,遣婢媼遍召姨妗兄嫂,及舅家之女兄弟,羅而致之榻次;弗及父母,匪弗及,以僕與內子,固長日不離德也。眾至,咸愕顧,不知所為,德則欠身半坐,倚枕作淺笑,目圜眾一周,若慎而後發其天人之齒,其容款款、其音泠泠,其言則纍纍若貫珠,非夢囈非亂命;謂為雄辯家之演說,無寧謂為古大德之說法似也。語少間,忽呼其舅氏之亞女名雙慶者,曰:「雙姊,前,我語汝。我將去之,顧未去前,不能無一語以遺姊。姊體孱而多思,夫思,惱萌也;姊今尚無婿家,然終必嫁,夫嫁,惱根也。我勸姊嫁婿而賢,固大佳,愚也亦安之;婿而美,固可喜,醜也庸何傷!賢愚美醜,皆軀殼上事,靈魂無與焉;所宜鍥而不舍者,靈魂之修艁(艁,古造字)耳。幸勿信形神俱滅之說,以自誤者自殺,須知入世修一分福德,離世時靈魂即得一分享用;現在艁一分罪惡,未來界靈魂亦受一分痛苦;如天秤然,無銖黍之低昂。我今知勉矣,知而秘之,非所以愛姊而覺眾也。」語次,且笑,且堅索其手握之,曰:「別矣,勉旃!」雙慶聞語,忍淚不禁,哭失聲,屋之人皆哭。德仰面笑曰:「癡哉,哭也!我無以勸,惟笑耳。且雙姊奚悲為?別,暫也。」嫂氏適以藥進,背首匿其淚面,德搖手止之曰:「我今無需此矣。嫂毋慟!以我覘嫂,與世緣亦淺,幸念我言,汲汲修德,以助長靈魂之苗;五年後,或相迓也。」眾悚然毛戴,或又疑為妄,呈於色,德微覺之,即顧眾曰:「姨等狂我乎?其實適所言,皆實也。我今雖與姨等同處此空界中,顧姨等譬有薄膜隔之,我則破此膜而出,豁然無不見矣!我願留此返照世界之光,不恤以苦口婆心,警一般沈迷之善女,脫等之熱狂譫寱(脫,或然之詞),則誤矣誤矣!」

德之言,僕與內子固一一聞之;第言愈奇,而心乃愈痛,既駴且悲,審為不祥。內子急前慰之曰:「汝病少瘥,毋多言,多言傷神。」德注視其母良久,曰:「女去,娘則奈何?我見娘,我無言矣。」於是出兩臂綰母項,吻其頤。微嘆曰:「休矣,廿二年母女,盡於一吻。」此時內子與僕,奇痛澈心,悲不可仰,而德又要余手,堅握不釋,余勉誡之曰:「汝向軒新學而輊宗教,今忽失其常度者,此殆病後腦熱,挾其平日心理上之疑雲,自搆幻象,汝乃遽信之,徒自頹喪,而傷父母之心,甚無謂也!我願汝勿再言此。」德笑曰:「爺亦不信兒語耶?兒為此言,徒以世人之旼旼,冀以諄諄者,令其昭昭也。爺以為幻,則幻之也可,兒自茲不復言矣。」既而以手爪布算,推一合十者再,作獨語曰:「尚有十日,尚有十日,可厭哉!」語既,瞑目面裏而睡,聽之,鼻息吁吁入夢矣。

夫自知亡日,見於故書雜記者,不一而足,女德其果前知耶?心竊憂之,然猶冀其不驗。乃不意至月之十二日,昧爽,竟爾臥化,適符十日之數。噫,異矣!德自二日緘口一瞑以後,不甚發言,亦不肯進藥,與食則食、與飲則飲,惟長日合兩掌作和南狀,強擘之,則隨擘隨合;至化去之前二日,忽不復合掌矣!但以兩手指,時時離合勾疊,作種種姿勢,或伸者、或屈者、或鉤者、或义者、或圓如環、或拱如橋,疑為臨終內風之鼓動,然按其結搆之形,鉤鏁有法,變化有度,一一合於如來秘密軌儀中之金剛手印,不但非所素習,恐其腦海中從未印此名詞之影,果何自而來耶?化去時,適面裏偃臥。為狀至酣。聽其息,調也;按其脈,至也。呼之不應,家人以為憊也,越兩小時呼之,仍不應,僕與內子共呼之,不應如前,然氣加促矣。斯時萬象幽寂,天宇忽明,微雲搖曳,映曉日作紺碧色,而滿室氤氲,觸鼻生香,非旃檀、非蘭麝,莫能名其何香也。知有異,急視之,則已瞑目含笑,離此世界而逝矣。體溫終日不散,額際尤熱;至次日侵晨,始冷。隔兩日殮,殮時舉體柔軟如生人,骨節屈伸,無所梗。習於殮術者,靡不咋舌稱異,以為罕覯云。

鳴呼!吾女德,今已矣。追溯所言,令我惝恍迷離,莫知所屆。其可信耶?其不可信耶?其病中譫囈耶?其果生有自來耶?謂為病中譫囈乎,然譫囈無不凌雜不倫,何以若是之有物有則,翔實似義林之記載、警策似尊宿之語錄耶?且本屬信徒,以念佛持齋為職志者,臨命終時,神志專一,湧現勝境,事或有之;而吾女德,則曾入學校,具新智識,平日有以神怪仙佛之說進者,輒辭而闢之;於內學祕帙,從未躐涉。七趣三塗之說,不特概乎未聞,且於僕之日誦《楞嚴》、《法華》,雖未敢隱為腹誹,或不免付之目笑。何以一病之後,判若兩人?不知者忽知,不言者忽言,滔滔繩繩,如數家珍耶?然則可信耶!謂為生有自來乎?然天女受身,必兼福慧,即不能以智慧焜耀濁世,亦當以享用酬答苦修,何以又如曇花之一現,幾類石火之暫明?得快婿而不能享一日閨房之樂,未婚而遽歿,致以此抑鬱無歡,卒釀不醫之疾。其疾也,又患最痛苦之呃逆,水米不克沾唇,綿歷九旬之久。生有自來者,其若是耶?然則其不可信耶?雖然,德之為人也,丰儀端麗,不加琱飾,靄若春華;其性情和易而敏活,處事有決斷,好濟人之急;人有疾苦,若芒刺在背,終日蹙蹙然;事父母孝,兄弟怡怡如也。待人接物,輒如懷以予,天真盎溢於面。讀書上口成誦,不為章句鉤距,而能通大義;初肄業上海愛國學校,勤敏冠其曹;嗣以僕常宧遊,兩兄各就學於外,母留滬獨居,恐母氏之岑寂也,乃棄學校而就家居。然一編在手,漏夜不輟,凡女子應有之學識,麤具焉。婚於沈氏子,即其季舅沈忻齋之次子,敦品勤學,亦近世之佳子弟也。婚期垂定矣,不幸遘疾暴卒,僕夫婦祕之,不令德知。一夕德至劇場,遇其姑,姑見德,搵淚避之,德悟,急歸,擁被而飲泣。內子知不可隱,乃實告之,且勸之曰:「修短,命也,事至此,可若何!守貞之說,匪今所尚,父母祗汝一女,行為汝擇嘉耦也。」德淡然曰:「脫我不嫁者,父母於眷屬中,得毋缺其一乎?然如此生涯,亦殊乏味耳。」內子再三撫之,乃收淚而強笑。自是,嬉笑如常,不復及一字。長日無事,或課稚弟讀,或與諸兄蹴鞠為戲。余偶歸,必親承色笑,歡洽逾於恒時。驟視之,幾無纖毫拂意之態也;偶及婚事,則變色而作,僕夫婦尚誤為兒女羞澀之常,不知其茹痛含悲,甚於慟哭矣。德平時以婚媾故,避嫌不至外家,此次內子之歸寧,德忽堅請同行,既至即病,病所臥床,即其未婚夫易簀之床也。病中恒懸懸於此事,一日忽顧余曰:「茲事奈何?爺何以處女。」僕會其意,答曰:「我必徇汝意為之。」德曰:「真乎?」僕曰:「父寧誑汝?」德頷首者再。蓋其守貞不嫁之心,至是決示矣。以今日痛定追思,綜德之生平:事親孝、兄弟友愛、接物以慈、自守以貞、勤學好善;自幼迄長,幾無一眚之可求,若非生有自來者,能若是乎?然則人縱不信,僕終信之矣。

德之歿也,僕既奇其言,而哀其志。乃徇妻兄沈忻齋夫婦之請,歸其遺蛻於沈氏,與其未婚夫合葬於祖塋。爰擇於十月十九日,為之設奠殯送,且即以是日為冥婚之期。卑幼之喪,不敢言訃,顧以其言既足以闡發出世之學,而其志節亦尚不背世教,遂撮其梗概,揮淚而紀之。

德字亞羅,小字得安,常熟曾孟樸之女,許配歸安沈忻齋之次子。存年二十二歲,以民國七年(一九一八)八月十二日,歿於吳縣沈氏寓次,並附記於此。

10紀文達曰:廣西提督田公耕野,初娶孟夫人,早卒。公官涼州鎮時,月夜獨坐衙齋,恍惚夢夫人自樹杪翩然下,相勞苦如平生,曰:「吾本天女,宿命當為君婦,緣滿仍歸。今過此相遇,亦餘緣之未盡者也。」公問:「我當終何官?」曰:「官不止此,行去矣。」問:「我壽幾何?」曰:「此難言。公卒時,不在鄉里、不在官署、不在道途館驛、亦不歿於戰陣,時至自知耳。」問:「歿後尚相見乎?」曰:「此在君矣!君努力生天,即可見;否,即不能也。」公後征叛苗,師還,卒於戎幕之下。

11《隋書》卷七十五:辛彥之,隴西狄道人也,不交非類,博深經史;與天水牛弘,同志好學。遷洛州刺史,前後俱有惠政。彥之又崇信佛道,於城內立浮圖二所,並十五層。開皇十一年(五九一),州人張元暴死,數日乃蘇,云:「遊天上,見新搆一堂,制極崇麗。元問其故,人云,潞州刺史彥之有功德,造此堂以待之。」彥之聞而不悅,其年卒官,謚曰宣。

12清廣州南海縣麻奢鄉陳公孺,性懷耿侃,喜客無倦;不尚奢美,惟好儉樸。晚年歸信法門,受持六齋,倏興創立精舍之念。於康熙丙午年(一六六六),捨宅後地為寶象林,建瑞塔禪院。誘諸子姪,而趣向佛乘;故令一方知崇三寶,遠惡修善,實藉公焉。癸丑(一六七三)歲,公年六十有六,感微疾數旬;至五月初五日,使人扶遊荔圃,以賞新荔,是夜,寂然長逝矣。本院清眾即為之修禮懺法,時有沙彌藏一,自東安石驎菴來,執大殿香燈職。午飯畢,趺坐殿後,俟茶上供,而頭忽垂至膝,同坐者謂其瞌睡,以手觸之,不動,方知已絕。呼人共舁上床,移時乃甦,眾詰之,一曰:「初見前殿門外有數金甲神人,雄偉勇聳,列跪門前,天人雜沓,窒塞虛空;幢旛寶蓋、香華燈燭、樂音遍界;中有一人甚高大,極目望不至首。有二大旛,一題云娑羅樹王佛,一題云越三界菩薩;有二天童,各執一小旛,一題云妙喜(妙喜是東方阿閦毘佛世界)世界,一題云極樂(極樂是西方阿彌陀佛世界)天幢。復有一旛,遣藏一執,云送山主往化樂天。一執之出門,方至橋首,見二長老在後喚云:『你未得去。』藏一聞之,即便回也。」化樂,是欲界第五天也。余惜公入法門日淺,未知出世大道,由福報故,生化樂天;不然,即生第四兜率天,親承彌勒大士,聞深妙法,與給孤長者,把臂同遊龍華(龍華謂彌勒佛當來坐於龍花樹下成等正覺)三會,證無生忍,寧不快哉。(慧弓錄)

第三章  人道

《立世論》云:何故名人道?此有八義:一、聰明,二、為勝,三、意微細,四、正覺,五、智慧增上,六、能別虛實,七、聖道正器,八、聰慧業所生。又由造作,增長中品身語意妙行,往彼生彼,令彼生相續,故名人趣;又多憍慢,故名人。於五趣中,憍慢多者,無如人也。然人身難得、正法難聞,今人身已得、復聞正法,不聞正法,便纏世見,寧知三世六趣輪迴,修人天因,造涅槃道?且光陰迅速,如白駒過隙,不謀早修,更待何時!轉息即是來世,奚定生方?善因未建,惡果斯彰;一失人身,非論劫數。

1王漁洋先生曰:繁昌魏康孫進士之父,素封,而無子。一日,有僧造門,乞施三百緍造橋,不許,僧遂燃一指,乞至再三,終不許;燃三指,始許之,而僧死矣。橋成,而康孫生,手缺三指焉。

2又宣城孫榜眼予立卓之父勷,故給事中也。父孫翁,艱於嗣;一日,見市中一僧,以火燃指,問之,曰:「願得一茅菴,足供大士像,旁可坐臥誦經,足跡不出門,而免持缽之苦。久之,無一檀越辦此者,故燃指耳。」翁曰:「吾為了此願。」僧即罷爇,延至其家,為結茅如僧言。居三年,一日送客,忽見僧入後堂,問之,則夫人臨蓐,得一子矣。方駭異,菴中來云:「僧已坐化。」子一指燃狀宛然。

3同年史狀元立菴大成,鄞人,其太公亦與一僧善。一日,見僧入宅,覓之,不見,而狀元生。生而長齋,成順治乙未進士;後官至禮部侍郎。或云:大成即僧之號。(池北偶談二十六)

4又曰:鄞縣同年史及超少宗伯,前身為僧大成,予既書之《池北偶談》第二十六卷。癸未(一七三)二月,與同年屠少司馬芝岩粹忠會於僧舍,屠亦鄞人也,因訊及史事,屠言:其邑人戎通參上德,前身亦僧也,嘗以鐵鍊鎖項,募緣市中,通參之父戎翁者,嘗施齋供,與之善,後僧化去,而通參以是日生,亦夢僧入其室。按,宋相史彌遠,乃覺長老後身,即宗伯之先也。(香祖筆記二)

5又曰:康熙庚辰(一七○○),庶吉士李薛,河南夏邑人,其前身武進薛,(案:諧孟也)。薛,明崇禎進士,官歸德知府,有善政;卒後,人傳為歸德府城隍之神。一日,李叟夢神人峨冠章服,至其家,曰:「我薛某也,上帝命為汝子。」寤而薛生,因以名之,仍以諧孟為字。(居易錄三十二)

6又曰:同年濟甯邵嶧輝士梅自記前生為甯海州人,纖細不爽。後以己亥(一六五九)登進士,為登州教官,親至所居里訪其子,得之。為謀生事,且教之讀書,為諸生。又自知官止縣令,及遷吳江縣知縣,遂辭疾歸。又其妻早卒,邵知其再生館陶某氏,俟其笄而聘之,復為夫婦。河南張給事文光能記三生事,李御史嵩陽、樂安李貢士煥章,皆能記前生事,此耳目睹記之尤著者。(池北偶談二十)

7又曰:黃州曹石霞胤昌,崇禎己卯(一六三九)解元,癸未(一六四三)進士,以文章名世。父卒官順甯,旅櫬未返,萬里入滇,順甯有民家生一兒,七歲不言;一日,忽語父曰:「楚人曹石霞,吾門生也,今日至此,當往見之。」家人疑怪不信,兒輒自往,父母尾之,至通衢,果有肩輿來者,兒從稠人中,直前止其輿,字而呼之曰:「石霞,吾待汝久矣。」曹愕然,兒又曰:「此地未可語,當至邸舍告汝。」既至邸,兒又曰:「可屏人闔戶。」如其言,兒南向坐,曰:「我章格菴正宸也,一念之誤,三墮輪迴,始在豫,繼在粵,在此候汝,又數年矣,今可隨我去乎。」曹歎訝再拜,曰:「某以父櫬未返葬,間關萬里,遠步南荒,未能即從夫子,請俟異日。」兒默然久之,曰:「然則吾先行待汝耳。」遂至其家,是夕死矣。曹賦詩紀異,不數月,竟卒於順甯。其子以櫬歸,至某郡,忽重不可舉,視其壁上,乃有曹入滇時弔洪半石天祿詩,洪亦黃人,槁葬於此。乃啟洪竁,禱於櫬前,請同歸葬,於是遂行。楊職方顎州兆傑說。(池北偶談二十)

8又曰:松江錢少司寇,艱於嗣。與夫人往天童祈子,大師為集眾僧,問:「誰願隨錢居士往?」眾皆不答。一飯頭,老矣,自言願往。已而錢果得子,名鼎瑞,字寶汾。後易名芳標,字葆馚。詞華麗藻,有名東南,中康熙丙午(一六六六)順天鄉試,官中書舍人,既而假歸。戊午(一六七八),以博學宏詞薦,值丁內艱,不赴。一日,方與客坐齋中,有僧至門,持一椷書云:「自天童來。」舍人啟視之,殊不駭訝,但云:「倉卒,奈何。」明日,晨起,遍召親故,與訣。索筆書一偈云:「來從白雲來,去從白雲去;笑指天童山,是我舊遊處。」微笑而逝。(池北偶談二十五)

9陳康祺先生曰:吳徵君農祥,學長於史,兼工詞賦。乳哺時,啞啞私語,皆建文遜國時事。過十歲,方不言,蓋生有宿根云。

(按,徵君與吳任臣生同里閈,年少,皆博綜能文,時呼為虎林二吳。(郎潛紀聞二筆六))

10金捧閶曰:文登畢恬溪言,寧海趙氏,其外家也,有趙生,年二十餘,大病,神魂恍惚;忽見其故父侍御公,訝曰:「兒何誤來?吾偕汝見城隍神。」未幾,詣官廨,從者投刺,神以賓禮迓。侍御告之故,神檢籍曰:「公子回陽,可十年活耳。」生愀然,神會其意,曰:「壽數固無一定也,努力為善,其可。」言未既,報「姜節婦到!」神命大開中門,出迓甚謹,矚之,七十餘歲一村嫗。神曰:「節婦矢志四十年,當託生某處為某夫人。」節婦曰:「可得男身否?」神曰:「分應如此,此去勿昧前因,再生當作顯宦。」旋鼓吹送節婦出。生醒寤,昏暈一晝夜,偵村南果有姜節婦,於昨日病歿。生力行善事,壽至八十餘。(守一齋筆記)

11山東前進士王晉,登州人,觀察越中。家甚裕,棟宇巍煥,服用侈麗。年老,被病卒,其魂投萊州濰縣生員劉曰瑚家為子,才下地,四顧久之,撫膺大哭。曰瑚舉家驚怪,止一子,不忍殺。因叩其故,曰:「我本王某,托生汝家,今貧窶若此,奈何?」隨話前生事甚悉,令召其二子一婿,曰瑚如其言。濰去登二百餘里,不三日,俱到;語及家事,纖悉不遺,其子伏地大慟。又命召妾李氏至,問:「床下埋金五百,得毋為人所竊乎?」妾言:「公亡後,即取助喪事矣。」語畢,悲不自勝。於是二子分產之半授曰瑚,兩家往來如至戚。宋萊陽琬親見其事,為予說。(蓴鄉贅筆)

12高陽李公霨,前生係老儒,博通經史,屢試不售。偶過鄰李氏,所居巍煥壯麗,私心羨之。一日微疾,倏覺軀體輕快,縱步入李室,見群婢方擁一婦,似欲產者,因登屋梁窺之,忽被推下,墜懷中,昏憒逾時,及醒,身小僅尺許,束縛臥床上。時天寒下雪,產母問:「窗外何聲?」公應曰:「是雪。」怪,欲溺之,父不許,後遂不復言。至七歲,有戚指之曰:「此啞兒,留之何益。」公忽笑語,眾驚異。隨入小學,穎慧異凡兒,十六舉鄉薦;明春聯捷,致位宰輔。公嘗親述其事。(蓴鄉贅筆)

13乙酉二月,予至紹興,沈益川夫子招同沈康勤祁顯仁遊西郭門外之蓮花菴(土名荷花蕩)。見釣橋之南百步許有巨室焉,前臨田野,左傍城河,屋宇雲連,牆垣山峙。詢之,為郝氏之居。康勤素與郝善,歸途,因過其家;郝氏兄弟八人,近惟其長兄曰聲來,及七八兩弟在,餘俱歿矣。聲來年六旬外,體幹魁岸,勇氣勃然,若不可禦者,其弟則身怯弱而貌溫和。予疑為異母兄弟也,歸而問之,康勤曰:非也,有因果在。聲來之父某,向於西郭門外虹橋邊開安歇飯店。冬日,微雪,天將暮矣。一行腳僧,頎然而長,挑行李進店,問郝曰:「此去能仁寺路若干?」郝曰:「城中能仁寺有二,大能仁寺在南門,距此十餘里;小能仁寺在西郭門內、興文橋之北、越王祠側,離此不及三里。」僧曰:「我有道友,將往訪之,渠當日未嘗告我備細,我今先往小能仁寺一問。」遂以行李置於客房而去。至二更,城門已扃,而僧不回,郝疑其道友留宿矣。候至三四日,僧仍杳然,郝有行李干係,親赴兩能仁寺尋之,則皆無其人。遂移其舖蓋竹箱置諸內室樓梯之下,舉之,甚重,郝以為鐘磬經文之類,不之疑也;惟扁挑圓而且長,兩頭裹鐵,若槍棍然,亦並置之一處,已數年矣。一日,郝妻挾重物下樓,至梯半,而板中斷,連人墜而下,壓僧之竹箱,碎焉。因掇出整理,而箱底亦脫,檢視,則內皆黃白珠玉諸物,駭而藏之。夫婦私議曰:「飯店利益甚微,盍以其銀作本營運,僧若來取,計息還之可也。」嗣後,改業米店者數年,僧竟不來。漸至囤米積穀,家日以饒,而苦無子。又年餘,妻有孕矣,冬日薄暮,微雪,郝獨坐店中,見僧突入,起而迎之,僧不顧,竟入內室,倏然不見,妻旋分娩,得一男,郝名之曰聲來,蓋以同音寄意也。後復連舉七子。聲來自幼儉勤,且能徹夜不寐,巡行室中,盜賊為其所卻者不一,乃父頗得其助;但氣質粗暴,勇力兼人,常持僧所存扁挑而舞,若素習者。又渺視諸弟,每拳揮之,弟訴於父,父不答。一日,置酒於蓮花菴,獨召聲來飲,謂之曰:「吾非汝不及此,然汝宜自收歛;若毆人至死,則必罹刑,不得坐享前福矣,戒之戒之。」聲來口雖諾,而心不省所謂,然後亦漸醇謹。郝年老,為諸子析居,以財產剖為十分,聲來得其三,而七子各得其一。七子有後言,郝召而謂之曰:「我如此處分,尚未免有屈阿大;若欲均平,恐日後阿大別有設施,汝輩難安枕矣。」諸子雖不敢違,而亦不省所謂,旁人皆疑且訝之。郝病危,以一篋授聲來曰:「此是汝物,汝自藏之。」啟之,皆黃物與珠玉也。郝前只借用其金銀,而餘物則什襲以待僧;聲來生後,遂留畀之,至是始出以相授。聲來以父命雖爾,然不肯獨私,與諸弟均分之。及郝卒,其妻始私告其弟,其弟方悟姊夫所以獨厚聲來之故,稍向人言之,遂傳於外云。(聽雨軒續記)

14李鳳石先生曰:來公星海,名復,陝西三原人,萬歷丁未(一六七)進士;父少參公,亦進士,性恬退。公未生時,本鄉有一行僧名來復,不識字,止熟誦《觀音經》與《心經》,皆得之口授者,餘不知也。離鄉十數里,有沙河一道,常為暴雨衝溢,行者苦之;僧身親填道修橋,終日不憚勞,行人施助者,卻謝,遠近稱為「佛和尚」;見其食淡好勞,又稱為「拙和尚」;至有嫌其不出應付,又稱為「懶和尚」;獨少參公重之,曰「有行和尚」。僧雅不求人,來公常供其衣食之缺,間詣寺聽誦二經。一日,少參坐聽事,忽見此僧入,立而迎之,竟不顧,直入內室,呼亦不應;正異之,少頃,內傳夫人生公子矣。少參亟遣人訪僧,則云:「適已坐化。」乃知其子為此僧托生也,因仍其名。來復少穎異,書無所不讀,精醫道百工技藝。曾任吾晉監司,遠近求醫,生全甚眾。後引疾歸里,常語人曰:「余本緇流,今宦遊久矣,忘卻本來,奈何!將言歸以完其功。」遂長逝焉。(原李耳載)

15梁恭辰先生曰:蔡生浦先生之定,為杭州黑橋老嫗轉世,相傳已久。曹嵐樵給諫,為生甫先生門生,乙巳(一八四五)年,遇其孫於汴梁,寄先生《記夢草》一冊,言之甚詳。爰備錄之:「華胥國以夢為真,以真為夢,聞者誕之。天下事何夢非真?何真非夢?夢即是真、真即是夢。我聞一時,如是如是。」之定以夢而生,生平復多異夢。生之夕,母沈太安人,夢著冠帔,與諸女眷集華堂中,贊拜行禮,若慶壽然,腹痛而覺,是日生之定,乾隆己巳(一七四九)年十二月十二日子時也。時先大父館郡城,距家九十里;是夜大雪,解年館,泛舟旋里。忽夢鑼聲大作,詢之,則報捷者也,取報條閱姓名為麒麟。先大父有異稟,讀書不過三遍,終身不忘;賦性純篤,誠一不二;生平不多夢,夢輒有奇驗。比至家,則得孫矣,向家人備述夢事,命之曰麟。(潘殿撰世恩之祖,夢麒麟從天降,是夜生殿撰,之定適中其榜,室人嵇氏,九歲,夢一童子立中庭,頭戴珠冠,著五色衣,手弄青色麒麟,狀貌殊異凡兒,方駭愕間,騰空飛去。覺以語母,母曰:汝當得一佳婿,秘之,勿洩也,三夢相符,更奇。)詰朝,有村氓踏雪而來,遍問鄰居云:「昨夜有生子者否?」問:「何以知之?」答曰:「吾家黑橋村中一嫗,年八十餘,持齋念佛已數十年。昨夜半,無疾而終,良久復蘇,見家人環伺,謂曰:吾將託生德清西門外蔡氏,門榜狀元及第;大堂後有一衖,深且黝。最後一家,是世家。赤貧,然素積善。吾去矣!言訖而瞑。今來一證其信否耳。」鄰人奔告家中,急出視,其人已去。先大父以夢故,篤愛之。嘗負劍辟咡而詔之曰:「汝愛讀書,我愛汝;汝不愛讀書,我不愛汝矣。」年六歲,而先大父捐館。之定體羸,八歲始入塾,肄童子業。年十二,先君子貧不能自存,會故人朱某,牧灤州,數千里往投之,寓之定母子於外家沈氏,無力從師,遂以廢學。閱三載,先君子旋里,以之定失學故,自是不復作遊計。授徒里中,之定質魯,齒且長,深用自愧,旦夕發憤。年二十,患怔忡症;二十三,補弟子員。丁酉鄉試後,疾大作,諸氣奔騰,上攻心肺,蹶蹶不能自持。戊戌春,病彌劇,中氣虧損,飲食不下,乃至不能言語,委頓床褥間,自度必無生理。忽於夏至日,夢至一處,有大宮殿,朱甍碧瓦,半護雲霞;至門,無門焉者;至庭,無庭焉者;歷門數重,直至中堂,棟宇扉壁皆素。地皎潔如銀,遍畫五采,作神佛山水像,飛走草木之類,無不畢具。堂前二巨柱,有兩金龍旋繞九折而上之,而拏攫如生;中懸碧鏤金榜,大書「麟宮」二字,字可徑丈。四顧間,忽東耳廠有啟門而出者,戴雨纓帽,著青布袍,狀殊渺小,徑前,謂予曰:「汝不久人世矣。」余愕然,問「汝何人?」自稱宮卒,問其期,答曰:「七月二十八日。」審其音,類石門人。驚寤,幸死生已置度外,殊不為意。將至秋前數日,夜將半,覺身重下墜,不能自主;轉墜轉冷,至發噤不可堪,大懼。忽憶白衣觀音咒能救苦,一舉念而墜止,亟誦之,隨誦隨起,頓超平地,上出屋瓦,紅光一照,而身在床上矣!隨汗周身,氣竭不能作聲。次日,體中輕快,漸能進飲食;不帀月,而能履地;至七月二十八日,竟無他。賦二絕句以自嘲,有「麟宮宮卒頑皮甚,賺得生人怕死期」之句。半載後,常覺心血枯竭,至今不堪用心。己亥舉於鄉,庚子北上,舍橫街之全浙館。於時夢見三生:初世為男,自幼捨身寺中,師老僧為苾芻;有一師兄,年略相當。寺在深山中,課經之暇,時與師兄出遊,往清澗中,取五色石子,較勝負,以多備五色石者為勝。負者罰誦經一遍,或代執灑掃之役一次,以為樂。年十三四,己與師兄,一時俱無病死,神明不散,仍似有知覺。己與師兄之尸,挺挺然而僵,寂寂然而化,莽莽然而骨;俄而老僧持杖前祝曰:「汝二人尚有後緣,不得分葬。」遂殮二尸合瘞之,自是復託生為人。初覺歷歷如見在,至曉事,不復記憶。第二世為貧家女,自幼適夫家,家窶甚,屋殊狹隘,一樓一底而已。其梯有橫檔,無豎檔,登降頗以為苦;猶記八九歲時,半梯而墜,頭破大痛,啼不止,遭姑杖責,心殊不能平。既長而婚,且生子,抱負出汲,入即執炊,上下樓彌覺艱苦,自恨前生孽重,今世受諸苦惱。年四十餘,願修行長齋,持佛號不輟;生平尤護惜物命,雖蚊蝨蜂蠆之類,遣之而已,弗忍殺也。自是一歲復一歲,綿宵緪晝,滯月淹時,既而老且死,則蘧然之定在臥榻上也。三世一夢,百念俱灰,遲遲起坐,拍手告人,且重言之曰:「人生在世,要看破些子,要看破些子,我半夜作三世人矣。」聞雞鳴,驚然而覺,方知說夢尚在夢中。次日,以告同寓,交相歎詫不已。自後,咸謂之定神氣怡然,迥異平素。是年禮闈報罷,公車凡七上,至癸丑入闈,得麟字號,頓觸前夢,未詳何兆。得題後,覺文思滂沛,下筆不能休;日未午,三藝已成。詩題為「繁林翳薈」,不知所出,如題敷衍,掩卷而臥。有頃,聞同號人相謂曰:「此蘭亭詩句也。」忽憶謝萬詩似有此句,且歲在癸丑,又韻限「賢」字,殆無疑矣。亟起更之,領聯曰:「修褉風懷古,流觴事記前。」晚飯畢,體倦就寢,忽先君見夢,之定以蘭亭詩求教,讀至前聯,蹙額搖首曰:「不佳不佳,不如原稿。」醒而疑之,次日上卷,竟用初作。向使此夢不得,則大背題旨矣。先是庚子會試,出場後,閒步郊外,望見一樓,甚精雅,旁人指示曰:「此樓有仙人居之,姓方,能知人終身事。」余平生不好術士家言,聞其為仙人也,不覺心動。遂詔旁人,款門入室,室之東,巍然有一梯,拾級而登,登未及半,已見仙人背窗北向坐,白皙美鬚眉,如畫像中呂祖然。心知其異,亟叩曰:「余得中否?」曰:「得中。」又問:「作何官?」曰:「翰林學院而止。」遂不復問,私自沉吟曰:「讀書人得官翰林,掌文衡,於願足矣,復何求哉。」大笑下樓,一蹶而蘇,夢也。乾隆五十九年,歲在甲寅(一七九四)十一月十日,之定自記。又自注云:石菴師聞余生平多奇夢,特命潘殿撰召余說夢事,退而記此以呈。于蓮亭曰:余嘗見生甫先生,形貌端嚴,語言誠樸,蓋古君子也。先生酷嗜內典,好持齋,人多以蔡老太婆稱之。今觀其自記,倏忽之間,已歷三世,此與黃粱南柯何以異?宜其早悟禪理,不染世塵也。先生享大年,至九十餘乃終,非中有得者,能如是歟。(勸戒五錄三)

16《沂州志》云:生員馬憲妻高氏,生二男一女,病故數年。有李天福生一女,方四歲,每日哭泣,人問其故,即云:「我生前係憲妻,於某年月日病故,遺下子女某某。」馬氏父子聞而往視之,女牽衣而泣,剌剌言生前事益悉,併子女之乳名而呼之。且云生前遺下金環一雙,見藏宅內某處,及啟而視之,果如所言。馬具禮抱回,以諸厭物與食,遂不言前事;撫養之十五歲,仍成夫婦,人咸稱之曰「兩世婚姻」。

17鈕玉樵先生曰:京城東偏有民家生一女,能言之歲,忽曰:「我工部郎中鄭濂婦也,何以在此?我欲歸我家矣。」跡鄭之居,與女家相去二里許,某秘之,不以告。女甫能行,即出戶覓鄭居,或時趨出巷外,其家輒抱持之,防其逸,而女之求歸益堅。不得已,以聞於鄭,鄭乃迎之,蓋八齡矣。重堂邃室,皆若素遊,直入踞床,南面而為婦言曰:「我之子與媳安在?不速出見?」眾方匿笑旁睨,濂適自外來,起而言曰:「我別夫子日久,豈遂不相識耶?」籠篋之庋,香履之存,靡不一一指點其處。鄭郎中以事近怪,不踰宿而遣之;然聞者驚相傳告,旋徹內庭。今上召詢濂,濂不敢隱,因命續再世之婚,濂辭以年齒甚懸,且臣之子已生孫矣,居室名言,恐有未順。上曰:「天命之也!待十三歲而婚,誰曰不宜?」濂奉旨屆期成禮,伉儷如初。(觚賸)

18又曰:邵士梅,濟寧人,自記前生為棲霞處士,生四子;年六旬餘乃卒。值四子皆出,獨孫女垂涕送訣。一青衣卒引見冥王,語之曰:「汝後身當復為男,登乙榜,官至邑宰。」遂生邵家,歷歷皆能憶之。既領鄉薦,秉鐸青州,適棲霞廣文缺,往攝篆,乃尋其故居,巷陌門庭,無不認識,四子並已物故,惟孫女孀居,髮且白矣。邵具道其故,敘前生及沒時,景狀悉符;女甚貧悴,因解俸金賙之。令吳江不三月,即解組歸。自言冥數如此,不可久於官也。(觚賸)

(案,邵士梅先生事,已見王漁洋《池北偶談》,因互有詳略,故並錄之。)

19齊學裘先生曰:宜興孝廉萬念齋先生,事母極孝;家貧無室,住萬氏宗祠。與陸依仁為友,同應禮部試,陸至山東道,病作,不能就道,萬在旅店服事湯藥,兼旬不癒,試期已誤;陸時催萬赴試,萬不忍捨之去。陸臨死謂萬曰:「無以報德,收吾骨歸,當為爾子以報之。」時萬母在家患病,且篤,家人謂萬不回家,倘有不測,將何以處母?曰:「勿愁,吾子明日同陸君抵家矣!」家人陽諾之而陰訝之。越日,萬果扶陸柩歸宜,母病旋癒。後二年,萬婦有娠,臨娩前一夕,萬夢見陸負包裹至,謂萬曰:「我來報汝矣。」驚寤,出,恍見陸交肩而過,回顧無人。須臾萬婦分娩,產次男,即吾友貢珍荔門方伯也。萬知依仁再世,常呼貢珍為小友;幼就塾,過目成誦。余年十七,隨先大夫寄居宜興,得見萬念齋先生於吳星舟梅泉齋中。荔門方入泮,為星舟子姪授經,先與荔門胞兄貢璆香草交,繼交荔門,朝夕往來,殆無虛日。後荔門舉孝廉,中進士,入詞林,出放府道,官至方伯,封翁與太夫人皆及見之。

20陳其元先生曰:《冷齋夜話》記蘇子由在齊安時,夢與僧雲庵及聰禪師出城迎五戒和尚。次日,三人言夢皆同,頗以為異。良久,東坡書至,云:「已次奉新。」三人大喜,迎之建山寺,而坡至,因各繹所夢以語坡,坡曰:「軾年八九歲時,嘗夢其身是僧,往來陝右。又先妣方孕時,夢一僧來託宿,記其頎然而眇一目。」雲庵驚曰:「戒陝右人,而眇一目。暮年遊高安,終於大愚;逆數蓋五十年,而東坡時年恰四十有九,其為五戒後身無疑。」故坡恒自稱「戒和尚」。

21桐鄉嚴芝生太史辰生於道光壬午(一八二二)八月三十日,先數夕,母王夫人夢遊冥間,至一石坊下,旁有二女僕扶持之;旋來一僧,年不甚高,就與語,語覶縷,不可殫述。既覺,猶能舉其大略。至生之夕,則又夢見轉輪中出青煙數十道,道各一僧,四散去。而前所夢之僧,竟來相就,驚而寤,則太史生矣。諦視之,面目宛如夢中所見也。太史幼穎悟,弱冠即登賢書;至咸豐己未,捷南官,以朝元入詞林。散館後,不復赴補,歸主桐溪講席者已十載矣。性樂為善,遇善舉必創行之,奔走勤勞,不以為苦,余嘗戲目為行腳僧。今年出「金粟後身圖」囑余題之,乃得悉其概。太史有自題六絕,茲並錄之:「磨人一第廿年功,直與前生苦行同;好事欲援儒入釋,為人說夢畫圖中。」「披緇應悔負君親,未了緣當補後身;四十平頭須努力,談何容易再來人。」「浮圖自昔有詩豪,愧我耽吟格不高;略有前生心性在,每於名利淡相遭。」「足跡平生半九州,想因行腳債須酬;不知卓錫曾何處,可許東坡到舊遊。」「潘家櫞夢久流傳,私喜祥徵亦有緣(潘文恭公《思補齋筆記》載乾隆壬子,江南闈中主司,夢人送香櫞四枚,。科果得兩狀元、一會狀,適符其數,文恭即其一也。余生時,王夫人亦夢人送香櫞一枚,而瑞不相符。);想為闍黎功行淺,不教鰲頂作天仙。」「沈迷仕宦與妻孥,慧業三生記得無?何日塵緣能擺脫,依然覓我舊衣珠。」

22太史之妹婿,歸安沈仲復廉訪,自言前生為瞿氏子,出家於永年寺,清修數十年。其聽經之鶴,業已證果,而己以一念不堅,遂再入塵世。其事亦奇,惟坡公及廉訪皆知前生僧之名姓,而太史獨未印證,此亦是一缺典。

23許小歐先生曰:輪迴之說,說部記載頗多;以余所聞,若張尚書之為斷臂和尚、錢中翰之為天童寺僧,尤覺其信而可徵也。斷臂和尚,不知所從來,以鈍根求悟,效二祖所為。尚書祖母錢太夫人重之,供養朱家閣指松庵中,時太翁農部家居,宅在秀野橋西,母王恭人方妊,將就蓐,農部飭家人呼乳醫,恇擾徹夜,於聽事隱几假寐。曙色朦朧間,恍惚見僧入,即呼之曰:「和尚且上高閣小坐,家有急事,不能偷閒共話也。」僧不答,徑入,驚而醒。聞有鬨於門者,則舟子與閽者爭,閽云:「斷臂僧不來,何得索夜航錢。」舟子云:「明明宿我後艄,辨色即起,其傘尚在。」方爭證間,而庵中人來報:「僧於夜半圓寂矣。」遽返中堂,婢已報夫人舉雄,乃鑿然知宿德再來也。穎慧絶人,五歲時,農部以其多言,名之曰「默」,後易之曰「照」,即以「得天」字焉。十四入泮,十七鄉舉,十八捷南宮,選庶常。時未奉欽點,尚書仰奏云:「臣張照,年幼,未嫺吏治,懇恩教習,願盡讀中秘書。」帶領官掖之不起,聖祖顧左右曰:「小蠻童乃頗有膽。」笑而領之。散館後,以檢討供奉內廷者十八年。世宗即位後,偶問張文和:「廷臣中有通禪悅者否?」對曰「族姪照,曾閱內典。」因召對,即問曰「視朕何人。」對曰:「是佛。」「汝自視何人?」對曰:「乾屎橛。」言下大契,即得坊缺十餘年,位至卿貳,未必非當年龍華一會中香火因緣也。所著《天瓶詩》二卷,多採釋典,題多一字,如生、老、病、死、衣衾、棺槨,及夢、幻、泡、影、露、電等,不離梵筴。讀者笑此真《伽陵集》也。後扈從山莊,墜馬,仍折右臂,得蒙古醫療之而痊。又三年,丁艱歸,卒於道。余謂和尚誤矣,此福緣,亦孽果也。不如天童僧之能來去自如矣。(三異筆談)

24方濬頤先生曰:禮園自泰興歸,為予言,蝦蟆圩在泰興城南,有僧募化,至日中,枵腹,徬徨田間,見一女子採桑樹頭,問之曰:「此間何處可乞食者?」女子曰:「去此三四里耿姓家,現設齋供,乞必可得也。」僧隨所指,果見一家設齋供,群僧甫就坐,即延之入。耿異其及時而至也,問之,僧具以實告主,主夫妻皆驚,曰:「盍同訪此女子!」女仍在桑樹上,乃村中某姓女也,見翁姥至,走下,棄籠而奔;翁姥逐之,到所居,父母亦識耿者,招至家,女則入室,以床搘戶,牢不可開。其母駭問之,耿曰:「某今日設齋,有僧云阿姑遣來。某作此事,未曾告人,阿姑何得知之?特來一問耳。」其母推女出,堅不肯,且詈曰:「此一對老畜產,厭聒死人。」其母怒曰:「鄰村翁姥好意看汝,汝不出,反罵之耶?」夫婦愈怪異,必欲一見;女隔戶大呼曰:「某年月日販麻客人,今安在?」二人變色趨出,不敢回顧。及去,其母問之,答曰:「兒前生為湖南人,曾販麻,來往皆宿耿家。一年,腰纏甚重,渠醉我以酒,殺而取貨,因以致富。兒前生與之為子,聰慧異常,渠愛之極。十五患病,二十而殂;前後醫藥,已過所劫數倍。渠又每歲為亡兒作齋,夫妻眼淚,已過數石矣。因僧問乞處,遂指之耳;亦足償債了矣。」言畢,女倒地死。耿夫婦歸後,不數日,亦亡。

25夢園主人曰:「討債之說信有之,吾邑顯者某,由部曹外擢監司,便道歸里展墓。其三子同時病夭,仲者病革時,呼其父,言前生事,今來索債,債完便去,不得為汝子也。」與此相同,因書於後。

26袁子才先生曰:揚州陳山農,世業騾馬行,年五十餘,病臥,見少年騎馬自外入,掌其頸,遂昏迷,被少年提置馬上,疾馳出門。陳號呼,莫有救者,至郊外,少年擲之於地,曰:「速來!吾先行候汝。」復以掌擊其股,乃馳去。陳心遲疑,而兩足不覺前進,其行如飛,亦不甚倦,惟所穿履覺易敗,敗則道旁有織履者為易之,易畢即行,了不通問,問亦不答。腹餒甚,見市中殽饌,試取食之,亦無禁約。行三晝夜,見道旁「去思碑」題名,知已入陝西咸陽城矣。及郭門,少年在焉,叱曰:「來何遲!累人三日痛楚。」即導入城,一家門外;少年入復出,曳其裾,至戶內,見婦人輾轉床上,若甚痛迫者;少年挈其項足,投婦人身,陳昏昏若入深岩中,腥穢滿鼻,目不見天光,心窘甚。逾時,見小隙微明,併力踊躍,豁然而墮,聞耳邊多作賀聲曰:「得一佳兒!」陳更駭異,亟欲言,而口已噤,因大呼,男婦滿前,都無所聞;徐自審其聲,若甚小者,更摩視其耳目四肢,無不小矣!悟曰:「吾其投胎復生乎?」乃張目四顧,有老嫗曰:「是兒目光焰焰,豈妖耶?再視,當殺之。」陳懼,即瞑其目,自是沉沉若愚,胸中一切哀愁憤惋之心,叫呼啼哭,旁人便抱乳之,全不解其意。漸久習慣,亦不復作前世想矣。至六歲,稍稍能言,其父行賈江南歸,以絹給其母曰:「此物不易得,在江南值數十金。」母珍之,置枕函間。陳偶取玩視,母以父言禁之,陳笑曰:「父妄耳!此濮院紬,不數金可得。」父大驚,固問之,陳垂涕,具道所以。且曰:「吾來時,生兒方十數歲。今當成人,名某,家住某里,父至江南可訪也。」父頷之,明年,至揚州,果得其子。語以故,子亦以貿易故,欣然偕來;相見之下,略不相識,子鬑鬑有鬚,而父猶孩也。道家事,如平生,且言某某欠債未還,某處有積金三百,存為汝婚,宜歸取之。言訖,欷歔。子不勝悲,歸訪之,其言皆驗。後十餘年,陳年壯,繼父業來江南,訪其故居,前生子已死,家事凋落;皤然老妻,撫孤孫,獨存。陳不勝感慨,留三百金為前生妻治後事,具杯酒,澆其前世墓而去。(子不語二)

27又曰:錢塘王孝廉鼎實,余戊午(一七三八)同年;少聰穎,年十六,舉於鄉,三試春官,不第;有至戚官都下,留之邸中。偶感微疾,即屏去飲食,日啜涼水數杯,語其戚曰:「予前世,鏡山寺僧某也。修持數十年,幾成大道。惟平生見少年登科者,輒心羨之;又華富之慕,未能盡絕,以此尚須兩世墮落。不數日,當託生華富家,即順治門外姚姓是也。君之留我不出都,想亦是定數耶!」其戚勸慰之,王曰:「去來有定,難以久留。惟父母生我之恩,不能遽割。」乃索紙作別父書,大略云:「兒不幸客死數千里外,又年壽短促,遺少妻弱息,為堂上累。然兒非父母真子,有弟某,乃父母之真子也。吾父曾憶某年在茶肆,與鏡山寺某僧飲茶事耶?兒即僧也。時與父談甚洽心,念父忠誠謹厚,何造物者乃不與之後耶?一念之動,遂來為兒;兒婦亦是幼年時小有善緣,鏡花水月,都是幻聚,何能久處。父幸勿以真兒視兒,速斷愛牽,庶免兒之罪戾。」其戚問生姚家當以何日?王曰:「予此生無罪過,此滅則彼生。」越三日,巳刻,索水盥漱畢,趺坐胡床,召其戚,歡笑如平時,問曰:「午未?」曰:「正午。」曰:「是其時也。」拱手作別而逝。其戚訪之姚家,果於是日生一子;家業騾馬行,有數萬金。(子不語三)

第四章  阿修羅道

梵語阿修羅,亦云阿素洛,又云阿須倫,華言非天,其宮殿園林,皆七寶成,似天而非天也。又云無端正,謂男醜女端正故;或云不飲酒。有鬼道、畜生道、天道之三種。其天道攝者,居須彌山空處寶城之中;鬼道攝者,居大海邊,或大山石壁之內;畜道攝者,居大海底,海水在上,不入其宮,如人觀天。

阿修羅雖由前世持戒,好勝布施,作下品十善業所感之報。而心多諂慢,不能忍辱,故受此身。由其持戒布施,故宮殿七寶所成;由不忍辱,故生相醜惡;諂慢好勝,故常與天鬥。《業報差別經》云:「具十種業,得阿修羅報:一,身行微惡。二,口行微惡。三,意行微惡。四,起於憍慢。五,起於我慢。六,起增上慢。七,起於大慢。八,起於邪慢。九,起於慢慢。十,迴諸善根向阿修羅趣。」

于闐國沙彌般若彌伽薄,堅持戒行,專誦華嚴。時忽有人合掌言:「諸天請師,願師閉目。」俄至天上,天帝釋跪而請曰:「今方與修羅戰,屢被摧?;屈師誦《華嚴經》,望法力加被。」師乘天輅,心念華嚴,以諸天眾,對彼勍敵;修羅見之,忽然潰散。須臾,送歸。身染天香,終身不滅。(華嚴感應錄)

第五章  鬼道

《婆沙論》云:鬼中好者,如有威德鬼,形容端正,諸天無異。又一切五嶽四瀆山海諸神,悉多端正,名為好也。鬼中醜者,謂無威德鬼,形容鄙惡,不可具說;頡如餓狗之腔、頭若飛蓬之亂、咽同細小之鍼、腳如朽槁之木,口常垂涎、鼻恒流涕、耳內生膿、眼中出血。諸如是等,名為大醜。又鬼中苦者,即彼無威德鬼,恒常饑渴,累年不聞漿水之名,豈得逢斯甘膳。設值大河欲飲,即變為炬火,縱得入口,即腹爛焦然。如斯之類,豈不苦哉!鬼中樂者,即彼有威德中,富足豐美,衣食自然;身服天衣、口餐天供,形容優縱,策乘輕馳,任情遊戲,共天何殊?如斯之類,豈不樂哉!

問曰:「既有此樂,便勝於人,何故經說人鬼異趣?」

答曰:「經說鬼神不如人道,略述二意:一、受報分顯,不及於人。為彼鬼神,晝伏夜遊,故不及於人。二、虛怯多畏,不及於人。雖有威德,以報卑劣,常畏於人,縱晝夜值人,恒避路私隱。」

問曰:「既劣於人,何得威德,報同於天?」

答曰:「然由前身,大行施故,得受威報;由前身諂曲不實,故受斯鬼道也。復有貴賤:如有威德者即名為貴,無威德者即名為賤。又,為鬼王者即名為貴,受驅使者即名為賤。」

問:「富貧如何?」

答:「有威德者,多饒衣食,僕使自在,即名為富。身常區區,恆被敦役,麤食不聞,弊服難值,如斯之類,即名為貧。又有威德者,或住山谷、或住空中、或住海邊,皆有宮殿,七寶莊嚴,首冠華鬘,身著天衣,食甘露食,猶如天子;乘象馬車,各各遊戲,果報過人;一切山河諸神,悉有舍宅,依之而住。無威德者,如浮遊浪鬼,饑渴之徒,悉無舍宅,或依塚墓、或止叢林,草木巖穴,或依不淨糞穢而住、或依屏廁故塸而居,皆無舍宅。頭髮散亂,裸形無依,顏色枯悴,以髮自覆,執持瓦器而行乞丐,果報劣人。其形多分如人,亦有傍者,或面似豬,或是種種諸惡禽獸,如今壁上彩畫者。」

1薛福成先生曰:朱雲甫觀察其昂以光緒戊寅五月朔日,病卒天津招商局。是時天津疫氣流行,死者甚眾。觀察感受時症,本非甚劇,庸醫誤以犀角地黃藥之,遂至不起。其家在上海,有兩宅,一在城內,一離城二十餘里。是月初五日午後,城內宅中一傭媼,忽瞠目囈語,家人環聽之,觀察聲也。從而問之,乃大哭曰:「我已於初一日辰時死矣。」家人大驚,問「既死何以能到此?」曰:「我鑽在報喪信函中,附輪船南來。將近海口,我急欲到家,離船而走,甚勞倦也。」問:「報喪信何時可到?」曰:「明日辰刻。」問:「以何病死?」復哭曰:「今日甫經查明,吾尚有陽壽二十五年;前因母親大病,減借十年,亦尚有十五年。誤服庸醫之藥,遂至枉死。吾到陰間,一無拘束,以生平無罪孽也,亦各不收納,以死期未可到也。可速焚一紙輿給我,我將到城中大王廟及蕭王廟一行,即無事矣。我再當赴鄉間報知母親,此事非可久隱。告之則慟在一時,不告則憂疑轉無窮也。」家人問:「債項如何?」曰:「我積虧久矣!今既死,不過以不了了之。」問:「所用錢有細賬乎?」曰:「無有。我生平用錢,無一不在面子上者,即無細賬,朋友自能代我清理也。」家人如其言,焚紙輿;須臾,老媼遂醒。問以前事,茫然不知。是夕,觀察之母在鄉間宅中,甫晚膳,即倦而就寢,寢甚酣,久之,忽在床上哭曰:「吾兒死矣。」問之,則所言盡與老媼同。已而,報喪之信,果以初六日辰時至。 (庸盫筆記)

2方濬頤先生曰:朱生言,奉天承德府幕友之僕陳某,以家貧,傭於外。年餘,辛苦拮据,積朱提二十餘兩,售裘一襲。忽失去,心知為同儕某所竊,而不忍明言,遂憤鬱成疾死。死數日,小僮五兒者,忽立窗外大言曰:「我陳某也,汝輩何不許我入門。」眾知為陳所附,因詰之曰:「然則,汝從何處來?」鬼曰:「五兒適在馬廏閒踱,我附其胯下入。」曰:「汝既附五兒,五兒現在何處?」鬼曰:「不知。」曰:「汝所失之裘,知究為何人竊去?」曰:「事關人名節,我雖知,終不肯說也。」眾曰:「汝已死矣,今居何處?」鬼大怒曰:「公等毋妄言,我何曾死耶?」眾曰:「汝父母在家,尚未知汝消息,汝何不歸?」鬼曰:「一路關津,稽查甚嚴。我無護照,奈何?」眾曰:「汝勿急,我輩當為汝謀。」乃戲牒城隍神,乞道士符籙鈐印為護照狀焚之。次日,鬼復附五兒來謝曰:「蒙公等大德,我得此,可以歸矣。」遂去,問五兒,亦茫然不知。後民間有死者,其戚輒售護照一紙焚之,至今仍焉。 (夢園叢說)

3金捧閶先生曰:紹興人金姓,為部吏,挈妾居京師,妾亦浙人。金偶經虎坊橋,溺於道旁,入署治事,未歸。妾在寓,忽操北音大言曰:「我著繭袍坐路側,汝何得溺污我衣?」詈罵不止,家人駭愕,不知所謂。金歸,聞之,初不解,繼憶前事,因謂曰:「吾不見汝,安能禁人不溺?」妾曰:「汝雖不見,何不少作聲,令我先避耶?」詈益甚,金謂:「焚鏹或齋醮謝過,可乎?」妾搖首曰:「不必,但製繭袍償我,我便去矣。」如言製袍,金問:「汝何人?」答曰:「可羞,余守門卒耳。」又問:「何以死?」良久,答曰:「更可羞,妻與人私,忿而自縊也。」旁人謂曰:「溺汝衣者,金也!何嫁禍伊妾?」答曰:「金氣旺,妾氣衰,且假口言之,償余衣尤速耳。」袍成,焚之,鬼遂去。妾復作越語,憊臥旬餘方癒。 (守一齋筆記四)

4俞曲園先生曰:余外姊適周氏者之長女,歸嘉興張少渠大令為繼室。張初娶丁氏,生一子一女;周既歸張數月,忽夢見一婦人,衣紫色衫,向己肅拜曰:「諸事奉託。」問:「夫人何人?」曰:「我丁氏也。」周頓悟為張之前妻,驚而醒,覺帳外如有人,搴視之,則其人猶立床前,果衣紫色衫,了了在目;周懼而呼,遂不見。蓋亦以所生子女為託也,所異者,其所著紫色衫固尚在篋中,周亦嘗著之。人死而有鬼,宜也,衣服猶在,豈亦有鬼?意者,凡物有形質,必有精氣,鬼固得攝其精氣以去邪?抑或幻作是形,以取信於人邪? (右台仙館筆記六)

5又曰:江夏朱雲舫敏中元配早死,有一子四女,繼室以龍氏。龍氏女在室時,夢有婦人至其前,呼之為妹,意若甚暱,龍固不識也。私計:「此人何以妹我?」婦人已若覺之,笑曰:「妹不知歟?吾儕,姊妹也。今有事相託,請從我一行。」乃與偕往,房櫳曲折,且經由爨室,始至一處,有嬰兒臥床上,婦撫之,而謂女曰:「此妹之子也,宜善視之。」覺而異焉,不以告人;夢之次日,而朱氏之媒至,竟歸於朱。成禮踰月,始履行其屋,由爨室,至最後一屋,宛如夢所歷。入之,則前妻所生子及乳媼在焉,蓋以正屋方娶新婦,故移此耳。女憬然悟夢中所見必前妻也,命移兒至己所臥室,撫愛之,無異所生。後女竟無出,前妻子亦善事之。 (右台仙館筆記六)

6又曰:蘇州陸墓村人某甲,當兵亂時,於途間得人家所棄子,畜之為子;比長,為娶妻。甲夫婦初不知子之父母為誰,其子並不知別有父母也。光緒六(一八八)年,甲婦病篤,死而復蘇,呼其子語之曰:「我在冥中,見爾母乞還其子,我已許之矣。汝母某氏,汝父則尚在人間,姓某,名某,住蘇州城中某處;汝宜攜爾婦歸,無使我失信於爾母也。」言已,遂卒。其子以為亂命,不之信。次日,有蘇州人至,其姓名與甲婦所言同,索還其子,甲問:「事越二十年,何忽見索?」其人曰:「夜間亡婦見夢,言曩所失子,在君家,今向君家婦乞還,承其見許,故來此,願與子俱歸也。」甲問其家住何所,則亦符合,乃謂其子曰:「此真爾父矣!吾幸已有子,汝攜婦以歸,可也。」其子始泣謝而去。 (右台仙館筆記八)

7又曰:唐西姚氏一婦,賢而且才,實筦家政,春秋魚菽之祭,皆此婦尸之。每祭前一日,必夢一婦人向之斂衽,曰:「我馬氏也。凡遇祭祀,雖與諸尊屬俱來,止能侍立於旁,而不得食。幸娘子哀憐,為設杯箸於末坐,且祝曰,馬氏坐此,則我得與矣。」寤而不知馬氏為何人,遍訪之姚氏諸長老,始知姚氏之先有賤妾馬氏,無所出,家祭不及焉。乃如其言,設杯箸,且祝曰:「馬姨娘坐此。」至今循之。傳稱鬼猶求食,豈不信夫。 (右台仙館筆記十)

8王漁洋先生曰:睢州蔡侍郎石岡天佑,弘治中進士,方嚴正直,生平遇鬼神事甚多。湯荊峴先生斌言其為山西憲使時,行部至一驛,驛有鬼為祟,人不敢宿。驛卒以告,公叱之。比夜,秉燭獨臥堂中,枕傍置一劍。三更時,忽風起,門洞開,有一人被髮跪床下,公起坐,從容問之曰:「汝何人?果有冤枉,當告我,為汝理之。」鬼徑起,由廊下出,拔劍隨其後,廊外皆荒草斷垣,至垣外眢井而歿,公卓劍識之,歸而酣寢。及曉,從者皆至,公集眾至其所,縋視,則有尸在焉,訊諸驛卒,云:「有某甲,向開店於此,移去數年矣。此井,其後圃也。」公立令捕至,至則具服某年月日有行客,攜重資,宿其家,謀而殺之,投諸眢井,家以此致富,遂遷居。公立置諸法;自後,驛遂無他。 (池北偶談二十五)

9又曰:壽光趙康敏公訥故第,為裔孫所鬻,屢易主矣;居者每見朱衣人於堂中,輒病。後某官張姓者,居之,初入宅,復見朱衣人,悲呢咄唶,張設拜,遙謂之曰:「公子孫自不肖,不能守先業,此宅且數易主人,與某無與。公生為名卿,何不達而屢次見祟耶?」言甫畢,朱衣以袂掩面,入壁而沒,自是不復見。 (池北偶談二十四)

10又曰:門人金德純言,故戶部侍郎蔡弼漢公,嘗使漠北。天色已晚,欲投宿處,而絕無人居;倉皇間,見大營柵,人馬喧闐,因就之。有如大將者三人,坐帳中,其下甲士數十輩,跪進酥酪;方欲前,顧視其人皆無下頦,大驚而出,上馬急馳;回視,營柵已不見,惟燐火無數,隨其後追之,馳二十餘里乃免;蓋古戰場云。(居易錄二十九)

11又曰:明末廣州亂後,有周生者,市得一袴,丹縠鮮好,置床側衣桁上。夜分將寢,忽一好女子搴幃,驚問之,曰:「妾非人也。」生懼,趨出。比曉,鄰里聞之,競來偵視,聞有人聲自袴中出,若近若遠;久之,形漸見,姿首綽約,若在輕塵,曰:「妾博羅韓氏女也,城陷,被賊俘擄,橫見凌逼,罵賊而死。此袴平生所著,故附之以來,諸公倘見憐愍,為作佛事,當往生淨土,永脫輪迴。」言訖嗚咽,眾共歎異,乃為召僧禮佛,焚褲,自是遂絕。程職方石臞說。(池北偶談二十)

12又曰:李太宰容齋又說,合肥王通參綱思齡,歿於京師,其家已聞訃矣。有僕某,暑月臥堂上,中夜忽聞傳呼自外入,須臾,騶從雜沓於庭;有官人升階坐堂中,竊視之,乃主人也。屏息久之,傳呼而去。比曉,視門戶,尚扃閉也。思齡,順治壬辰(一六五二)進士,以兵部主事假御史銜,巡視通倉,內陞,終通政司參議。(居易錄十五)

13紀文達曰:戈荔田言,有婦為姑所虐,自縊死,其室因廢不居,用以貯雜物。後其翁納一妾,更悍於姑,翁又愛而陰助之,家人喜其遇敵也,又陰助之;姑窘迫無計,亦恚而欲自縊,家無隙所,乃潛詣是室,甫啟鑰,見婦披髮吐舌,當戶立;姑故剛悍,了不畏,但語曰:「爾勿為厲,吾今還爾命。」婦不答,徑前撲之,陰風颯然,倏已昏仆。俄家人尋視,扶救得蘇,自道所見;眾相勸慰,得不死。夜夢其婦曰:「姑死,我當得代;然子婦無仇姑理,尤無以姑為代理,是以拒姑返。幽室沉淪,悽苦萬狀,姑慎勿蹈此轍也。」姑哭而醒,愧悔不自容,乃大集僧徒,為作道場七日。戈傅齋曰:「此婦此念,自足生天,可無煩追薦也!」此言良允。然傅齋荔田,俱不肯道其姓氏,余有嗛焉。

14又曰:四川毛公振翧,任河間同知時,言其鄉人,有薄暮山行者,避雨入一廢祠,已先有一人坐簷下,諦視,乃其亡叔也;驚駭欲避,其叔急止之曰:「因有事告汝,故在此相待,不禍汝,汝勿怖也。我歿之後,汝叔母失汝祖母歡,恆非理見箠撻;汝叔母雖順受不辭,然心懷怨毒,於無人處竊詛詈。吾在陰曹為伍伯,見土神牒報者數矣!憑汝寄語,戒其悛改,如不知悔,恐不免魂墮泥犁也。」語訖而滅。鄉人歸,告其叔母,雖堅諱無有,然悚然變色,如不自容。知鬼語非誣矣。

15又曰:曹司農竹虛,言其族兄,自歙往揚州,途經友人家。時盛夏,延坐書屋,甚軒爽,暮欲下榻其中。友人曰:「是有魅,夜不可居。」曹強居之,夜半,有物自門隙蠕蠕入,薄如夾紙;入室後,漸開展,作人形,乃女子也。曹殊不畏,忽披髮吐舌,作縊鬼狀,曹笑曰:「猶是髮,但稍亂;猶是舌,但稍長;亦何足畏!」忽自摘其首,置案上,曹又笑曰:「有首尚不足畏,況無首耶!」鬼技窮,倏然滅。及歸途,再宿;夜半,門隙又蠕動,甫露其首,輒唾曰:「又此敗興物耶?」竟不入。此與稽中散事相類,夫虎不食醉人,不知畏也。大抵畏則心亂,心亂則神渙,神渙則鬼得乘之;不畏則心定,心定則神全,神全則沴戾之氣不能干。故記中散是事者,稱:「神志湛然,鬼慚而去」。

16又曰:揚州羅兩峰,目能視鬼。曰:「凡有人處皆有鬼。其橫亡厲鬼,多年沉滯者,率在幽房空宅中,是不可近,近則為害。其憧憧往來之鬼,午前陽盛,多在牆陰;午後陰盛,則四散遊行,可以穿壁而過,不由門戶;遇人則避路,畏陽氣也;是隨處有之,不為害。又曰:鬼所聚集,恒在人煙密簇處,僻地曠野,所見殊稀。喜圍繞廚竈,似欲近食氣;又喜入溷廁,則莫明其故,或取人跡罕到耶?所畫有「鬼趣圖」,頗疑其以意造作:中有一鬼,首大於身幾十倍,尤似幻妄。然聞先姚安公言:瑤涇陳公,嘗夏夜挂窗臥,窗廣一丈,忽一巨面窺窗,闊與窗等,不知其身在何處,急掣劍刺其左目,應手而沒。對屋一老僕亦見之,云從窗下地中涌出;掘地丈餘,無所睹而止。是果有此種鬼矣!

17又曰:佃戶何大金,夜守麥田,有一老翁來共坐,大金念村中無是人,意是行路者偶憩;老翁求飲,以罐中水與之。因問大金姓氏,並問其祖父,惻然曰:「汝勿怖,我即汝曾祖,不禍汝也。」細詢家事,忽喜忽悲。臨行,囑大金曰:「鬼自伺放焰口求食外,別無他事;惟子孫念念不能忘,愈久愈切。但苦幽明阻隔,不得音問;或偶聞子孫熾盛,輒躍然以喜者數日,群鬼皆來賀;偶聞子孫零替,亦悄然以悲者數日,群鬼皆來唁;較生人之望子孫,殆切十倍。今聞汝等尚溫飽,吾又歌舞數日矣。」回顧再四,丁寧勉勵而去。先姚安公曰:何大金蠢然一物,必不能偽造斯言。聞之,使人追遠之心,油然而生。

18又曰:田侯松巖,言今歲六月,有扈從侍衛和升,卒於灤陽。馬蘭鎮總兵愛公星阿與和親舊,為經理棺衾,送其骨歸葬。一夕,如廁,缺月微明,見一人如立煙霧中,問之,不言;叱之,不動。愛公故能視鬼,凝神諦審,乃和之魂也。因拱而祝曰:「昔歛君時,轉多不備;我力綿薄,君所深知。今形見,豈有所責耶?」不言不動如故。又祝曰:「聞歿於塞外者,不焚路引,其鬼不得入關。曩偶忘此,君毋乃為此來耶?」魂即稽首至地,倏然而隱,愛公為具牒於城隍,後不復見。

19又曰:司庖楊媼,言其鄉某甲,將死,囑其婦曰:「我生無餘貲,身後汝母子必凍餓,四世單傳,存此幼子。今與汝約,不拘何人,能為我撫孤,則嫁之;亦不限服制月日,食盡則行。」囑訖,閉目不更言,惟呻吟待盡,越半日乃絕。有某乙聞其有色,遣媒妁請如約;婦雖許婚,以尚足自活,不忍行。數月後,不能舉火,乃成禮。合巹之夜,已滅燭就枕,忽聞窗外嘆息聲,婦識其謦欬,知為故夫之魂,隔窗嗚咽,語之曰:「君有遺言,非我私嫁。今夕之事,於勢不得不然;君何以為祟?」魂亦嗚咽曰:「吾自來視兒,非來祟汝。因聞汝啜泣卸粧,念貧故,使汝至於此,心脾悽動,不覺喟然耳。」某乙悸甚,急披衣起,曰:「自今以往,所不視君子如子者,有如日。」靈語遂寂。後某乙耽玩豔妻,足不出戶;而婦恒惘惘如有失,某乙倍愛其子以媚之,乃稍稍笑語。七八載後,某乙病死,無子,亦別無親屬;婦據其貲,延師教子,竟得遊泮。又為納婦,生兩孫。至婦年四十餘,忽夢故夫曰:「我自隨汝來,未曾離此,因吾子事事得所,汝雖日與彼狎暱,而念念不忘我。燈前月下,背人彈淚。我皆見之,故不欲稍露形聲,驚爾母子。今彼已轉輪,汝壽亦盡,餘情未斷,當隨我同歸也。」數日,果微疾,以夢告其子,不肯服藥,荏苒遂卒。其子奉棺,合葬於故夫,從其志也。程子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是誠千古之正理,然為一身言之耳,此婦甘辱一身,以延宗祀,所全者大,似又當別論矣。楊媼能舉其姓氏里居,以碎璧歸趙,究非完美,隱而不書。閔其遇,悲其志,為賢者諱也。

20又曰:先太夫人外家曹氏,有媼能視鬼;外祖母歸寧時,與論冥事,媼曰:「昨於某家見一鬼,可謂癡絕。然情狀可憐,亦使人心脾悽動;鬼名某,住某村,家亦小康;死時,年二十七八。初死百日後,婦邀我相伴,見其恒坐院中丁香樹下,或聞婦哭聲、或聞兒啼聲、或聞兄嫂與婦詬誶聲,雖陽氣逼爍,不能近,然必側耳窗外竊聽,悽慘之色可掬。後見媒妁至婦房,愕然驚起,張手左右顧;後聞議不成,稍有喜色。既而媒妁再至,來往兄嫂與婦處,則奔走隨之,皇皇如有失。送聘之日,坐樹下,目直視婦房,淚涔涔如雨。自是婦每出入,輒隨其後,眷戀之意更篤。嫁前一夕,婦整束奩具,復徘徊簷外,或倚柱泣、或俛首如有思;稍聞房內嗽聲,輒從隙私窺,營營者徹夜。吾太息曰:癡鬼,何必如是?若弗聞也。娶者入,秉火前行,避立牆隅,仍翹首望婦。吾偕婦出,回顧,見其遠遠隨至娶者家,為門尉所阻,稽顙哀乞,乃得入。入則匿牆隅,望婦行禮,凝立如醉狀;婦入房,稍稍近窗,其狀一如整束奩具時。至滅燭就寢,尚不去,為中霤神所驅,乃狼狽出。時吾以婦囑歸視兒,亦隨之返,見其直入婦室,凡婦所坐處眠處,一一視到。俄聞兒索母啼,趨出,環繞兒四周,以兩手相握,作無何奈何狀。俄,嫂出,撻兒一掌,便頓足拊心,遙作切齒狀;吾視之不忍,乃逕歸,不知其後何如也。後吾私為婦述,婦齧齒自悔。」里有少寡議嫁者,聞是事,以死自誓曰:吾不忍使亡者作是狀。嗟乎!君子義不負人,不以生死有異也;小人無往不負人,亦不以生死有異也。常人之情,則人在而情在,人亡而情亡耳;茍一念死者之情狀,未嘗不戚然感也。儒者見諂瀆之求福,妖妄之滋惑,遂斷斷持無鬼之論。失先王神道設教之深心,徒使愚夫愚婦,悍然一無所顧忌,尚不如此里嫗之言,為動人生死之感也。

21又曰:海陽鞠前輩庭和言:一宦家婦臨卒,左手挽幼兒,右手挽幼女,鳴咽而終。力擘之,乃釋,目炯炯尚不瞑也。後燈前月下,往往遙見其形,然呼之不應、問之不言、招之不來、即之不見,或數夕不出、或一夕數出、或望之在某人前而某人反無睹、或此處方睹而彼處又睹,大抵如泡影空花、電光石火,一轉瞬而即滅,一彈指而倏生。雖不為害,而人人意中,有一先亡夫人在,故後妻視其子女,不敢生分別心;婢媼童僕,視其子女,亦不敢生凌侮心。至男婚女嫁,乃漸不睹;然越數歲,或一見,故一家恒惴惴栗栗,如時在其旁。或疑為狐魅所託,是亦一說;惟是狐魅擾人,而此不近人,且狐魅又何所取義?而辛苦十餘年,為時時作此幻影耶?殆結戀之極,精靈不散耳。為人子女者,知父母之心,歿而彌切如是也,其亦可以愴然感乎。

22袁子才先生曰:德齡安孝廉知太倉州事,內幕某,浙人也,偶染時症。一夕,大呼曰:「歸歟,歸歟,胡不歸!」察其音,陝人也。問:「何以不歸?」曰:「無路引。」問:「何以死於此?」曰:「我寧夏人,姓莫名容非,前太倉刺吏趙酉遠親也。萬里齎糧而來,為投趙故,趙刺吏反拒不納,且一文不贈,故窮餒怨死於此。」問:「何以不纏趙?幕友與汝,寧有冤乎?」曰:「趙已他遷,鬼無路引,不能出境。纏他人無益,故來纏幕友,庶幾驚動主人哀憐,幕友必與我路引。」德公聞而許之。召吏房作文書,咨明「一路河神關吏,放莫容非魂歸故鄉。」幕友病不醫而癒。 (子不語五)

23又曰:杭州北關門外有一屋,鬼屢見,人不敢居,扃鎖甚固。書生蔡姓者,將買其宅,人危之,蔡不聽。券成,家人不肯入,蔡親自啟屋秉燭坐。夜至半,有女子冉冉來,頸拖紅帛,向蔡俠拜,結繩於梁,伸頸就之,蔡無怖色;女子再挂一繩招蔡,蔡曳一足就之。女子曰:「君誤矣。」蔡笑曰:「汝誤才有今日,我勿誤也。」鬼大哭,伏地再拜去,自此怪遂絕,蔡亦登第。或云即蔡炳侯方伯也。 (子不語一)

24又曰:有葉老脫者,不知其由來。科頭跣足,冬夏一布袍,手挈竹席而行。常投維揚旅店,嫌客房嘈雜,欲擇潔地;店主指一室曰:「此最靜僻,但有鬼,不可宿。」葉曰:「無害。」徑自掃除,攤竹席於地,夜臥。至三鼓,門忽開,見有婦人繫帛於項,雙眸抉出,懸兩頤下,伸舌長數尺,彳亍而來;旁有無頭鬼,手提兩頭繼至。尾其後者,一鬼遍體皆黑,耳目口鼻甚模糊;一鬼四肢黃腫,腹大於五石瓠。相詫曰:此間有生人氣,當共攫之,群作搜捕狀,卒不得近葉。一鬼曰:明明在此,而搜之不得,奈何!黃胖者曰:「凡吾輩之所以能攝人者,以其心怖而魂先出也,此人蓋有道之士,心不怖,魂不離體,故倉猝不易得。」群鬼方徬徨四顧,葉乃起坐席上,以手自表曰:「我在此。」群鬼驚悸,齊跪地下,葉一一訊之。婦人指三鬼曰:「此死於水者,此死於火者,此盜殺人而被刑者,我則縊死此室者也。」葉曰:「若輩服我乎?」皆曰:「然。」曰:「然則各自投生,勿在此作祟!」各羅拜去。迨曉,為主人道其事,嗣後,此室宴然。 (子不語一)

25又曰:余窗友魏夢龍,字象山,後余四科進士。由部郎遷御吏,己卯(一七五九),典試雲南,歿於途,歸柩於西湖昭慶寺。其年十月,沈辛田觀察亦厝其先人之柩於此寺,見前屋厝柩,旁列「雲南大主考」金字牌,知為魏君,魏故辛田所善也。俄而弔客來,孝子當扶杖行禮,辛田弟清藻忽不見,覓之,昏昏然臥魏柩前,神色慘沮,扶歸則寒熱大作,病勢沉重;醫者下藥方,開「人參三錢」,辛田心狐疑,未敢用參。至床前視弟,弟躍起坐如平時,拱手笑曰:「沈五哥,別久矣,佳否?」辛田怪而呵之,旁有二女眷視疾,清藻又手揮之曰:「兩嫂請回避。願借紙筆,我有所言。」與之紙,熟視,笑曰:「紙小,不足書也。」為磨墨,而以長幅與之,乃憑几楷書。曰:「夢龍奉命典試雲南,從豫章行,至樊城,感冒暑熱,奴子吳陞不察病原,誤投人參三錢,遂至不起。甚矣,人參之不可輕服也。樊城令某,經理喪事頗盡心力,使靈柩得還家。而諸弟嘖有煩言,誣其侵蝕衣箱銀兩,殊不識好歹。家中所存只破書幾卷,諸弟尚忍言分析乎?覆巢完卵,還望諸弟照應之。」書畢擲管而臥。須臾又起,提筆來將「人參不可輕服」數字,旁加密圈。辛田大驚,不敢為弟下人參。請魏家人來,以所書示之,皆駭嘆,汗淚交下。尋弟病癒,問其索紙作書狀,全不省記;但云:「病重時,見短身材、多鬚、而衣葛者入房,便昏然不曉事矣。」沈年幼,不及見魏君,所云者果魏君貌也。沈後中辛卯探花,卒不永年而亡。 (子不語二)

26又曰:錢塘湯翰林其五,未遇時,應試貢院。僦屋而居,苦其狹小,見旁有大宅,封鎖甚固,沓無人居。訪之鄰人,云:「此杭州太守柴公屋也,有惡鬼作祟,以故無人承買。」湯素有膽,曰:「借居可乎?」鄰人笑其狂,亦無阻者,湯遂開鎖啟門入。見樓上有二桌四椅,樓西有竹箱,雖久無人居,而塵埃不積;湯心喜,即挈行李登樓,持一壺一棍,秉燭讀書。至三鼓,陰風起於窗外,燈焰縮小,有披髮女子,赤身噴血而進,湯揮以棍,女惘然曰:「貴人在此,妾誤矣。」仍從窗出。湯喜,鬼已去,將解衣安寢,忽樓西廂內簌簌有聲,視之,則此女從西廂出,手執裙襖豔色衣並梳篦等物,若將膏沐者,湯愈無恐,且飲且讀書。有頃,女子梳妝畢,著豔衣,冉冉至前,跪訴曰:「妾負奇冤,非公不能為我白者。妾姓朱,名筆花,杭州柴太守妾也。正妻妒而狡,知太守愛妾,不敢加害;值妾產子時,賄收生婆於落胎後,將生桐油塗我產宮,潰爛而亡。妾兒名某,正妻取以為子,至今雖長成,並不知為妾之子。十年後,君為湖北主考,子當出公門下,公須以妾冤告之。妾尸猶埋此樓之東牆井邊,有八角磚為記,可命其來此改葬生母。」並指竹箱曰:「此皆妾藏首飾奩具處也。妾亡時,太守哀痛之至,臨去,吩咐家人勿持我箱還家,恐觸目心傷故也。後有來竊取者,妾以陰風喝退之。今此中尚存三百金,可以奉贈。」湯為慘然,唯唯而已。後一如其言,樓上怪從此絕,而屋亦轉售。 (子不語四)

27俞曲園先生曰:夢香言其先德觀察公有妾丁氏,始入室時,適購得大珠一顆,遂名之曰珠圓,而甚嬖之。早死,死後數日,觀察丙夜未成寐,忽聞啟戶聲,疑為穿窬者,披衣起坐以伺之,則丁氏冉冉至,坐床沿,默無一語,觀察亦悲甚,不知所云;如是者,相對甚久。至天將明,丁氏乃縮小而滅,如煙之散於地。起視,則戶扃如故,初未嘗啟也。觀察自言:「他人雖見鬼,無如我之真切者,惜未一叩其冥中之情狀也。」 (右台仙館筆記九)

28薛福成先生曰:黃河工次,每至水長之時,大王、將軍,往往紛集,河工吏卒居民,皆能識之曰「某大王」「某將軍」,歷歷不爽。同治七年(一八六八),捻賊張總愚竄入直隸山東交界,今伯相合肥李公扼守黃運兩河,設大圍以困之。當是時,各營兵勇不滿十萬,而汛地綿廣數千里,人數不敷甚鉅;賊以全力併衝一處,一處失防,則全局皆廢,固非確有把握也。然竟以滅賊者,是時大雨時行,河水泛溢,平地積潦,往往盈丈;賊四面奔突,皆為水所阻,官軍因得以合力痛勦,蓋若有神助焉。李公調長江水師提督黃軍門翼升率舢板礮船北上,至張秋,阻淺不能進;眾人咸請軍門詣大王廟行香,舟人忽報曰:「黨將軍至矣。」曰:「何在?」曰:「在河干。」先是北運河涸如平地,至是河水驟湧,船隨水進,所向無阻,隱隱於數十步外,見一紅旂在前,大書「黨」字。軍門祝曰:「此役若滅賊,必請於大帥,奏加封號。」於是李公調軍門扼守,泊頭鎮至捷地壩,其河牆一百二十里。軍門既至,審視形勢,謂將吏曰:「吾水師力尚單薄;而汛地頗廣;且運河水旺,尚無可虞;賊若由減河北竄,則大局壞矣。吾欲決捷地壩,引運河水入減河,則吾可高枕無虞!又恐居民不願,致啟爭論。」正躊躇間。眾又請軍門拈香,曰:「大王現矣。」軍門登河牆拈香畢,憑牆下望,見若有一蛇蜿蜒河側,長不過尺餘。或曰:「黨將軍也。」或曰:「楊四將軍也。」或曰:「某某大王也。」方欲遣人諦視,忽對岸堤上有一蛇長十餘丈,首如七石巨缸,鱗彩燦爛,三昂其首,驟聞天崩地塌之聲,則捷地壩陷矣!運河水滔滔滾滾灌入減河,賊果北竄,阻水不得度,望洋嘆恨而去。賊既滅,軍門以語李公,請為黨將軍奏加封號,未及舉行,但為奏請南書房書一匾額而已。及李公總督直隸,歲辛未(一八七一),畿輔大水。一日,天津吏民讙言:「黨將軍見於河干,請郡守縣令往迎之。」縣令讓以坐轎,不肯入;郡守乃坐轎讓之,送入大王廟中。既而大王、將軍,陸續踵至,津民連日焚香演劇以侑之,已逾兩月。李公謂屬吏曰:「今值饑饉之年,物力艱貴;與其耗之演劇,不如賑濟饑民;欲將大王將軍送之河干。」正在商議,外間尚未知也。一優人忽自廟中戲臺跳至臺下,大言曰:「我黨得住也,李少荃與我有舊,本是一會之人,戊辰之役,我為出力不少。滅賊成功,得有今日,乃既不為我請封,今者演劇為樂,復欲驅我,何太無情誼也!」言畢,優人偃臥於地,良久乃醒,問以前事,茫然不知。於是屬吏力請李公聽其演劇,凡三閱月而大王將軍乃漸去。津民復相與醵錢,重修大王廟,煥然一新。

29又曰,同治甲戌(一八七四)年,河決賈莊,山東巡撫丁稚璜宮保,親往堵塞。以是年冬十二月開工,頗見順手,而大王將軍絕不到工。至光緒乙亥(一八七五)年二月間,險工疊出,用稭料至五千六百七十萬斤,料至二百七十萬斤;十三日後停工,待料占埽。連日西北風大作,大溜自引河直射口門,萬夫色沮。十五日午刻,口門里許,河水清忽見底,毫髮可鑑。十七日,栗大王至;越日,黨將軍至;又明日,金龍四大王至。自十六至十九日,桃汛忽發,口門深至五丈四五尺,種種奇險,兵弁員役束手相向。二十一日,大溜忽入引河,口門水勢日平。二十三日以後,料大集,各大王將軍亦雲集兩壩。二十六日,南壩搴開工;二十八日,北壩開工,是日,金門中流,忽浮黑鴨一對,游泳上下,幾一時許,倏不復睹。河員謂係「抱鴨將軍」,每遇堵口出現,最利。越日,復有「虎頭曹四將軍」端坐綑箱船上,形同綠蛙,而體較長,請入香盤,毫不驚躍。又有「楊四將軍」者,狀如蜥蜴,長祇寸餘,雙眸怒突,遍體生花,從簷際躍入宮保帽中,遣官送至大王廟;行七八里,伏不稍動,安坐供盤數日。三月初六日,寅刻,正兩壩合龍,然壩基尚未壓到河底,河水自壩下濆涌而出,形勢岌岌。初八日,雷雨大作,共言:「陳九龍將軍至矣。」是夜,雷雨不止,龍占打下丈餘,隨即添培高厚土櫃邊壩,一齊填壓到底,即刻斷流。蓋人力無所不施,不得不借於神力也。聞河工凡見五毒,皆可謂之大王將軍,如蛇、蠍、虎、蟾蜍,皆是也。然託於蛇體者為最多,但其首方,其鱗細,稍與常鱗不同;位愈尊,靈愈顯,則形愈短。金龍四大王,長不滿尺,降至將軍,有長三尺餘者。又如金龍四大王金色,朱大王朱色,黃大王黃色,栗大王栗色,皆偶示跡象,以著靈異,各就其神位之前,蟠伏盤中,而昂其首,或一二十日不動、或忽然不見,數日復來,其去來皆無蹤跡。而鱗色璀燦,或忽然黃變為朱,朱變為綠,謂之換袍;或忽然死於盤中,謂之脫殼。其死蛇須送水濱,即自沉於河底,或數日後仍現於河干,蓋其所附之蛇偶死,而大王實未死也。又有某大王,在盤中生數蛋而去者。此次大功告成,宮保即專摺請加封號,奉旨金龍四大王封號,著禮部查照康熙二十三年加封天后成案辦理;其黃大王、朱大王、陳九龍將軍、楊四將軍、黨將軍、劉將軍、曹將軍,著禮部一併議奏。並建立栗大王專祠,以答神庥云。

30又曰:丁稚璜宮保在山東兩次治河,前則侯家林工,後則賈莊工也。侯家林之役,大王將軍來集工次,每日演劇敬神,有眾蛇各就神位之前昂首觀劇,優人或以戲單呈上請大王將軍點戲,蛇以首觸戲單所點之劇,往往按切時事,非漫無意味者也。而點第一曲者,必金龍四大王,其次第亦不稍紊。有總兵趙三元者,戟手謂人曰:「此皆蛇耳,何神之有?」言未已,忽叫云:「不敢不敢!」群趨視之,則有蟠其頸者,有繞其背者,咸勸總兵跪神座前自責,且願演劇三日以贖罪,倏忽間,大王復位矣,然未見其去來之跡。賈莊之役,有某提督駐河干,忽見大黿順流而下,或謂「此元將軍也。宜設香案望空叩禱,可獲神助。」提督怒曰:「吾乃將軍耳,彼區區介族,何足懼焉!」命軍士舉火槍擊之,黿遽返而上駛,若畏避者;提督方自鳴得意,忽見大小黿數千,蔽流而至,波濤洶涌,提督正命舉槍,則向所見之巨黿已倏忽近岸,昂首濆沫,眾黿隨之,奔流箭激,聲勢震盪,軍士皆驚恐奔潰。提督知不可禦,亟策馬登高避之,而其所駐之河濱草屋十餘間,皆被水捲去,沉汨無餘矣。噫!宇宙間靈蹟昭然者,莫如河神,彼武人粗鹵,不知敬畏,幸而未降之罰,乃著異於俄頃之間,以示薄懲。神顧可慢乎哉!

31天下之神祇多矣!而惟水神為最靈,急而求之,若可呼應,如天后、金龍四大王、洞庭君、楊四將軍、王二相公、其最著者也;然予所見聞,則廣西之三界神尤為靈異。按,神馮姓,潯之貴縣人,生於北宋時。予昔自梧至邕,道過東駁塘,遙見江北村中有石峰三,若香爐燭臺然,舟人指而告予曰:「此即神之故居也。」其生前神異,及沒後感應,具載《廣西通志》中,俗稱「遊天得道三界之神」,廟祀是處皆然;而惟梧州府城隔江三角嘴之祠最巍煥,蓋灕左右三江齊匯於此,往來商賈,聚集如雲,故虔祀者無虛日。予居梧久,曾數過之,神像鬚髮半白,朝冠蟒袍而端坐,兩旁侍從,俱猙獰甚,常有數青蛇,形如秤梗,出入神之衣袂,及從者領袖中。蛇嗜雞卵,祀神者,必以主者為供,蛇蜿蜒出,吸而食之。人咸稱為青龍將軍,乃神之使也;凡江行者,有蛇見於舟中,則必以淨盤貯之,供以香燈,其舟永無傾覆之虞。蛇倏去倏來,莫能測其蹤跡。予後客武緣,武緣亦有三界廟,在縣東街遊擊署前,頹廢矣;沈益川夫子欲為重建,與予具香燭往告之,忽見香爐中蠕蠕動,則一青蛇出焉,盤旋而上,入於神座中。因太驚異,即日鳩工庀材,而捐資助料者如歸市,遂不日成之。此予所目睹者也。廣西水中多灘,若灕江之崇陵、右江之北門、左江之伏波,皆高至十餘丈,水流如駛。俯視灘下,若井底然,尤為險峻,人咸比之川河;凡重載上灘,必結伴侶,合數舟人力,並挽一舟;此舟既上,復曳後舟。常有竭終日之力,僅上其一者,名曰打幫。而縴纜俱辮竹為之,其長數十丈;縴或中斷,則舟隨流而下,人與貨俱糜碎矣。昔江西臨川李秉裁押鹽艘至桂林,打幫而上崇陵灘,舵工遙見縴纜中間忽作一結,疑此纜本是統長,何為有此?及上灘後收視之,則纜已至斷,牽連者止剩一絲,一青蛇纏繞其處,故不至僨事耳。眾感神靈默佑,誦神號而叩首船頭者,聲振大江。以香盤貯蛇,具牲醴拜之。次日,蛇忽不見。亦奇矣哉!予蓋聞諸秉裁之叔丹臣宜民云。(聽雨軒續記)

32袁子才先生曰:林遠峰曰:「天后聖母,余二十八世祖姑母也,未字而化。靈顯最著,海洋舟中必虔奉之,遇風濤不測,呼之立應。有甲馬三:一畫冕旒秉圭、一畫常服、一畫披髮跣足,仗劍而立。每遇危急,焚冕旒者輒應,焚常服者則無不應,若焚至披髮仗劍之幅而猶不應,則舟不可救矣。或風浪晦冥,莫知所向,虔禱呼之,輒有紅燈隱現水上,隨燈而行,無不獲濟;或見后立雲際,揮劍分風,風分南北。船中神座前,必設一棍,每見群龍浮海上,則風濤將作,焚字紙羊毛等物不能下,便令舟中稱棍師者,焚香請棍,向水面舞一周,龍輒戢尾而下,無敢違者。若爐中香灰無故自起若線,向空而散,則船必不保。」余族人之父某,言其幼時逢漳郡官兵征臺灣,祭纛教場中,某隨父往觀,見后端坐纛上,貌豐而身甚短;急呼父視之,已不見。(子不語續)

33王漁洋先生曰:康熙二十一(一六八二)年,新城大水,城不沒者三版。先高祖太僕公忠勤祠在南郭外,水已及階,勢將入堂室。司香火者張應祥,晨往視水,見一神人,朝冠朱衣,南面立,水竟不入。(池北偶談二十六)

34又曰:侯官門人林佶,字吉人,說黃公石齋初上公車時,墮水,隨福州南烏龍江中逆水而上,至福城北二十里白沙登岸。自言初不見水,至一宮殿,有王者,冕旒坐堂上,迎揖,命坐,示以金書二大字,審視之,乃「倪黃」也。是年壬戌(一六八二)登第,入翰林,與上虞倪文正公元璐同館,交最善,後先後殉國以死。乃知江神之示,預兆之矣!先生繼配蔡氏,能詩文,尤工書,書法與先生亂真;近始卒,年八十矣。(居易錄三十)

35俞曲園先生曰:四川石泉縣劉氏女,許嫁同邑羅氏子,羅氏子與女同齡,年十五,遘疾而卒。女欲奔赴,父母不可,意常戚戚,家人慮其死,嚴守之。父母潛受他姓之聘,祕不使知,女微聞之,佯為歡笑,父母以為無他也。其明年三月十六日,距羅氏子歿週歲矣;適父母兄嫂俱外出,女挈其妹如鄰媼家。先是,媼有子,失足墮江死,其婦聞之,亦投江以殉。蓋其家屋後濱江,女素所知也。語媼曰:「頃傷於手,聞媼後園多藥草,願往求焉。」妹時年十二矣,詫曰:「姊傷手,吾奚不知?」索觀之,女歛手袖中,不使見。旋乞火燃香,執之而出,媼詰:「何為?」曰:「辟穢氣耳。」妹覺有異,從之出後戶,女插香於地,拜且泣。妹問之不答,趨走江邊,妹摻執其袪,女急解外衣,擲付妹曰:「好事父母,吾去矣!」一躍入水。其族祖劉翁,自隔江望見之,疑是女,急使人援之出,面如生,而氣已絕。其上下衣,縫紉不可解,亦不甚沾濡,但肩背間有方尺許者稍漬水耳。蜀俗:死於外者,不以尸入室。議殯於門外,其嫂曰:「小姑從容就義,雖死猶生,請以尸入,我任其咎。」乃奉尸侇於堂,親故來弔者,咸歎美之。而父母所許之某氏子亦至,願一見其面,或曰:「不可。」或曰:「是固舊姻也,庸何傷。」時女已小歛,某氏子至女側,女口鼻忽出血噀其面。某氏子驚仆,輿歸,逾月竟死。道光壬辰(一八三二)年,有司以女貞烈聞於廟,旌其閭;命下之前一夕,其母夢女來曰:「女奉上帝命,為湔江之神,不克在父母左右矣。」語已而拜,拜畢,有從者數十輩為女易冠服,色皆純白;衣竟,欲去,母挽留之,忽然而寤,以為積想所致。而湔江中有人墮水者,往往遇神人拯之而免,其神人之狀,則少女而白衣,乃知即劉女也。嗣後靈蹟甚著,邑人醵金建廟,顏曰「湔江水神廟」,香火頗盛。至乙未歲(一八三五),其姪劉斗山明經自他所聞其里火,不及車馬,徒步而歸,未至家,已暮矣。至一橋,見有人迎面來,肥而短,其身正方;既過,念世間安有如此人,豈鬼耶?回顧之,見兩燐火大如桮,投之以石,其人復來,與相對而立,燐火熒然,瞋目視之,則縮小如豆,稍瞬,復大;如是久之,其人長嘯而去。斗山不覺自隨之行,俄聞水聲,悟曰:「此必溺鬼也。」卻立不前,而昏無所睹,覺有數人牽曳之,正危窘間,忽聞呼曰:「娘娘來矣。」皆散去,有人撫其背曰:「兒何選事(選事,猶言喜事也)耶?彼不相侮,擊之何為。幸兒有後福,彼尚不敢肆;否則,吾來亦無及也。兒可速歸,慰汝祖母,且告家人勿遷吾墓。」斗山豁然如夢醒,知為其姑也。歸,入門,則祖母方泣,詢之,言夢汝姑來,是以悲也。女墓濱水,其旁多他姓冢;葬後,江水齧其處,成一小嶼,四面皆水環之,似不欲與相混者。家人慮其淪入水中,議遷葬,聞斗山言,乃止。後斗山二子方幼稚,自鄰村歸,春漲暴至,陷於水,有女子抱持之,行半里許,登岸,語之曰:「我乃爾祖姑也。」斗山之母歎曰:「吾小姑已成神,尚不忘母家如此乎!」斗山之母,即前此定議殯女尸於堂者也。斗山於丁酉(一八三七)歲得拔貢生,神所謂有後福者,其謂此耶!余與斗山有同歲之誼,亦嘗相識於吳中,此事則斗山言於徐誠庵,誠庵筆之於書,故余得知之。(右台仙館筆記九)

36黃鈞宰先生曰:金龍四大王,姓謝氏,越人。為民捍災,赴水而死,靈爽赫奕,累請封錫,因神行四,故曰「四大王」,化身常為金色小蛇,故曰「金龍」。北方舟子皆敬之,見有金蛇方首者游泳而來,必以朱盤奉歸,祀以香火,可保一方安吉。南河每歲霜降,以安瀾故,演劇賽神,居民輒見神來,供奉高座上,雜書戲目進之,神以口銜一二,即知所點之劇;香花果品,有饗有不饗;不敬不潔者,必不至。一日演劇,河帥某公見之,河帥揖,神亦點首作答禮狀。第其來也可知,其去也不可測,或供之盤中,瞬息不見。或風雨交作,眾人閉戶守之,啟視已沒。(金壼浪墨)

37王漁洋先生曰:壽光劉毓桂,字秋士,與其弟胤桂雲子同中順治壬辰(一六五二)進士,仕為揚州府推官,有善政,罷歸三十載。臨淄某生者,素不相識,一夕夢道遇官府,騶從甚盛,或指示曰:「萊州府新城隍神往赴任耳。」問「誰何?」。曰:「壽光劉公秋士也。」醒而怪之,遣人至壽偵消息,則劉以是夕卒矣!李中丞說。(居易錄四)

38又曰:順治中,蒲州秀才裴還卿,讀書芮城,與任公子者為友,任豪貴,武斷鄉曲,一旦為人擊其首死,既數年矣。裴再館芮城,一日,晝寢,夢任至,款洽如平生,但云:「有一事在城隍處,非兄不能為我直之。」不得已,隨之行,倏至一公廨,儀衛森肅,庭上一官人,冠冕坐,睇視之,即故交蒲阪王秀才也。裴直前語以任生云云,王作色而起,轉入廳事後;裴隨入,王以門拒之,不得,乃詰曰:「公堂何地,而兄顧私語相屬耶?然兄,故人也,當不辱命。」語稍洽,裴因問:「順治紀年有幾?」王疾語曰:「十八。」亟揮出,令人送歸;既覺,秘不敢示人。後順治十八年辛丑(一六六一),世祖升遐,裴始語人云。(池北偶談二十五)

39俞曲園先生曰:德清蔡駿甫兆騏,余前母蔡夫人族姪孫也。年二十九時,病中夢見二吏持文書來召之,偕往至一處,似大官牙署,導之入謁;旋又導入一室,中設公案,即請蔡坐,蔡曰:「吾諸生,安得坐此?豈吾死而為神歟?吾子尚幼,家事未了,奈何?」泫然泣下。二吏曰:「君既不欲,宜以文字自陳,空言無益。」蔡即援筆作數百言,授吏持去,已而復來,曰:「為君丐緩二十年矣。」復導之出,而寤,病亦旋癒。光緒庚辰(一八八)歲,蔡以知縣需次江蘇,奉使至鎮江,時丹徒令馮君已亭亦同縣人也,下堂傷足,遂言於太守,使蔡代行縣事。及歲將盡,蔡忽感疾,夢中又見前二吏來召。寤而語人曰:「吾今年四十九,距前夢適滿二十年,吾其死乎!」或慰之曰:「夢不足憑,即使有之,前可丐緩,今胡不可!」蔡乃為文請再緩二十年,且曰:「如數盡難延,某有四子,請各假其五年之壽,即可延二十年矣。」其文蔡自屬稿,使幕客潤色之,即焚於丹徒城隍之廟。已而病果有閒,能飲糜粥,自幸不死矣。至正月十二日晡夕,忽張目謂侍者曰:「噫!吾仍不得免乎?迎我者至矣。」問「何所見?」曰:「來者甚眾。各執鐙籠,有山東即墨縣城隍字。」明日日加午,遂卒。蔡自幼有幹才,為鄉里所重,甫得一官,而不永年,人皆惜之。(右台仙館筆記十三)

40又曰:沈仲復廉訪之弟燾,字叔和,官順義縣令,霸州牧。丁所生母憂,去官,服闋,以候缺,久居京師。喜為詩,又善飲酒,酒朋詩友,坐上恒滿。臨終前數日,猶與客飲酒賦詩,甚樂也;次日,忽語客曰:「行與諸君永別矣。」客驚問故,曰:「吾昨夢順義縣城隍之神言,將受代,代之者即君也。我意不欲,神曰:君久當為神,徒以有老母,故稍緩之耳。老母終,豈得不赴?吾曰:我尚無子。神曰:有子無子,細事耳,何足論。其言如是,故知不免也。」客以妖夢解之,然自此日以委頓,至卒之日,沐浴剃髮,易衣而臥,問曰:「已齊集未?」俄,又曰:「既齊集矣,我即去。」言已,遂瞑目而逝。後數年,直隸大飢,朝廷發金賑之;順天府所屬一縣令,乾沒入己,事發,畏罪,仰藥死。時有某君,亦縣令之候缺者也,以生人為冥官,至是,語人曰:「昨日會諸神鞫某縣令,順天府所屬六州二十一縣城隍咸在,我識其一人,順義縣城隍,沈叔和也。」某君素不知沈君臨終之語,而其言乃與之符,是可異矣。(右台仙館筆記十四)

41又曰:閔斗陽司馬世魁,歸安晟舍鎮人,官雲南府通判,升同知,一生正直不苟,居官亦多善政。年老,乞歸,其卒之前一日,有里人死而復蘇,告其家人曰:「陰間路黑,不能行,有人語我曰:明日閔公赴雲南府城隍任,輿從不少,必有燈火前導,可隨之往;沿途有供張,並可得酒食。」次日,公無疾而終,里人亦死。死後,見夢於其母曰:「今日從閔公俱行,不愁昏黑,且幸為公錄用,不落寞也。」此事余聞之閔君小圃,即其族也。凡人之聰明正直者,歿則為神。理固可信。(右台仙館筆記八)

42陳其元先生曰:慎庵名德承,浙之山陰人,居心仁恕,律身廉謹,胸中肫然粹然,不設城府。以簿尉起家,歷官州縣,所至有惠政。同治二(一八六三)年,今相國李肅毅伯方撫吳中,以循良薦舉,特旨擢知府;數年間,署松江常州蘇州江寧鎮江府事,賢聲噪一時。辛未(一八七一)三月,由鎮江得代來蘇,臥病邸舍,時余自新陽調攝上海,以邑太繁劇,意不欲往,慎庵顧以大義相勸;蓋慎庵之季女,乃余長子婦也。五月,余將赴上海任,慎庵以病劇歸里。六月,慎庵卒;七月,兒子至紹弔喪,還,縷述其臨歿情形,余為之驚歎不已。初,慎庵以疾甚歸,後疾日以平,第精神疲乏,未能出戶耳。六月初旬,晨起,謂眷屬曰:「帝命我作總管神。有差官四人來迎赴任,可速具筵款之。」家人聞之,疑信者半,乃設羹飯祀之大門外,大門距內室遠,慎庵室中忽怒曰:「四人皆官,遠來接我,奈何待以野鬼之禮?」促向中堂設席以享,乃可。眾懼,從之。祭訖,屈指計曰:「二十日太促,二十二日辰時可矣。」越一日,又言「山會二縣城隍神為之餞行,待以上官之禮,辭之不得」云云。自是十餘日,舉動如常,亦無病狀。至二十二日向辰,呼諸子,令催合家眷口齊至榻前訣別,諸子惶遽,以為疾作,將呼醫,則槌床怒曰:「我且死,豈醫者所能活乎?」比家人齊集,舉目周視一過,泊然而逝,與半月前所剋之期,絲毫不爽。於是蘇人曰:「錢公作我郡城隍矣。」常人亦曰:「錢公作我郡城隍矣。」今松江常州二府,思其舊德,皆呈請祠名宧焉。先大夫嘗言,閩中同官言可樵司馬朝鏕臨歿,自書一聯云:「始笑生前,徒自苦耳;既知去處,亦復陶然。」以為去來自如。嗚呼!若慎庵之自定死日,可不謂之去來自如耶?

43又曰:青浦城隍神,為明方伯上海沈公諱恩。公清風亮節,彪炳郡乘,歿為明神,靈爽丕著。有蘇人以藩掾來提餉者,遊於寢宮,頗加媟慢;是夜,忽哀號叩首,遍身杖痕,其從者亟命舟載歸。未及家,即死。此事見《青浦縣志》。公墓在上海,青浦人恒醵資前往修理,至今不廢。

44袁子才先生曰:長洲顧某以父久病,禱於神,願以身代。一日,夢城隍神遣隸攝至署前,不得即入;見有肩輿遠來,顧側立以待,乃其師也!自輿中出,執手慰勞,且曰:「余已為某方土地,生何事至此?」顧具以告。曰:「此大孝,吾當為汝白之。」良久,出曰:「今日神有事,當改期。」遂甦。越日,隸攝如前,至則神召入,問其父病狀,對曰:「骨瘦如柴。」神大怒,趣隸杖之,顧不解,呼冤;未幾,內送一紙條出,神見之,色始霽。曰:「汝父設藥肆,某年大疫,不索藥值,功德甚大;且憐汝孝,可以延壽一紀。」顧謝而出,問旁人:「神何以怒?」曰:「獸中惟豺最瘦,世人多訛作柴。神始聞之,以為比父於獸,故怒。賴幕客辨明,乃免。」署前所見諸人,皆其鄉先輩以刑辟死者,一人被縲絏、一人將遞解遠行,顧不識,問之,曰:「此原任知府某,為其部民所訴,張公為桂林府城隍神,移牒取之耳。」問:「張公何人?」曰:「余亦忘其名,嘗任雲南糧儲道,今河南巡撫畢公舅氏也。」張名鳳孫,字少儀,長洲人;與余同舉鴻詞科。少時有張三子之目,三子者,孝子君子才子也。生平多厚德,宜其為神矣。(子不語續)

45又曰:乾隆己丑(一七六九),兩淮鹽院圖公思阿到任。清操卓然,每日用三百文;遇商人,和平坦易,慈愛諄諄,人以為百餘年來無此好鹽政也。年七十三,歿前三日,遍召幕客戚友曰:「吾將歸去,君等助我摒擋鹺務,以便交代後人。」眾咸疑之,以為讕語。公笑曰:「吾豈欺人者哉!」臨期,自草遺本畢,沐浴冠帶,趺坐而逝。三七之期,群商往哭,其妾某夫人遣人問曰:「諸位老爺可知道天下有恩州府否?」曰:「有,此州在廣西省。未知夫人何故問之?」曰:「妾昨夜夢老爺託夢云,我將往思州府作城隍,上帝所命。」於是眾商譁然,知圖公果為神,又不知何緣宦此遠方也。(子不語四)

46俞曲園先生曰:長江水師提督黃公翼升,迎養其太夫人於金陵。太夫人偶得疾,夢神人告曰:「我因寇亂,身陷獅子街井中。如能救拔,必有以報,疾不足憂也。」太夫人覺,言所夢,公命人浚井,果得一石像。詢之土人,曰:「從前江寧城中本有石將軍廟,燬於賊,失其像,今所得者,即是也。」公因為立廟井,頗著靈異,至今香火不絕。惟石將軍不知何人?相傳為東晉人司馬流,按《晉書蘇峻傳》:「峻遣將韓晃、張健等襲姑孰,進逼慈湖,殺於湖令陶馥、及振威將軍司馬流。」其他無所表見。千百年後,尚能廟食人閒,亦可異也。(右台仙館筆記八)

47又曰:有汪某者,習申韓家言。其人固長者也,夜為冥官治冥中事,三人共之,皆服本朝衣冠。其中坐著,帽頂以珊瑚,汪則坐其左。一夕,有女鬼披髮號哭,持狀呈於中坐者,中坐者命持至汪前,汪閱之,所訟即汪也。先是汪在某縣幕,有女子為人調戲而自盡者,調戲之人例得死罪,汪改易其爰書中一字,而罪人滅一等,免死。故女鬼訟之,汪以其事涉己,仍使呈中坐者,中坐者與鬼語良久,鬼大笑而去,汪不知為何語也。及明日,某縣以重修縣志,請汪秉筆,汪乃悟鬼笑之故;因為此女立傳,備言其本末,載入縣志。(右台仙館筆記七)

48又曰:溧陽崔澐,貧甚,無以為家,寄居僧寺讀書;至丙夜,忽聞寺後山上有車馬聲,啟後戶視之,無所見。俄而聲益近,有人叩戶曰:「小吳王至。」崔延之入,知其非人也,不敢發問,客曰:「君毋怖,我廣西人,亦讀書,籍諸生,為賊劫至江南後,入官軍中,從張將軍戰死於此。聞君讀書,竊所愛慕;山中無佳侶,冀聆雅音,聊慰幽寂。」又曰:「上帝命我主此山,封我為小吳王,我亦不復更念人間世;惟有一女,年十五矣,小名阿鸞,今流落在廣東香港,君可至彼訪之,如不嫌鄙陋,即以備箕帚可也。」言已,別去。崔怪之,欲從其言往訪女,然以道遠,資糧扉屨,猝不易辦,故未果也。居無何,小吳王又至,語崔曰:「君其無意乎?」崔以情告,曰:「君患無資,何不早告?此山之南有窖金,可發也。」即指示其處,崔發之,得白金五千兩,乃如廣東,訪阿鸞於香港,果遇之青樓中,年未破瓜,猶處子也,風姿娟秀,粗通文翰;惟自幼流離,不自知其家世。崔以三千金贖之歸,遂為夫婦。此事余聞之朱君孔彰,朱聞之於曾蓉舫,曾亦溧陽人,與崔相識也。(右台仙館筆記八)

49又曰:仁和魏芸閣士龍,余甲辰(一八四四)鄉榜同年也,魏為是科解元,其歲年已六十矣。生平邃於經史,而旁通禪學,每日晨起,必先誦《金剛經》一遍,寒暑不輟。道光庚戌(一八五)歲,年六十有六,憑几誦經,端坐而逝,右手猶作展卷之狀。卒後有傳其為神者;其門人蔡小酉孝廉祖武為龍遊校官,一夕夢入公廨中,見魏與項侮侶先生並坐於上,旁列小几,蔡至,為之起,且曰:「君來大好,此間案牘甚繁,可分勞也。」其時蔡尚無恙,越三日即逝。項先生名名達,亦仁和人,嘉慶丙子(一八一六)科舉人,先通奉公同年也。(右台仙館筆記七)

50又曰:閔君希濂,字一瀛,與余甲辰(一八四四)歲同舉於鄉者也;嘗於夏日,在書齋疲倦假寐,瞢騰中,若有人持名刺來請者,從之,至一處,宮殿巍峨,兵衛森列,登其階,見堂上有古衣冠者二人,本朝衣冠者亦二人,皆南面坐,其兩旁列坐者十數人,惟末坐虛焉,持刺者引閔登堂三揖,坐者皆為之起,即引之至末坐曰:「此君坐位也。」少頃,有吏持文書並以筆墨來,分授兩旁坐者,而閔亦得一卷,其卷首書「吏部天官增減司閔」八字,卷尾亦如之,吏請於卷首閔字下書一「奉」字,卷尾閔字下書一「行」字,而中間文字,不使展閱;書已,吏持去,坐者皆散。前持刺者又引閔至一處,有屋三楹,額曰「增減司」,告閔曰:「此君之署也。」送之出門而醒,自是頻夢至其地,事畢即醒,閔從不與人言,惟所親者得聞之。暨咸豐之末,江南大亂,鎮江府城陷於賊,閔時寓滬上;一日,夢有偉丈夫來見,與之謀克復鎮江,閔曰:「書生不諳軍旅,何能為?」其人曰:「行軍貴謀不貴勇,君其無辭。」旋有諸將戎裝而來,請命「從何門入?」閔夢中率爾曰:「從東門入。」皆曰:「諾。」俄而身履戎行,搴旗斬將,大捷而還,則身固臥逆旅中也。覺勞頓殊甚,靜臥三四日,乃起,果聞官軍收復鎮江矣。自是不復夢至增減司治事,閔後為石門教諭,壽終於官,亦無他異。(右台仙館筆記八)

51王漁洋先生曰:門人張聯元、鍾祥人,言故興獻王陵極靈異,流賊過承天,將發陵,忽白日晝暝,風雨雷電,霹靂交作,震死數人,賊駭懼而止。鼎革後,有諸生某某飲於陵下,醉為譴語,歸即死。(居易錄四)

52又曰:太倉吳梅村偉業祭酒,辛亥(一六七一)元旦,夢上帝召為泰山府君,是歲病革,有絕命詞云:「忍死偷生廿載餘,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債須填補,縱比鴻毛也不如。」餘三章不具錄。時浙西僧水月,年百餘歲,能前知,先生病,亟拏舟迎之至,則曰:「公元旦夢告之矣,何必更問老僧?」遂卒。(池北偶談十一)

53又曰:呂少卿祖望滄州人,順治壬辰(一六五二)進士,康熙乙巳(一六六五)冬,病亟。夢天帝召為東嶽之神,力辭不獲,因訂後期;遂引疾歸里,舟過張家灣,忽沐浴更衣端坐,曰:「時日近,吾將去矣!」遂瞑,舟中人隱隱見空中鼓吹騶從甚盛云。(池北偶談二十六)

54陳其元先生曰:吳少村中丞昌壽少負奇氣,踔厲風發,魁碩類武夫。與余居相距不里許,晨夕過從;同治丁卯(一八六七),少村奉廣西巡撫之命,抵粵未半載,遽爾騎箕。國家失此寶臣,朝野惜之,相傳少村沒後,其幕友紹興俞君方家居,正欲午餐,忽捨箸起立,若為接物者,繼又作折信之狀,戚然曰:「吳中丞書也,中丞以任所公事殷煩,仍邀我前往襄理;然昔在南方,帆檣甚便,今北路,非車馬不可,此非我所習,奈何!」其家人曰:「聞吳中丞歿矣!安得來請?」曰:「中丞今已為冥官。」家人曰,何不辭之?曰:「不能也!」曰:「盍禱於城隍神請其代辭乎?」曰:「渠官甚尊,非城隍所能企及。然我往,須得某廚侍我耳。」是夕俞君卒,次日,某廚亦無疾卒。

55又曰:青蛙神,杭俗稱之為「青蛙將軍」,或云「金華將軍」。蛙不恒見,見則視其色以占吉凶。余自道光戊子(一八二八),在杭讀書三年,習聞其說,未之見也。甲辰(一八四四)夏,銓授金華縣訓導,到杭領憑,寓金剛寺巷金宅書館內。是日杭人迎元帥會,街衢充塞,夜猶演劇未已。余不往觀,而與主人奕棋,將三鼓矣,忽僕人坌息至,謂余臥室內青蛙將軍在焉。於是金氏合宅老幼奔走往觀,余諦視之,只一青蛙踞於案頭,余曰:「蛙耳。」眾曰:「不然,身有金點,足分五爪,此將軍也。」遂具香燭,供以燒酒,眾羅拜於下。蛙略不為動。久之,躍至杯畔,以兩爪據杯沿,若呼吸狀;又久之,身色漸變為淡紅,腹下則燦若金色。眾皆曰:「將軍換袍矣。」乃捨杯,緣案後所懸畫幅而上,直至頂格,踞坐良久。時已將四鼓,余倦甚,擬睡。金氏乃以盤祝而下之,盛以漆盒,裹以錦袱,男婦持香提燈,送至巷口金剛禪寺中。寺僧迎至佛前供定,解袱啟盒視之,則已渺矣,此事為余所目擊者。

56吾邑焦山之麓,保濟侯戴公祠在焉;侯之生歿事蹟及歷代褒封,載在邑志。宋元以來,闔邑士民咸崇祀之,廟貌巍煥,而後樓則奉侯之真身。乾隆十年(一七四五)四月下澣,予家商農先生扶乩,侯降而言曰:「邑有大災,吾固請於上帝求免,而願以身殉之,帝已許我矣。」眾異之,而不省所謂,惟書神語於廟,勸人修省而已。至五月朔,夜,忽殿內火發,延及真身,樓皆成灰燼。而道士臥室在殿東偏,相距不及丈,簷際皆焦,屋竟無恙。予於次早往觀,心竊異焉。眾迴思乩語,益神之,共謀重新其廟。於是捐金者、效力者,奔走恐後。閔中木商沈某,以黃椐數筏來乍浦,有購其四株為堂柱者,大可抱餘,購價將成矣。商夜夢一人,衣冠甚偉,面燿燿有光,謂之曰:「此木係吾屋柱,數已預定,不可他就也。」商晨起,告諸牙行主人,正談論間,吾邑為侯建廟而市木者適至,問:「主人有大黃椐乎?」商詢所用,則廟柱也。問廟神之狀,即昨夜所夢者也,商駭甚,以木助之,即今殿上四大柱是已。四閱月而廟成,所餘尚千餘金,因於真身樓後闢一園,上至山巔,以為遊人登覽之所。商農先生敘侯降乩事,勒於石,而嵌諸前殿右,壁至今尚存。(聽雨軒雜記)

57袁子才先生曰:嘉興錢汝器太傅,文端公第七子也,選陜西武功令,抵任後,不數月以疾卒。卒之前一日,旦起,告家人具湯沐朝服北向九拜,復東向九拜。家人問故,曰:「北向所以謝主恩也。東向者,余出都時,過蒲州宿西門外禹廟,夢禹王召我為水神,居西海祠。余固辭不獲,定於明日當去。」次早,果端坐而逝,時壬寅(一七七二)九月十七日也。先是有郭生者,盩厔人,明慧善歌,為錢所眷,孫君淵如亦善之,旋以他事逸去。後孫在朝邑令莊虛菴所,接郭生書云:「九月過解州,夢錢七公子來,儀衛甚盛。告余云:將赴任西海神,如申旦之約(申旦自夜達旦也),無間幽明,當訪我於蒲州南郭外。」言訖而寤,若夢中言果真,公子當不在人間矣!時孫正訪生消息不得,接此信,即日脂車渡河,至蒲州相訪,果有西海祠建於至元十二年,現在重修落成,方徘徊間,忽郭生自廊廡出,相與敘述前事,共相悲喜,因釃酒潔羞為文祭云:「昔者巨卿死友,厥有素車之馳;子文酒徒,無損成神之骨;恭聞故實,不謂逢君。」陽湖洪孝廉亮吉,亦弔以詩云:「少年有願須先償,既入神籍何能狂。」(子不語四)

58又曰:嘉興盛百二,丙子(一七五六)孝廉,受業於沈椒園先生。沈歿數年,盛夢遊一處,見椒園乘八轎,儀從甚盛,盛趨前拱揖,沈搖手止之;隨入一衙門,盛往投帖求見,閽者傳諭:「此東嶽府也,主人在此作部曹,未便進見。」盛知公為神,乃踉蹌出,見柳陰下有人徬徨獨立,諦視之,椒園表弟查某也。問:「何以在此?」曰:「椒園表兄招我入幕,我故來。及到此,又不相見,未知何故。我有大女明姑,冬月將出嫁,我要過此期才能來。而此意無由自達,奈何?」盛曰:「若如此。我當再扣先生之門,如得見,則並達尊意,何如?」查曰:「幸甚。」盛仍詣轅門,向閽者述所以又來求見之故,閽為傳入,頃之,閽者出曰:「主人公事忙,萬不能見。可代致意查相公,速來速來,不能待至冬月。即查大姑娘,亦隨後要來,不待婚嫁也。」盛以此語覆查,相與歔欷而醒,是時春二月也。急往視查,彼此述夢,皆合。查憮然不樂,其時查甚健,無恙。至八月間,查以瘧亡;九月間,查女亦以瘧亡。(子不語四)

59梁君浩然,山左人。官嚴州府,廉介有守。退衙,課僕藝蔬以自給,百姓德之。擢寧紹道,初蒞任,見一白鬚老人,手持稟帖,跪謁岸左,喝問司閽:「何不傳報?」眾悉無所睹。三日後,方視事,忽聞空中鼓樂聲,彷彿見騶從駢集,云:「迎新官赴任。」即日無病而卒。父老有見夢者,知即為彼土之神云。(蓴鄉贅筆)

60蓮池大師曰:少冢宰定宇趙公,與雲南巡撫陳玉台同年。公以萬歷丙申(一五九六)三月望日捐館,時玉台在任,因內人病,扶乩請神,神判以死,因懇乞救援,神云:「五殿閻君方新任,其人剛正,不可干以私,無以為也。」問:「新任何人?」曰:「常熟趙某耳。」俄而訃至,則任期與訃期吻合,陳大驚異。或曰:「閻王帶福帶業者為之,定宇盛德士。亦有業乎?」噫!地藏菩薩言:「我觀閻浮提眾生,舉足動步,無非是罪。」焉得無過?昔聞一僧,有天符召作閻王者,僧懼,大起精進,一心念道,符使遂絕。嗟乎!古稱韓擒虎「生為上柱國,死作閻羅王。」又近代傳聞鄭澹泉司寇,死作閻王,杭州太守周公死作城隍,此常事也。(竹窗三筆)

第六章  畜生道

畜生者,又云旁行,皆負天而行。由其先造作增上愚癡身語意十惡行,往彼生彼,稟性闇鈍,不能自立,為人畜養,故名「畜生」。然胎、卵、濕、化,水、陸、空、行,遍滿人間,山野澤中,欲、色界天,修羅地獄鬼趣中,皆悉有之,是故以「旁生」譯之,由不屬畜養者多故。《正法念經》云:「種類不同,有四十億。復有蜎飛蠕動,微細昆蟲,非數所知者,皆名旁生。其形大小各異,飲食亦殊。」如經所說,畜生種類,各各差別;業因得報好醜,亦各不同。如龍麒麟鳳,孔雀鸚鵡,山雞畫鴙,為人所貴,情希愛樂。如豺狼虎豹、獼猴蚖蛇梟鴟等,人所惡見,不喜聞聲。而壽極長者,不過一劫,如大龍王等;壽極短者,不過蜉蝣之蟲,朝生暮死,不盈一日。中間長短,豈能定之?若其業未盡,捨身又復受身。故舍利弗尊者,觀一鴿,過去前後,各八萬劫,猶不脫鴿身;復見祗陀林石上,眾多金色螻蟻,七佛已來,尚不能離於蟻身。故知「一失人身,萬劫難復」,此之謂歟。

1王漁洋先生曰:邯鄲人侯二,素不孝,其母以米施乞者,二見而怒,痛捶而逐之,妻子泣諫,不聽。未幾,二遍體生毒瘡,潰爛而死,夢告其子曰:「我以忤逆不孝,罰往京師宣武門,西車子營張二家作豬,汝可速往贖歸,遲無及矣。」子如其言,至京師宣武門訪張氏,果有牝豕,適生數子,其一,豬身人面,有髭,貌如其父。子痛哭,述其故,願以十金贖歸,張不聽而殺之。此康熙三十九(一七○○)年事。(香祖筆記七)

2又曰:臨清胡給事某夫人,嘗夢道士三人跪伏求救。以告給事,給事未之信。詰旦,入署,道遇市僧驅牛三頭,見給事輿過,三牛跪於前,若乞哀者;問之,則將入屠肆矣!捐白金九兩贖之,置放生池上。是夕,夫人復夢三道士來謝。

3京師一婦人死,見夢其女甥曰:「吾今為羊,在某處,汝贖我。」如言贖之,置池後。夕又見夢曰:「感贖吾命,更勞誦經超度,我當往生。」翌日,延僧於池上誦經咒,羊亦隨僧徒拜佛,佛事畢,而羊死矣。(池北偶談二十五)

4俞曲園先生曰:休寧朱村有朱姓者,賈於外。父母早死,妻許氏,在家偶以雞卵十餘枚使雞母伏之,久之,不出。一夕,許夢見舅姑自外至,皆以紅帕首,而顏色愁慘;許欲啟問,倏至塒[土*桀]間而隱。明旦,往視,則二雛出殼矣。悟曰:「此必翁姑也」。對之流涕,乃溺而死之,即延僧誦經三日,求免翁姑之罪。數月後,復夢翁姑來謝曰:「我二人以生前殺生過多,冥司罰作雞,使受湯火之苦。今幸新婦代為懺悔,仍得轉生為人矣。」(右台仙館筆記十一)

5又曰:馬氏婦,湖南人,其姑病且死,婦泣曰:「姑婦二人,相依為命,設不可為諱,則新婦煢煢,何所依賴?形單影隻,亦就死耳。」姑曰:「汝勿憂,我死且為鳥,仍與汝居。」已而姑死,果有鳥止於室中不去,時集於其婦之懷,乃日以米飼之。至月餘,婦泣而祝曰:「姑憫我孤苦,化鳥以卵翼我,甚善,我心則何安焉!請姑自便。」祝畢,鳥去不復來。余孫婦彭為我言之,馬氏婦,其親串也。(右台仙館筆記十二)

6齊學裘曰:宜興鄉人許杏元,死後投生為牛,背白毛作「許杏元」三字。宜興城中任伯益,行兇作惡,親疏內外,人人畏之如豺狼,死後投生為豬,豬腹底白毛作「任伯益」三字。又有潘阿喜,欠蔣船戶之妻數十千文,屢索不還;潘死時謂其妻曰:「我死,投生狗,在蔣船,罰還宿債,頭黑身黃。」潘死下棺,頭黑帽,身穿黃襖。越日,潘妻至蔣船,見生小狗數頭,中有黑頭黃身一狗,昂頭向潘氏吠不休,如乞憐狀;潘氏不忍見夫為畜生,急還蔣債抱而歸,斃之,以超其生云。

7鈕玉樵先生曰:闖賊之黨袁鷹兒屯眾河北,亦時時渡河焚劫。去陳州二十里,州民黃鳴梧之父,為其所殺。梧年方少,日夜思報父仇,念眾寡不敵,遂單身投賊;梧能騎射,善琵琶,賊愛而容之。居賊營七閱月,陰求殺父者,則鷹兒之弟袁三也。鷹兒遣三入陳偵候官兵,梧從之,因潛至其家,約其族黨敢死者八十人,乘夜劫賊營,縛袁三歸。時官兵適至,餘賊各散去,梧見三,佯為不知者,曰:「何驚吾主也。」急解其縛,以好酒食啖之。直遇其父死日,梧怒目持刃前曰:「袁三,爾非去年此日之殺吾父者乎?殺人者死,請就縛。」剝其上下衣,綑束如祭豕狀,貯柳筐中,陳於父墓前,釃酒灌袁耳,痛哭祭告畢,刳其腹,握心肝,焚瘞之。去梧家三里許,有一柳樹,其下即殺梧父處,梧乃挈袁首挂柳樹乃歸。半載後,家產一驢,其色純黑,甚健且良,有以十五金易之者,梧愛不與。一日,跨是驢自州還家,行至前柳樹下,驢忽作人語曰:「我袁三也。我殺爾父,我死宜矣,何刳腹屠腸之酷也!」隨嚙梧左股而墮地,自肩至背,嚙無完膚,復折其臂;偶欹帽掩項,未至斷喉,得不死。適旁有枯井,急轉身入之,然驢猶望井跳躍不已,旋舐其井旁血至盡。里人過其地,見梧,遂舁以歸;療治數月,乃癒。梧復欲殺驢,有識者謂曰:「冤冤相報,何時了也,不如捨之。」梧是其言,命奴牽去鬻於市,獲銀六兩。今梧見存,猶折一肱。(觚賸)

8華亭富人莊銓臣,善居積。性極纖嗇,挾金錢,權子母之利。死後數月,見夢於其妻曰:「我以宿孽托生某家為豬,明將就屠。可遣兒持銀二兩八錢,速往贖歸,少緩則不及矣。但圈豕甚多,兒至,銜衣垂淚者,即我也。」妻驚寤,語二子,急持銀往。見一大豬,突出銜子衣,伏地而泣;子不告以故,取銀買歸,適符其數。乃於父舊臥處,設一榻,具幃褥,置豬其內,日以銅盆盛米粥飼之。歲餘,豬被病死。(蓴鄉贅筆)

9蓮池大師曰:姑蘇曹魯川居士為予言,有女在夫家,夏坐室中,一蛇從牆上逐鴿,墮庭心,家人見而斃之。數日後,蛇附女作語,魯川往視,則云:「我昔為荊州守,高歡反,追我至江滸,遂死江中,我父母妻子不知安否?」魯川驚曰:「歡六朝時人,今歷隋唐宋元而至大明矣。」鬼方悟死久,並知為蛇,曰:「既作蛇,死亦無恨。但為我禮梁皇懺一部,吾行矣。」乃延泗洲寺僧定空禮懺,懺畢,索齋,為施斛食一壇。明日,女安隱如故,懺之時義大矣哉!(竹窗隨筆)

10澫益大師曰:湖州府武康縣公差,忘其名。路值一男二女,尾其後,行到鄉宦駱家,見三人直入駱門,心異之。因待至暮,不出,遂向守門者索人,守門人以為誣妄,諍打不已。聞於主翁,翁悟其意,命各房查生產事,乃見牸牛新生三犢,一牡二牝,即喚公差視之,三牛毛色,與所見三人服色不異,方知三人已為牛矣。復查其姓名,皆欠駱家租米者也。後三牛既大,力有強弱,債多者強,債少者弱,分毫無爽焉。(見聞錄)

11又曰:淞江海口有朱姓者,慣收大豬宰殺為業。崇禎己卯(一六三九)年正月間,至二鼓時,偶起登廁,聞人語聲,疑以為盜,執杖隨聲尋去,乃在豬欄中,作福建人語,一云:「苦哉!我明日必當見殺矣。」一云:「汝本當作豬七次,今已六次,苦將脫矣。我當作豬五次,今方初次,是為苦耳。」其人本解福建鄉語,聞之,大駭,遂棄惡業。

12隋宜州城東南四十餘里,有一家,姓皇甫,居家兄弟四人,大兄小弟,皆勤事生業,仁慈忠孝;其第二弟名遷,交遊惡友,不事生活。大業八(六一二)年,母在堂內,取六十錢,欲令市買,且置床上。母向舍後,適遷從外來,入堂,左右顧視,不見人,便偷錢將出私用;母還覓錢不得,不知兒將去,遂勘合家良賤,並云:「不得。」母恨不消,遂鞭打合家大小,大小皆怨。至後年,遷亡,託胎家內母豬腹中,經由三五月,產一豚子。年至兩歲,八月秋社至,須錢,賣遠村社家,得錢六百文,社官將去。至於初夜,合家大小見豬,先以鼻觸其婦,眠夢云:「我是汝夫,為取婆六十錢,枉及合家,浪受楚拷,令我作豬,今來償債。已賣與社家,社家縛我欲殺;汝是我婦,何忍不語男女贖我?」婦初一夢,忽寤,心驚,仍未信之,復眠,還夢如是,豬復以鼻觸婦;婦驚,著衣,向堂報姑,姑已起坐,夢亦同婦,兒女皆同夢見。一夜,束裝,令兒及遷兄,並持錢一萬二千文,母報兒云:「社官倘不肯放,求倍與價,恐天明將殺,馳騎急去。」去舍三十里,兒既至彼,不云己親,恐辱家門,但云:「不須殺,今欲贖豬。」社家不肯:「吾今祭社時至,豬不與君。」再三慇懃,不放。兄兒怕急,恐慮殺之,私憑一有識解信敬,曾任縣令,具述委曲實情,後始贖得。既得豬已,驅向野田,兄語豬云:「汝審是我弟,汝可急前還家。」兒復語豬:「審是我父,亦宜自前還家。」豬聞此語,馳走在前,還舍。後經多時,鄉親並知,兒女恥愧;比鄰相嫌者,並以豬譏罵。兒女私報豬云:「爺今作業不善,受此豬身,男女出頭不得。爺生平之日,每共徐賢者交厚,爺向徐家,兒女送食往彼供爺。」豬聞此語,瀝淚馳走向徐家,徐家離舍四十餘里。至大業十一(六一五)年內,豬於徐家卒。信知業報,不揀親疏,皎若目前。可不慎歟。長安弘法寺靜林法師是遷鄰里,親見其豬。法師向余說之。(冥報記)

13《伽藍記》云:有劉胡者,兄弟四人,以屠為業。永安年中,胡殺豬,豬忽唱乞命,聲及四鄰;鄰人以為兄弟相毆鬥,而來觀之,乃豬也,即捨宅為歸覺寺,合家入道。

第七章  地獄道

《地藏菩薩本願經》:「爾時普賢菩薩摩訶薩,白地藏菩薩言:仁者,願為天龍四眾,及未來現在一切眾生,說娑婆世界,及閻浮提,罪苦眾生,所受報處,地獄名號,及惡報等事。使未來世末法眾生,知是果報。地藏答言:仁者,我今承佛威神,及大士之力,略說地獄名號,及罪報惡報之事。仁者,閻浮提東方有山,號曰鐵圍,其山黑邃,無日月光;有大地獄,號極無間。又有地獄,名大阿鼻。復有地獄,名曰四角。復有地獄,名曰飛刀。復有地獄,名曰火箭。復有地獄,名曰夾山。復有地獄,名曰通槍。復有地獄,名曰鐵車。復有地獄,名曰鐵床。復有地獄,名曰鐵牛。復有地獄,名曰鐵衣。復有地獄,名曰千刃。復有地獄,名曰鐵鑪。復有地獄,名曰洋銅。復有地獄,名曰抱柱。復有地獄,名曰流火。復有地獄,名曰耕舌。復有地獄,名曰剉首。復有地獄,名曰燒腳。復有地獄,名曰啗眼。復有地獄,名曰鐵丸。復有地獄,名曰諍論。復有地獄,名曰鐵鈇。復有地獄,名曰多瞋。地藏白言:仁者,鐵圍之內,有如是等地獄,其數無限。更有叫喚地獄、拔舌地獄、糞尿地獄、銅鏁地獄、火象地獄、火狗地獄、火馬地獄、火牛地獄、火山地獄、火石地獄、火床地獄、火梁地獄、火鷹地獄、鋸牙地獄、剝皮地獄、飲血地獄、燒手地獄、燒腳地獄、倒刺地獄、火屋地獄、鐵屋地獄、火狼地獄,如是等地獄,其中各各復有諸小地獄,或一或二,或三或四,乃至百千,其中名號,各各不同。地藏菩薩告普賢菩薩言:仁者,此者皆是南閻浮提,行惡眾生,業感如是。業力甚大,能敵須彌,能深巨海,能障聖道;是故眾生,莫輕小惡,以為無罪;死後有報,纖毫受之,父子至親,岐路各別,縱然相逢,無肯代受。我今承佛威力,略說地獄罪報之事,唯願仁者,暫聽是言。普賢答言:吾以久知三惡道報,望仁者說,令後世末法,一切惡行眾生聞仁者說,使令歸佛。地藏白言:仁者,地獄罪報,其事如是,或有地獄,取罪人舌,使牛耕之。或有地獄,取罪人心,夜叉食之。或有地獄,鑊湯盛沸,煮罪人身。或有地獄,赤燒銅柱,使罪人抱。或有地獄,使諸火燒,趁及罪人。或有地獄,一向寒冰。或有地獄,無限糞尿。或有地獄,純飛鏫。或有地獄,多攢火槍。或有地獄,唯撞胸背。或有地獄,但燒手足。或有地獄,盤繳鐵蛇。或有地獄,驅逐鐵狗。或有地獄,盡駕鐵騾。仁者,如是等報,各各獄中,有百千種業道之器,無非是銅、是鐵、是石、是火,此四種物,眾業行感。若廣說地獄罪報等事,一一獄中,更有百千種苦楚,何況多獄!我今承佛威神,及仁者問,略說如是,若廣解說,窮劫不盡。」

1蔣超伯曰:地獄之說,肇於蕭梁,前此未見。《梁書.海南列傳》:「劉薩何,遇疾暴亡,心下猶暖,經十日更蘇,說云:兩吏錄向西北行,不測遠近,見十八地獄,隨報重輕,受諸楚毒。忽見觀世音,語云:汝緣未盡,若得活,可作沙門;洛下、齊城、丹陽、會稽、並有阿育王塔,可往禮敬,壽終則不陊地獄。語竟,如墮高巖,忽然醒悟,因出家,遊行禮塔云。」(麉澞薈錄七)

2齊時,有仕人姓梁,甚豪富。將死,謂其妻子曰:「吾平生所愛奴馬,及諸使用,日久稱人意,吾死以為殉,不然,無所乘也。」及死,家人以囊盛土,壓奴殺之,馬猶未殺。奴死四日而甦,說云:當不覺去,忽至官府門,門人因留止,在門所經一宿。明旦,見亡主被鎖,兵守衛,入官所,見奴,謂曰:「我謂死人得使奴婢,故遺言喚汝。今各自受其苦,全不相關,今當白官放汝。」言畢而入,奴從屏外闚之,見官問守衛人曰:「昨日壓脂多少?」對曰:「得八斗。」官曰:「更將去壓,取一斛六斗。」主則被壓,牽出,竟不得言。明旦又來,有善色,謂奴曰:「今當為汝白也。」又入,官:「問得脂耶?」對曰:「不得。」官問:「何以?」主司曰:「此人死三日,家人為請僧設會。每聞經唄聲,鐵粱輒折,故不得也。」官曰:「且將去。」主司白官,請官放奴,即喚放,俱出門。主遣奴傳語其妻子曰:「賴汝等追福,獲免大苦。然猶未脫,更得造經像,以相救濟,冀因得免。自今後勿設祭,既不得食,而益吾罪。」言畢而別,奴遂重生而具言之。家中果以其日設會,於是傾家追福,合門煉行。(冥報拾遺)

3唐京兆王明幹,素不修善,困患暴死,將入地獄,見一僧教誦偈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當如是說,心造諸如來。」誦此偈者,能排地獄諸苦。其人誦已,乃入見王,即誦偈,當誦偈時,聲所至處,受苦之人,皆得解脫,王遂放免。其偈是晉譯《華嚴經》文,與唐譯《華嚴經》下二句稍別。(纂靈記)

4唐括州刺史樂安任義方,武德年中死,經數日而甦。自云:被引見閻羅王,王令人引示地獄之處,所說與佛經不殊。又云:地下晝夜昏暗,如霧中行。於時,其家以義方心上少有溫氣,遂即請僧行道,義方乃於地下,聞唪經讚唄聲。王檢其案,謂吏曰:「未合即死,何因錯追?」遂放令歸,義方出,度三關,關吏皆睡,送人云:「但尋唄聲,當即到舍。」行見一大坑當道,意欲跳過,遂落坑中,應時即起,論說地獄,畫地成圖。其後所得俸祿,皆造經像,曾寫《金剛般若》千餘卷。是義方自說。(冥報拾遺)

5《續高僧傳》:蕭氏是司元大夫崔義起妻,乃蕭鏗女;鏗是僕射之姪。蕭氏為人,妒忌多瞋,好打奴婢,不信業報。至麟德元年(六六四),從駕洛陽,到二年正月身亡,死在地獄。蕭氏手下,常所愛婢名閏玉,年可十八,雖是獠婢,容貌端正,性識聰敏,信樂佛法。至二月,家內為夫人設三七日齋僧。正食時,夫人自來看,枷項鎖腰,獄卒衛從,餘人不知,惟此婢見。夫人魂靈著此婢,言音共夫人生平語音無異,使傳語向家內大小云:「吾適崔家已來,為性多瞋,橫生嫉妒,好打奴婢,兼不信因果,今至地獄,受罪極重,備經諸苦,不可具說。聞家內今三七日為吾設齋,請求獄官放一日假暫來看齋。語汝男女,合家大小,吾自共汝同住已來,身口意三毒,好瞋打汝,兼嫉妒大夫所看婢妾,種種不善,發起惡業,今受報苦。願汝男女合家大小,內外眷屬,從汝懺悔,願施歡喜。然汝男女,憶吾乳哺之恩,將吾生平受用資具,速捨修福,望拔冥苦。至七七日,為吾設齋,令此功德,早日成就。吾至齋日,更請官人,望得復來。」語大夫及兒女等:「大夫生平急性多瞋,不得過分瞋打奴婢。勸信三寶,恭敬上下,修持齋戒,布施忍辱勿怠。」臨去之時,語男女云:「吾且將閏玉去,使在地獄,看吾受罪苦痛如何。經五六日,還放回來,令汝男女,知吾受罪苦痛虛實。」作此語已,閏玉即死,惟心上暖,餘分並冷,身臥在地,不敢埋之,此婢即至地獄,見一大殿院門,嚴兵守衛,云是王殿,不敢窺窬。行至東院,別見一廳,上有大官人,云是斷罪官;復過廳院東,有地獄,種種苦具,一如世間圖畫地獄之狀。夫人語婢云:「汝看我受罪之苦。」作此語已,即有種種獄卒羅剎,撲擲夫人,屠割身肉、鑊湯煎煮,煮已還活,活已復歷諸獄,鐵鉗抽舌、鐵鳥啄之、復臥鐵床、飛鳥猛火、一時著身,死已還活,活已復受諸苦,不可具陳。夫人甦已,即見其父蕭鏗,乘紫金蓮華座,騰空而來;鏗生平以來,及歷任諸官,皆不食酒肉葷辛,常誦《法華經》,日別一遍,恭敬三寶,晝夜六時,禮誦無缺。今生善處,見女受苦,故來相救。即語女云:「吾生平之日,每勸汝生信止怒,汝不用吾語,今致其殃。汝復何因,將此婢來?」女報父言:「為兒生平不信,今受罪苦;故將此婢,看兒受罪輕重,令傳向家內男女,使其生信。」父聞印可,即語女言:「吾雖生善處,未能全救汝苦。汝努力自勵發心,兼藉家內福善,共相助佐,決望得出,上升人天。」作此語已,忽有一法師,年少端正,亦乘空而來,語夫人曰:「由汝不信因果,今受罪苦。未知此婢性識如何?吾欲教誦經,使傳家內,令世人生信。」夫人報云:「請師但教,此婢聰明,誦經可得。」師即先教誦《金剛般若》,初授二三行,有忘一二句者,後續授之,漸得半紙一紙,少時誦得,不忘;後教誦《藥師》、《法華》,一授不忘。此之三部,皆得梵音,不作漢語,文詞典正,音韻清亮,文句皆熟,即便放歸。臨別語云:「汝至家內,逢人為誦。漢人道俗,不別汝音,令覓僧之善梵語者,試看誦之,始知善惡。世人多有信邪事道,不樂佛法。既見汝獠婢尚能誦三本梵經,豈可不生信心!倘得一人迴邪入正,非但夫人得福,亦令汝後報不入三途。」既受此語已,放出至家,惺了如舊。即集家內尊卑,具說夫人地獄受苦事,猶恐汝兒郎等不信,即臥在地,作夫人在地獄受苦之事。或云:「看夫人吞熱鐵丸,開口咽之,口赤腹熱如火。」或云:「看夫人受鐵犁耕舌,出舌二三尺餘。」或云:「看夫人受鐵床苦,身體紅赤,熱氣如火。如是變現種種苦痛之相已,然後甦醒。」復說見夫人父誡敕之事,又說見法師教誦經意,夫人得出地獄,上升天報。此婢即為家內正坐,而誦經文,文文句句,皆作梵音,聲氣清亮,令人樂聞。室家大小,見此善惡靈驗,罕所未聞,男女大小,五體自撲,號哭哀慟,逾痛初亡。道俗郡官聞者,皆勸易心歸信,齋戒不絕。麟德二(六六五)年。有西域僧四人來,獻佛頂骨,因親眷屬,將軍薛仁軌家內設齋。諸親聚集,諸官人共議云:「此婢雖誦得梵經,某等皆不別之,故邀屈請得此四僧,至將軍舍齋。」復喚此婢來,不語四僧云在地獄中誦得,誑云:別有法師教誦得此三部經,密試虛實。即對四僧令婢誦之,且誦《金剛般若》訖,此四僧一時皆起合掌,怪歎希奇,未曾有也,何因漢人能得如此?更為誦《藥師》、《法華》訖,彌加歡喜,恭敬如師。即譯語問云:「此女何因得如此善巧音詞?文句典正,經熟不錯。吾西域善能誦者,未能如是,此非凡人,能得如此。」諸官人等,始為說實。四僧泣淚:「非是聖力冥加,豈能如是言詞典正。」諸官道俗見者悲歎,深信佛法,不敢輕慢。將軍因將此事奏上,聞徹皇帝,敕語百官,信知佛法,眾聖之上,冥祐所資,孰敢不信。百官拜謝,慶所未聞,良由三寶,景福恩重,慈蔭四生,非臣下愚,所能籌度,聖凡受益,豈得不信。

第八章  結論

《妙法蓮華經》云:「三界無安,猶如火宅。」若貪著生愛,則為所燒。故先佛世尊,方便勸諭,引之令出,以此宅中,眾苦充滿,難可安居也。

天上三苦:火災水災風災到時,乃是「壞苦」;人間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冤憎會、愛別離、五陰盛,乃是「苦苦」。修羅有嗔鬥之苦,畜生有愚癡之苦,餓鬼有飢渴之苦,地獄有呼號之苦,由前因各各所造不同,故現果各各所報亦異。要之苦海茫茫,畢竟是誰繫之乎?故曰「解鈴還是繫鈴人」,但辦肯心,決不相賺。(四諦辨義)

費補之曰:王虛中名日休,龍舒人,早為太學諸生,傳注經子數十萬言,然不利於場屋。晚以特奏名,廷試不用條對式,但如科舉答策,坐是竟不得官。獨好佛,著《淨土文》,直指西方淨土,慧辨了然,觀者起敬。或自立、或勸人,裒金走建安,刊《淨土文》板踰二十副。願力洪深,修行尤精苦,諷誦禮拜,夜以繼晝。館於廬陵某通守家,一日,謁通守,謂之曰:「某去矣,以後事累公。」通守愕然。虛中乃著白衫詣佛堂,合掌念佛,頃之,立化,如植木矣!傾城縱觀,累日不能遏。通守亦明眼人,乃命具棺,指虛中謂人曰:「先生平時,照了諸妄,坐臥自如,今請先生臥。」即舉而入棺。予舊見建安陳應行季陸道此,後訪南北山雲遊諸僧,欲問其歲月,並通守姓名,漫無知者,記其大略如此。(梁谿漫志十)

藕益大師曰:佛日寺釋實相,中年出家,惟勤修苦行,照管常住為事。隨作務,隨念佛;所得即施,不留餘貲;不與人諍,亦無怒容。壬申(一六三二)秋,忽一日語人曰:「吾明日當西逝!」乃借雲棲一老人坐龕。次日洗浴剃髮,髮未竟已坐脫矣。(見聞錄)

周安士先生曰:宋青草堂禪師,素有戒行。年九十餘,曾氏常供養之,屢施衣物;僧感其德,許以託生其家。後曾氏婦人生子,使人看草堂,已坐化矣。所生子,即曾魯公也,以前世曾修福慧,故少年登高科,後作賢宰相。又如明末浙江僧大成,為寺中收盞飯供眾,道經飯店史家,其家奉佛,僧來化齋者必留;大成收飯回寺,史見其日飯少,輒以其飯湊滿。其家素無子,後其妻忽有孕,分娩時,親見大成走入臥房,急迫問之,不得,而分娩者竟產一男。是日,大成僧不見來取飯,造寺問之,乃知即於是日謝世,於是即以大成名之。其子幼年,聰慧孝友,茹胎齋,終身不破戒。以順治乙未(一六五五)大魁天下。自世俗觀之,此兩公者,皆富貴而享大名;若修行人觀之,兩僧之自誤者多矣!向使兩師知有西方法門,以其所修者回向淨土,縱或不能上品,猶或可以中品,何至僅以狀元宰相竟其局哉。(啟信雜說)

又曰:隋相州釋玄景,宗教俱通,道風遐播。大業二(六六)年六月,將欲示寂,沐浴端坐,兩目上視,忽自言曰:「吾欲生兜率內院,見彌勒菩薩,云何乃作夜摩天王?」眾問之,曰:「非爾所知也。」頃之,又云:「天上甚忙,賓客甚多。」遂坐而逝。嗟乎!師修行時,固發心見彌勒,到此不能見彌勒,而轉作天王者也。自世俗觀之,其位已在上帝之上矣,然較之生於西方,則遠不逮也。是知高僧亦不可不修淨土也。(啟信雜說)

又曰:大千世界一切人類,不問貴賤智愚老幼男女,臨終之後,若不出世,未有不為鬼者。勸人念佛,求生淨土,是勸世人不去為鬼也。小儒不信佛法,反從而謗之,不唯自己甘心為鬼,並欲勸一切世人為鬼矣。其現在不為鬼者,特暫耳;目下林林總總一切人,即轉昐後林林總總一切鬼也。人惟不知甚暫,所以疲形勞神以求富貴,無論不得富貴,縱使極富極貴,當臨去之候,手內不齎分文,一鬼呼之而輒去,安在其為富貴耶!獨有念佛之人,到此無疾無災,安然脫化,身無一切病苦厄難,心無一切貪戀迷惑,惡鬼睹影潛蹤、閻老聞名頂禮,豈非超然出世之大丈夫乎!人惟如是,而後始能不作鬼也。則夫不作鬼者,誠非易也。(啟信雜說)

又曰:九類者,所謂胎生、卵生、濕生、化生、有色、無色,有想、無想、非有想、非無想也,九類則盡乎貴賤幽明,及天上天下之數矣。九類之中,最苦者,三惡道;最樂者,三界二十八天。止因未出生死,所以輪迴六道,是苦者固苦,樂者亦苦也。縱使長壽諸天,現享無涯之樂,然而天福報盡,仍墮三途。豈若極樂國土之永脫輪迴,長辭六趣乎?(啟信雜說)

吾人欲永免六道輪迴之苦,非往生淨土不可;欲往生淨土,非先發菩提心不可。

省庵法師《勸發菩提心文》曰:

不肖愚下凡夫僧實賢,泣血稽顙,哀告現前大眾,及當世淨信男女等,唯願慈悲,少加聽察。

嘗聞入道要門,發心為首;修行急務,立願居先。願立則眾生可度,心發則佛道堪成。苟不發廣大心,立堅固願,則縱經塵劫,依然還在輪迴;雖有修行,總是徒勞辛苦。故《華嚴經》云:「忘失菩提心,修諸善法,是名魔業。」忘失尚爾,況未發乎!故知欲學如來乘,必先具發菩薩願,不可緩也。

然心願差別,其相乃多,若不指陳,如何趣向。今為大眾略而言之,相有其八,所謂邪、正、真、偽、大、小、偏、圓是也。

云何名為邪、正、真、偽、大、小、偏、圓耶?

世有行人,一向修行,不究自心,但知外務,或求利養、或好名聞、或貪現世欲樂、或望未來果報。如是發心,名之為「邪」。

既不求利養名聞,又不貪欲樂果報,唯為生死,為菩提。如是發心,名之為「正」。

念念上求佛道,心心下化眾生。聞佛道長遠,不生退怯;觀眾生難度,不生厭倦。如登萬仞之山,必窮其頂;如上九層之塔,必造其顛。如是發心,名之為「真」。

有罪不懺,有過不除;內濁外清,始勤終怠。雖有好心,多為名利之所夾雜;雖有善法,復為罪業之所染污。如是發心,名之為「偽」。

眾生界盡,我願方盡;菩提道成,我願方成。如是發心,名之為「大」。

觀三界如牢獄,視生死如冤家;但期自度,不欲度人。如是發心,名之為「小」。

若於心外見有眾生,及以佛道,願度願成,功勛不忘,知見不泯。如是發心,名之為「偏」。

若知自性是眾生,故願度脫;自性是佛道,故願成就;不見一法,離心別有。以虛空之心,發虛空之願,行虛空之行,證虛空之果,亦無虛空之相可得。如是發心,名之為「圓」。

知此八種差別,則知審察;知審察,則知去取;知去取,則可發心。

云何「審察」?謂我所發心,於此八中,為邪?為正?為真?為偽?為大?為小?為偏?為圓?

云何「去取」?所謂去邪、去偽、去小、去偏,取正、取真、取大、取圓。如此發心,方得名為真正發菩提心也。

此菩提心,諸善中王,必有因緣,方得發起。今言因緣,略有十種,何等為十?

一者、念佛重恩故。二者、念父母恩故。三者、念師長恩故。四者、念施主恩故。五者、念眾生恩故。六者、念死生苦故。七者、尊重己靈故。八者、懺悔業障故。九者、求生淨土故。十者、為念正法得久住故。

1云何「念佛重恩」?謂我釋迦如來,最初發心,為我等故,行菩薩道,經無量劫,備受諸苦。我造業時,佛則哀憐,方便教化;而我愚癡,不知信受。我墮地獄,佛復悲痛,欲代我苦;而我業重,不能救拔。我生人道,佛以方便,令種善根;世世生生,隨逐於我,心無暫捨。佛初出世,我尚沉淪;今得人身,佛已滅度。何罪而生末法?何福而預出家?何障而不見金身?何幸而躬逢舍利?如是思惟,向使不種善根,何以得聞佛法?不聞佛法,焉知常受佛恩?此恩此德,邱山難喻,自非發廣大心,行菩薩道,建立佛法,救度眾生,縱使粉骨碎身,豈能酬答!是為發菩提心第一因緣也。

2云何「念父母恩」?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十月三年,懷胎乳哺,推乾去濕,嚥苦吐甘,才得成人,指望紹繼門風,供承祭祀。今我等既已出家,濫稱釋子,忝號沙門;甘旨不供,祭掃不給;生不能養其口體,死不能導其神靈;於世間則為大損,於出世又無實益;兩途既失,重罪難逃。如是思惟,唯有百劫千生,常行佛道;十方三世,普度眾生。則不唯一生父母,生生父母,俱蒙拔濟;不唯一人父母,人人父母,盡可超昇。是為發菩提心第二因緣也。

3云何「念師長恩」?父母雖能生育我身,若無世間師長,則不知禮義;若無出世師長,則不解佛法。不知禮義,則同於異類;不解佛法,則何異俗人。今我等粗知禮義,略解佛法,袈裟被體,戒品沾身,此之重恩,從師長得。若求小果,僅能自利;今為大乘,普願利人,則世、出世間二種師長,俱蒙利益。是為發菩提心第三因緣也。

4云何「念施主恩」?謂我等今者,日用所資,並非己有;三時粥飯,四季衣裳,疾病所須,身口所費,此皆出自他力,將為我用。彼則竭力躬耕,尚難餬口;我則安坐受食,猶不稱心。彼則紡織不已,猶自難難;我則安服有餘,寧知愛惜。彼則蓽門蓬戶,擾攘終身;我則廣宇閒庭,優遊卒歲。以彼勞而供我逸,於心安乎?將他利而潤己身,於理順乎?自非悲智雙運,福慧二嚴,檀信沾恩,眾生受賜;則粒米寸絲,酬償有分,惡報難逃。是為發菩提心第四因緣也。

5云何「念眾生恩」?謂我與眾生,從曠劫來,世世生生,互為父母,彼此有恩。今雖隔世昏迷,互相不識,以理推之,豈無報效?今之披毛戴角,安知非昔為其子乎?今之蝡動蜎飛,安知不曾為我父乎?每見幼離父母,長而容貌都忘,何況宿世親緣,今則張王難記。彼其號呼於地獄之下,宛轉於餓鬼之中,苦痛誰知?飢虛安訴?我雖不見不聞,彼必求拯求濟。非經不能陳此事,非佛不能道此言。彼邪見人,何足以知此!是故,菩薩觀於螻蟻,皆是過去父母、未來諸佛,常思利益,念報其恩。是為發菩提心第五因緣也。

6云何「念生死苦」?謂我與眾生,從曠劫來,常在生死,未得解脫。人間天上,此界他方,出沒萬端,昇沉片刻。俄焉而天,俄焉而人,俄焉而地獄、畜生、餓鬼。黑門朝出而暮還,鐵窟暫離而又入。登刀山也,則舉體無完膚;攀劍樹也,則方寸皆割裂。熱鐵不除饑,吞之則肝腸盡爛;洋銅難療渴,飲之則骨肉都糜。利鋸解之,則斷而復續;巧風吹之,則死已還生。猛火城中,忍聽叫嗥之慘;煎熬盤裏,但聞苦痛之聲。冰凍始凝,則狀似青蓮蕊結;血肉既裂,則身如紅藕華開。一夜死生,地下每經萬遍;一朝苦痛,人間已過百年。頻煩獄卒疲勞,誰信閻翁教誡!受時知苦,雖悔恨以何追;脫已還忘,其作業也如故。鞭驢出血,誰知吾母之悲;牽豕就屠,焉識乃翁之痛。當年恩愛,今作冤家;昔日寇仇,今成骨肉。昔為母而今為婦,舊是翁而新作夫。宿命知之,則可羞可恥;天眼視之,則可笑可憐。糞穢叢中,十月包藏難過;膿血道裏,一時倒下可憐。少也何知,東西莫辨;長而有識,貪欲便生。須臾而老病相尋,迅速而無常又至。風火交煎,神識於中潰亂;精血既竭,皮肉自外乾枯。無一毛而不被針鑽,有一竅而皆從刀割。龜之將烹,其脫殼也猶易;神之欲謝,其去體也倍難。心無常主,類商賈而處處奔馳;身無定形,似房屋而頻頻遷徙。大千塵點,難窮往返之身;四海波濤,孰計別離之淚;峨峨積骨,過彼崇山;莽莽橫尸,多於大地。向使不聞佛語,此事誰見誰聞;未睹佛經,此理焉知焉覺。其或依前貪戀,仍舊癡迷;祇恐萬劫千生,一錯百錯。人身難得而易失,良時易往而難追。道路冥冥,別離長久;三途惡報,還自受之。痛不可言,誰當相代?興言及此,能不寒心?是故,宜應斷生死流,出愛欲海。自他兼濟,彼岸同登;曠劫殊勳,在此一舉。是為發菩提心第六因緣也。

7云何「尊重己靈」?謂我現前一心,直下與釋迦如來無二無別;云何世尊無量劫來,早成正覺,而我等昏迷顛倒,尚做凡夫?又佛世尊,則具有無量神通、智慧、功德莊嚴,而我等則但有無量業繫、煩惱、生死纏縛。心性是一,迷悟天淵;靜言思之,豈不可恥!譬如無價寶珠,沒在淤泥,視同瓦礫,不加愛重。是故,宜應以無量善法,對治煩惱。修德有功,則性德方顯。如珠被濯,懸在高幢;洞達光明,映蔽一切。可謂不孤佛化,不負己靈。是為發菩提心第七因緣也。

8云何「懺悔業障」?經言犯一吉羅,(吉羅,犯罪之名,戒疏一上,惡作惡說,同號吉羅)如四天王壽五百歲,墮泥犁中。吉羅小罪,尚獲此報,何況重罪,其報難言。今我等日用之中,一舉一動,恒違戒律;一餐一水,頻犯尸羅。(梵語尸羅,此翻為戒)一日所犯,亦應無量;何況終身歷劫所起之罪,更不可言矣。且以五戒(不殺,不盜,不淫,不妄語,不飲酒)言之,十人九犯,少露多藏。五戒名為優婆塞(在家信佛之男子)戒,尚不具足,何況沙彌、比丘、菩薩等戒,又不必言矣。問其名,則曰我比丘也;問其實,則尚不足為優婆塞也,豈不可愧哉!當知佛戒不受則已,受則不可毀犯;不犯則已,犯則終必墮落。若非自愍愍他,自傷傷他,身口併切,聲淚俱下,普為眾生,求哀懺悔,則千生萬劫,惡報難逃。是為發菩提心第八因緣也。

9云何「求生淨土」?謂在此土修行,其進道也難;彼土往生,其成佛也易。易故一生可致,難故累劫未成。是以往聖前賢,人人趣向;千經萬論,處處指歸。末世修行,無越於此。然經稱少善不生,多福乃致。言多福,則莫若執持名號;言多善,則莫若發廣大心。是以暫持聖號,勝於布施百年;一發大心,超過修行歷劫。蓋念佛本期作佛,大心不發,則雖念奚為?發心原為修行,淨土不生,則雖發易退。是則下菩提種,耕以念佛之犁,道果自然增長;乘大願船,入於淨土之海,西方決定往生。是為發菩提心第九因緣也。

10云何「令正法久住」?謂我世尊無量劫來,為我等故,修菩提道,難行能行,難忍能忍,因圓果滿,遂致成佛。既成佛已,化緣周訖,入於涅槃。正法、像法,皆已滅盡,僅存末法;有教無人,邪正不分,是非莫辨,競事人我,盡逐利名,舉目滔滔,天下皆是。不知佛是何人?法是何義?僧是何名?衰殘至此,殆不忍言;每一思及,不覺淚下。我為佛子,不能報恩;內無益於己,外無益於人;生無益於時,死無益於後。天雖高,不能覆我;地雖厚,不能載我。極重罪人,非我而誰!由是痛不可忍,計無所出,頓忘鄙陋,忽發大心。雖不能挽回末運於此時,決當圖護持正法於來世。是故,偕諸善友,同到道場,述為懺摩,(懺摩,請恕也)建茲法會。發四十八之大願,(四十八大願見無量壽經鈔)願願度生;期百千劫之深心,心心作佛。從於今日,盡未來際,畢此一形,誓歸安養,即登九品,回入娑婆。俾得佛日重輝,法門再闡;僧海澄清於此界,人民被化於東方;劫運為之更延,正法得以久住。此則區區真實苦心。是為發菩提心第十因緣也。

如是十緣備識,八法周知,則趣向有門,開發有地。相與得此人身,居於華夏,六根無恙,四大輕安,具有信心,幸無魔障。

況今我等,又得出家,又受具戒,又遇道場,又聞佛法,又瞻舍利,又修懺法,又值善友,又具勝緣;不於今日,發此大心,更待何日?

唯願大眾,愍我愚誠,憐我苦志,同立此願,同發是心。未發者今發,已發者增長;已增長者,今令相續。

勿畏難而退怯,勿視易而輕浮,勿欲速而不久長,勿懈怠而無勇猛,勿萎靡而不振起,勿因循而更期待,勿因愚鈍而一向無心,勿以根淺而自鄙無分。

譬諸種樹,種久則根淺而日深;又如磨刀,磨久則刀鈍而成利。豈可因淺勿種,任其自枯;因鈍勿磨,置之無用。

又若以修行為苦,則不知懈怠尤苦。修行則勤勞暫時,安樂永劫;懈怠則偷安一世,受苦多生。

況乎以淨土為舟航,則何愁退轉?又得無生為忍力,(無生忍者,無生無滅之真理,安住而不動也)則何慮艱難?當知地獄罪人,尚發菩提於往劫;豈可人倫佛子,不立大願於今生?

無始昏迷,往者既不可諫;而今覺悟,將來猶尚可追。然迷而未悟,固可哀憐;苟知而不行,尤為痛惜。

若懼地獄之苦,則精進自生;若念無常之速,則懈怠不起。又須以佛法為鞭策,善友為提攜;造次弗離,終身依賴,則無退失之虞矣。

勿言一念輕微,勿謂虛願無益;心真則事實,願廣則行深。虛空非大,心王為大;金剛非堅,願力最堅。

大眾誠能不棄我語,則菩提眷屬,從此聯姻;蓮社宗盟,自今締好。

所願同生淨土,同見彌陀,同化眾生,同成正覺。則安知未來三十二相,百福莊嚴,不從今日發心立願而始也!

願與大眾共勉之,幸甚!幸甚!

第九章  神鬼談叢

1薛福成先生曰:「嘉興石蓮舫廣文中玉,於同治壬戌(一八六二)移居上海三林塘。病中夢有相迓者,出,則旌仗喧闐,隸役擁衛,掖之升輿,視轎前兩提燈,則淮安城隍府也。及至署,南面高坐,判官及諸隸役以次參拜,判官捧公牘請判,堆積盈案,茫然不知牘內何詞;判官摘紙尾,但令畫行標硃而已。判畢,階下眾囚環列,分起就訴。廣文不知所為,目視判官,判官曰「杖」,則杖之;曰「鞭」,則鞭之;曰「付某獄」,即牽去。廣文偶舉首,見對面一戲臺,其臺上聯額,皆默識之。凡在署理事三日,始送之歸,未至家數武,有一廟,廟門新貼上海縣令告示,廣文命停輿視之。俄至家,忽甦,則病已三日不食矣!呼其子芳采曰:「上海縣令新出告示,其詞云云,盍往視之。」芳采往視,果一字不差。乙丑歲(一八六五),廣文公車北上,過淮安,入城隍廟,視戲臺聯額,一一如夢中所見。嘉興人趙桐生太守銘為余言之。(庸盦筆記)

2又曰:余外家顧氏,居無錫城內西溪上,數百年舊族也。相傳雍正初年,有一道士過其門,忽植立瞠視曰:「吁!縊鬼入矣。」頃之,連聲稱「縊鬼」者七,乃詣閽人告曰:「此宅有七縊鬼入門,自今以後,當有七人自縊者。及今驅之,尚可為也,何不請我作法以拯此厄?」閽人入報,是時宅主顧持國先生,先妣太夫人之高祖也,性方嚴,以道士為妖妄,斥去之。道士笑曰:「固是定數,不可挽也。」長嘆而去。越數年,持國先生將嫁其女,與婿家爭花轎不得,女忽自縊;其後先生之從孫某,為母所斥責,與其妻同縊於樓上;孫婦高孺人與其夫不相得,遂自縊,其夫旋亦自縊;先生之曾孫某,歸自書塾,忽自縊於桑下;七十年中,男女縊死者六人。外祖母陳太夫人既歸顧氏,柔順靜默,終日垂簾刺繡,與諸姑娣姒,無閒言,每晨起梳妝,窗外桂樹一株,常有小鳥鳴其上,若曰:「蠟梅花上街,披裏去,披裏去。」陳太夫人以問左右,左右不聞也。有吳媼者,陳太夫人之乳母也,目能視鬼,常云:「見一縊婦,手持髮一綹,短繩一條,徘徊房戶外。」陳太夫人斥之曰:「咄!速去,毋妄言。」越數年,媼忽語家人,宜謹為備,昨見縊鬼抃舞雀躍,揚揚出入者數日矣。而顧氏祖宗,皆切切聚謀,若甚有憂者,果何為耶?於是家人防護維謹。先是陳太夫人性喜佩蠟梅,以其格高而韻遠也。嘉慶八(一八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陳太夫人晨起盥漱,忽聞門外有賣蠟梅花者,亟遣吳媼出呼之,逮持花入,則陳太夫人已就側室自縊矣;側室者,家人所呼為披裏者也。自是鳴鳥不復至,閱年餘,家人或夢陳太夫人來告曰:「吾請於上帝,已驅除一方縊鬼矣。」故至今城西數里無縊者云。(庸盦筆記)

3又曰:嘉慶中,先祖薌圃府君設帳無錫北門外。有施生者,年逾二十,荒廢學業,為狎邪遊,屢誡不悛,先祖擯之門牆外,施生益流連酒色。一夕在妓室酣飲,四更後,肩輿歸家,適經一橋,忽見一人,身長丈餘,白衣高冠,肩掛紙錢,如世所稱無常鬼者,植立轎前,對之嬉笑;轎夫皆驚駭狂竄,委肩輿於橋上。頃之,有擊柝夜行者,見轎中人已半死,復為呼集轎夫舁至家中,灌以薑湯,嘔綠水一盂而卒,蓋其膽已破矣。夫施生困於酒色,神不守舍,死期將至,而後陰氣乘之,固非無常鬼之能嚇人也。

4又曰:道光季年,楊州鹽商有家婢為魅所擾,設法驅之,皆不應;婢言魅有形質,夜半即至,與之共臥,其冷如冰。商命兩媼挾與俱寢,夜半,魅至,二媼狂呼奔竄。商無如之何,或獻計召優伶四人,使扮王靈官、溫元帥、趙元壇、周將軍,環坐婢床,而徙婢於他室以待之。夜,三鼓,有風肅然,窗戶自啟,王靈官知魅已至,挺鞭將起禦之,忽見黑氣一團直奔婢床,王靈官驚而顛仆,悶絕於地,而魅亦不復見;於是商家男女婢僕皆驚起,煮薑湯,以灌王靈官,良久始甦,已折去一齒矣。一僕燃燭於室隅,忽大呼曰:「鬼在此!鬼在此!」群趨視之,則見一鬼影嵌在壁間,其黑如墨,亦有面目鼻口,而不甚清晰。魅與王靈官相遇之時,王靈官固為所驚,而魅亦驟見,以為真神,慌張失措,故嵌於壁間,以致不能遁去也。眾以燭火炙之,唧唧有聲,愈炙則黑影愈淡,然其後壁上終彷彿有鬼形,雖常炙,不能去也。自是魅不復至,婢亦無恙。

5又曰:余年十二三歲時,先大夫官鎮江府學教授,余兄弟皆在署中讀書,署乃數百年舊屋也,前官及眷屬,多有病歿於此者。每三更人靜,臥室外輒聞履聲槖槖然,如著方頭靴,躞於中庭者;或啟戶持燈出視,則寂無音響;既入復然,久而與之習慣,不復以為異也。或聞女子弓鞋木底聲,又或聞推窗拔閂啟戶聲,明日視之,則掩閉如常。或置算盤及棋筒於桌上,輒聞推算與落子之聲,或據案彈指之聲,或移動坐椅之聲,又若有喟然嘆息者。一夕,大兄與仲兄方在書室論文,忽聞對面案上有剝啄聲,將燈光旋轉照之,其聲如故,逮移步往視,則無聲;既還則復響矣,遂置之不理。又一日,大姊因瘧疾偃臥床上,忽聞帳後如有人驅貓者,俄一貓自床下走出,乃即署中所畜之黑貓也。至於天陰微雨之夕,夜深月黑之時,鬼聲啾啾,若近若遠,或在簷際,或在樹間,又余所習聞而不措意者矣。(庸盦筆記)

6又曰:兩江總督衙署在金陵城北,粵賊踞金陵時,嘗為偽天王府,內有花園,園內有池。甲子(一八六四)六月,官軍克金陵,洪逆偽宮人赴池水死者百餘人。辛未(一八七一)十月,復營為督署,余時在曾文正公幕府,幕賓所居之地,與花園相距甚近。余夜觀書,常至三鼓,往往聞窗外剝啄聲,余知為鬼,置之不理;如是者數夕,余厭其煩,乃右手秉燭,左手執棍,出驅之羗,無所見。既返室中,則拊窗聲,敲門聲,與板壁外彈指聲,終夜不息。余亦置不與校,然竟未敢入余室也。其後余習與相忘,不以為意,而所聞亦轉少於前。及李雨亭制軍宗羲總督兩江,甲戌之秋,幕客有遣其僕赴茶鑪取水者,怪其久不至,復遣一僕往趨之,行過花園,微聞有呻吟聲,則見前僕顛仆池邊,兩手據地作竭力支撐之狀,黑氣一團,旋繞其旁,駸駸將入水矣。後僕大呼,同事者聞聲奔集,黑氣跳入池中,汨然有聲;僕悶不省人事,以湯灌之,良久始醒,但云:「行到花園,忽見一鬼出自池中,拉余入水,余驚懼仆地,然口雖不能言,而心尚有所覺,極力掙拄,已為所拖,若再無人呼救,則命休矣。」是日甫值下午,不過二三點鐘,天陰微雨,水鬼儼然出池拉人,於是過此者咸有戒心。未及兩旬,而制軍之猶子,忽死於池中,猶子年已四十餘,先數日接得家信,有喪明之痛,故水鬼得因其慼而祟之。是年冬,制軍遂引疾去位。數月之前,衰氣已見,故水鬼敢白晝拉人。至其夜間,僅在余窗外剝啄,則猶斂戢之至者矣。(庸盦筆記)

7吳覲鷦園筆記曰:宜興城中蔣某,生平無他能,而獨精於會計,兩邑糧漕總數,群吏必請覈之,餽之數十金,歲以為常。年踰六十,四肢不仁,幾於待斃。一日晝寢,忽見兩隸奉城隍神命喚之,所過街巷無少異,但不見平日所往來者。至廟,則見案頭積簿百餘本,神使會之,某請得一空室,凝神定思,庶無錯誤,神遂命一老吏與偕,某為算,一再過,而數十年之出入,犁然已清。神極稱其能,與吏云云,低不可辨,仍遣兩隸送回。時某死已一晝夜,有子教讀西鄉,母使人喚歸看守,見父醒,共詢所以,某欣然起,言之。舊病頓失矣。

8蔡澄曰:宋商邱最喜汪鈍翁古文,故交尤莫逆。鈍翁歿後數年,忽見夢於商邱曰:「吾孫悖逆不肖,欲將吾臥棺賣與人,得三十金。」商邱覺,大怪,即遣人至堯峰訪之,固然;遂呼其孫痛斥之,而與三十金。後商邱去吳,其孫仍習下流,仍以棺賣與人。(雞窗叢話)

9梁恭辰先生曰:夏子松少宰,名同善,丙辰翰林,仁和人。立朝有風概,性純篤,推誠示人,周人之急,惟恐不及。坐此常不自給,時議多之。其直毓慶宮,侍今上讀,誘掖獎勸,不以嚴厲為能。庚辰,歿於江蘇學政任所。其僕張某,憤然言曰:「主人一生厚德,不獲享大年,何必做好人行好事耶!」是夜。僕夢少宰來。言爾旦晝之說,大錯。我三十九歲時,病幾殆。惟其做好人,延壽一紀。語未竟,張僕同房之一僕忽狂呼,張僕驚醒,問之,其僕云:「適見主人進房,不覺驚悸而呼。」兩人各述所見,同。張僕每舉以告人,足以堅人為善之心矣。此金少伯員外所聞於人者,後少伯質此事於其子某,某曰:「此事誠然。次日早起,即聞兩僕所述如此。」某又曰:「張僕者來未十年,其一僕則又後來者。」(勸戒九錄一)

10又曰:沐陽令姚儲有一僕,俗所謂「走無常」者也。一日午睡,久不起,眾詫之。良久乃醒,狀甚狼狽,問之,因言:「頃有差人十名,邀之同捉桌司張正夫四大人,及到桌署門首,四大人正回署,聞大鑼聲,十人者俱戰懼無似,惟我不怕。頃之,見張四大人坐轎中,喝道進署,我等欲隨入,而頭門金甲人槍棍齊下,十人者極力抵擋,終不能勝。無如之何,首領一人乃探懷取一牌票,向金甲人舞示,槍棍乃稍止;遽乘間入,然我已被金瓜擊數下矣。至儀門及宅門,則愈進愈甚,竭盡平生之力,亦難進步,亦取牌票舞示,久之,乃得門而入焉,力已盡矣。及入,見四大人與一藍頂客坐,十人者不敢近前,首領者與我一繩環,令我向前套之,總不能中。首領者乃取懷中牌票,遠向張四大人舞示,四大人乃漸如瞌睡,藍頂者見其倦,乃辭去,主人送至門而回。首領者乃以牌票左右舞以相向,四大人乃作嚏不已,聲稱頭痛,脫其帽而捽之,一捽帽間,繩環猝加,十人者乃繫去焉。向來捉人,從無如此之難者也。」按張正夫,名曾誼,陳臬浙江,一日上院回署,首府謁見,張會談之頃,忽稱倦不能支,客話未畢,遽退,張繼即頭痛,頃刻而卒,初無疾也。(勸戒三錄四)

11方士淦先生曰:太湖北門外牧童,見群豕於泥土中搜得一石,遂取為抵門之用。夜半,忽聞婦人叩門曰:「我顧夫人也,吾女苦節多年,載於碑。勿以廢石相棄,願送學署。」旦明,拭視之,果故宋顧夫人墓誌,並載其女進士黃忱之妻,賢而守節者。遂以碑呈余弟士鼐,列其名於總坊之首,碑立節孝祠中。(蔗餘偶筆)

12又曰:先祖慈陳太恭人,壽七十一而終。時外曾大母周太孺人,年逾九十,不敢以聞。一日,太孺人語家人云:「頃見適方大姑,住學宮左邊,同居皆婦人,無一識者,姑其歿乎?」蓋是時先祖慈神主,已進節孝祠,祠在大成殿之東。(蔗餘偶筆)

13黃鈞宰先生曰:同邑陳在衡先生,和藹有風趣,年六十餘,暮行郊野間,見二人籠燈前行,就火吸煙,久而不爇。其一人問曰:「君過首七未耶?」陳訝其語,漫曰:「未也。」其一人曰:「宜哉,陽氣未盡,故陰火不燃。」陳悟為鬼,佯曰:「世言人畏鬼,信乎?」鬼曰:「非也,鬼實畏人。」陳曰:「人何足畏?」曰:「畏啐。」陳即長吸而啐之,二鬼退至三步外,張目怒陳曰:「汝非鬼耶?」陳笑曰:「實不汝欺,吾乃與鬼相近之人耳。」再啐之,各縮其半,三啐之而滅。(金壺浪墨)

14王漁洋先生曰:宣城北門,舊有某烈婦坊,近許州守阮士鵬居宅,污穢不治。一夜,阮氏館賓劉姓者,夢烈婦來言曰:「吾苦節數十年,蒙朝廷旌表建坊,身後所得,止此耳。今子孫零落,屬之他人,瀦潦穢雜,何以堪之!」劉瞿然醒,白主人,乃為重葺之。士鵬,今侍御爾詢父也。(池北偶談二十五)

15又曰:濟寧陳益修,字玉笥,恂恂君子也。明崇禎末,濟寧有回回楊生花等,素豪猾,武斷鄉里。一旦欲毁關壯繆祠廟,拓其居廛,陳號召諸生,鳴於官,懲首事者,廟得以存。及鼎革(一六四三)之際,生花挾舊憾,帥其黨,邀陳於天井閘,箠之瀕死,仍以刀刓其睛啖之,以礦灰實目眶,棄諸野外,家人舁歸,謂必無生理矣。至夜,陳昏憒中,見綠衣神人,強之以酒,外青內白,痛稍差。次夜,復見一神人,以手擊其腦後,目中血出如注,痛良已。又次夜,見一老嫗,食以杏李,又以羊眼盈把,令口吸之。比覺,雙瞳烱然矣!生花及其姪樸,乘亂為盜,族誅,去陳事才八月也。陳乙酉(一六四五)與弟尚謙同舉省試,丙戌(一六四六)登第,官貴池知縣,仕至戶部主事。予在京師見之。(池北偶談二十)

16又曰:高座寺在長干雨花臺,臺側即景方二公祠。順治中,一士人讀書寺中,月色皎甚,開窗南眺,戲語寺僧曰:「此景方諸公盡節處,魂魄應猶戀此,吾烏得見之。」僧別去,士人獨坐室中,未寢,忽有紫衣偉丈夫立窗外,曰:「吾景大夫也。」士人驚起,伏地,遂不見。(池北偶談二十五)

17又曰:施愚山在閏章濟南時,為滄溟先生作墓碑文,且為立後奉祀。一夕,夢三丈夫峨冠朱衣來謁,一白髯者南面坐,蒼髯次之,末坐者尤奇偉。旦日,拜墓下,則三墓疊疊相次,問其裔孫,云:「先生祖父三世葬此。」始悟蒼白髯者,先生之祖父也。愚山適將往南山購石,見墓道間有石仆地,磨礱如新,遂刻己文。此事與《研北雜志》所載,嵇侍中謝趙子昂書廟額事,正相類。(池北偶談二十六)

18又曰:順治丁酉(一六五七)十月,當塗荻港水忽涌丈餘,有宋某者,臥官舫。夢萬神促之曰:「移船,移船。」遽驚起,纜已解,俄岸崩如雷,他舟皆溺。(池北偶談二十五)

19又曰:黃侍中祠,在金陵青溪之側,祠中有夫人血影石。有無賴子,醉,溺石側,石忽起擊之,立死。白廷評仲調夢鼐説。(池北偶談二十五)

20又曰:劉雲山,常州醫也。康熙丙午(一六六六),杭州有巨室子某,病亟,忽有一醫到門,曰:「我吳人劉雲山也。」投一匕而霍然,贈之金,不受,曰:「他日尋我於毗陵之司徒廟巷。」踰月,某至常詢問,廟側有老人曰:「雲山死三十七年矣。」顧雲山生時,信鬼神,曾授夢於斯廟之神,募地廣其祠宇,因自為像於神旁,尚可識其形容也。巨室子驚愕,入拜,其像宛然,哭祭而去。陳椒峯王璂記其事。(池北偶談二十)

21陳康祺先生曰:嘉慶丙辰(一七九六),川楚軍興,賊氛逼荊州,州城岌岌,無守礮,漢壽亭侯忽示夢,於馬廠掘獲礮九位,石子十萬斤。奏聞,錫名曰「神賜大礮」。考荊州大廟,即當日幕府故阯,宜祚順佑民,威靈尤赫赫云。(郎潛紀聞初筆五)

22俞曲園先生曰:杭州紫陽山之麓有林氏婦,晨起汲井,忽重不可舉,視之,則井中有一赤體小兒,長二尺許,以手攀綆,欲緣之上,大驚,奔還告其家人,其家人往視,則無睹矣。而婦遂得病,臥不能起,恆喃喃作寱語曰:「吾金井神童也,方浴,何得窺我?」嗣是妖異大作,室中什物,輒被提擲毀壞。鄰有秦生者,謂其夫曰:「吾為汝具狀訴於關帝,汝可齋宿,具香燭,持狀至吳山關帝廟焚之。」其夫謹如所戒。越日,婦忽下床而跪曰:「關帝欲誅我,速請秦君為我一言,我即去矣。」其夫謀之秦,秦曰:「既稱神童而妄作禍祟,宜受誅殛,又何言焉。」已而婦病果瘳,秦復為文以謝。(右台仙館筆記九)

23紀文達曰:關帝祠中,皆塑周將軍,其名則不見於史傳。考元魯貞〈漢壽亭侯廟碑〉,已有「乘赤兔兮從周倉」語,則其來已久,其靈亦最著。里媼有劉破車者,言其夫嘗醉眠關帝香案前,夢周將軍蹴之起,左股青痕,越半月乃消。

24俞鴻漸先生曰:山左劉松嵐先生大觀任河東道時,值解州一帶地震後,關漢壽祠半就傾圯,工鉅費大,未克重修。先生視事後,一夕,忽夢侯來見,延之入,則一大一小先後進,覺而不解其所謂。旦日,一相識進謁,叩其來意,則云:「漢壽祠遍天下,而解州乃其故鄉,今廟貌如此,何以奉神?念欲新之,非公主其事不可,故來奉商耳。」先生喜與夢符,遂首捐白金若干,並諭諸鹺商解槖以助。鳩工不數月,落成矣,而核算尚有贏餘。方籌所以用之,忽又有一客來謁,云:「城外某村是侯故里,舊有祠,外楹祀侯,內以奉侯之先代,今亦圯,盍並新之?」先生即命駕往視,則廟不甚敞,侯像亦較小,因悟夢中一大一小之故,遂以所贏金修葺之。先生後以揭參一大僚,罷官歸,掌教懷慶。癸巳,相晤於蘭皐先生家,舉此事親為余言之,而歎神之見夢於己,非無因也(印雪軒隨筆二)

25薛福成先生曰:咸豐年間,貴州貴筑縣一馬兵,因事伏法。越一年,其同營一步兵,奉差道出某村,宿於逆旅,有老媼忽發狂囈語,諦聽之,馬兵音也,對步兵拱手曰:「賢弟,相別一年矣。我來此無他事,我生前在伍當差,扣至某月某日,尚有應領錢糧銀六兩八錢,吾營把總欺我已死,竟思乾沒,致今吾母無以度日。今托吾弟歸告把總,速將我名下餉銀六兩八錢,付與吾母為衣食資。彼早已列入報鎖冊內,若欲侵蝕一分,我定不與干休也。」步兵唯唯,因問:「今在何處當差?」馬兵曰:「吾雖死於法,然時運所值,非吾罪也。上帝憐我一生忠直,派我在此村關帝廟享受血食;三年後,即須有人更替矣。」步兵曰:「關帝乃最顯赫之神,何能容汝頂冒?」馬兵曰:「天下關帝廟奚啻一萬餘處,關帝豈能一一而享之?故選各處有靈之鬼代享血食,以功德之大小,定歲月之久暫,各如其量,不爽分寸。若我所享,不過三年耳。」步兵歸營,以告把總,把總大驚,查閲餉冊,果已列銷,其數果得六兩八錢,亟召其母如數予之。後詢知某村果有關帝廟,新著靈異,能禍福其村民。余謂馬兵雖耿耿不忘其母,為謀衣食,則其生前之孝可知,其享血食三年也,固宜。(庸盫筆記)

26蔣超伯曰:《南史沈僧昭傳》,常以甲子甲午日夜,著黃巾,衣褐,醮於私室,自云:「為太山錄事,幽司中有所收錄,必僧昭署名。」杜光庭《錄異記》載,「袁起者,任漢陽令,逆說豐儉有驗。白日判陽,夜判陰。」二人事相類。(麉澞薈錄)

27梁恭辰先生曰:東粵徐星溪總戎慶超,虎頭燕頷,辟易萬夫;而説禮敦詩,居然儒將。以乾隆甲寅(一七九四)舉於鄉,故與家大人敍文武同年,誼甚篤;工擘窠書,所到各山,輒有磨厓大字。有《滌研圖畫卷》,名流題詠殆遍,每出,必以自隨,惟性嗜狗肉,廚中無日不烹狗,如常人之饜雞豚,所過,輒有群狗嗥之。官建寧鎮時,以巡閱至崇安,登武夷山,適日晡,宿於九曲舟中,營弁殺狗以供,遂呼觴大嚼。次日,登天遊觀,甫入殿門,瞥見金光一道,遽仆地不語,眾弁掖之起,則渾身癱軟如無骨者,視之,氣已絕矣。觀中道士蔡元瑩曰:「此座上王靈官顯威也。凡食狗肉者,從不敢入此殿。某以大人故,不敢阻耳。」舊傳被王靈官鞭者,全身骨節皆碎,睹此乃信。(池上草堂筆記)

28又曰:許叔平曰,合肥趙梧岡孝廉鳳舉住西鄉大潛山,與吾友王謙齋善。謙齋嘗過訪,趙小極見之,喜曰:「君來大好,我正有要言相告。」謙齋叩之,曰:「昨在陰曹,至一公廨,一吏捧冊,請畫諾,謂目下公務旁午,冥王已派予司事,恐不能久與諸君相聚矣。」謙齋叩之曰:「小極何遽若是囈語?」曰:「非囈語也。並見公廨東西,各列公案數十,每案皆有一官稽冊,冊堆積如山。尊公東序西嚮坐,見予略一點首,予就同起居。尊公舉足示予,謂鞾敝,煩寄語家人,急為更製。且事太煩劇,須某來為我分勞。予叩某是何人?尊公笑曰,此五兒乳名,君不知耶?五兒乃謙齋也。予驚曰:自公去世,謙齋仔肩綦重,何能至此?尊公沈吟久之,曰:無已,七兒來亦可。恐君之七弟,亦不能久存矣。」時謙齋之尊甫育泉徵君,下世已二年,謙齋乳名固無人知。聞之,毛髮森立,又强慰趙曰:「君言固爾,知非妖夢之幻,何遽認真?」趙笑曰:「我亦豈願認真?如五日內胡二水無恙,便是幻夢,君試識之。」胡二水與趙同里,相距里許,五日內忽無疾而逝,眾益稱異。謙齋迺謀於眾曰:「據此,趙君之祿已盡,我輩不忍坐視,試聯名具疏,焚諸司命,各請減壽,以延其算,或可禳解。」僉曰:「諾。」聯名具疏者凡十人,謙齋之七弟預焉。就竈焚之,不以告趙。越日,趙謂謙齋曰:「諸君雅誼假年,情殊可感,如能過某日某時,或可無慮。然七弟大名,固可不列,尊公相需甚殷,已定命其某日前往矣。」眾聞之,益驚。至某日某時,同往視趙,趙晨興,談笑自若;及至其時,忽起立,別眾曰:「時已至矣,請與諸君永訣。」便命家人為具冠服,拜別太夫人,謂:「兒不孝,不能事奉以終天年,善自頤養,毋以兒為念。」又謂其繼室曰:「結褵多年,尚稱靜好,惟未得子女,未免抱歉。此後,尚煩為我奉母課子,吾目瞑矣。」母與妻相持慟哭,趙強笑而慰勸之。又命其子,當善事大母,無違母訓。又遍託諸人,言訖,拱手端坐榻上,眾試探其鼻,已無息矣。迨至某日,謙齋之七弟果卒。此謙齋為予言者,按咸豐紀元,吾皖合肥王丈育泉、趙君雲持、廬江吳丈蘭軒,舉孝廉方正,赴省。同寓館舍,趙係故人,時相過從,因識王吳兩徵君。既粵寇起,吳以團練殉節,功在桑梓,王趙亦相繼殂謝。今王丈已膺冥秩,吳丈與趙君,當俱執事天曹。聰明正直謂之神,亶其然乎!(勸戒九錄二)

29袁子才先生曰:余幼時,同館盧彪,一日至館,神色沮喪,問之,曰:「我昨日往西湖掃墓,歸遲,城門閉矣,宿某店家。夜,月甚明,鷄鳴即起,踏月進城,至清波門外,小憩石上。見遠遠一女子來,向余俠拜,余疑其非人,口誦大悲咒拒之,女如畏聞而不敢近者,我逼而誦之。我愈近女,女愈遠我,我驚,乃狂奔數里,將入甕城,見東方漸白,賣魚人挑擔往來,以為此時尚復何懼,何不重至舊處一探蹤跡。行至前路,不料此女高坐石上,如有所待,望見我,便大笑,奔前相撲,冷風如箭,毛髮盡顫;我惶急,再誦大悲咒拒之,女大怒,將手向上一伸,兩條枯骨,側側有聲,面上非青非黃,七竅流血。我不覺狂叫仆地,枯骨從而壓之,我從此昏昏無知矣。後有行路者過,扶起,以薑汁灌我,才得蘇醒還家。」余急與諸窗友置酒,為盧壓驚,視其耳鼻兩竅及辮髮中,尚有青泥填塞,星星如小豆;或云皆盧所自塞也,故兩手亦皆泥污。(子不語四)

30又曰:蔣太史士銓官中書時,居京師賈家衚衕。十一月十五日,兒子病,與其妻張夫人在一室中分床臥,夢隸人持帖來請,不覺身隨之。行至一神廟,入門小憩,見門內所塑泥馬,手撫之,馬竟動,揚其鬣,隸扶蔣騎上,騰空而行,下視田畝,如棋盤縱橫。俄而雨濛濛然,心憂濕衣,仰見紅油繖有一隸擎而覆之;未幾,馬落一大殿堦下,宏敞如王者居。殿外有二井,左邊曰「天堂」,右邊曰「地獄」。蔣望天堂上,軒軒大明,地獄則黑深不可測,所隨隸亦不復見。殿旁小屋,有老嫗擁鑊炊火,問:「何所煮?」曰:「煮惡人。」開鍋蓋視之,果皆人頭。地獄井邊有人,衣藍縷,自往投入,嫗曰:「此王爺將囚寄獄也。」蔣問:「此非人間乎?」曰:「何必問?見此光景,亦可知矣。」蔣問:「我欲一見王爺,可乎?」曰:「王請君來,自然接見,何必性急。君欲先窺之,亦可。」因取一高足几,登時,蔣從殿隙窺王,王年三十餘,清波微鬚,冕旒盛服,執笏北向,嫗曰:「此上玉帝表也。」王焚香俯伏叩首畢,隨聞正門豁然開,召蔣入,蔣趨進,見王服飾盡變,著本朝衣冠,白布纒頭,以兩束布從兩耳拖下,若三禮圖所畫古人免服狀。坐定,曰:「冥司事繁,我任滿當去,此坐乞公見代。」音似常州武進人,蔣曰:「我母老子幼,事未了,不能來。」王有愠色,曰:「公有才子之名,何不達乃爾!令堂太夫人自有太夫人之壽命,與公何干?尊郎君自有尊郎君之壽命,與公何干?世上事要了就了,要不了便不了;我已將公姓名奏明上帝,無可挽回。」言畢。自掀其椅,背蔣坐,若不屑相眤者。蔣亦怒發,取其几上木界尺,拍几厲聲曰:「不近人情,何動蠻也!」大喝而醒,覺一燈熒然,身在床上,四肢如冰,汗涔涔透重衾矣。喘息良久,始能起坐,呼夫人告之,夫人大哭,蔣曰:「且住,勿驚太夫人。」因憑几坐,夫人伺焉。漏下四鼓,沈沈睡去,不覺又到冥司,殿宇恰非前處。殿上設五座位,案積如山,四座有人,專空第五座,一吏指告曰:「此公座也。」蔣隨行至第三座視之,本房老師馮靜山先生也,急前拱揖,馮披羊皮袍,卸眼鏡,欣然曰:「足下來,好好。此間簿書忙極,非足下助我不可。」蔣曰:「老師亦為此言乎?門生母老子幼,他人不知,老師深知,如何能來?」馮慘然曰:「聽足下言,觸起我生前心事矣。我雖無父母,而妻少子幼,亦非可來之人。現在陽間妻子,不知作何光景。」言且泣,涕如雨下,少頃,取巾拭淚曰:「事已如此,不必多言。保奏汝者,常州老劉也,本屬可笑;汝速歸,料理身後事,今日已十五,到二十日,是汝上任日也。」拱手作別而醒,窗外鷄已鳴,太夫人亦已聞知,抱持而哭。蔣素與藩司王公興吾交好,乃往訣別,且託以身後。王一見,驚曰:「汝滿面塗鍋煤,昨夜大病耶?何鬼氣之襲人也。」蔣告以夢,王曰:「勿怖。惟禮斗、誦大悲呪,可以禳之。汝歸家,如我言,或可免也。」蔣太夫人平時奉斗頗虔,乃重建壇,合家持齋祈禱,兼誦咒語。至期,是冬至節日,諸親友來賀,環而守之;至三更,蔣見空中飛下轎一乘,旗數竿,輿夫數人,若來迎者,乃誦大悲咒逼之,漸近漸薄,若烟氣之消釋焉。逾三年,始中進士,入翰林。(子不語二)

31又曰:明末,湖廣黃岡縣張某之子病重。為鬼所迷,一鬼既集,群鬼皆至,索飯索紙錢者,紛集於門。適劉克猷先生推門而入,群鬼驚曰:「狀元來了,我輩且避。」一老鬼走矣,回頭笑曰:「沒紗帽戴的狀元,吾何懼哉!」病人恰癒,眾人不解。後劉中本朝狀元。方悟老鬼之揶揄也。(子不語中)

32又曰:蘇州繆孝廉渙, 余年家子也。其兒喜官,年十二,性頑劣,與群兒戲,溲於井中。是夜得疾,呼為井泉童子所控,府城隍批責二十板,旦起視之,兩臀青矣。疾小痊,越三日復劇,又呼曰:「井泉童子嫌城隍神狥同鄉情,而罪大罰小,故又控於司路神,神云,此兒污人食井,罪與蠱毒同科,應取其命。」是夕遂卒。問:「城隍何人?」曰:「周公範蓮,庚戍翰林,蘇州人。為河南某郡太守,正直慈祥,每杖人,不忍看,必以扇掩其面。」(子不語四)

33又曰:高郵夏醴谷先生,督學湖南,舟過洞庭,值大風浪,諸船數千,泊岸未發。夏性急,欲趕到任日期,命舵工逆風而行,諸船隨之揚帆。至湖心,風愈大,天地昏冥,白浪如山,見水面二短人,長尺許,面目微黑,指舟指櫓,似巡邏者。諸船中人俱見之,風定日出,漸隱去矣。又,公居督學衙門,家丁子弟白日見怪,見者必病。公夫人扃閉子弟,午後不許至園,囑公致祭,公不信。是夜閱卷燈下,聞哭聲自西來,殷殷田田,聲響雜沓,飛沙打窗,如雨而下。公厲聲曰:「吾已悉爾意,明日祭汝可也。」其聲漸遠而滅,公詰朝,尋其聲來之處,有破屋一間,木主數十,皆前任學臣閱卷幕友卒於署者,因為文具牲牢祭之,此後怪絕。(子不語二)

34又曰:蔣心餘太史修《南昌府志》,夜夢段將軍來拜,見一偉丈夫,兜牟戎服,叉手不揖,披其頸罵曰:「吾頭,豈白斬者?」蔣驚醒,知有冤抑,查新志,並無其人;查舊志,有段將軍,乃史閣部麾下副將,死於揚州者,急為補入「忠義傳」中。(子不語三)

35又曰:陸補梅作潯州太守,有「和姦自盡」一案,縣詳到府,文卷在案上,將批「如詳核轉」矣。其晚,幕友房中起大風,宛然一女子,立而不言,五更始去。幕友告太守,適太守奉調上省,謂其子曰:「汝膽大,今晚可至幕友房伺之。」晚間,公子遵父命,宿幕友書房,果如前風起,幕友又見此女,即告公子,而公子無見也。因大聲問曰:「汝何為者?」女曰:「吾即几上案中人也,因拒姦致死。父母受賄,證成和姦,污我名節;曩訴之縣,縣亦受賄,不為申理。所以來此訴冤。」公子唯唯,即以其言寫家信,馳告太守,太守從省歸,適經是縣,因札致幕友,將原案發回本縣。未幾,縣令來迎,太守不宿公館,先往城隍廟行香,謂令曰:「吾訪聞前姦案事有冤,信乎?」縣據其父母口供,抗詞請質,太守無奈何,即宿城隍廟中,傳犯人及鄰證人等,於大殿後陪宿,陰伏人於殿後察之。至三更餘,鄰證等各自言語,有罵其父母之無良,憐其女之貞烈者,聽者取筆書之。至天明,先盤詰鄰證,取夜間所書示之,俱服。遂以「強姦致死」定案,旌其女入節孝祠。 (子不語五)

36又曰:蕪湖監生朱某,家富而嗇,待奴僕尤苛。捐州牧入都,路出荏平,以一二文之微,痛笞其奴,奴懷恨,夜伺其睡,持所用錫溺壺擊其頂門,腦裂而死;店主告官,置奴於法。後十年,蕪湖趙孝廉會試,誤投此店,燈下見赤身披血而立者,曰:「我朱某也,欲有所求。」趙曰:「汝冤已雪,汝復何求?」曰:「窮極求救。」曰:「汝身雖亡,汝家大富,汝已為鬼,不合苦窮。」曰:「我死後方知生前所有銀錢,一絲不能帶到陰間,奈陰間需用,更甚於陽間。我客死於此,兩手空空,為群鬼所不齒。公念故人之誼,燒些紙錢與我,以便與群鬼爭雄。」問:「何不歸?」曰:「凡人某處生,某處死,天曹都有定簿。非有大福力超度者,不能來往自如。橫死者,陰司設闌干神嚴束之,故不能還故鄉。」問:「紙錢,紙也,陰司何所用之。」曰:「公此問誤矣,陽間真錢,亦銅也,飢不可食、寒不可衣,亦無所用,不過習俗所尚,人鬼自趨之耳。」言畢不見,趙哀之,為焚紙鏹五千而行。 (子不語五)

37又曰:乾隆戊寅(一七五八),蕭松浦與沈毅菴同客番禺幕中,分辦刑名。時菱塘有「刃傷事主盜」案,獲犯七名,贓證確鑿,蕭照律擬斬,解府司勘轉。臬使某,疑七犯皆問大辟,得毋過刻,駁審減輕;蕭亦不願辦此重案,借此推辭。案歸毅菴辦矣,毅菴居處與蕭僅隔一板壁,夜間披閱案牘,聞毅菴齋中若嘶嘶有聲,甚微。起而矙之,見毅菴俯首案上,筆不停書,其旁立有三四鬼,手捧其頭;又見無數矮鬼,環跪於地,蕭急呼毅菴視之,忽血腥撲鼻,燈燭俱滅,身亦暈跌窗外,童僕急扶歸臥。次日毅菴及同人叩其故,蕭告以所見,毅菴曰:「吾知之矣。昨宵所辦菱塘盜案也,原擬情真罪當,七人皆無可生之法。因奉駁審,不得不從中減輕二名,內謝阿挺、沈阿癡兩犯,本在外接贓,並未入內,因獲贓格鬥,刃傷事主,且有別案,君故皆擬斬,予欲改輕其罪,以迎合臬司。君所見跪地無數矮鬼,殆二犯之祖宗也。其環侍之無頭鬼,非二犯已伏法誅之夥盜,即被害之怨鬼來索命也。予不敢枉法以活人,使死鬼含冤於地下,請仍照原擬頂詳可也。」其案遂定。 (子不語四)

38又曰:海陽邑中劉氏女,夏日在瓜棚下刺繡。日暮,家人舖蒲席招涼,女忽於座中顧影絮語,眾怪其誕,呵之。乃大聲曰:「唉,我豈若女耶?我為某村某婦,氣忿,縊死多年,欲得替人,故在此。」語畢大笑,舉帶自勒其頸,闔室大驚,取米荳厭勝之,不退。乃哀求曰:「我女年年為他人壓金線,取錢易米,家貧可憐,與汝素無冤,幸相捨;不然,天師將至,我當往訴。」鬼懼曰:「嚇人嚇人!雖然,我不可以虛返,當思所以送我。」眾曰:「供香楮何如?」不應,曰:「加斗酒隻雞何如?」乃有喜色,且頷之;如其言,女果醒。未三日,家人方相慶,女衣袖忽又翩舞,憒語曰:「汝等如此薄待我,回想不肯甘休,仍須討替。」更作惡狀,以帶套頸,眾察其音,不類前鬼,正驚疑間,俄聞瓜棚下履響仍在,女口叱曰:「鬼婢冒我姓名來詐錢鏹,辱沒煞人,急去急去,不然我將訟汝於城隍神。」又勞問女家:「勿怕此無賴鬼,我在此,他不敢為厲。」言畢,其女頰暈紅潮,狀若羞縮者,食頃,兩鬼寂然皆退。次日,其女依舊臨鏡,詢其事,杳然如夢。 (子不語一)

39又曰:吳某,丹徒舊家子也。其祖父俱在黌序。祖為人端直,鄉閭推重,歿十數年,某始娶婦,琴瑟甚篤;乾隆丙子(一七五六),其婦暴卒,吳追思不已。有朱長班者,合城皆知其走陰差,因吳治喪,彼朝夕來供役。吳因私問陰司事,朱言:「陰司與人世無異,無罪者安閒自適,有罪者始入各獄。」吳遂懇其攜往陰司,一與妻見,朱云:「陽陰道隔,生人尤不宜濫入,老相公待我甚好,我豈肯作此狡獪。」吳嬲之不已,朱云:「此事我不為,相公果堅意欲往,可往城裏太平橋側,尋丹陽常媽,許以重資,或可同往。」吳欣然。次日,尋得常媽,初亦不允,許錢數千,始允之,且曰:「相公某日可擇一靜屋獨宿,我即來相約;但衣履一切,不可使人稍為移動,稍移動即不能還陽矣。」諄囑再四而歸。吳自妻歿後,即獨宿於一廂屋內,至某日,吳私囑其嬸母曰:「姪今病甚,須早臥,望嬸母為我鎖房,切不可令人擅入,動我衣履,此姪生死關頭也。」嬸母甚駭,問其故,不告,乃陰為檢點之。吳既入房,燃一燈於床前,心有此事,輾轉不寢,私念曰:「彼原未囑我熟睡,但彼從何來招我耶?抑妄言耶?」二鼓後,見有黑煙一線,自窗隙間入,嬝嬝然如蛇之吐舌也,吳心甚懼;少頃,其煙變成一黑團,大如斗,直撲吳面,遂昏暈,有人在耳邊悄言曰:「吳相公同去。」聲即常嫗也,以手扶起,同由門隙而出,所過窗戶皆無礙,見其嬸母房門有火光數叢,蓋與諸弟同宿於內。甫出大門,則另一天地,黃沙漫漫,不辨南北,途中所見街市衙署,與人世彷彿。行至一處,見一大池,水紅色,婦女在內哀號,常指曰:「此即佛家所謂血污池也,娘子想在其內。」吳左右顧,見其妻在東角,吳痛哭相呼,妻亦近至岸邊,垂淚與語,並以手來拉吳入池,吳欲奔赴,常嫗大驚,力挽吳,告之曰:「池水涓滴著人,即不能返;入此池者,皆由生平毒虐婢妾之故,凡毆婢妾,見血不止者,即入此池,以婢妾身上流血之多寡,為入池之淺深。」吳曰:「我娘子並未毆婢妾,何由至此?」嫗曰:「此前生事也。」吳又問:「娘子並未生產,何入此池?」嫗言:「我前已言明,此池非為生產故也;生產是人間常事,有何罪過?」言畢,牽吳從原路歸,吳昏睡,過午始起,面色黃白,若久病者,數日方復。月餘,吳思妻轉甚,走至常嫗家,告以欲再往看之意,常甚難之,許以數倍之資,始為首肯。如前囑嬸母鎖門,常嫗復來相約,出門行里許,常嫗忽撇吳奔去,吳不解其故,錯愕間見前有一老翁肩輿而至,覿面,乃其祖也,吳惶遽欲避,祖喝曰:「汝何為至此?」吳無奈何,告以故,其祖大怒曰:「各人生死有命,汝乃不達若此。」手批其頰罵曰:「汝若再來,我必告之陰官,立斬常嫗。」遣輿夫送至河畔,輿夫從後推吳入河,大叫而醒,左頰青腫,痛不可忍,託病臥房中十數日始癒。時吳有姻戚某翁,病篤,吳謂其嬸母曰:「某翁某日方死。」嬸母驚問之,吳告以兩次所見,並言:「於一衙署前,見所挂牌上姓名月日,故知之也。」自後,吳神氣委靡,兩目藍色,下午後即當見鬼,至今猶存。吳嬸母,法嘉蓀中表,法故悉其顛末,而為予言。 (子不語五)

40又曰:錢塘錢蔭庭云,曾從天津買舟回杭,同舟楊姓者,無錫秀才,日坐舟中,默默罕言;錢因其木訥,亦不與共談。一日,偶言因果,錢甚不信,楊因極言其有,且云:「一月內有數夜往陰間供差,專司鈎取人命之事,皆以一紙票注其人名,若有一命之榮,及侯王將相,必加一硃印,如人間官府牌票,其印文彷彿官印篆法,但不識其為何字。閻王訊問陽間善惡,先用一袍罩人身上,如人間一口鐘之樣,人著此衣,在生曖昧虧心之事,不覺自吐。陰間待人極寬,人在陽間有一惡念,若復有一善念,即將前惡念銷去。司此印者,前明于忠肅公掌之,至今尚未遷去。 (子不語續)

41紀文達曰:滄州插花廟老尼董氏言,嘗夜半睡醒,聞佛殿磬聲鏗然,如有人禮拜者;次日,告其徒,徒曰:「師耳鳴也。」至夜復然,乃潛起躡足窺之,佛火青熒,依稀辨物,見擊磐者,乃其亡師;一少婦對佛長跪,喁喁絮祝,回面向內,不識為誰;細聽所祝,則為夫病祈福也。恐怖失措,觸朱槅有聲,陰氣冥濛,燈光驟暗;再明,則已無睹矣。先外祖雪峰張公曰:「此少婦已入黃泉,猶憂夫病,聞之使人增伉儷之情。」

42又曰:同年鄒道峰言,有韓生者,丁卯(一七四七)夏讀書山中,窗外為懸崖,崖下為澗,澗絕陡;兩岸雖近,然可望而不可至也。月明之夕,每見對岸有人影,雖知為鬼,度其不能越,亦不甚怖;久而見慣,試呼與語,亦響應,自言是墮澗鬼,在此待替。以餘酒憑窗洒澗內,鬼下就飲,亦極感謝,自此遂為談友,誦肄之暇,頗消岑寂。一日,試問:「人言,鬼前知,吾今歲應舉,汝知我得失否?」鬼曰:「神不檢籍,亦不能前知,何況於鬼?鬼但能以陽氣之盛衰,知人年運;以神光之明晦,知人邪正耳。若夫祿命,則冥官執役之鬼或旁窺竊聽而知之,城市之鬼或輾轉相傳而聞之,山野之鬼弗能也。城市之中,亦必捷巧之鬼乃聞之,鈍鬼亦弗能也。譬君靜坐此山,即官府之事不得知,況朝廷之機密乎?」一夕,聞隔澗呼曰:「與君送喜!頃城隍巡山,與社公相語,似言今科解元是君也。」生亦竊自負,及榜發,解元乃韓作霖,鬼但聞其姓同耳。生太息曰:「鄉中人傳官裏事,果若斯乎!」

43又曰:俞君祺言:向在姚撫軍署,居一小室,每燈前月下,睡欲醒時,恍惚見人影在几旁,開目則無睹,自疑目眩,然不應夜夜目眩也。後偽睡以伺之,乃一粗婢,冉冉出壁角,側聽良久,乃敢稍移步,人略轉,則已縮入矣。乃悟幽魂滯此不能去,又畏人不敢近,意亦良若。因私計:「彼非為祟,何必逼近使不安?不如移出。」才一舉念,已彷彿見其遙拜。可見人心一動,鬼神皆知,十目十手,豈不然乎!次日遂託故移出。後在余幕中,乃言其實,曰:「不欲驚怖主人也。」余曰:「君一生慎密,然殊未了此鬼事;後來必有居者,負其一拜矣。」

44又曰:趙鹿泉前輩,言孫虛船先生未第時,館於某家,主人之母適病危,館童具晚餐至,以有他事,尚未食,命置別室几上。倏見一白衣人入室內,方恍惚錯愕,又一黑衣短人逡巡入,先生入室尋視,則二人方相對大嚼,厲聲叱之,白衣者遁去,黑衣者以先生當門,不得出,匿於牆隅,先生乃坐於戶外,觀其變;俄主人踉蹌出曰:「頃病者作鬼語,稱冥使奉牒來拘,其一為先生所扼,不得出,恐誤程限,使亡人獲大咎。未審真偽,故出視之。」先生乃移坐他處,彷彿見黑衣短人狼狽去,而內寢哭聲如沸矣。先生篤實君子,一生未嘗有妄語,此事當實有也。

45又曰:余七八歲時,見奴子趙平,自負其膽,老僕施祥搖手曰:「爾勿恃膽,吾已以恃膽敗矣。吾少年氣最盛,聞某家凶宅,無人敢居。徑攜襆被臥其內,夜將半劃然有聲,承塵中裂,忽墮下一人臂,跳擲不已;俄又墮一臂,又墮兩足,又墮其身,最後乃墮其首,並滿屋迸躍如猴猱,吾錯愕,不知所為;俄已,合為一人,刀痕杖跡,腥血淋漓,舉手直來,搦吾頸,幸夏夜納涼,挂窗未闔,急自窗躍出,狂奔而免,自是心膽並碎,至今猶不敢獨宿也。汝恃膽不已,無乃不免如我乎!平意不謂然,曰:「丈原大誤,何不先捉其一段,使不能湊合成形?」後夜飲醉歸,果為群鬼所遮,掖入糞坑中,幾於滅頂。

46又曰:先祖寵予公,原配陳太夫人,早卒;繼配張太夫人,于歸日,獨坐室中,見少婦揭簾入,徑坐床畔,著元帔黃衫,淡綠裙,舉止有大家風;新婦不便通寒溫,意謂是群從娣姒,或姑姊妹耳,其人絮絮言家務得失、婢媼善惡,皆委曲周至。久之,僕婦捧茶入,乃徑出。後閱數日,怪家中無是人,細話其衣飾,即陳太夫人歛時服也。死生相妒,見於載籍者多矣!陳太夫人已掩黃壚,猶慮新人未諳料理,現身指示,無間幽明,此何等居心乎!今子孫登科第、歷仕宦者,皆陳太夫人所出也。

47又曰:及孺愛先生,言其僕自鄰村飲酒歸,醉臥於路,醒則草露沾衣,月向午矣。欠伸之頃,見一人瑟縮立樹後,呼問為誰,曰:「君勿怖,身乃鬼也。此間群鬼,喜嬲醉人,來為君防守耳。」問:「素昧生平,何以見護?」曰:「君忘之耶?我歿之後,有人為我婦造蜚語,君不平而白其誣,故九泉銜感也。」言訖而滅,竟不及問其為誰,亦不自記有此事;蓋無心一語,黃壤已聞。然則有意造言者,冥冥之中,寧免握拳齧齒耶?

48又曰:畢秋原言,昔為鉅野學官時,有門役典守節孝祠,即攜家居祠側。一日秋祀,門役夜起洒掃,其妻猶寢,夢中見婦女數十輩,聯袂入祠;心知神降,亦不恐怖。忽見所識二貧媼,亦在其中,再三審視,真不謬,怪問其「未邀旌表,何亦同來?」一媼答曰:「人世旌表,豈能遍及?窮鄉蔀屋,湮沒不彰者,在在有之。鬼神愍其荼苦,雖祠不設位,亦招之來饗;或藏瑕匿垢,冒濫馨香,雖位設祠中,反不容入。故我二人,得至此也。」此事頗創聞,然揆以神理,似當如是。又獻縣禮房吏魏某,臨終喃喃自語曰:「吾處閒曹,自謂未嘗作惡業,不虞貧婦請旌,索其常例,冥謫如是其重也。」二事足相發明,信「忠孝節義」,感天地動鬼神矣。

49又曰:御史某之伏法也,有問官白晝假寐,恍惚見之,驚問曰:「君有冤耶?」曰:「言官受賂鬻章奏,於法當誅,吾何冤?」曰:「不冤何為來見我?」曰:「有憾於君。」曰:「問官七八人,舊交如我者,亦兩三人,何獨憾我?」曰:「我與君有宿隙,不過進取相軋耳,非不共戴天者也。我對簿時,君雖引嫌不問,而陽陽有德色;我獄成時,君雖虛詞慰藉,而隱隱含輕薄;是他人據法置我死,而君以修怨快我死也。患難之際,此最傷人心,吾安得不憾。」問官惶恐愧謝曰:「然則君將報我乎?」曰:「我死於法,安得報君。君居心如是,自非載褔之道,亦無庸我報。特意有不平,使君知之耳。」語訖,若睡若醒,開目,已失所在,案上殘茗尚微溫。後所親見其惘惘如失,陰叩之,乃具道始末,喟然曰:「幸哉,我未下石也,其飲恨猶如是。曾子曰:『哀矜勿喜』,不其然乎!」所親為人述之,亦喟然曰:「一有私心,雖當其罪猶不服,況不當其罪乎。」

50又曰:明器,古之葬禮也,後世復造紙車紙馬。長兒汝佶病革時,其女為焚一紙馬,汝佶絕而復蘇,曰:「吾魂出門,茫茫然不知所向,遇老僕王連陞,牽一馬來,送我歸。恨其足跛,頗顛簸不適。」焚馬之奴泫然曰:「是奴罪也,舉火時實誤折其足。」又六從舅母常氏,彌留時喃喃自語曰:「適往看新宅,頗佳,但東壁損壞,可奈何?」侍疾者往視其棺,果左側朽穿一小孔,匠與督工者尚均未覺也。

51又曰:莊學士本淳少隨父書石先生泊舟江岸,夜失足落江中,舟人弗知也。漂蕩間,聞人語曰:「可救起福建學院,此有關係,勿草草。」不覺已還,挂本舟舵尾上,呼救得免。後果督福建學政,赴任時,舉是事語余曰:「吾其不返乎?」余以立命之說勉之,竟卒於官。又其兄方耕少宗伯,雍正庚戌(一七三),在京邸遇地震,壓於小衖中,適兩牆對圯,相拄如人字帳形,坐其中一晝夜,乃得掘出。豈非「死生有命」乎!

52又曰:余在烏魯木齊,軍吏具文牒數十紙,捧墨筆請判,曰:「凡客死於此者,其棺歸籍,例給牒,否則魂不得入關。以行於冥司,故不用朱判,其印亦以墨。」視其文,鄙誕殊甚(曰:為給照事,照得某處某人,年若干歲,以某年某月某日在本處病故,今親屬搬柩歸籍,合行給照,為此牌仰沿路把守關隘鬼卒,即將該魂驗實放行,毋得勒索留滯,致干未便。)余曰:「此胥役托詞取錢耳,啟將軍除其例。」旬日後,或告城西墟墓中鬼哭,無牒不能歸故也,余斥其妄。又旬日,或告鬼哭已近城,斥之如故。越旬日,余所居牆 (需鬼需鬼)有聲。(說文曰:(需鬼),鬼聲。)余尚以為胥役所偽。越數日,聲至窗外,時明月如晝,自起尋視,實無一人。同事觀御史成曰:「公所持理正,雖將軍不能奪也。然鬼哭實共聞,不得照者,實亦怨公。盍試一給之,姑間執讒慝之口;倘鬼哭如故,則公益有詞矣。」勉從其議,是夜寂然。又軍吏宋吉祿,在印房,忽眩仆,久而蘇,云:「見其母至。」俄,臺軍以官牒呈,啟視,則哈密報吉祿之母來視子,卒於途也。天下事何所不有,儒生論其常耳。余嘗作〈烏魯木齊雜詩〉一百六十首,中一首云:「白草颼颼接冷雲,關山疆界是誰分;幽魂來往隨官牒,原鬼昌黎竟未聞。」即此二事也。

53又曰:里人王驢,耕於野,倦而枕塊以臥,忽見肩輿從西來,僕馬甚眾;輿中坐者,先叔父儀南公也,怪公方臥疾,何以出行?急近前起居,公與語良久,乃向東北去,歸而聞公已逝矣。計所見僕馬,正符所焚紙器之數。僕人沈崇貴之妻,親聞驢言之,後月餘,驢亦病卒。知白晝遇鬼,終為衰氣矣。

54又曰:干寶《搜神記》,載馬勢妻蔣氏事,即今所謂「走無常」也。武清王慶垞曹氏,有傭媼,充此役。先太夫人,嘗問以:「冥司追攝,豈乏鬼卒,何故須汝輩?」曰:「病榻必有人環守,陽光熾盛,鬼卒難近也。又或有真貴人,其氣旺;有真君子,其氣剛;尤不敢近。又或兵刑之官,有肅殺之氣;強悍之徒,有凶戾之氣;亦不能近。惟生魂體陰而氣陽,無慮此數事,故必攜之以為備。」語頗近理。似非村媼所能臆撰也。

55又曰:避暑山莊直廬,偶然話及蘭臺言:「鬼之形狀仍如人,惟目直視;衣紋則似片片挂身上,而束之下垂,與人稍殊。質如煙霧,望之依稀似人影,側視之,全體皆見;正視之,則似半身入牆中,半身凸出。其色或黑或蒼,去人恒在一二丈外。不敢逼近;偶猝不及避,則或瑟縮匿牆隅,或隱入坎井,人過,乃徐徐出。蓋燈昏月黑,日暮雲陰,往往遇之,不為訝也。」所言與胡、羅二君略相類,而形狀較詳。

56又曰:從姪秀山,言:「奴子吳士俊,嘗與人鬥,不勝,恚而求自盡,欲於村外覓僻地。甫出柵,即有二鬼邀之,一鬼言投井佳,一鬼言自縊更佳,左右牽掣,莫知所適。俄有舊識丁文奎者,從北來,揮拳擊二鬼遁去,而自送士俊歸,士俊惘惘如夢醒,自盡之心頓息。」文奎亦先以縊死者,蓋二人同役於叔父栗甫公家,文奎歿後,其母嬰疾困臥,士俊嘗助以錢五百,故以是報之。此余家近歲事。

57俞曲園先生曰:河南中牟縣民間一女子,生而兩目與人異,其瞳子旁有白痕一線圍之,自幼能見神鬼。甫能言,即言空中某神人過,某仙人過,人雖不之信,然以某神某仙之名,非童稚所能知,亦頗異之也。五六歲時,即能為人醫病,久之,其名大盛,延請之者無虛日。其治病也,不切脈處方,隨意以一草一果食之,或使人入市買藥物少許,所買藥,皆人所常用之品,且所值不過一二十錢,而病人服之,無不瘳者;一時鬨然,以為神醫。然不受謝,或以食物遺其父母,少則受之,多亦不受也。自言不能過十八歲,如期,果無疾而卒。其人蓋在道光初年,惜談者失其姓氏也。 (右台仙館筆記六)

58又曰:仁和高君桂山,與其兄嘯蘿,讀書西湖之葛林園,其鄰為梁文莊公祠,祠中有棺數十具,皆他姓所寄也。一夕,聞外有吟哦聲,啟視無人,閉戶而聲又作,乃笑曰:「如有吟魂,盍來相見。」久之杳然。隔數夕,又聞之,其聲自西南來,浸至窗外,審聽之,則嗟嘆之聲,非吟哦也。俄而,嘩然一聲,其門自啟,二人驚顧,以為鬼來,然實無所見。及臥,夢見一叟曰:「我奧東錢某,老諸生也;以謀食來浙,死於此。明日斷橋堍下,有著青布衣者,吾子也,吾棺停梁家祠內某廊下,煩兩君指示之。」二人寤述所夢,皆同,相與愕然。次日,至白隄伺之,未至斷橋,果有一人來,如夢所言,迎問之曰:「爾姓錢乎?」其人驚問:「何以知我?」乃告以夢,其人果訪尋父柩者也,導至梁公祠,指示所在,並厚贈之使歸。 (右台仙館筆記七)

59又曰:余外家姚氏,居臨平之棗山港,聽事後楹,東西有廂。太夫人嘗於夜分,從西廂至東廂,一小婢執燭以先,見聽事欄杆上有一婦人,憑而玩月,太夫人問何人,不應;近之,不見。乃與執燭之婢同索之,聽事虛無一人,其時內室之門皆闔,亦不能他去,疑其鬼也。余內子姚夫人,生平見鬼尤多,其仲姊適戴氏,戴氏居湖州,夫人往省之,時甫十餘齡,未嫁也;一夕,見屏後一人行走,衣聲綷縩,聽之了了,視其面貌,則其仲姊之兄公也,歿數年矣,從容登樓而去;夫人自言,所見之鬼,未有如此親切者。後余家僦居臨平乾河沿陳氏之屋,夫人於此屋恒有所見,不為余言。至同治壬戌(一八六二)歲,余家附輪船北行,至天津避寇,夫人見舟中高處有鬼無數,或坐或臥,意鬼亦附海舶北行避寇歟?余百哀詩有云:「海舶飄零賦北征,未勞魑魅便逢迎;如何眼底分明見,人鬼居然共此行。」紀其事也。及吳中春在堂成,遷入居之,語余曰:「此屋平安,吾無所見。」余嘗與門下士馮夢香孝廉言之,且云:「內人秉質素弱,此即其衰徵也。」馮曰:「不然,鬼本在天地之間,與人並行而不悖。人苟秉氣至清,眸子瞭然,則自足以見之。其前之有所見也,非衰也,乃其盛也;後之無所見也,非盛也,正其衰也。」夢香之言如此,或亦一理乎!余神識早衰,近益昏眊,雖視人之鬚眉且不甚了,宜其不足以見鬼矣。 (右台仙館筆記十二)

60又曰:張翁,山東人,某年六月間,於村外納涼;夜深,將歸寢,忽有人出自草間,視之,其傭奴之已死者也,叱之曰:「我待汝不薄,乃來崇我乎!」曰:「非也,小人執役冥中,今奉牒來拘主人,追念舊恩,故先來告。牒中共三十人,主人名在第一,我移置其末,日拘一人,可延一月,此即所以報也。」言已,不見。翁憮然曰:「我其死矣!自念衣食粗足,婚嫁俱畢,死亦何憾,惟曾與某氏子為媒,此子孑然一身,貧無婚費,女氏恒有悔婚之意;我在,故不敢言,我死,奈何?」明日,悉召諸子而語之曰:「某氏之子,其父在日,曾假我錢八十萬,以相信故,無券也;今我老矣,久假不歸,異日何面見故人於地下乎?」皆曰:「諾。」輦錢而歸之。乃為故人子擇日娶婦,告期於女氏,女氏無以拒,遂成婚。翁喜曰:「我事畢矣。」越月,竟無恙,而其奴又來見賀,曰:「主人不死矣!冥中續有牒至,除去主人之名也。」 (右台仙館筆記十一)

61又曰:江西萬篪軒方伯,寓居杭州,光緒四(一八七八)年,以病卒。未病之前,其子婦以父病歸省之,父謂之曰:「我病固不起,恐汝阿翁亦不久矣,近日世間死亡甚眾,冥官延我二人覈對簿書也。汝來省我,尚宜歸省阿翁。」於是其子婦遄歸,而萬果病作矣。及其卒也,有韓氏之僕田姓者,人謂其有狗眼,能見鬼,是日適奉主命來視疾,歸而語人曰:「我甫至其門,有神崔判官在焉,止我曰:此時未可入。我徘徊戶外,見方伯便服出,其後一人從之,即世俗所謂無常也,而門內之哭聲作矣。」然則人死固有無常歟?崔判官者,何人歟?杭人所言如是,姑記之。(右台仙館筆記五)

62又曰:杭州保安橋有馮氏屋,屋外尚有隙地,謀築牆圍之,畚挶已具。是夕,聞窗外鬼哭聲,甚悲。馮氏或語之曰:「鬼哭何為?為鬼誠苦,為人亦未始不苦也。」窗外鬼嘆息而去,聞者毛骨悚豎。次日,掘土築牆,於土中得四屍,蓋粵寇陷城時死此者。乃悟:鬼預知明日將為人所掘,懼其毀傷暴露,故先告哀於人也。為買棺改葬之,後無他異。(右台仙館筆記五)

63又曰:何子貞前輩,於道光己亥歲(一八三九)典七閩試,歸途,於行館中夢其仲弟子毅來言別,留之,不可;視其服,則已僧服矣。覺而泣曰:「吾弟其不幸乎?」於是朝暮哭。及入都,既復命,馳詣其父文安公私第,時子毅果已前卒。家人以其遠歸,不即告,而子貞已哭失聲,遂不能秘。問:「何以知之?」乃言所夢云。(右台仙館筆記十四)

64又曰:咸寧樊君,余親家翁玉農太守之族也。宦遊廣東,卒於官,其子不肖,寄其父之柩於僧廬,而盡取其貲以去,不知所之。數載後,樊君之外弟以事至廣東,樊見夢曰:「吾子不肖,棄吾不顧;吾柩在某所,不得歸葬。今幸弟至,願與俱歸。」次日其外弟訪之,果得其柩,然計道路之費,亦頗不細;意尚躊躇,又夢樊促之,其外弟曰:「輀車遠涉,事甚非易。若啟君之柩,而別為槥,以盛君骨,歸葬故塋,可乎?」樊曰:「可。」瀕行,又見夢曰:「凡過關塞橋樑,及高山大川,必呼我姓名,庶不淹滯。」其外弟悉從之。將至家,樊先一夕示夢於其家人曰:「吾從外弟歸矣。」觀乎此,知狐死首邱,葉落糞本,延陵贏博之葬,雖達人高見,而孝子慈孫固不容存此心也。(右台仙館筆記十五)

65又曰:錢唐有貝翁者,少有膂力,素以意氣自負。一日,自城外被酒夜歸,憩於白蠟橋下,瞥見一婦人趨過,覺有異,尾之行;抵一村舍,婦忽不見,叩門入,則其家止婦姑二人,是夜適反脣,因使視其婦,已扃戶雉經矣!亟解縣救之,得不死。感翁高義,以夜深,止之宿,翁以其家無男子,不可;遂攜燈獨行,俄寒風自後來,林葉皆簌簌落,翁知為鬼,不之顧;鬼忽作聲若相詈者,翁怒,返擊之,鬼乃退;及翁行,又詈如初,翁益怒,窮追不已,復至於橋下,而雞聲四起,東方白矣。(右台仙館筆記七)

66又曰:道光十五(一八三五)年,杭城大疫,死者甚眾,市中棺槥為之一空。武林門外有地名倉基,其地有金姓者,於前一年除夕,聞門外有鬼聲,俄又聞若有人言:「此家有節婦。」及元旦開門,則見牆上畫一大紅圈,異之,然亦謂是兒童輩所為耳。及夏間,疫盛,鄰比諸家無一免者,而金姓獨無恙,始悟除夕紅圈,乃鬼神為之以識別也。節婦姓錢氏,為金子梅都轉之伯母,時守節已三十餘年矣。余門下士高海垞乃節婦之外孫,為余言之。(右台仙館筆記七)

67方濬頤先生曰:謝夢漁給諫增奉其母太夫人匶歸邗上。一日過予,述別後事,慨然曰:「予向無腿疾,庚午十一月十二日,右腿忽痛,是日正觴客,客贈遼東熊油虎骨膏貼患處,痛愈甚,次日,即不能起;延醫投溫暖之劑,罔效,漸至不能飲食,夜不成寐。迨十七日,精神委頓,求死不得矣。十八日亥子之交,陡覺痛稍減,思眠,實未能閉目也。恍惚間見二皂衣人持名刺來,云:使者傳請。即隨至一處,若大府公署,棟宇崇閎,有人導入大堂之側,廳事九楹,予憩於炕,而皂衣人不見矣。斯時痛定腹枵。呼,無一人應者,起行,腰脚如常;迤東則旁舍二楹,空洞無物,迤西亦如之。室內設大几,几陳筆墨書籍,予紬其一冊,大似國史館書,繙閱之,乃紀庚午以後大事,凡二十餘冊。予甚欣然,據几甫視一頁,而皂衣人突至,云:大人來。予回顧,見一人幅巾便服,非塵世裝,貌若羅椒生先生,即將書冊取置原處,拉予至中廳,坐於炕上,曰:老同年不識我乎?我非羅惇衍,乃薩大年也,爾我同年八十九也。予只得強與周旋,擬趣其速去,俾得飽看書冊。薩公忽曰:此間,弟乃主人也,有一言奉告,閣下今已死矣。予聞言,哭失聲,自思老親在堂,家貧子幼,痛苦萬狀。薩曰:爾勿慟,我送爾歸。予知其非常人,伏地稽首謝之,薩掖予起坐,曰尚有言奉告,爾之病已深,爾歸去如何求活耶?予家三世習醫,今以方為爾療治之,何如?因舉筆書『乾地黃六兩,酒洗;當歸身四兩,酒炒;白芍三兩,牛膝一兩五錢。』予曰:平日尚有肝氣痛之症。薩曰:可加『沈香五分』為引,然亦可無須也,此方藥劑頗重,須用大銚煎成數碗,分三日服之,從此新疾除,舊疾亦除。若減一分藥味,則此時雖痊,日後再犯不治。予唯唯,乞其速送歸。薩云:尚未進茶。茶至,予嗅之,味甚惡,不敢飲,旋起,同行至堂下,見楹帖云:『大福將至,天牖其衷;大禍將至,天奪其魄。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明德之後,必有達人。』薩曰:尚該括否?予欽佩無已。行至左廂,見中懸一額云『口德』,牆壁間掛五色木牌無數,右廂亦同,不知其何用也。右廂額云『知足』,甫出側門,而冷風刺骨,予毛髮悚然,薩公笑而言曰:此間向來如此,不足怪也。遠睇儀仗鹵簿羅列半里許,予叩以大局世事,窮通禍福,升沉生死,均不答。行至儀門,薩公駐足,予云:既承厚恩送還陽,務乞略為指示一二,以開茅塞。薩云:若問為官,官之大者莫如宰相,此二年內,六宰相皆當出缺,況其他乎!世事如白雲蒼狗,變幻不測,不過一瞬耳,老同年勉為孝子忠臣可也,他日再見。一揖而別,突見二皂衣人來,掖予出府門,不及回顧,已還室中矣,而腿痛益甚。延至天明,擬取懷中方市藥,探之杳然。幸記憶未忘,如法煎服,甫服一碗,而所患若失,眠食皆安;三日,霍然而癒,精神更健,目光尤覺倍明。先是,諸同人來視疾者,無不悽然,及見予忽出門謝客,告以冥中事,咸為舉手稱慶。第所見所聞,原不敢盡洩於人,獨十九日,宋惠人親來看視,值予甫歸,即告以宰相數語,遂致傳播春明,予甚悔之也。」(夢園叢說)

第十章  最近之譚鬼

一、有鬼論之證明

此文係瓦勒氏(Alfred Russel Wallace)博士所著。博士為博物學大家,進化論健將,後專究哲學中之靈魂哲學(Psychic Philosophy),造詣極深,此文出後,披靡一時。博士主張有神的進化論,在哲學界開一新紀元。此文發表於美國《阿利拉》雜誌(the Arena),所述悉本諸實事,而以科學的眼光判斷之,各國譯者甚眾。日人高橋五郎曾以之附刊於所譯英國陸傑(Oliver Lodge)博士《死後之生存》一書之後,推崇備至。今由日文轉譯,惟原文過繁,譯時加以刪節。而既經重譯,能否不失原本之精神,殊不敢必耳。

又按陸傑博士為英國學界泰斗,哲學家、科學家、又宗教家也。任英國靈學會長有年,所著有《無線電報》《近世物質觀》《生命與物質》等書。而《死後之生存》一書,於靈學尤多所發明,全書十餘萬言,容當譯之以介紹於我國。

英美靈學會員,研究斯學有年,種種證例,蒐集極多,藉以獲關於人生性命之學識,苟非瘋癡,未有不感興味者也。該會報告書纍纍巨冊,所載實例,均研究家目擊之事,或經嚴密之考查,或得確實之證明,決不容虛偽之事,攙雜其間。不特此也,每對於稍有疑義之事,輒費甚大之時間勞力,調查其真相,研究其因果;最後則分類組織,公諸當世,以供公眾之閱讀。益以鄂溫(Owen)氏,克羅惟而(Crowell)博士,及其他諸學者注意蒐集,案積如山,於是靈學益彰著矣。

靈學會以最可恃之方法,編纂關於靈學之種種材料,吾人當表示感謝者也。此等事實,幾經勞力,方得明確,毫無可疑。彼不肯勞力於此舉者,決無容喙本問題之權利;蓋彼等之意見,毫無價值也。今從事研究靈學者眾矣,有識之輿論,為之一變,其所以能至此者,其原因亦非一端也。

靈怪之表現,約有五種:一曰、集合觀象,即同一靈怪,二人以上同時見聞也。二曰、異象觀象,即同一靈怪,而各人所見不同也。三曰、畜眼觀象,即犬馬等家畜見靈怪而恐怖驚駭也。四曰、物質變象,靈怪發現時,附近物質生影響變化也。五曰、靈魂照相,即將靈魂撮入照片而現形象也。今依此五者,各舉實例數則,以證明之。

第一、集合觀象 此種實例甚多,不遑枚舉,其中證驗確鑿者,亦復不少。《靈學會報告書》第八卷百二至百六頁,載有一實例,後知其出於某處。軍醫某氏夫婦二人及一子一養女,同室而居,時時見一男子之影,常於起居休息之時,為其所驚。最後其妻與養女同時見之,互語所見,形狀實同。此母女二人決非患歇斯底里,亦從未見過如是之人;子甫九齡,曾於擊球時見之。彼等四人,均言所見者,決非生人,則其為鬼,可不言而喻矣。

又有哈里(John D.Harry)氏者,其女三人,及彼等之乳母,於十年之間,常見一白衣少婦;其一女嫁後,其婿亦曾見之;哈里氏自身在臥室書室見過七八次。有一次哈里氏臥床上,蚊帳下垂,少婦忽現,熟視氏面而去。又一日,三女與侍婢同處一室,少婦忽現,四人同時見之,惟其面目較他時所見者稍模糊耳。此則確無其人,且出現至十年之久,謂其非鬼,不可得也。

某夏日午後,一少年與二少女,在田圃中,見一白衣婦人,飄然行於六尺高籬之上,至圃外方滅。三人均極健康,決非病的現象也,彼等旋逐一馬車之後,白衣婦人又現,馬怖而立,不肯前進,彼等亦祇得立而不前。

鬼不惟現形,亦復發音:某牧師家,夜夜聞鬼音,亙二十年之久。大研究家阿硯芝氏所著《幽明之間島》(Debatable Land)一書,所載均係實事,曾聲明願負責任者也。中有一節云:某家中於夜間十二時至二時,輒聞車載鐵條經行窗下之聲,出外視之,毫無所睹,而音仍不絕。來訪之客,無論男女,亦皆聞之。以種種方法搜檢偵查,確知其非出於人為之發音。

邁耶芝氏所著《活靈怪》一書,有一節云:某地某氏別莊,有一客宿焉,其夜忽聞怪響,門戶受擊,震動幾破。主人闔家均聞之,相距六十呎後舍所住之僕婢,亦皆驚醒;及開戶察視,毫無所見,其後方知彼時客之妻女及二婢,均罹疫死亡云。

第二、異象觀象 《靈學會報告書》第八冊載有一事,頗覺奇突:喀蒲天氏(Captain D.)之客室,忽現一婦人,涕淚交橫;一次五人同見之,婦人出客室赴廚室;一次,氏之兩女見之,一女尚未字人,見婦人自廚房外階而來;一女已適人,同時見婦人經草地往果園。同時所見各異,竟不知其何故。

英國孟梯佛德(Rev.Mountford)牧師,住美國波斯頓時,往羅佛克芬(Norfolkfens)訪友,適居停之兄某甲,偕婦住其附近,氏與另三人見某甲夫婦乘彼自己之馬車,至某甲居宅,但不聞叩門聲,奇之,出觀,則毫無所見;某甲之女亦見之,告其叔父母曰:「吾父母驅車而過,不知何意?」越十分鐘,某甲夫婦疾驅而來,車中之人,若車若馬,與適所見者毫無所異;眾大詫,乃知先之過門不入者,非某甲夫婦,殆靈怪也。此事為牧師親見,絕無絲毫之虛妄。

第三,畜眼觀象 此種事例,《靈學會報告書》所載尤多,會員對之,亦少持異議者,故記載甚詳。

前述白衣婦人飛行籬上,馬怖而立;又如某別莊發大聲響事,該莊畜一猛獒,當大聲響時,獒屏息垂尾,蹲伏屋內,不似聞盜聲時之猛烈也。

英國某著名牧師,注意飼犬,審知犬之性質,對於靈怪騷擾時,與對於人之騷擾迴異:如盜破門窗,犬必猛吠,必至盜去而後已;如聞靈怪聲響,犬不惟不吠,且現恐怖之狀,而蜷伏屋隅也。

倫敦附近某家,時聞腳步音,即見一女鬼,鬼出時,犬引頸悲鳴,天明入室,尚覺恐怖,前後凡亘五年。(見《報告書》第八冊)

英國某地方,一教堂建於郊外,教民死亡,輒聞哭聲,夜深人靜,烈風如號;堂中有三犬,均豎毛蹲伏,狀極恐怖;就中最獰惡之一犬,平日極勇敢,此時則伏於床下,全身戰慄,更或匿其頭於薪中,不敢作聲。希荃克教授之未亡人評曰:「此等音聲,甚真正自然,決非幻觀幻聽也。」

巴德將軍(General Barter)旅印度時,嘗率其忠犬二頭,出獵野外,忽有印度人二名,一乘馬、一步行,現於前途,二犬忽垂尾豎毛,蜷伏於將軍之傍,顫怖而鳴;將軍怪之,知遇鬼怪,趨前追之,二犬平日常隨將軍,盡其忠實之責,此時不然,逕捨將軍而逃歸。

右所述者,皆靈學會以勞苦與鉅費蒐集之確實證據也;此外妖魅考,靈怪篇諸書,記述亦夥,茲略摘錄數則以補充之。

格蘭衛爾牧師(the Rev Joseph Glanvil)曰:「怪音響時,飼犬中無一外出,均屏息蹲伏。」約翰氏曰:「怪聲未響之前,犬已逃入室中,求庇於人;怪音過後,犬始狂吠。某日毫無聲響,犬顫而伏,家人見犬之此種舉動,知怪音之將至,已而果然。自後家人以此測之,百發百中,無一次不爾。」

鄂色爾(Oesel)島上之某墓地,忽起怪音,停厝之柩,有躍出或顛覆者。近墓農家所畜之耕馬,驚怖出汗,口吐白沫,更或中心煩苦,輾轉地上,施救急療法,亦不盡效,一兩日內斃去數頭。該官所派委員,調查其原因,亦無所得。

合爾夫人(Mrs.Hall)告鄂文氏(R Dale Owens)曰:某處時現靈怪,多年不能養犬;客攜犬來者,靈怪一現,犬不敢留,必逃去,終尋不著。此余所目擊之事也。

靈怪及於下等動物之影響,證據如斯,良堪研究。此種事實,決不能以心理的作用,或幻觀幻覺抹殺之也。蓋不僅人見聞之,馬吐白沫,犬忽戰慄,其必有所見聞,且足令犬馬驚懼,明矣。

第四、物質變相    若無鬼神、無靈怪,全出於人心之幻覺,則物質上必不因鬼怪之現,而生變化。然證之事實,則物質上因此生變化者,不一而足,則是有鬼之明證也。常有鎖固之門,靈怪啟之而入室,令人不得不驚異已。蓋鬼有強弱,弱者僅映於一人之目中,稍強則眾均見之,更強則以手捫人、觸動物件,其種類固甚多也,今略述數則以資研究。

靈學會刊行書中,記葛文醫生夫婦(Dr.and Mrs.Guynne)事:某夜見男女二人影,其燈忽滅,再燃之,至朝不熄。又記一事云:某家忽見一女鬼,並聞鬼聲,且見女鬼以手開闔門戶。尤奇者則著名某紳家主人出入,往往由鬼為其開閉門戶云。

克羅威而博士(Dr.Eugene Crowell)曾言:有戚某於降梯或行甬道時。不見一人,而再三被人打落帽子。又云:有無人之室,發現他室之掛屏時鐘及種種器具,一日主婦入此室,忽見一掛屏行於空際,謂非有靈物移之,不可得也。

英國摩阿少佐(Major Moor)宅中,日日聞猛烈之叩鐘聲。亙兩月之久,竭力研究其原因,終不可得。最後少佐斷言曰:此鐘之鳴,絕非生人之手擊之,余已確信不移矣。自少佐報告此事後,以同樣怪事報告者,紛至沓來,凡十四件,皆奇妙不可思議,今姑舉其一二如下。

海軍中尉利茀斯氏(Lieutenant Rivers)在海軍病院中。其室內之鐘,連續四日,鳴聲不絕,書記事務員銅鐵工及學者數人,百方查察,終不明其原因。又有某處,鐘忽自鳴,亙十八閱月之久,命銅鐵工及其他之人,嚴密視察,終無所得。此等事如係生人所為,終必察出破綻,然百計查察,毫不見生人作為之跡,則判斷其出於靈怪,可無疑義矣。

第五、靈魂照相    靈魂照相,始於美國紐約之瑪姆勒氏(Mumler)氏善寫真,屢撮鬼形於普通照相內售之,獲大利,且得大名。法庭謂其有詐欺取財之嫌疑,捕之而審判焉,其冤旋白,復其自由,靈魂照相之名,自是大著。茲略說其證驗之手續:有斯里氏(Slee)者,曾考察瑪姆勒氏之攝影,與尋常照相,毫無所異;一日顯出一模糊人影,即靈魂之照相也,斯里氏仍不釋然,自備照相材料,請其攝影,乃竟顯出一清楚之靈魂照相焉;又有一老照相家,從事此術,已二十八年,以嚴密試驗之結果,證明瑪姆勒氏之靈魂照相,無何等之詐術;布魯克林Brooklyn照相家錫茀氏(Siver)以自己之照相器及材料,令瑪姆勒氏攝影,瑪氏一觸手,即有一靈魂之相現於乾片之上。上述三人,均以自己之實驗,證明瑪氏之冤,此裁判之詳情,載於一八六九年四月二十二日紐約泰晤士報上。

爾後許多名家,以所攝靈魂照相,刊登新聞雜誌之上;又或往從不相識之照相館,照常攝影,結果則自己已故親友之影,現於照相內,彼照相家固未知孰為彼之已故親友者也。

靈魂照相之實例,不勝枚舉,此事證明靈魂之存在,尤為確實。其理由有二:確由實驗而來,一也;係老練專門家實驗所得,二也。不寧惟是,且可證明靈魂之確有其物,而非由於幻覺,蓋幻覺則無物,決不能攝入照相器而留其形態也。

按篇中所舉實例五項,除靈魂照相,為吾國昔日未有傳聞外,其餘四者,如《聊齋志異》《閱微草堂筆記》等書,數見不鮮。其事實,大概得之傳聞者居多,而間或加以附會,在作者及讀者之意,皆不過視為茶餘酒闌之談助而已。而外人對於此等實例,均經嚴密之考查,得確實之證明,於稍有疑義之處,輒費甚大之時間勞力,調查其真相,研究其因果。蓋彼人皆夙具有研究科學之識力,遇有異事異例之發生,絕不以其與科學相扞格,而遽屏卻之使不擾吾神志也。在彼之為此,固非好為自撤其科學之藩籬,而與人以可抵之隙;惟以真理所在,實有不能滅沒者耳。若執先入之見,而固拒一切,不容其有討論之餘地,此必非真知科學者所忍出此也。

二、生死界之溝通
錢保和

譯美國立孟阿勃脫(Lyman Abbott)原著

賚孟特洛治(Raymond Lodge),英國理學博士利物浦大學教授倭立佛洛治爵士(Sir Oliver Lodge)之子也,一九一五年三月,赴前敵從軍,六月,中流彈陣亡;其後倭立佛爵士時與子賚蒙特之幽靈互相通訊,遂著一書,詳誌其事,顏曰《賚孟特》,又名《生與死》,(Life and Death)。書分三編:第一編,述其子之生平,附以書札;第二編,敘爵士心靈與其子幽靈之感通;第三編,用哲學討論爵士信仰之理旨;大概謂人死之後,其靈魂於特別境界中,繼續存在,此種特別境界與人生世界,有一間之相隔,經此一間,兩界中即可互通情意也。此論闡發已久,爵士以經歷所得,漸覺其確當,而今日歐美,與爵士具同一見解者,殊不乏人也。

夫爵士素以心靈哲學名家,今用科學的眼光,討論魂靈不死之理,崇論宏議,足以啟發吾人者至大。從來心靈物質之界說,古今學者,聚訟紛紜,莫衷一是,主唯物論者之言曰:「所謂生命者,絕非靈魂,於人生之內,萬物之中,絕無由得靈魂之適當證據也。」按赫胥黎(Thomas Henry Huxley)釋教育為「啟迪智能,以明萬物之定律。」又解之曰:「所謂萬物之定律,兼人及其行為與物及其工力而言之。」然主唯物論者,於赫胥黎萬物定律之解釋,置而不言,以為:「人者,物質形體之一耳,人之行為,不過物質之一種變態耳。」有一著名之唯物論家,謂:「腦之發生思想,無異於肝之分泌膽汁。」彼固不認宇宙中有上帝,亦並不認己身中有靈魂也。

倭立佛爵士曰:今日唯物論的哲學,於科學思想上,已無存留之餘地、成立之名分,惟有少數生理學作者,尚為所謂科學的唯物論護法而已;彼輩欲證明宇宙為一,故必主心靈與物質及物體能力狀態之殊異。倭立佛爵士則謂:生命與能力,初非同物,生命非能力之一體,生命不生能力,亦不自有所作為,惟指揮能力,而行其物質之轄制與置配,例如煤之能力,為推行汽船,橫渡大洋,然必有機師運用之,駕駛之,航行之事,方始成緒;有物質之能力,而無生命,譬入戰場,鎗礮子藥,無不具備,究何向而顯其發射之長,此非物質定理中所預能也。顧控制物體能力之生命,不特限於人類,其他動物亦有之,植物亦有之,動物植物之長成孳育,殆皆為此自有之生命所支配導引,使準定鵠而進行焉。推之烏之營巢、蟻之築垤,亦無非隨其生命之驅策;而造化至高之生命,又隱隱為萬物能力之總指揮;吾人固不能見生命之本體,但能見其效果,而可決其生命之存在也。蜜蜂一隊,素未受人飼養,忽為人所得,居之箱中,供給其需要,使蜜蜂有知,豈不將一思供備之所由來?人在萬象森羅之中,而求其運行樞機之原動力,則世界宗教崇奉之所由起矣。

此支配導引之生命,一旦離此物而去,而此物即死;不論其為植物、為動物、為人類,其死之理皆相等。既無生命,體質之能力,不能控制,其原點即隨物質之定理以消解。然體中物質之消解,不足以證前此居中控制之生命,同時消滅,而僅可斷為兩相分離也。蓋身體為靈魂之軀殼,靈魂離軀殼,軀殼即腐敗,猶之室主離居室,居室漸傾頹也;若以軀殼腐敗,居室傾頹之故,遂謂其舊主人亦已決不生存,絕無理由。亞奴爾特(Edwin Arnold)曰:「生者常生。」又曰:「靈者未嘗有生,何嘗有死?」誠哉其言也。

主人既不死矣,在一軀殼中之主人,與在他軀殼中之主人交通,當其軀殼無恙時,恒以物體的標記為媒介,吾人已夙習之;所謂物質的標記者,或用聲音成語言,或用符號成文字,或用圖象及種種藝術之表示,但此項標記如何能將無形之意念或情感,自一心靈傳至他心靈,則無人能言之。蓋傳達心意之奧秘,人每忽視,一如尋常日用之事物,往往習為固然,不復加以思索,不若電報為文明之新利器,易生研究之心也。然電報之交通,可以由有線而成無線,今人已不能謂兩電信機關之間必有金類之絲相貫,而後可傳達,亦豈能謂心靈與心靈之間,必有物質的標記為之媒介,而後能互通情意乎。

非物質的標記傳意之法,為物質界與靈魂界交通之要點。觀古來宗教家祈禱之經驗,於心靈上所覺由祈禱而得之感應,均足以顯明人與神靈之間,情意交孚,初無須物質的標記,如人與人之必有媒介也。世界無論何種民族,當何種時代,信何種宗教,男女老少,用其虔心與誠意,瞻仰無形之神靈,有苦難求其拯救、懷悲傷求其安慰、遇試探求其指引,呼籲之下,如響斯應,則謂有形者與無形者,其互通情意之經過,為非真實,不可得矣。故心靈與心靈交通,而無物質介其間,謂之靈交(Tel pathy),有形體之心靈,與無形體之靈魂或神靈交通,謂之感通(Spiritualism),此其說皆為吾人所共喻,而不容非難者也。世譏宗教家之言論,每涉武斷,不知科學家之武斷,不亞於宗教家也。試檢科學進化之歷史,科學家曾嘲汽車汽船之為理想矣,曾稱電話為玩具、電燈為裝飾品矣,曾譏無線通電、空中飛行為妄念矣;此數者,科學家始嘗決其無成,而今皆已告成功焉!茲者謂生人之靈,與死人之靈,能交通情意,似此重大問題,宜如赫胥黎之言:「探討事理,必擯棄成見,任事物真相之自為誘導,以窺入其奧微,吾人惟有虛心順受而已。」云云,真研究之唯一方法也。吾人用此方法,作扼要之斷論,而深信吾人個性之永久存在,且信生死雖有界域,而生者與死者,得互通情意。今其艱難阻隔之處,已逐漸減除,吾人於此事實,肯負完全之責任者也。

以上略舉倭立佛爵士之言,爵士所根據者,即已接得其子賚孟特死後之消息,且謂:凡一人與他人傳達消息,或為書寫,或用機印,或以電話,皆必有其人個性之跡,遺留其間,其素諗之人,立能辨認之;一如賞鑑家之辨美術,為真為贋,能於結構氣勢中分別之,門外之漢,茫然無睹也。今賚孟特之幽靈,亦有其特性可辨認,非不相關切之人所能知,故倭立佛確信而確證之。然則將來為心理考驗(Psychical Research)之學者,由此必能對於生死界之溝通,得一至當之論。而世有以研究幽靈之動作為徒勞者,又有斥為不虔敬者,宜為倭立佛爵士所深斥也。

雖然,吾人茍於心理哲學,所得有限,而貿然問津於此;又因當世有欺詐之徒,自稱能為幽靈之媒介,欺人斂財,而無達識以燭其姦,未有不受迷惑者。進而言之,適有所摯愛之人死,生者挾其憂傷之懷,聞愾見,日夕盼望,冀得一聞其聲音、一睹其容貌,情感既專,觸於耳、寓於目者,遂不暇一一以理論為之分析,誤幻想為事實,亦在所不免。倭立佛爵士亦以為欲詳生死一大問題,其間經行之道路,尚多崎嶇不平,從事者宜極審慎,與其昧然入困難之境,致罹危險,莫若暫置勿問。此言也,誠吾人所當奉為圭臬矣。

三、顯  魂
王小隱
(靈怪叢談之一)

引    予髫齡喜聞異事,每遇談者,便為忘倦,而於東坡黃州之趣,興會尤深,時為毛髮淅瀝、時復想入非非,以驚奇為壯美,心有同然,不獨區區爾也。比年事漸增,知識略具,倍益於玄妙之情,殫思求索;顧體弱才短,不足自振,侵尋弱冠,茫乎無可棲止。然確知物質學術,未足盡天地之秘,神鬼跡相,亦有可資商搉者矣。愛迭生謂:五十年內,人鬼可以溝通。較之井上博士所言,清晰差勝。美洲人士,究者數萬,書報亦不可勝計,頃見報端屢載魂現異聞,因譯《心靈雜志》之一節,用作旁證,慎勿視等《誌異》《齊諧》之流,則幸甚矣!譯竟,述其趣旨如是。

加陀磷女士者,彭海芝女士姑母也,歿於一千九百零九年之四月,其魂乃三現於夫人許,夫人念其顯魂之由,殆原於身後嗣續未洽之遺憾。凡示現二次於夫人,一次於夫人十五齡之子,茲事初非關於夫人之迷信或病症,彼實一健全坦白之德國婦人,重一百九十餘磅,與夫婿荷曼彭海芝同居,兼有兒女;其住室為二層,第二層之前部臨街,對巷路燈,可以照入,而加陀磷之魂即現於此處云。夫人嘗於昨日對人稱說是事,晚間復於家中對客談之,其言曰:「距吾姑母之歿,已近匝月,吾始猝見靈異。其時方將就寢,誦禱未竟,微聞窸窣之聲,舉目見姑,與吾對立,衣黑衣,以手褰之,其面慘白,噫,若是其白也!急呼吾夫,彼沉睡不應;比再喚使醒,視魂已隱矣。」客曰:「夫人果確知其為若姑乎?」曰:「設吾曾睡而復醒者,則自應付之夢幻;顧彼實立於門際,而街上路燈之光,猶灼然照之,我固明明如今之視爾也。」曰:「夫人素信鬼神乎?」曰:「吾確信見我姑母之靈,他則絕未之睹。」曰:「夫人亦研神學者乎?」曰:「自吾有見以來,友人有勸使習之者,然終未往。」問答既竟,夫人續言曰:「不久吾姑之靈,又顯於吾家,吾兒見焉。彼方拾級登樓,就其臥榻,忽見吾姑立於門次,乃狂叫而返,吾與其父,不知何事,急往視之,比至,則鬼又滅影矣。」「第三次之顯靈,與第一次無殊,亦方將就寢時也。」夫人自遭遇二次以來,遂無跡象可觀,但時聞巨大詭異之聲繞屋而已,自言後此殊不復驚擾焉。

此事原書亦未經解釋,然乎否乎?願以質讀者諸君。特不可以二事了之:(一)心理作用耳,(二)絕無其事。有一於此,是曰武斷,不敢聞命。

四、伍博士為鬼介紹
桐  庵

余素不信神怪事,有談者輒闢為妄。乙卯(一九一五)秋,聞王文典述伍廷芳介紹書一節,至為怪異。不圖研究衛生、精治法律之伍老博士,其神權乃與「至高無上三十三天穹窿上帝」等也。為紀其言,王文典曰:余(王君自稱,下倣此)家於五月間被盜,友朋多來慰問;有孫梅林者,殖邊銀行之執事也,來余宅,方送之門,遇伍秩庸,視之審。孫去,以問余,余以姓字對,伍曰:「病耶?」余曰:「微有肺疾,且延醫矣。」伍微喟曰:「恐不久人世,延醫適速其死。」閱數日,殖邊兌現風潮起,事務繁冗,孫忽不至,方怪其不應曠職,是夕,忽夢孫來,云:「已辭塵世,乞念多日賓主之雅,向伍博士索一介紹書。」余漫應之,醒以為異。翌日,語之同事,咸云:「殆心念也。」余亦以與伍相識多年,知其研究靈魂學,未聞有介紹書也,故以夢為妄,且以孫未必死也。逾時,訃告來,實於先一晚逝世,徵以昨夢之時,適相符合,不禁為怪。是晚,復夢如昨,因大疑之;既至殖邊,孫之兄屏息來,哀乞於余曰:「昨宵夢梅林,云臥遊風味殊不佳,王君向伍博士索介紹書,兩請之矣,王君疑而不去,幸為哀之。言次,容甚戚,醒告我母及弟婦,皆大駭而哭,三人蓋同夢也。幸念死友之誼,為之一行,歿存感激。」余聞其語,不覺駭然曰:「余亦夢之矣!第以未聞有介紹書事,故未冒昧往請。茲當一行,惟確否不敢必耳。」訪伍博士於其寓,請介紹書,伍曰:「即曩日所遇者耶?固早知其必死也。此人誠篤,我固知之,介紹書當於今晚繕送。」時溫欽甫適亦在,聞之大詫,曰:「伍博士將搗鬼耶!烏云介紹書?」伍曰:「君何瞶瞶,即君將來,亦須我善為介紹,我之權力,豈君所知。」言已,對之作微笑。余在旁,驚其事之怪誕,不敢贊一辭。及晚,伍博士遣書記朱某送介紹書來;朱某者,隨伍博士數十年,其人貌似學究,出入必持一旱煙管,而於伍博士之靈魂學,極端反對。來時,余適外出,朱以介紹書置之書案,掉首竟去。余歸未見書,而朱某復來,云:「頃送介紹書至,君適公出,我以事涉荒誕,隨置桌上即去。歸途尋思,博士授我此書時,鄭重叮囑,故復折回。」余獲介紹書,問朱曰:「博士有他言乎?」朱曰:「博士囑君於明日曉色初動時,以書與孫家,焚之靈前,萬不可或遲。博士將於今夕作大功德,魂遊太空,求孫魂而引之入天府;設君遲赴孫家,博士魂將不返,貽誤大也。」余取書觀之,則封裹疊疊。書有二,欲窮其異,以電話請之博士,求一觀內容,博士許諾;去封視之,則一與天帝,大致云:「孫某已經考驗,確係良善,請准其自由。」此外更書要文經典數語,伍博士簽字。一則與鬼卒者,語意經典簽字亦如之,更書「任其通行,不得攔阻」等語,彷彿下行公事然。余審視數四,覺無他異,然博士既鄭重如此,余又何敢怠慢?竟夕不寐,迨晨星將落,即至孫家,叩首者再,而焚介紹書,其後孫梅林終未入夢。桐庵曰:此怪異之介紹書,聞者必以為誕,然王文典君言之鑿鑿,請一叩王君,當知余非杜撰;若能謁見老博士,必將更有奇妙之新聞也。

狄楚青先生曰:鬼神之說,人多以為迷信佛教者之妄言。自近時歐美研究此學者日盛,以鬼學博士名者有人,於是始不以迷信目之,亦可笑也。馬相伯先生言:「美國於四十年前,有一巨富,喜研究此道。曾登廣告,願以家資數百萬為賞格,存之銀行,如有人能使鬼之形狀確實有據,發現於人前,使人鬼之界無阻者,即以此資相贈。以此之故,美國研究此學者甚眾,然雖能發明鬼學多種,尚不能得此賞格;今計此款,應在一二千萬左右矣。」(平等閣筆記)

又曰:宣君子野,喜究神鬼之學,為余談一事,頗奇特,為歷來傳記中所未載,且與可攝影之理相發明。據云:光緒二十三(一八九七)年秋間,高郵馬棚灣(驛名)下二十里有陸家莊者,有農夫嗜博,博常負,因之時與妻反目。一夕,囊資已罄,知床頭尚有青蚨二百在,不欲自取,恐妻之詬誶也,囑表弟某往代取。某至其家,穴窗窺之。見農人婦正坐燈下紡紗,身後則立一衣冠人,怪之,以為其外遇,諦審之,婦如不覺者。其人手持一短杖,杖末微曲,略如西人之行杖,以曲端勾所紡紗,紗輒斷;婦復連綴之,連斷至五次,婦乃罷紡,嘆息而起,搵淚而泣,隨即以帶挂床梁間,立凳上伸頭以投繯,其時衣冠者以全神瞠目凝視之,似以此時為最要之關鍵者;於此間不容髮之際,某不覺大聲驚呼,排闥直入,婦驚倒於地。其時鄰人驚集,視衣冠人則僵立如木偶,冠纓帽,衣馬褂,並有馬蹄袖,胸前挂一方袋,面有微鬚,以手推之,空如煙霧,手過後一仍其舊,無絲毫損壞之跡;倘疑為煙霧凝結此形,則以手推時,其質點必有動蕩之處,此則似一無質點,無論揮以刀、洞以棍,皆若漠不相關者,於是乃知為鬼;待至天明,亦仍如故。遠近之人聞其異,集而觀者不可以數計,至四五日後,影乃漸淡。宣君之友聞而往觀,其鬚眉冠服,猶能辨別,蓋距出現時己近半月之久矣。宣君聞此友言,乃設法往遠處,借得照相鏡具馳至其地,則已在廿日以外,但見有黑影一段,矗立屋中央,如一人之形狀而已,遂無從攝影,實為可惜。宣君當時親詢其事之顛末,故得詳盡如此云,聞者莫不以為怪。

又曰:楊君言,鬼能出入牆壁,無所阻礙,即其見鬼時,牆壁亦不能遮礙;時有鬼立於牆間,半在牆內,半在牆外,若不知有牆者;又有人能行無阻礙之地,而鬼卻不能行過,若有牆隔者。此論極奇,亦為向所未有,不知此乃業力不同之故;佛經所謂同業別業之分也,如人與鳥獸等同生於空氣中,魚蝦等同生於水中,皆同業者也。或曰:「明明有墻,何故鬼則視為無?明明無牆,何故鬼則視為有?」曰:「此益足徵佛說一切心造之理矣!有者非有,無者亦非無,所謂有無者,皆眾生業力中自現之妄境而已。」(平等閣筆記)

又曰:按吾儒孔子曰「敬鬼神」,曰「事鬼神」,又曰「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是孔子未嘗主無鬼之論,至晉人乃始創此說,以自標異立名;自後宋儒乃力持此義,實藉以闢佛氏。歐洲近時有學之士,多殫力研究此學,所著書籍報章,非止一類,如《妖怪學》《神秘學》《鬼科學》等,皆書報名也。且有某博士創製一新法照相鏡,能攝鬼之影,以驗其形狀。噫嘻!鬼神之說,孔子不言者,猶之「六合之外,存而不論」之意,佛氏乃暢意言之;而詆佛氏者,遂斥此以為迷信之據,吾知經西書發明之後,則此惑可以解矣。(平等閣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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