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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世界知名的學者和科學家,先後取得了哲學和醫學兩個博士學位。他對倫理學、邏輯和語言哲學方面頗有研究,後來興趣轉向醫學,並決心做一名精神病學家。在此期間,他注意到了瀕死體驗現象,然後他就開始收集資料,進行研究,《死亡回憶》便是他幾十年研究的成果。

  《死亡回憶》一經問世就成為超級暢銷書,創下了全球銷量1300萬冊的記錄。它改變了普通人的生死觀念,使“瀕死體驗”的研究進入一個新的階段,正式納入西方主流醫學的視野。之後,穆迪博士又出版了10多本暢銷書。

  除著書立說外,穆勒博士還以其他形式普及自己的研究。30年來,他在世界各地做過無數次講座,普及人們對瀕死體驗的認識。他還是一名活躍的媒體人士,多次出現在“奧普拉脫口秀”等國際知名的電視節目上。

  為了獎勵他多年來在科學研究及其普及工作上的不懈努力,1988年他在丹麥被授予“世界人道主義獎章”。

內容簡介

一部與《西藏生死之書》齊名的生死學巨著;

  一部讓逝者平靜、親者寬慰的臨終關懷手冊。

  臨死前的一秒鍾,我們會看到什么?

  美國著名心理學家雷蒙德•穆迪博士在研究過150個瀕死體驗者(經曆過“臨床死亡”後複生的人)的案例之後,為人們揭開了死亡的迷人真相:

  “所有的煩惱都消失了,只有和平、舒適、安詳……”

  “我進入水晶一般明澈的光,很美,很亮,非世間言語能形容,散發著無限的愛……”

  “在一剎那間,我快速回憶起這一生從小到大每一件事情,清晰異常……”

  這些“複活”的人從此不再恐懼死亡,他們親身體驗到,死亡是通向……

中文版序言

這是一部極為暢銷的醫學科普著作,出版以來,創下了全球銷量1300萬冊的記錄,僅在中國台灣就銷售了一百多萬冊。

  《死亡回憶》涉及的是人類生命中最神秘的話題——死亡,但本書暢銷的原因並不僅僅在於此。更重要的是,本書的作者穆迪博士是第一個系統研究瀕死現象的人。

  近代瀕死體驗的研究始於19世紀末的瑞士地質學家阿爾伯特•海蒙(AlbertHeim)。在經曆了一次“死”而複生後,海蒙開始對眾多有過類似經曆的人產生了興趣。他研究了30名幸存者,包括戰爭中受傷的戰士、從建築物上掉下來的建築工人、差點被淹死的漁夫等等。他發現,30名墜落幸存者中,95%的人說在瀕死過程中感受到平靜和快樂。??

  海蒙的研究吸引了很多後來者。1903年,英國作家F.W.H.麥爾斯完成兩卷本的《人性及其在肉體死亡時的存留》;1907年,詹姆斯.H.海斯洛波在美國發表論文《垂死者的幻覺》,影響很大。1926年,英國著名物理學家威廉•巴雷特出版了《臨終幻覺》。這個時期,瀕死研究得到了廣泛支持。??

  ??1959年,美國精神研究會的卡裏斯•奧西斯(KarlisOsis)通過分析詳細記錄病人死亡過程體驗的幾百份調查表,繼續海蒙的研究。1972年,他還在冰島心理學家厄蘭德•哈拉德桑(E.Haraldsson)的幫助下,跨越種族和文化界限,把研究擴展到印度。??

  20世紀70年代,依阿華大學精神病學教授拉賽爾•諾依斯和羅伊•克萊蒂一起,對個別人的自傳性陳述也進行了研究,其中包括著名瑞士心理學家、精神分析學泰鬥卡爾•古斯塔夫•榮格(KarlG.Jung)。

  ??  雷蒙德•A•穆迪算是後來者。他最初研究的是倫理學、邏輯和語言哲學,後來興趣轉向這一領域。1972-1974年間,雷蒙•穆迪博士收集了150例瀕死體驗的實例,從中歸納出瀕死體驗最一般的要素:飄離身體;通過黑暗隧道;朝一束光升去;與朋友親戚相會;一生的全景回顧;不情願返回身體;對時空的非凡洞察力;被救治後的失望感。《死亡回憶》便是這一研究的成果。

  《死亡回憶》一經出版,便以其翔實的資料和科學的態度贏得了醫學界同行的認可。穆迪博士列出的要素在後來的瀕死體驗報告中都有類似描述,從而證實了海蒙、奧西斯、諾伊斯和克萊蒂的研究。而且,穆迪博士的研究也改變了這一領域相對零散的狀況,使瀕死現象的研究也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之後,瀕死現象開始進入西方主流醫學的視野,瀕死體驗(neardeathexperience)開始作為一個概念流行開來。

  穆迪的研究還啟發了新一代瀕死體驗研究者,其中最傑出的有:肯耐斯•瑞恩(KennethRing)博士,麥克爾•B•薩鮑(MichaelSabom)博士,麥爾文•莫爾斯(MelvinMorse)博士等。

  如今,瀕死體驗已經越出了學術研究的圈子,開始進入普通人的視野。研究表明,經曆過瀕死體驗的人遍布世界不同地域、種族、宗教、信仰和文化背景。據美國著名的統計公司蓋洛普公司調察估計,僅在美國就至少有1300萬至今健在的成年人有過瀕死體驗,如果算上兒童,這個數字將更加可觀。

  美國前總統克林頓曾在《我的生活》中自稱經曆過瀕死體驗。在接受ABC《黃金時間》記者黛安•索亞采訪時,克林頓這樣說道:“在黑暗中,我看到了黑黝黝的面具迎面而來,就好像是一面死亡面具想要罩在我的臉上。就在這時,我又看到了許多巨大的光圈,在光圈裏我看到了希拉裏的身影,好像還有我女兒切爾西。就這樣那個死亡面具被驅趕走了,隨後她倆的身影也漸行漸遠,最後隱沒在黑暗中。”

  在國外科學家對瀕死體驗展開研究幾十年後,中國也終於出現了介紹瀕死體驗的文章。例如,《中國青年報》在2000年6月7日,就曾刊出了系統介紹瀕死體驗的文章《人是如何辭世的》。2006年,《北京科技報》也刊出專題文章《唐山大地震瀕死體驗調查》,並有多家報紙和網站對這一文章進行了轉載和報道。??

  ?? 還有一些科研工作者開始了對瀕死體驗的研究。天津安定醫院院長、精神醫學專家馮志穎,以及其合作者、天津安定醫院副主任醫師劉建勳對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進行了采訪和研究,並在《中華神經精神科雜志》和《大眾醫學》等雜志上發表了研究成果。??

  瀕死體驗引發人們興趣的同時,也提出了許多具有挑戰性的問題。它將對精神病學臨床治療等方面具有相應的意義,而且對於人們的生活哲學、死亡態度也會有一定的影響。這也是我們引進《死亡回憶》一書的初衷。

  當然,本書並沒有證明死後生命的存在,只是對瀕死現象進行了科學的研究。而且,所有的采訪對象並沒有真正的死去,作者只是研究了這些人的瀕死體驗,他的著作也只能算是一種對生命現象的獨特解讀。因此,死亡究竟是怎樣的,仍然是一個謎。正如天津安定醫院院長馮志穎教授所言,“國內外對瀕死體驗現象提出了很多解釋,但這種現象的生理機制仍然沒弄清楚。研究這種現象也需要醫學、社會學、人類學等多學科參與。”所以,我們一定要以科學的態度來閱讀這本書。

梅爾文•摩爾斯:最新版序

25年前,雷蒙德•穆迪先生的著作《死亡回憶》(LifeAfterLife),讓世人對死亡的看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從穆迪博士的研究中,我們得以提前了解人在死時會經曆些怎樣的情景———通道、白光、早年亡故的親友在“另一邊”等待。要知道在25年前,大多數人對瀕死體驗的了解還基本是零。而且,得益於穆迪博士的啟發,才誕生了第一批研究人類瀕死狀態的專家學者。維吉尼亞大學精神病學教授布魯斯•格雷森對穆迪先生的研究大加贊賞,認為他的研究成果“開創了一個全新的紀元”。

  的確,現在的我們很難想象這本書出版之前,人們在這方面的知識是多么貧乏。

  在《死亡回憶》出版之前,“瀕死體驗(near-deathexperience)”這個詞根本不存在。醫生將它稱為“拉薩路綜合症”,歸類為一種病理學現象。而病人更容易忽視這種體驗,認為是自己的精神暫時出現了問題,或者僅僅是由於大腦缺氧或藥物引起的幻覺。當穆迪博士認真聽取了那些跨越了生死鴻溝的瀕死體驗並公諸於眾後,整個世界報以一串“啊?”的驚疑,人們開始認識到當自己死去的時候會感覺到什么。盡管民意調查顯示高達5%的人曾經有過瀕死體驗,但人們還是羞於提及,惟恐被不了解內情的人嘲笑奚落。他們自身對這些經曆的合理性充滿懷疑。

  《死亡回憶》的成功還在於它為20世紀的西方文化解決了兩個重要問題:(1)破除了社會上關於死亡與瀕死的種種荒誕言論;(2)將人類的精神屬性進一步系統化。穆迪博士的工作提醒了我們,人是一種相當依賴精神的生物,當人瀕死時,一道微弱的白光就可以讓死亡變得不那么可怕。人死的時候,整個一生都將被重新評價,這種評價完全不依賴於你是否腰纏萬貫,身份地位是否顯赫,而僅僅取決於在你一生裏與他人分享的愛。在一個教堂出席率和宗教活動日漸稀落的年代,《死亡回憶》重新引發了人們對精神層面的追求。

  作為死亡和瀕死現象研究的先驅者,伊麗莎白•庫伯勒•羅斯對《死亡回憶》大加推崇。盡管數萬年來,人類一直將死亡當作生命中很自然的一部分,但是在上個世紀,我們對死亡的看法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死亡變得不自然、不幹淨,可以通過醫學手段處理。在19世紀,大部分人還是安詳地死在家中,但是,從20世紀中期開始,越來越多的人在醫院過世。醫學的發達使得各種治療手段都得以侵入人一生中最後的時光,無視垂死者的尊嚴,掌控了他或她的生命。即使在20世紀晚期,美國醫學協會依然申明沒有必要對瀕死的病人進行有損尊嚴的手術。

  1965年,當伊麗莎白•庫伯勒•羅斯寫作《死亡與瀕死之刻》時,死亡仍然是一個忌諱的話題。由於真實的殘酷性,瀕死的病人常常被告以“善意的謊言”,醫生盡量讓病人有信心繼續接受治療。盡管如此,社會學家的記錄表明,大部分垂死的病人都知道自己來日無多。所謂善意的謊言,往往只是醫學界無力阻擋死亡腳步時最後一道隔離門。

  庫伯勒•羅斯博士勇敢地與瀕死的病人交談,詢問他們的感受。在那家芝加哥醫院裏,這一行為不可避免地招致了醫生們普遍的敵對情緒。一個憤怒的護士直接叱問她,在她告訴病人只有幾個禮拜活頭時,是不是有惡作劇的快感。實際上,庫伯勒•羅斯博士發現那些病人已經知道自己身體不行了,反倒是社會上對瀕死之人的孤立態度讓他們更加受傷。雖然庫伯勒 •羅斯博士對瀕死時刻的研究非常深入,不過她的第一本書還只是停留在情感層面,包括拒絕交流、孤立、憤怒、斤斤計較、沮喪和寬容。但是,即使只是這些常識性的結論,都讓我們的社會大驚失色。如果瀕死的病人確實在死亡前有了某種感覺,那我們的醫療人員應該如何應對?該是挽救他的生命,還是讓他永遠安睡?在 60年代,美國社會正經曆一場劇烈的性革命和政治革命,但是死亡仍然是不受歡迎的話題,瀕死幻象和臨終感悟都被認為是禁忌話題。

  20年過後,《死亡回憶》出版了。庫伯勒•羅斯博士強烈推薦了書中的一個“震撼性”的理論———瀕死之人可以預見死亡,甚至有時候欣然接受這種安排。10年之後,穆迪博士進一步論證了這個理論的合理性。死亡不僅僅是生命現象,同時也是精神形態的變化。他的這一領悟使世人對死亡的看法發生了巨大的改變。繼《死亡回憶》之後,許多類似的書籍先後出版,其中包括《生命之前的生命》、《死亡時刻的生命》、《生命之中的生命》和我最愛的《死亡精靈》。《死亡回憶》之所以能成為一種風靡全球的時尚,是因為它為人類生命中最神秘的課題提供了很好的解讀。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恰恰是因為醫療技術的提高,使更多的人從生死邊緣覓得一線生機,正是他們帶來了第一手的材料。早在20世紀70年代初期,臨床上已經可以成功地重新激活已停跳的心髒了。盡管在現代社會之前,就廣泛流傳著各種死而複生的故事,但是,真正從臨床死亡中複活的例子少之又少。現代的強心劑和快速救護車使以前所說的假死現象近乎絕跡。而穆迪博士敏銳地認識到,這些病人可以給我們提供瀕死三五分鍾的信息。

  穆迪博士本人對第一、二代瀕死研究學學者的影響,絲毫不亞於這本書。1000年以前,《死亡回憶》這樣的書並不重要,因為大家都認同死亡是精神層面的。不過,到了1975年,推廣這種觀念就沒那么簡單了,你必須提供大量的證據,才能讓人相信那些是真實看到、聽到、感受到的,而不是大腦垂死前的幻覺。25年之後,幾乎所有這個領域的心理學家和醫學家都認同了瀕死體驗的真實性,認為它是死亡過程的一個自然階段。

  第一代研究瀕死體驗的學者包括林肯•瑞博士(康涅狄格大學心理學教授)、布魯斯•格雷森博士(弗吉尼亞大學精神病學教授)、皮特•芬尼克(大英皇家精神病醫學院神經精神醫學專家)。他們通過嚴謹的科學研究得到了和穆迪博士同樣的結論,他們的研究成果和其他人付出的大量的研究工作都證明了瀕死體驗的真實性,而不是腦神經紊亂產生的幻象。

  繼他們之後,第二代研究人員也迅速成長起來,我也有幸成為其中的一員。在西雅圖兒童醫院,我們對孩子們進行了大量臨床觀察和嚴格受控的臨床試驗。實驗結果是,瀕死體驗的確是死亡過程中真實存在的一個環節,而非由攝入藥物或者大腦缺氧引起的。這些孩子尚未完全接觸社會,他們甚至不害怕死亡,也不了解瀕死體驗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們的的確確告訴了我們和《死亡回憶》中成年人提供的相同的故事。

  國家戰爭研究中心的詹姆斯•維利瑞博士提供了更加可靠的例證,他的實驗可以讓一個人在受控環境下進入瀕死狀態。他發現,當飛行員進入一台巨大的離心機中並開始試驗後,那名飛行員將有可能進入瀕死狀態。當然,他的實驗本意只是研究高空中高速飛行時人體的反應。就這樣,穆迪博士———一名喬治亞州的精神病醫學家,維利瑞博士———美國空軍飛行員的醫護專家,還有我———來自西雅圖的兒科醫師,在三個不同的領域從事完全獨立的研究,卻得到了一致的結論。

  當穆迪博士的書剛剛出版時,所謂的醫學專家對此不屑一顧,甚至大肆嘲笑,他們認為所謂瀕死體驗只是簡單的幻覺而已。25年之後,科學證明了穆迪博士是正確的,我所了解的所有相關主流學科都已得出了與穆迪博士相似的結論。在過去的7年裏,在瀕死體驗方面,有三種主要觀點,但無論是哪一種都與穆迪博士最初的發現不謀而合。先行者雷蒙德•穆迪、伊麗莎白•庫伯勒•羅斯從前所面對的懷疑和敵對的氣氛現在已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主流科學期刊上發表的關於瀕死體驗的大量文章。所有用瀕死體驗作為畢業論文的主題,並成功拿到高等學位的後來者,都應該感謝穆迪博士奮力開創的局面———他們的數目已經達到數百名。在美國,超過一半的醫學院都已在課程中引入“精神死亡”的概念。

  現在,不會再有人因為經曆過瀕死體驗而被認為是精神失常或者病態。《死亡回憶》認為瀕死體驗會給人帶來一定的正面影響,而不是相反。當你看到過生命離逝前那一道柔和的白光後,內心的憤怒與焦躁會得到很大的安撫。

  國際瀕死研究學會(IANDS)自成立伊始,就致力於幫助有瀕死經曆的人們,記錄他們的體驗,並向整個社會宣傳,以破除以往一些錯誤的看法。IANDS對科學實驗更是大力支持。IANDS在美國境內有數百家分會,在世界其他國家也有百餘家分會,而正是雷蒙德•穆迪和《死亡回憶》促進了這一組織的創建。

  作為那本曠世奇作的作者———雷蒙德•穆迪,並沒有因此駐足於已得到的殊榮,而是在過去的25年裏始終保持著先行者的姿態。他因為《死亡回憶》開始受到學術界的關注,但他此後在人類意識方面的研究同樣出色。他所進行的尖端研究比我們整整領先了25年,甚至更多。

  在 1995年,他發明了一項技術,可以誘使實驗對象不必在瀕死狀態就進入瀕死體驗。他利用該項技術使得實驗對象可以與死去的親人和愛人取得聯系。當對古希臘最早的一些瀕死體驗進行研究時,穆迪博士發現古希臘醫師采用過一種叫做“沉思密室”的治療手段來進行治療。他反複推究之後,建立了一間現代的“沉思密室”,他將之稱作為“精神手術室”,並在上百次臨床試驗中得到成功應用。如今,在美國已經建立了數十家類似的“精神手術室”。後來,俄羅斯醫學家 IvanDmitriev也獨立地開發出“精神手術室”。

  自從重新發現了“沉思密室”的新用途之後,穆迪博士就一直在尋求更多的途徑,以將瀕死體驗的力量引入我們的日常生活。有一次,他這樣問我:“為什么我們偏要等到臨死前的一刻才接受如此震撼的體驗呢?”

  現在,他正致力於通過各種特殊的精神學技術來誘導瀕死體驗的出現,而非僅僅依賴於精神手術室。

  從我個人的角度而言,我在瀕死研究上取得的所有進展都離不開穆迪博士的諄諄教導。我第一次遇到穆迪博士,是在華盛頓大學從事一項大腦研究的時候。起初,我只是對放射性元素和抗癌藥物對大腦的影響深感興趣,至於我發表的那篇關於兒童瀕死研究的論文,它的靈感僅僅來自於一次緊急救助的過程中,那並不是我的主業。

  我們在西雅圖兒童醫院的研究小組曾經習慣於把對瀕死體驗的研究看作緊張、令人窒息的醫療工作中有趣的小插曲。以前我對這方面並沒有太大的興趣,那篇論文的發表也不過是為了在自己的簡曆上添加一條核心期刊的索引。我也曾經說過,這種體驗是“魔幻”的———它很有趣,但是終究無關緊要。

  但是,我與穆迪博士的會面改變了一切。他首先看到了關於兒童瀕死研究的那篇論文,並要求與我見面。我們用了三整天的時間促膝而談,滔滔不絕地討論有關瀕死體驗的一切話題。我還清晰地記得,在討論期間,醫院打來電話,讓我去參與對一名重傷病人的急救。穆迪博士為了不放過任何討論的機會,毅然和我一同前往醫院,直到進入手術室的前一刻都沒有停止交談,回來的路上同樣如此。

  他引導我用鑽研的眼光來看待瀕死體驗,探尋瀕死體驗對人類意識的啟示意義。雖是瀕死的大腦,卻有一定的意識,而且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有所知覺,同時還能夠和其他的精神存在交流,這對研究人類大腦的工作機理有深刻的暗示。他說我在瀕死體驗方面的研究將使得我以神經學家的身份獲得聲譽,而非現在從事的癌症研究。

  約瑟夫•坎貝爾曾寫到,死亡的畫面是神話的開始。我們通過死亡感受到生命的意義,自從生命之初,我們就接受了死者的遺產,而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刻,它還在那裏。人類的神話給每個人的生命賦予了意義,它幫助我們重新審視一些用平常的眼光無法看清的事情,比如死亡。

  千百年來死亡和社會的傳統聯系,到了現代社會卻被割斷了。不過,即便是現代的葬禮也多少反映了這種割舍不斷的聯系,比如,最近一百年才出現的、用香油塗抹死者身體保持不朽的方法。我們的社會已經被人與人之間日漸淡薄的聯系以及貧乏的生活目的拖累良久。缺乏家庭感、絕望感、濫用毒品、酗酒、暴力行車和槍支泛濫,歸根結底都是源於精神智慧的缺乏。

  雷蒙德•穆迪的《死亡回憶》一書用生與死的永恒智慧將我們重新連接在一起。我們並不是孤獨地來到世上、孤獨地死去;死亡遠遠比想象中的複雜。通過理解瀕死現象,我們把世界上一切關於生與死的睿智聯系了起來。雷蒙德•穆迪博士的《死亡回憶》喚醒了我們沉睡已久的靈魂,將我們重新連接在一起,並提供給我們一種理解自己生命的精神工具。這注定是一本不朽的著作。

  2001年

初版序

醫學博士伊麗莎白•庫伯勒•羅斯

  很高興看到這位年輕學者勇敢地將他的研究集結成書,並毫無保留地展現於世人面前。得以提前拜讀穆迪博士《死亡回憶》一書的樣本,更是備感榮幸。

  在過去的20年裏,我經常與那些瀕死病人一同抗爭死神,久而久之,對死亡這種現象產生了濃厚興趣,渴望有朝一日能夠探究其中的奧秘。我們對死亡的病理過程已有充分研究,但是死前瞬間的種種異象,以及病人在被診斷為臨床死亡之後的體驗,尚有無數疑問值得推究。

  穆迪博士的研究讓我們茅塞頓開,也同時讓兩千年前的古老傳言重新成為科學界的研究課題。盡管他並沒有強調自己對死亡的研究,但是他詳盡的調查結果無疑表明:瀕死病人在被臨床診斷死亡後的一段時間內仍然對周圍環境有一定的知覺。這與我的研究不謀而合———我曾經根據死而複生者的口述做過一些研究,所得到的結果與預想大相徑庭,這讓許多治學嚴謹、造詣頗高的醫學專家大感意外。

  所有這些病人都感覺到思維飄離肉體,同時強烈地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平靜和完整感。大部分人都感覺到有另一個人在幫助自己踏入另一個世界;大多數人都驚喜地發現逝去的親友在歡迎自己加入,或者看到影響自己一生的精神領袖。在我准備將自己的研究成果形諸筆墨時,有幸先讀到《死亡回憶》一書,的確獲益良多。

  不過,穆迪博士恐怕也要做好接受批評的准備。批評主要來自兩個方面:首先是神職人員,當他們發現從前的禁區突然被科學侵入時無法安之若素,而且的確已經有某個教派的代表對類似學說進行了抨擊,認為這是在“兜售廉價的憐憫”。大部分神職人員都堅信,所謂死後的生命,只要盲目相信就可以,無須給予任何質疑或者考證。當然,來自科學家和醫學家的攻擊會更加犀利,他們會將此類學說斥為“偽科學”。

  我認為,我們已面臨一個社會觀念大轉折的紀元,我們需要足夠的勇氣來推開那扇大門,勇於承認當今的科研器材已經不再適用於所有的前沿研究。而這本書會給那些願意接受改變的人提供嶄新的視野,會給他們帶來勇氣和希望,面對全新的紀元時不再畏首畏尾、不知所措。他們會了解到這部作品的真正價值———它不愧為一名誠實而坦率的科研工作者的心血凝結之作。同時,我,以及許多嚴謹的科學家、學者,還有敢於在這個新的領域探索的神職人員都會不遺餘力地證明這本書的真實性。在此,我還想單獨對那些勇敢的神職人員致以崇高的敬意,他們希望真正了解真相,而不是僅僅“相信”某一學說。

  最後我再次向所有思維開放的人推薦本書,並衷心祝賀穆迪博士成功地將自己的研究成果出版成書。

  1975年

何謂死亡?

自從人類擁有自我意識的一刻起,他們就開始無數次地尋求這個問題的答案。過去的幾年裏,我也曾經面對為數不少的聽眾拋出這個問題。他們的身份形形色色,有研讀心理學、哲學和社會學的學生,有教會組織、電視觀眾、市民俱樂部成員,也有醫學界的同行。每次提出這個問題時,我都能感覺到他們的強烈反應,盡管他們所處的社會層次和個人性格迥然不同。

  但是,興趣,也僅僅是興趣而已,盡管人們對死亡有一種無法掩藏的好奇心,然而大多數人仍然無法正常地談論死亡。這當中至少有兩個主要的理由。其一,來自心理和文化上的阻礙:死亡是禁忌的話題。我們從潛意識裏認為,與死亡的接觸——甚至是間接的,都似乎昭示著自己死亡的命運,使死亡的味道越來越真實,使死亡的腳步越來越近。舉個例子,大多數的學生,包括我自己,在進醫學院後第一次參觀屍體解剖時都會感到莫名的不安,而那不過是遙遙面對死亡。對我而言,當初產生這種感受的原因顯而易見,雖然眼前的死者與我幾乎毫無關聯,但是總會感受到一點預示或者暗示的意味。我當時在解剖台上看到的正是我自己死亡命運的象征。在某種程度上,或許這是一種被預先植入的意識:“這種事遲早會發生在我身上。”

  基於類似的原因,人們在心理層面上也會把談論死亡認為是間接接觸死亡的方式。毫無疑問,雖然死亡的命運不可避免,但是很多人都覺得談論死亡,會招致這種命運。所以,既然這種心理創傷使人恐懼,人們也就自然而然地有意繞開這個話題。

  難以探討死亡的第二個原因則更具隱蔽性,它基於語言自身。人類語言中的絕大部分詞彙都是能夠通過感官認知的經驗。但是,死亡卻超越了這種范疇,因為我們當中的多數人都未曾經曆過死亡,這讓有關死亡的交流變得更加困難。

  如果我們要真正地談論死亡,就必須設法回避某些社會文化禁忌,還有缺乏體驗所帶來的語言交流障礙。所以,我們往往采用最委婉的方式來提及它,將死亡或者瀕死比作生活中輕松愉快的某件事,至少是我們日常所熟悉的某件事。

  這類比喻最常見的形式莫過於將死亡比作沉睡。我們告訴自己,死亡的過程就像是去睡覺。這種說法頻繁出現在日常生活中,以及不同時代不同文化的文學作品中。即便在古希臘時期,這種比喻也很常見。比如,《伊裏亞特》中,荷馬將睡眠稱為“死亡的姊妹”;又比如,柏拉圖在其《對話錄•申辯篇》中就曾借其師——剛被雅典陪審團判處死刑的蘇格拉底之口,這樣說道:

  (現在,如果死亡僅僅是一場無夢之眠),它必是一種絕妙的收獲。我想,無論是誰,如果經曆過一個睡得無比香甜、徹夜無夢的夜晚,然後將它再與其他普普通通的夜晚白天相比,哪一個更美妙更愉快?如果死亡也是這種沉睡,我願意把它稱作是一種恩賜,而之後所有的時間流逝,都已囿於這一夜的寂靜中。

  在當代的日常語言中,這一比喻也不罕見,比如“讓他安眠”之類的字眼。你把家中奄奄一息的小狗帶到獸醫那裏“讓它安眠”,或者把你失眠的妻子帶到麻醉師那裏“讓她安眠”,兩者之間的含義可大不一樣。

  有些人則更喜歡另一種比喻方式:“遺忘”,死亡就像永久的遺忘。死亡的過程就像記憶遺失的過程,而死亡後,所有煩惱、不快、遺憾都一股腦兒煙消雲散。

  盡管“沉睡”、“遺忘”之類的比喻由來已久,但是都無法從根本上寬慰你我內心的不安。即使它們多少迎合了我們的心理,透過更委婉和間接的方式來宣告死亡,但是,它們仍然認為死亡就是意識體驗的湮滅——永遠的消滅。如果真是如此,睡眠和遺忘中所能獲得的任何滿足感對死亡而言還是等於零。睡眠之所以是一種積極愉快的體驗,無非是由於醒來後煥然一新的感覺。安逸甜美的睡眠讓人們在第二天醒來時心情更加愉快,精力也更加充沛;而如果沉睡以後不再醒來,這一切豈不是又歸於虛無?同樣,記憶的淡忘不僅僅是所有痛苦經曆的消逝,同時也抹去了所有愉快經曆的痕跡。所以,這兩種比喻都無法讓我們在面對死亡時完全坦然而不喪失希望。

  其實,還有一種更為積極的觀點:死亡並不是意識的湮滅。這一觀點或許在更古老的文化中存在過。即使肉體在物質層面消失後,人的某一部分仍然會延續下來。而關於這繼續存在的部分有多種稱呼,比如靈魂、靈體、精神、原質、意識,等等,不管人們怎么稱呼它,人在死後進入另一種存在形態的說法自古有之。在土耳其,考古學家們發現了10萬年前的尼安德特人的墳墓。他們發現,尼安德特人將死者葬於鮮花叢中,這也許表明,他們將死亡看作是一種喜慶的事情,或是從一個世界轉移到另一個世界的方式。實際上,在世界各地的古墓中,都可以看到類似的做法,在葬禮中試圖重現死亡後的世界。換句話說,死後存在靈體的信仰十分普遍。

  簡而言之,關於死亡的本質,有兩種相互對立的說法,它們都淵源悠久,而且流傳廣泛。其一,死亡即意識的消弭;其二,死亡是靈魂進入另一世界的通道。我無意對任何說法給予堅決的否定,只是想略微介紹一下我親自做的一項研究。

  在過去的幾年中,我曾遇到過大量具有所謂“瀕死體驗”的人,但遇到他們的時機各不相同。最初完全是巧合。在1965年,我認識了一位醫學院的精神分析學教授,當時我還在弗吉尼亞大學攻讀哲學博士學位。起初,我只是被他的熱情、善良和幽默所吸引,但當他談起他的獨特經曆時,我大吃一驚。他說他曾經死過,而且是在10分鍾內連續死了兩回,他栩栩如生地講述了自己的奇妙經曆,在場的所有學生都感到不可思議。他的敘述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盡管我當時對這方面幾乎一無所知,也無法從他的敘述中做出更多的判斷。

  幾年之後,我順利地獲得了博士學位,開始在北卡州東部的一所大學執教。在某門課程中,我引導學生們閱讀柏拉圖的《斐多篇》,永生不滅是該書的主題之一。在授課時,我將重點放在了柏拉圖所論及的其他學說上,而未特意提及死後生命的問題。然而在一節課後,有個學生留下來和我討論,他問我是否可以研討一下死亡之後生命的存在性問題。他之所以對此充滿興趣,並希望與我探討,是因為他的祖母曾在一次手術後死而複生,並與家人分享了她令人震驚的經曆。不過,更讓我驚奇的是,他所講述的事情與幾年前我從那位精神學教授那裏聽到的,幾乎完全一致。

  從此,我開始更主動地去收集這些例子,並在我的哲學課上略微提及生理死亡後其他的生命形態存在的可能性,但我特意未曾提及先前所接觸到的兩例瀕死體驗。我實際上只是采取了一種觀望的態度,如果那種體驗足夠普遍,那我就可以期望在課後討論中獲得更多有意思的信息。令我驚訝的是,在每個大約30人的小班裏,都有至少一名學生在課後主動找上我,坦承自身或周圍最親近的人所經曆的瀕死體驗。

  當我發現不同的人陳述的經曆卻如此類似時,不由激發了更濃厚的興趣。這些人的宗教信仰、社會地位和教育背景跨度極大,甚至可以說很難找到關聯點,卻提供了具有極大相似性的內容。到1972年,我真正進入醫學界後,已經收集了相當數量的體驗報告。我開始向周圍的同行提及這項業餘研究,受到他們的鼓勵之後,我給一家醫學協會作了一次半正式的報告,之後便是多次面向大眾的演講。而每次演講結束後,都會有人留下來告訴我他親身經曆的瀕死體驗。

  當我的這項“興趣”為人所知後,越來越多的醫生願意給我提供便利,他們將一些剛剛從死神手中挽救回來的病人介紹給我,讓他們提供給我不尋常的體驗。而另一些人在閱讀了報刊上關於此事的報道後,主動給我寫信提供線索和資料。

  現在,我手裏有大概150份有關這種現象的案例。我將它們分為三類,以便進一步鑽研:

  1.被診斷或宣告為臨床死亡而又隨後返生的人的體驗。

  2.在事故、重傷或者重病的過程中非常接近死亡的人的體驗。

  3.死者在死亡過程中講述給當場人的經驗,再由那些在場的人轉述給我。

  當然,我要對這150個案例進行遴選,有些選擇有著明確的目的性。比如,雖然我發現第三類敘述雖然較好地補充和印證了前兩類體驗,但是我還是有意剔除了大部分內容。這樣做基於兩個主要原因:首先,這樣做有利於將研究對象縮小到一個可以操控的層面,方便我進行更加深入的探討和細究;其次,有利於我盡量貼近第一手資料,不會受到轉述者不可避免的細節修飾的影響。在這些事例中,確實發生臨床死亡的第一類案例,比起僅僅是掠過死亡的第二類案例,更富有戲劇性。而這也是公眾更加感興趣的部分,“死亡”的“噱頭”總是最吸引人的。所以,新聞界的報道會給人一種錯覺,似乎我研究的所有案例僅限於第一類。

  然而,在為本書擇取材料時,我已避免僅僅采用那些確實發生臨床死亡的案例。實際上,第二類案例與第一類案例並沒有本質區別,正如書中將闡述的,它們是第一類案例的延伸。而且,雖然瀕死體驗本身極為相似,但是它發生時周圍的環境以及親曆者敘述或關注的側重點則完全不同。所以,我希望能從盡量多的方面努力地呈現瀕死體驗的全貌。

瀕死體驗

盡管瀕死體驗發生的情境以及曾經親曆該種體驗的個人都天差地別,但需要肯定的是,在這些瀕死體驗的陳述中,存在著不可忽視的相似性。實際上,在我收集的報告裏,這種相似之處俯拾皆是,很容易就可以總結出15處之多。這些相似點都在敘述中反複出現。在此基礎上,可以對瀕死體驗作一個簡要概括。接下來要介紹的就是一個“典型化”、“完整化”的瀕死體驗,它囊括了幾乎所有的共同點。我會盡量按照時間的先後順序來介紹。

  首先,他感覺到生理的衰竭到達極限,聽到醫生宣告自己的死亡。然後,有一種令人不安的噪音傳入耳際,類似於鈴鐺聲或者嗡嗡聲,同時,感覺到自己快速地通過一條狹長灰暗的通道。突然,他又發覺自己脫離於肉體之外,但是依然在手術室裏,站在了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審視自己的身體。他就以這種奇怪的方式看著醫生對自己竭力搶救,情緒起伏不定。

  過了一會兒,情緒波動漸漸平緩,他終於接受了自己的奇特處境。他注意到另一個“軀殼”的存在,當然,這個軀殼完全不同於那個被遺棄的有形身體,也許用“存在”,而不是用“身體”來形容更加合適。很快,其他的事情開始發生,有人來迎接他的到來,並幫助他脫困。他發現已經亡故的親友再次現身,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從未見過的靈體——溫暖而充滿愛意,類似於一種光暈。這種光的存在會以無言的方式向他提問,讓他評價自己的一生,並把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做全景式的快速播放。某個時刻,他發現自己正在往一個關卡或者邊界走去,冥冥中感覺到那是一條生死之間的界限。然而,他突然發現自己必須返回原來的世界,還沒有到死的時候。此時他有了抵抗、拒絕的情緒,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對死後的世界一直充滿好感,不想回到現實。在死後的世界裏,他一直沉浸於強烈的喜悅、愛戀和平靜的情緒中。盡管如此,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回到現實中的軀殼中,並結束了這段經曆。

  醒來後,他想把這一切告訴別人,卻又覺得難以表述。一方面,他發現無法用正常的詞彙去准確表達那段在異世界的經曆;另一方面,他的敘述總是被人嘲笑,被當作胡言亂語。所以,他選擇了沉默,不再向他人提及。但是,這段體驗為他的人生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影響,尤其在對待死亡的態度上,他與普通人差別甚大。

  需要強調的是,上述經過並不是某個個體的體驗,而是一個“模式”,它綜合了大量經曆中最具代表性的共同點。對這個“模式”的介紹,無非是想給大家一個基本的概念,大略地了解瀕死體驗的過程是怎么一回事,從而有助於你閱讀全書。由於這是一個抽象的描述,我接下來將就各個要素給出相應的例子,進行詳細的討論。

  不過,在此之前,為了使接下來的闡述呈現出更合理的體系結構,我先說明如下事實:

  1.盡管不同的陳述有驚人的相似之處,但是不存在完全雷同的案例(雖然有幾個案例之間的差別不那么顯著)。

  2.我尚未發現有人在陳述中一次提供了上述15個相似點的全部內容,大多數人提供了其中的相當一部分要素(比如8個方面,甚至是12個方面)。

  3.15個所謂相似點中也不存在完全普遍、在每個案例中都出現的因素,雖然有幾個因素的確具有相當的普遍性。

  4.在以上抽象模式中的任何一部分都在不止一個案例中出現,每個部分都見於多個敘述中。

  5. 下面所要刻畫的瀕死經曆的各階段並不一定與我說的“典型過程”完全吻合。比如,很多人就說,在他們脫離自己的實體之前,或者同時,就看到了所謂“光的存在”,而不是我之前所說的在此之後的某個時刻。不過模式中的死亡各階段出現的次序是最典型的,很少出現完全相反的例子。

  6.一個人的瀕死體驗的程度深淺,似乎與他是否經曆了真正的臨床死亡及其持續的時間有密切關聯。那些被宣告臨床死亡的人,比起僅僅面臨死亡威脅的人,往往經曆更為完整的瀕死體驗;而臨床死亡時間越長的人,體驗就越深刻、越完整。

  7. 我也曾在與一些被宣告死亡而後複生的人的交談中發現,他們對“死”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未曾經曆過瀕死體驗裏任何一個要素。而更為有趣的是,有幾個病人在間隔數年的不同場合裏多次被診斷為臨床死亡並生還,而他們告訴我在某次死亡過程中有完整的瀕死體驗,而在另一次卻毫無感覺。

  8.由於本書中材料的主要來源是報告、轉述和陳述,它們都是別人提供給我的信息,所以,當我指出“典型過程”的某一方面沒有在這條案例中出現時,不過是表明這個人沒有告訴我這方面的事情,並非意味那件事從未發生。

  現在,你已經對本書討論的范疇相當了解了,讓我們一起來看看死亡體驗的一些相似點和具體事例。

無以言表

人們之所以能夠通過語言交流,是因為我們的語言建立在一定程度的共同體驗上。這樣,即使對於一方未曾見過的事物,我們仍然可以套用之前的體驗來類比表述,而傾聽的一方也得以從你的陳述中得到需要的信息,然後組合一下曾經有過的經驗,猜測你想要表達的內容。然而,這樣的交流方式對於瀕死體驗而言顯得有些無能為力,那些瀕死者所體驗的事情,恰恰在我們的共同體驗之外,在他們想要表述自己的體驗時,無可避免地遇到了語言上的極大障礙。這便是敘述者和聆聽者同時面臨的困境。有過瀕死經驗的人,一致認為這種體驗“無法表達”,難以言喻。

  許多人都如此抱怨:“沒有言語可以用來表達我想說的內容。”或者:“我找不到任何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這個。”一名婦女甚至直截了當地跟我說:

  此刻,我想傾訴一切,知無不言,但是,有一個天大的難題阻礙我這么做:我所知道的語言都只適用於三維世界。在試圖回想那一段奇遇時,我一直在想:“以前學幾何時,老師一直告訴我這世界是三維的,我也就接受了。直到我面對‘那些’時,才發現我們錯了,那裏存在著遠遠超過了三維的概念。”當然,我們現在身處的世界的確是三維的,但是來世絕非如此。這便是我難以用語言表達的原因,我必須用三維的語言來重現非三維的世界,這太難了。雖然我竭力讓你明白我的意思,但是無論怎樣努力都不可能是最貼切的。我無法給你描繪一張完整的圖像。

親聞死訊

許多人都在陳述中提到,他們親耳聽到醫生或是在場的其他人明確宣告自己的死亡。一名婦女如此說道:

  我被送進了醫院,但醫生們對我的病情一無所知。所以,負責我的醫生——詹姆斯先生,把我送到樓下放射科接受肝區透視,以便進一步診斷。首先,他們給我做了一針皮試,以前我對那種藥物有強烈的過敏。不過這一次,皮試卻毫無反應。於是,他們繼續注射。但是,注射完畢後,我身體的反應讓他們大驚失色。我聽到正在給我治療的醫生在緊張地撥電話,聽到他清晰地說:“詹姆斯醫生,你的病人馬丁夫人被我治死了。”但我覺得自己沒有死,我竭力想翻動身體,告訴他們我沒死,但是完全沒法做到。我聽到他們在治療的時候激烈爭吵,並給我注射了多少CC的什么藥劑,卻感受不到針頭插入的刺痛感。他們觸摸我時,我也毫無知覺。

  在另一個案例中,一名婦女曾經多次經曆心髒病發作,而這一次差點要了性命,她說道:

  突然,我感到強烈的壓迫感,好像有一塊鐵板狠狠地拍向胸口,疼痛至極。我丈夫和我們的一位朋友聽到了摔倒的聲音,趕緊向我跑來。我感覺自己墜入極深的黑暗中,一邊下墜,一邊還聽到我丈夫的喊聲,但聲音卻顯得那么遙遠:“天哪,這下完了!”而我的念頭也是如此:“這次好像真是死了。”

  一個年輕人在某次交通事故中受重傷,一度被認為已經死亡,他說道:“我聽到那裏有個女人說,‘他死了嗎?’旁邊的人肯定地回答道:‘沒錯,他已經走了。’”

  類似的報告與當場醫務人員或其他人的回憶相當吻合。有個醫生這樣告訴我:

  在我和另一名醫生准備開始手術時,那名女病人的心髒病突然發作。我看到她的瞳孔開始放大,於是趕緊施行搶救,但是並未成功,我想她應該是死了。於是我對我同事說:“我們再試一次吧,不行就算了。”幸運的是,第二次搶救挽回了她的生命,她的心髒重新開始跳動。之後我們問起她當時“死”後的感覺,她說幾乎記不起來任何事情,除了我和同事說的那句“我們再試一次吧,不行就算了”。

平靜安詳

許多人在描述瀕死體驗的初期,都提到了一種平和安詳、令人愉悅的感受。一名男子在腦部嚴重受損後,失去了所有生命特征。他說道:

  在受傷的瞬間,我曾感到短暫的疼痛,但是這種疼痛感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了,我發覺自己懸浮在一個黑暗的維度中。氣溫極低,但是在那深深的黑暗中我卻備感溫暖,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最舒服的感覺將我包圍……我記得當時在想:“我一定是死了。”

  一名在心髒病突然發作後被搶救過來的女子說:

  一種絕妙的感覺占據了我的腦海。我再也無法從世界上獲得任何別的信息,除了平靜、舒適、放松——純粹的安寧。我感到所有的麻煩事都一一遠去,我心裏閃過這樣的念頭:“這是多么平靜安寧啊,再不會有痛苦來襲。”

  另一個男子回憶道:

  我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安寧感受,美妙而平靜……這種感覺如此美妙,心中又是如此平靜。

  一位在越南傷重至“死”的男子在談及他被子彈擊中的感受時說道:

  這是一種完全釋然的感覺。沒有痛苦,極度放松。自由自在,沒有拘束,一切都這么美好。

噪音

在很多案例中,受訪者都提及在瀕死或者“死亡”的時候,有奇怪的聲音飄然而至,至於聲音的類型則花樣繁多,不一而足。

  有時候,這是一種惱人的聲音。一位在腹腔手術中“死亡”長達20分鍾的男子描述道:“一種嗡嗡的噪音從我頭腦內部傳來,非常難聽,讓我感覺極為不適……我永遠忘不了。”另一位女子在失去知覺後聽到了“響亮的鈴聲,或許是什么東西劇烈振動發出的,我感覺身體在不由自主地高速打轉”。這種惱人的聲音還曾被形容為巨大的滴答聲、吼叫聲、嘭嘭聲或者“狂風吹過的呼嘯聲”。

  在其他情況下,這種聲音並沒那么討厭,有時候甚至是令人愉快的樂曲。例如,一名在送往醫院時被宣判死亡的男子在回憶時說道:

  我仿佛聽到一陣鈴聲,在遠處飄飄蕩蕩。回想起來,有點像日本的風鈴……在此期間,這是我惟一能聽到的聲音。

  一位差點死於血液凝固引起的內出血的年輕女子說,在她喪失意識的時候,“開始聽到一種類似樂曲的調子,那是一種莊嚴而美妙的曲調”。

黑暗通道

有的人反映他們感到曾被突然拉入一個黑暗的空間,而且在某條通道裏迅速地滑行,這種情形往往伴隨著噪聲一起到來。有很多詞語被用來比喻這個空間,比如一個洞、一個漏鬥、一口井、一條下水道、一道山穀、一個圓柱體,等等。盡管人們使用了各種詞彙來描述,但是毫無疑問,他們想要表達的東西是一樣的。讓我們看看以下兩例關於“通道”的描述。

  這事發生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9歲的小男孩。那已經是29年前的事情了,但是這件事給我的沖擊很大,我永遠也不會淡忘。一個下午,我突然病得很重,父母趕緊把我帶到了最近的一家醫院。他們決定先讓我進入睡眠,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畢竟當時年紀太小了。於是他們用一塊粘上乙醚的布片蓋在我鼻子上。而後來得知,他們這么做的時候我的心髒停止了跳動。我當時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我的的確確感到有什么正在發生。嗯,發生的第一件事就是——現在我只是憑感覺盡力描述——聽到了一陣類似鈴聲的噪音,就像這樣“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非常有旋律感。然後我在一片黑暗中滑行——也許你覺得這很荒謬,感覺上像是一條下水道或是別的。我沒法說得更明白了。我就這樣一直在滑行,旁邊“叮叮叮”的聲音也不曾停斷。

  另一個受訪者說道:

  局部麻醉讓我身體產生了極其嚴重的過敏反應,呼吸戛然而止。發生的第一件事——來得非常快——便是沿著一個黑色的、無光的真空飛快穿梭。我想那也許是個通道,感覺就像遊樂場裏的過山車,速度非常快。

  一個男子在患重病期間幾乎死去,瞳孔放大、身體變冷。事後,他回憶道:

  我處在一個漆黑的空間裏。具體很難描述,但我能夠感覺到自己在真空空間移動,似乎在穿越黑暗。我開始有所知覺,那就像一個沒有空氣的圓柱體,感覺上是一個過渡地帶,一邊是現世,一邊是異域。

  一個曾經由於燒傷昏死過數次的男子說道:

  在整整一個星期裏,我都處於休克狀態。在這段時間裏,我突然來到了一片黑暗的空間中。我感覺在那裏時光飛梭,只是在裏面飄浮、翻滾……那片黑暗十分迷人,我甚至無暇思考別的任何事情。

  有個男子在他還是個小男孩時,曾經對黑暗充滿恐懼,但是直到有一天,由於一場交通事故,他的心髒一時停止跳動,從而經曆了瀕死體驗:

  我感到自己在一條非常深非常黑的山穀裏穿行。黑暗將我包圍,看不到盡頭,目之所見,只有無窮盡的漆黑。但是,在那裏的感受,卻是從未有過的舒坦放松,無憂無慮。

  另一個案例中,一名女子曾經身患腦膜炎,她在談話中提到:

  醫生已經通知了我的兄長和姐妹們來見我最後一面。好心的護士給我打了一針,讓我走得更輕松些。病房裏的一切越來越遠,隨著周圍的一切漸漸消逝,我的頭一下鑽進了一條細窄而狹長的過道。我的身體似乎能剛剛塞進去,然後就開始不斷地向下墜落。

  一名在交通事故中幾乎死亡的女子,從電視節目裏找到了類比的對象:

  在那裏有一種十分平靜安寧的感覺,我並不感到絲毫害怕,然後我發覺自己處在一條通道中,一條同軸的通道。之後不久,我看到了一部電視片,叫做《時間隧道》,在片中,人們通過一條螺旋形的隧道追溯往昔。那是我所能想到的最貼近的比喻。

  一位曾與死亡擦肩而過的男子給出了一個較為特殊的比喻,這個比喻跟他的宗教信仰有些關系。他說:

  突然,我來到一座非常幽遠、漆黑一片的山穀中。一條小徑穿過了山穀,而我正在沿著那條小徑前行……後來,我身體康複之後,回想起那天的情形,突然有所領悟:《聖經》中所言“死亡陰影籠罩的山穀”(thevalleyoftheshadowofdeath)原來是這個意思,我到過那裏!

脫離軀殼

大部分人在大部分時間,都習慣於通過身體來判斷自己的存在。當然,我們也不會否認自己的意識。但是,絕大多數人都把“意識”看成是依附於身體的短暫存在。 “意識”,說到底,不過是腦瓜裏一連串電子化學反應產生的效果,它不過是物質軀幹的一部分而已。很多人都無法想象,除了習以為常的身體,人還有別的什么存在形態。

  在這一點上的態度,我采訪的這些人在經曆瀕死體驗之前與其他人並無兩樣。因此,當他們快速通過黑暗隧道時會大吃一驚。因為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站在了體外的某一處觀察曾經依附的軀殼,似乎自己不過是一個“旁觀者”、“第三者”,或是看戲、看電影的觀眾。現在我們來看看敘述的片斷,其中提及了一些不可思議的脫體經驗。

  那時候我17歲,跟兄弟在一家遊樂場打工。有天下午,我們跟幾個朋友去湖邊遊泳,這時候,有個家夥喊道:“嘿,我們遊過去吧。”我們沒有多作猶豫就跳下了水,以前我們就經常橫穿湖泊,這很容易。但是那一天,不知什么原因,到了湖中央後,我感到一陣無力感,向湖底沉去……我不停地掙紮,上下浮沉。突然,我覺得自己脫離了身體,離開了所有人,獨自處在一個空間中。我穩穩地懸浮在一個位置上,眼看著自己的軀體在三四英尺外浮浮沉沉。我就在我背後微微偏右的位置默默看著,我確切地感到,雖然脫離了以前的軀幹,但我並沒有因此缺少什么。我感到從未體驗過的輕快感,仿佛自己是一片羽毛。

  一位婦女回憶道:

  大概在一年前,我因為心髒問題入院治療。入院的第二天早晨,我躺在病房的床上,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劇痛。我立刻按下了床邊的按鈕通知護士,她們很快就來到床邊檢查我的狀況。我覺得躺著十分難受,所以就轉了下身體,就在這時,呼吸突然被打斷,心髒也停止了跳動。這時候,我聽到護士們大喊道:“急救!急救!”就在她們大喊的時候,我感到自己飄出軀殼,滑落到床墊和床的圍欄上——准確地說,是我不受阻礙地穿過了圍欄——掉向地板。接著,我開始緩慢地飄起,非常非常緩慢。在上升的過程中,我看到越來越多的護士跑向這個房間——可能多達十幾名。我的醫生正在查房,所以也被很快喊了進來。我當時在想:“他來幹什么?”我繼續向上飄,一直超過燈管的高度——電燈很亮,從我的視線看得非常清楚—— 然後停止上升,停留在天花板下,俯視著房內。我覺得自己是一張薄紙,被人輕輕一吹貼在了天花板上。

  我就在上面看著他們對我搶救。我的軀體就那樣毫無知覺地躺在床上,四肢平伸,我看得很清楚,他們都圍在我的身體周圍。我聽到有個護士說道:“噢,上帝,她死了。”另一個護士卻沒有放棄努力,對我做著人工呼吸。在她這么做的時候,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後腦勺。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的發型,她有一頭卷發。這時候,我看到他們又推了一台儀器進來,開始對著我的胸部做電擊。當他們這么做時,我看到“身體”猛地從床上彈起,甚至聽到身體裏的每一根骨頭嘎吱作響的聲音,這太可怕了。

  當我看著他們不停擠壓我的胸口,拍打我的四肢時,我不無困惑地想:“他們為什么要費這么多事?我現在感覺還蠻好的。”

  一個年輕人說道:

  這是兩年之前的事情,那時候我剛滿19歲。那天晚上,我駕車送一個朋友回家。經過市中心的一個十字路口時,我停下車看了看兩邊,沒發現有任何車輛。於是我掛擋啟動,這是我聽到身邊的朋友失聲尖叫。緊接著,一道刺目的白光打入我的視線,一輛汽車開著頭燈呼嘯而至。我聽到一聲巨響——車側被來車狠狠地撞上——我立刻感到自己迅速地穿越一片黑暗,一個封閉的空間。一瞬即逝!然後,我就發現自己飄浮到離地面5英尺的地方,離事發地點大概有五碼左右,這時候碰撞的回聲才剛剛消失。我看到一些人跑過來擠在車邊,我的朋友從車裏被拉了出來,他還是一臉驚詫的樣子。這時候我看到了自己的身體,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無意識地看著一大堆人,突然發現裏面有自己。那些人努力地想把我拖出汽車的遺骸。我的兩條腿都已折斷,浸在一片血泊之中。

  不難想象,當人們發覺自己身處如此窘境時,會產生很多從未有過的想法和感覺。許多人都認為脫離身體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即便他們已經在這種狀況中,也很難接受事實。他們對發生的一切困惑不解,而且在很長的時間內都不會將此與死亡聯系起來。他們胡亂猜測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突然可以從遠處觀察自己,為什么自己成為自己的旁觀者?

  面對這種奇境,每個人的情緒各不相同。大部分人反映,他們的第一反應是趕緊鑽回自己的身體,但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做到,除了茫然失措別無選擇。另一些人則回憶說,他們非常害怕,甚至感到恐懼。不過還有一些人,面對這種困境時選擇了坦然接受:

  我病得越來越重,醫生勸我住院接受治療。那天早晨,一團灰色的濃霧籠罩在我周圍,我離開了自己的身體。我離開身體的時候,明顯感到自己在飄。這時我轉頭看了看,我的軀體正靜靜的躺在床上,我沒有感到絲毫恐懼。周圍一片寂靜——一切顯得平靜而安詳。我沒有絲毫的不適或者害怕,也感受不到焦慮和不安。這不是我害怕的結果,我感到生命正在消逝,如果不回到軀體裏,我就肯定死了。

  對於丟下的身體,每個人的態度也不太一樣。一般來說,多少都會對自己的身體有關切的情緒。一個年輕女孩,當時還在護士學校實習,她對自己身體的關切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我知道這種說法很好笑。但是,在護士學校裏,前輩經常教育我們要將自己的身體捐獻給科學事業。不過,那個時候,當我看著一堆人圍在我身體旁邊努力搶救我時,心裏卻不停地想:“我可不想讓他們把我的身體用於醫學解剖。”

  我也曾聽過另外兩個人表達了他們對自己身體的相同的關切之情。巧合的是,這兩個人也都從事醫學行業——一位是內科醫師,另一位是護士。

  在另一個案例中,這種關切表現為悔恨。一個在嚴重摔傷後心髒停跳的男子回憶道:

  我的身體躺在床上的時候——這點是我後來知道的——我突然能真切地看到那張床,還有竭力搶救我的醫生。我沒法理解發生了什么,但是我的確看到自己的軀體躺在了床上。當我看到身體上難以愈合的傷口時,感到非常難受。

  有幾個人曾告訴我他們對自己身體的陌生感,比如下面這段:

  噢,我從沒想過自己看起來是那個樣子!你知道的,平常我只能從鏡子前或者照片裏看到自己,那是完全平面的。但是,我突然就能真真切切地看到自己的身體了——就在那裏。我很肯定地說我看到了,而且看了個遍,大概在距離地面5英尺的地方。不過,我花了幾分鍾才醒悟過來看到的是自己。

  另一個例子中,陌生感以一種相當極端和幽默的形式體現出來。一個醫生告訴我,在他臨床死亡期間,就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的身體,在他眼中,那具軀殼已經變成死屍的灰白色。對此,他備感絕望和迷惑,想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做。最後,他選擇離開,因為面對那具“死屍”,實在使人不快。在他小時候,祖父就經常講一些鬼故事,荒謬的是,他抱怨道:“我就是不喜歡待在一具死屍旁邊,即便那是我的身體。”

  作為另一個極端,有些人則告訴我,他們對自己的身體沒有絲毫的特殊感情。比如,一位婦女由於心髒病突發一度失去意識,她感到自己從身體裏被抽出,然後推入了一片黑暗,迅速遠去。她說道:

  我根本沒有回頭去看自己的身體。嗯,我知道它就在那兒,如果我回頭瞧一眼,就肯定能看到。但是我不想這么做,一點也不想,因為我在生前已經足夠努力,做到了最好,而現在要關注的是下一個世界。我的直覺告訴我,回頭看自己的身體就是將思緒送回過往,我才不想那樣呢。

  另一個女孩也有類似的想法,她的脫體經驗出現在一場車禍之後,當時她身受重傷:

  許多人擠在事發現場,我在擁擠的人群裏發現了自己的身體,但是,我對它卻毫無感覺。似乎她是另外一個人,甚至只是一個與我無關的物體……我認出她就是我的身體,卻沒有絲毫的親切感。

  這種脫體經曆非常奇異,甚至令人毛骨悚然,它在一瞬之間降臨到瀕死的人身上,不給他任何准備的時間,所以,那些親曆脫體經驗的人往往需要一段時間來搞清楚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在脫體之後,他可能會努力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腦子裏把可能的情況過個遍,直到他意識到自己正走向死亡,甚至已經死了。

  當終於領會這種覺悟時,他會有一種大吃一驚的感覺,並伴隨著強烈的精神沖擊。一名女子回憶到,她當時的想法是:“噢,我死了!這倒蠻有趣的。”

  一名男子說他當時有這種念頭:“嗯,這就該是他們所說的‘死亡’吧。”即便認識到這一點,也不能避免一度困惑,以及不同程度的抵觸情緒。例如,一位年輕人想起《聖經》裏關於“70歲生命”的承諾,不由得抱怨他才“剛剛”過了20歲。另一位女孩在向我傾訴時,也流露出類似的情緒:

  我想我死了,雖然我並不因此感到遺憾,但是,我該往何處去?得不到任何指引。我的思想和意識依舊活躍,但是仍然無法理清頭緒。我拼命地想:“我該去哪裏?我要做什么?”“天哪,我死了,我居然死了!”因為你永遠無法真正相信死亡,換句話說,“感到”自己的死亡是一件多么令人費解的事情。這種事每天都在別人身上發生,但是換到自己頭上,才發覺這是多么的難以接受,我不敢相信……於是,我決定等待,平定一下情緒,等他們把我身體推走之後再決定何去何從。

  在我研究的一兩個案例中,受訪者表示他們的靈魂、意識、思想(隨你怎么稱呼了)在死後脫離了身體後,似乎並沒有進入其他的“軀殼”中。他們覺得當時自己是一個“純粹”的意識體。一名男子提到,他感到自己“可以看清周圍的一切——包括躺在床上的身體——而不占據任何空間”。也就是說,他是一個意識“點”。還有幾個人,說他們記不得脫離物質身體之後進入了什么別的軀殼,因為當時完全沉浸在周圍稀奇古怪的事情中。

  但是,絕大多數受訪者則報告說,在脫體之後,他們的確進入了另一個“軀殼”。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棘手了。這個所謂的“新的身體”毫無疑問是死亡體驗中需要總結的一個方面,而人類語言的貧乏導致交流極度困難。幾乎所有聲稱進入新體的人,在下一秒鍾又陷入了困惑,他們向我訴苦道:“這簡直沒法說。”或者,即使說了,也抓不住重點。

  無論如何,透過他們各式各樣的表述,有一個特征倒是相當明顯的。盡管不同人運用了不同的詞彙,打了不同的比喻,但他們所有的描述都被局限在一個相同的范疇裏。而各種報告中對於新身體的可以言表的一些特征特質,還是相當一致的。所以,我暫且采用“精神體”作為這個新身體的名字,它較好地概括了新身體的所有特征,而且也曾被我的研究對象提及。

  瀕死之人往往是在發現自身受限時,才覺察到精神體的存在。他們發現,脫離物質身體後,盡管他們竭力想告訴他人自身所處的困境,但從來沒有人聽到。有一名女子曾因呼吸受阻而被送往急診室急救,她的故事很好地說明了這點:

  我看到他們在搶救我,很奇怪的感覺。我的位置並不太高,大概就在天花板上面,俯視著他們。我試著跟他們說話,但是沒人能聽到,也沒人願意聽我說。

  讓事情更複雜的是,人們不但聽不到他說話,更看不到他。在他身體周圍的醫護人員或其他人目光或許正對著精神體,但也僅僅是穿過而已,仿佛精神體根本不存在,沒有絲毫跡象表明有任何人發現了精神體的存在。同時,精神體缺乏實體性;物質世界裏各種物體都可以徑直穿過精神體,受不到任何阻礙,而精神體也無法抓住任何物體或者人。

  醫生和護士擠壓著我身體,試圖讓心髒重新起跳,以拯救我的生命。我不停的跟他們說:“讓我靜一會兒,我惟一的期望就是一個人待著。別再壓我。”但他們完全聽不到。於是我試圖推開他們不停拍打我身體的手,但是沒有任何事發生。我做不到。我不知該怎么解釋,反正當我伸出手時,仿佛接觸到了他們,但試圖推開時——我的努力化為泡影,一切都沒有改變,他們的手仍然在那裏,完全不為所動。我不知道我的手是穿過去了,擦邊而過了,還是怎樣了。在試圖推開時,我感覺不到任何來自他們手部的壓力。

  另一個例子:

  人群從四面八方聚來,湧向車禍地點。我站在一條狹窄的走道中間,眼看著他們走來。但是,他們過來的時候,並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他們一直往前走,目光徑直穿過我。在他們過於接近時,我下意識地轉過身子讓開道路,但是沒用,他們直接穿過了我。

  也有人反應,精神體是沒有重量的。一般而言,都是當他們發現自己懸浮在天花板上、半空中時,才覺察到這一點的,就像之前幾個例子裏提及的。伴隨新的身體,他們體驗到了“飄浮感”、“失重感”,或者一種“飛升”的感覺。

  在正常狀態下,我們的物質身體通過綜合身體各個部位的知覺來告訴我們,自己身體和其他物質存在的空間方位以及運動方式。當然,視覺和平衡感都是很重要的方面,但是還有一種知覺也相當重要。肌肉運動知覺(Kinesthesia),是察覺身體位置、重量或者肌肉、肌腱和關節的運動的感覺。或許人們並不經常注意到這種知覺,因為我們一直在機械地幾乎不間斷地運用它。但是,我據此懷疑,如果有朝一日,我們的身體突然與這種知覺割裂開來,那時候應當會猛然覺察到少了什么。實際上,很多人都跟我說到,當他們處於精神體時,的確體驗到體重、運動和位置等實體感的缺失。

  精神體的這一特征起初可能被視為功能受限,但是換個角度,與實體性相比,精神體似乎更應被視為一種解放。可以這樣思考:精神體與周圍的普通人相比具有不平等的優越性。他可以看到別人、聽到別人,但是別人卻無法聽到他、看到他(間諜可能要羨慕死了)。同樣地,當他將手伸向門把時,無法動它分毫,但實際上,他無須開門,便可穿門而過。一旦掌握了訣竅,在這種形態下,移動變得輕而易舉。物質阻隔不再成為阻礙,只要願意,就可以從一點到達另一點,而這種移動是迅速,甚至即時的。

  另外,雖然人們對物質身體的知覺已經割斷,但是所有經曆精神體的人都一致認為,精神體是確實存在的,盡管難以表述。他們認為,精神體有一定形狀(有時候是球形或者不定型的雲霧,有時候與平常的身體一個樣子),甚至有肢體(與手臂、腿部、頭部類似)。也有人說那是圓形的東西,不過有頂有底,還有肢體。

  我曾經聽到無數關於這個新身體形狀的說法,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他們表述的內容中有一個相同的東西。他們使用的詞彙包括:霧狀、雲、煙、蒸汽、透明物、彩雲、青煙、一種能量形式和其他類似的詞。

  最後,幾乎所有受訪者都明確提及了脫體狀態下的時間無序性。許多人說到,盡管他們必須用時間性的詞語來描述精神體的經曆(因為人的語言就是具有時間性的),但是在他們的經曆中,時間並不是必不可少的元素,至少不是以物質世界的時間形態存在的。以下5段敘述,都是關於精神體的奇妙體驗,全部由當事人親口敘述:

  1.我在一個彎道處失去了對汽車的控制,汽車離開道路,飛向天空,我現在都能記得當時頭上的一片藍天,我眼看著汽車一頭栽進溝裏。在汽車離開路面的瞬間,我跟自己說道“這回出事了”。同時,我的時間觀念一團模糊,我的身體也失去了知覺——我無法從身體得到觸感。我的意識、我的存在、我的精神,隨便你怎么稱呼吧,我感到那玩意流出了我的身體,從我的頭頂飄出來。倒是一點也不痛,只是感覺它在上升,飄到了頭頂上面。

  (我的“意識體”)有一定的密度,就像物質的密度,噢,不,並不等同——但的確有點那個意思,我不太清楚,我猜也許跟波浪之類的差不多:但與具體物質沒什么關聯,似乎是被充入了什么物質,如果你想那么稱呼的話。不過,它好像又連著什么……它很小,似乎是個圓圈,沒什么特別明顯的輪廓。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團雲霧……看起來它把自己套在裏面……

  當它脫離我的身體時,感覺是較大的頭部先離去,然後是稍細點的末端……感覺非常輕——非常非常輕。我的(物質)身體感受不到絲毫緊張;感覺兩者是完全分離的。身體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重量……

  最令人震驚的體驗發生在我的意識體懸浮到前額的時候,它似乎停下來考慮是不是該離開。時間仿佛在此刻戛然而止。在事故發生前後,一切都來得非常快,但是此時此刻,當我的意識體停留在額前,汽車越過路基,時間的流逝變得極其緩慢,汽車在空中過了好久才真正著地。而此時我與那輛車、這場事故甚至我的身體都失去了聯系,只和我的意識體同在……

  我的意識體沒有任何物質特征,但是我得用實在的詞彙來描述它。我曾嘗試用許多詞語,通過各種方法來講述這件事,但次次都是辭不能達意,難以言表。

  最後,汽車狠狠摔在路面上,翻了個底朝天。而我只是頭頸扭傷,腳擦破了點皮。

  2.(當我離開肉身時),我好像真的離開了自己身體,進入了另一個物體裏面。但我並沒有化為虛無,只是變成了另一個身體……但並不是普通的人類身體。它不是人類的軀體,也不屬於物質范疇。它有一定的形狀,但是沒有顏色。我依然有可以稱之為手的東西。

  這不太容易描述。周圍的一切都讓我著迷——看到我完整的身體,看到所有東西——所以我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自己現在的身體到底是怎樣。還有,時間流逝得飛快。雖然時間並不像在物質世界那樣存在,但是在脫體之後,時間的確走得快了。

  3. 我記得被推入了手術室,接下來度過了相當關鍵的幾個小時。那段時間裏,我不停地出入自己的肉體,有時候我能從高處俯視它的存在。但是,我這么做時,仍然處在某個身體中——而不是一個物質的身體,我可以把它稱作為一種能量形式。如果非用語言表達,我會說它是透明的、精神的(正與物質相反)存在。對了,它還有些其他部分。

  4.當我的心髒停止跳動時……我感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圓球,就好像我以前曾經是這個圓球裏面的球體——我沒法跟你說得更清楚了。

  5.我在自己身體之外,隔著大約10碼的距離看著它,而且我仍然在思考,就像現實生活裏一樣。我思考的地點大約在我正常身體的高度上。我不在那樣的軀體裏,但我能感覺到什么,就像……就像某個艙體之類的,有明確的形狀。但我並不能真正看到;它好像是透明的,但也不是完全透明。我好像就在那裏,就在那裏 ——可能是一種能量吧,類似於一個能量球。我得不到肉體應當有的感覺——溫度之類的。

  在其他人的敘述中,大略地提到了新身體和舊身體之間形體上的相似性。一名婦女對我說了她脫離肉體後的感受:“我仍然能感到整個身體的形狀,有胳膊有腿,所有該有的都有——只不過都沒有重量罷了。”一位在天花板下看著醫生對自己實施搶救的女士說道:“我仍然在一個身體裏。我伸出頭往下張望,我還可以擺動一條腿,我注意到這么做的時候,動的那條腿比沒動的那條腿溫暖些。”

  就像行為不受阻礙一樣,一些人回憶道,思考也是如此。從許多敘述中,我都得知,一旦適應了新的身體,人們往往能在“精神體”中更加迅速和清晰地思考問題。比如,一位男子告訴了我他“死後”的經曆:

  有些事情現在不可能發生,但那時不然。你的思路變得非常清晰。感覺很棒。我的意識俯視下面發生的所有事情,什么事情都能一下子想明白,都用不著想第二次。一會兒,我所經曆的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明明白白地擺在我面前。

  新身體中的知覺與肉身相比既有類似之處,也有完全不同的地方。在某些方面,精神體的感覺會受到限制。比如,肌肉運動知覺就完全丟失了。在一些案例裏,有人反應對溫度失去了感覺,當然,在大多數案例裏,受訪者表示感到了舒適的“溫暖”。而在我收集的所有案例中,沒有一例有關嗅覺或者味覺的報道。

  另一方面,與物質身體的視覺、聽覺相對應的感覺則在精神體中被保留下來,而且比之前更加靈敏。一個男子談到“死後”的視力時說,他從未看得如此清楚,如此廣遠,視力得到了不可思議的增強,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我完全不理解為什么我能看得那么遠”。一位女子在回憶時提到,“我的精神似乎完全不受限制,就好像我想看哪裏就能看到哪裏”。這種現象在以下事例中得到更加形象化的表述,這位女子在一場事故過後有脫體經驗:

  那時發生了很多事情,人們都往救護車跑。當我看向某個人,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時,就好像鏡頭拉近,立刻過去了。而我的那個部分——我把它稱作為意識——卻還停留在原來的地方,離我身體幾碼遠的地方。每當我想看看遠處的一個人在幹什么,我新身體的一個部分就像追蹤器一樣,一下子躥過去。當時給我的感覺就是,如果我想看,世界上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可以看到。

  而精神體的“聽覺”則完全是一個類比的稱呼,因為,大部分人都說他們並沒有真切地聽到物質的語音或者聲音。他們好像直接潛入了周圍人們的思維,接下來我們會看到,這種思想的直接傳遞在瀕死體驗中是相當重要的部分。

  一位小姐如此說道:

  我看到周圍的所有人,我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但是我聽不到,我不是靠聽的,就像現在這樣聽你說話,不是這樣的。我就像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他們的思想不再通過語言表達出來,而是直接傳入了我的意識中。甚至在他開口說話之前,我就知道他要說什么。

  最後,有一份惟一但挺有趣的報告,基於這份報告,我們或許可以認為即便身體嚴重受損也不影響精神體的完整性。在這個惟一的案例裏,一名男子在事故中失去了一條腿的大部分,並因此進入臨床死亡。他很清楚這一點,因為他清晰地看到醫生在自己受傷的肉體上做手術。當他脫離身體後:

  我能感受到身體的存在,它還是完整的,我知道它是完整的,我感覺到了,我感到身體的所有部位都完好無缺。雖然實情並非如此。

  當人處於這種精神與肉體分離的狀態時,實際上也被割斷了與他人的聯系。他可以看到別人,能知道他人完整的想法,但是別人卻沒法看到他、聽到他。與人類的所有交流手段都被無情切斷,即使想通過觸摸去交流,也是徒勞無功,因為精神體不具備實體性。因此,持續處在這種狀態下,會帶來強烈的孤立感和孤獨感。就像一位男子所說,他能看到周圍發生的所有事情,看到醫院裏的醫生護士跑來跑去,看到人們各司其職。但是,他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和別人交流,所以,“我感到非常孤單”。

  還有許多人也提及了壓在心頭的沉重孤獨感:

  我的經曆,我在這裏感受到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但卻無處傾訴。我希望有人和我一起觀看這場美景,但我有一種感覺,感到我再也不能和任何人分享此刻。我想有人與我一起體驗,卻被孤獨感無情地包圍著。我知道,沒人會在這裏的,這是一個人的世界,就只有我一個人。當明白這點時,我充滿了沮喪。

  還有:

  我無法觸碰任何東西,無法同周圍的人交流。太孤獨了,這是一種完全被隔離的感覺。我是如此孤獨,這裏只有我自己。

  再比如:

  我完全驚呆了,我不敢相信這真的發生了。我得承認,我當時並沒有因為焦慮或者擔心而不安,我並沒有想到:“噢,天哪,我死了,我的父母怎么辦?他們會傷心難過,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我沒想到這些。

  我一直被孤獨感包圍著,非常孤獨——就像我是個冒冒失失來到這裏的陌生訪客,所有的聯系似乎都已被切斷。我知道——這裏不存在愛或者別的溫暖的感情。所有的所有都那么——機械化。我沒法理解,真的。

  不過,隨著體驗更加深入,瀕死之人的孤獨感很快就煙消雲散。因為,在某個時候,出現了其他人給他提供幫助,幫助他渡過難關。前來幫助的“人”或許以其他的靈體狀態出現,經常是這個人生前結識的朋友或者親人。我研究的個案中,出現了很多不同的精神形態。在下一節我們會對此進行介紹。

相遇

在我的采訪中,很多人回憶道,在垂死的某一時刻——有時候在初期,有時候在某幾個環節結束後——他們開始意識到周圍出現了別的精神體,要么是來協助他們安然過渡到亡者之國,要么——在兩個例子裏,是來告訴他們喪鍾尚未敲響,得先回去待一段時間。

  在我生產的時候,我有過這種體驗。分娩非常艱難,醫生已經放棄搶救,並跟我的家人說我快死了。但是,整個過程裏,我卻很清醒,甚至在他發病危通知的時候,我也聽得一清二楚。這期間,我感覺到好多人在這裏,他們聚在一起,好像在房間的天花板下飛翔。他們都是我認識的人,但是都已經過世了。我認出了我的祖母和一個在學校認識的女孩,還有其他很多的朋友和親戚。我好像只能看到他們的臉,感覺到他們的存在。他們都很開心,整個場景都非常愉快,我感覺他們都是來保護我或是守衛我的。這是一種回家的感覺,而他們正歡迎我的加入。整段時間裏,一切都輕松而美好,這是個美妙而輝煌的時刻。

  一個男子回憶道:

  在我差點死去的幾個星期前,我的朋友鮑勃被殺害了。在我脫離肉體的時候,我感到鮑勃就站在我的身邊,緊貼著我。我從意念裏認出了他,感到他在那裏,但奇怪的是,我並沒有看到他的身體。我可以看到東西,但是並非是物質概念上的“看到”,我同樣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臉龐,還有別的。他在那裏,但他沒有物質的身體。他的身體的的確確在那裏,我也能感到他身上的每個部位——胳膊、腿之類的——但是我並不能用物質的眼光看到他。當時,我對此並不奇怪,因為我不需要用眼睛看。實際上,我覺得我不一定有眼睛。

  我不停地問他:“鮑勃,我現在要去哪裏?到底發生了什么?我死了嗎?”他從來不回答我,一個字也不說。但是,我在醫院的時候,他總是在那裏,我再次問他:“發生了什么?”但他還是沒有回答。有一天,醫生說“他活過來了”時,他就離開了。我再也沒看到過他,再也沒感覺到他的存在。看起來,他好像一直在等我跨過最後那道界線,到那時候,他會回答我,會事無巨細地告訴我一切。

  在其他案例中,人們遇到的精神體並不是生前認識的某個人。一個婦女說道,她在脫體後不但感到自己透明的精神體,還看到了另一個,據她說是一個剛死不久的人的精神體。她不知道那個人具體是誰,不過她的描述相當有趣:“我看不明白這個人,這個靈魂,是不是有年齡。其實我自己也沒什么時間概念。”

  在少數幾個案例中,當事人堅稱他們碰到的精神體是他們的“守護精神體”。有一位男子聽到那個精神體告訴他:“我已經幫助你度過了這一階段,接下來,我要將你交給其他人了。”一位女子告訴我,當她離開身體時,覺察到周圍有兩個精神存在體,它們自稱是她的“精神協助者”。

  在兩個非常相似的案例中,當事人告訴我,他們聽到一個聲音告訴他們:他們還沒死,必須回去。其中之一是這么說的:

  我聽到一個聲音,不是人的嗓音,似乎也不是任何一個物質體發出的聲音,它告訴我必須——回去——我並不排斥回到原來的物質身體。

  有時候,精神存在還會以某種不確定的形狀出現。

  當我死的時候,在那個空間裏,我與他們交談著——但實際上,我並未跟任何實體的人交談。我感到有人在身邊,我感到他們的存在,感到他們在四處走動,盡管我看不到任何人。我不曾間斷和他們的交流,但就是無法看到他們。每當我對當前的處境迷惑不解時,總會從他們之中的某個人那裏得到反饋,是一種直接的思想反饋,他們告訴我一切都很好,我在死去,但是不會有痛苦。所以,我從不曾為自己的境況擔心受怕。不管我問什么都會得到回答。他們不讓我的精神有絲毫孤單。

光的存在

光的存在,也許是瀕死體驗中最不可思議的相似點。在我研究的大量案例中,對個人而言,這道強光帶來的影響或許也是最深遠的。一般而言,這道光起初是昏暗的,但是它迅速變亮,越來越強,直到變成一道地球上無法見到的亮光。盡管這道光(大都是白色或者“透明”的)是一種無法置信的明亮,卻不會使眼睛灼傷或者使人眩暈,或者掩蓋周圍事物的光芒(可能是因為他們並沒有什么物質的眼睛來承受傷害)。

  盡管這道光有著許多特別的地方,但沒有任何人對它的存在表示懷疑,或者懷疑它是否是光。不僅如此,他們還反映,這道光具有某種人性,非常明確的人性。從那道光發散出的愛意和溫暖感,擁抱住瀕死的人,完全占據了他的全身。他備感安逸,也張開懷抱,完全接受了這份關懷。他從這道光裏感到無法拒絕的吸引力,而深深地沉浸其中。

  有趣的是,對光的描述雖然幾乎完全相同,但是對它的理解卻因人而異,天差地別,受到了宗教背景、教育程度、個人信仰等各種因素的影響。因此,許多基督教徒都堅信那道光是 “基督”,有些人還引用了《聖經》中的相關內容來打比方,以闡明自己的立場。而猶太教徒則認為那道光是“天使”。但很明顯,在這兩種情況中,瀕死體驗者並未指出這種存在就一定長著翅膀、彈著豎琴或甚至於有人的形體或外貌,它只是一道光。而兩者的共同點是,他們把這道光看成是一名使者、一位向導。一位在身前沒有任何宗教背景或宗教知識的男子就簡簡單單地說它是個“光之類的東西”。這種說法同樣被一名信奉基督教的婦女采用,似乎她並不認為有必要使用“基督”來形容。

  出現之後,光的存在很快與亡者展開交流。值得注意的是,這種交流和之前所說的與精神體的交流有些相通之處,它是直接通過思維交流的。因為,人們在此再次強調,他們聽不到任何物質的聲音或者語音,而他們自己也不是通過說話來回答。那是一種直接的、沒有任何阻礙的思維交流。因此,這裏不存在任何誤解或者某一方撒謊的情形。

  而且,這種沒有阻礙的交流並不是以當事人的母語作媒介的。但他卻能夠立刻做出反應,並且完全理解。在死而複生後,他甚至無法用母語來重述瀕死體驗中交流的內容。

  接下來的階段則更清晰地表明了非語言交流翻譯成語言交流的難度。那個存在幾乎在瞬間就給當事人腦海送入一個直接的信號。一般來說,當事人會將這種信號立刻整理成一個問題來理解。關於這個問題,有各種說法:“你准備好接受死亡了嗎?”“你准備好了嗎?”“你的一生中有什么可以向我介紹的嗎?”“你在一生中做了些什么?”前兩個問式強調了“准備”,而後兩個強調了“完成”,兩者之間似乎有不同含義。但是,我卻有一種感覺,他們想表達的是同一個概念。一位婦女這樣描述道:

  他跟我說的第一件事就是,問我是不是做好了死亡的准備,或者我整段生命中有沒有什么可以展示給他,類似的意思。

  進一步說,即使對那個“問題”的個人表述各不相同,但是已經解釋,便又歸於統一。舉個例子,一個男子回憶到,在他“死”時:

  那個聲音向我發問:“它值得嗎?”它的意思是,在此之前,我所經曆的生命是不是值得。一時間,我大徹大悟。

  順帶說一句,所有人都曾說到,雖然這個問題給他們帶來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也帶了極大的精神沖擊,但是並沒有一絲責備的意思。所有人一直認為,那個存在並不是用這個問題來直接質問或者譴責他們,因為他們在回答問題時,依然感到光傳來的全身心的愛意和包容感,不管它提的是什么問題。也許,這個問題的目的不過是讓他們對一生作一番思考,真實而虔誠地回顧前生。你可以把它看作一個蘇格拉底式的問題,提問並不是為了得到答案,而只是幫助被提問的人自己在真理道路上的摸索。我們來看一些關於這個玄妙存在的第一手記述:

  1.我聽到醫生宣告了我的死亡,這時我開始感到自己似乎在黑暗中翻滾,實際上類似於飄浮,在一個密封的黑暗空間裏飄浮。其實,我找不到任何合適的詞彙來描述,周圍的一切都很黑,除了我前面的那種光,“它”在離我稍遠的地方。我可以看到光,“它”是一團非常非常耀眼的光芒,但是開始並不大。在我接近它的過程中,它慢慢變大。

  我試著追尋那束光的源頭,因為我覺得那就是耶穌基督,我拼命追向那一點。這段經曆並不令我感到絲毫恐懼和畏縮,或多或少,有些愉快的感覺。因為,耶穌曾經說過:“吾乃世界之光。”而我作為一名基督徒,居然有幸與基督之光相見,我對自己說:“如果它就是基督,當我死去之後,我就會知道在光的源頭,誰在另一端等我。”

  2.我起床走向客廳去拿飲料。突然,闌尾裂開了——這是他們後來告訴我的。我摔倒在地,開始感到有東西從我體內進進出出,它似乎在飄離我的身體,同時,我聽到美妙的音樂響起。我從客廳中飄出,飄過了門廳,來到了走廊。那裏有一朵雲彩,看起來像粉紅色的雲霧。它在我身邊聚集,簇擁著我向上徑直飛升,穿過一切阻礙,仿佛它們都不存在。然後到了一道清澈明亮、水晶般的光面前,那是一道明亮的白光,非常漂亮,很白很亮,但是並沒有傷到我的眼睛。它不是你在地球上能看到的任何白光。在這團白光裏似乎並沒有人,至少我看不清楚,但卻能感到它具有人性,千真萬確。這道光裏充滿了理解和愛意。

  一個念頭傳入了我的腦海:“你愛我嗎?”這並非是一個問題,我猜它的含義是:“如果你愛我,就回去接著過完你的一生吧。”整段經曆中,我感到自己似乎一直被愛和同情擁抱著。

  3. 我知道自己正在死去,而且我束手無策,因為沒有人聽到我說話……我離開了自己的身體,真的如此,因為我可以看到自己的身體躺在手術台上。我靈魂脫體了!起初這一切讓我感覺很糟糕,但是,那道光很快就到來了。最初,它有點晦暗不明,但是過了一會兒,它就變成了一道很大的光束了。它是一團非常大的光,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光源,它簡直太亮了。而且它散發出熱量,我可以感覺到它的熱度;我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它是明亮的黃白色,白色更多點。它非常亮;我只能這么形容了。它似乎覆蓋了我身邊所有的事物——手術室、醫生、護士,所有一切。我可以看得很清楚,它並不刺眼。

  起初,當那道光出現的時候,我還不是很確定發生了什么。但是,很快,它發問了,它似乎在問我是不是准備好了接受死亡了。就像人與人之間的交談,但是那裏並沒有人在,是那道光以某種語調在跟我說話。

  現在回想起來,跟我說話的那個聲音其實已經知道了我沒有做好准備。你知道的,它是在對我做某種測試,而不是真正期望我的回答。不過,從那道光說話的那一刻起,我感到一切都很棒——安全和被愛。從它那裏傳來的愛意是不可想象的,無法描述的。它是個很不錯的人,我喜歡和它在一起!而且它還頗具幽默感——千真萬確!

回顧

光的出現,無言的提問,只是一段小小的序曲,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則更加震撼人心。那道光能協助當事人對一生做一次全景式的回顧。很明顯的是,光的存在並不需要從你的回顧中了解什么信息,它對你的一生了如指掌。它這么做,惟一的理由就是誘導你自己進行反省和思考。

  這種回顧似乎只能用回憶之類的詞來描述,因為這是日常生活中最為相似的情景了,但是它又與平常的回憶有著明顯區別。首先,它非常快。當親曆者用時間短語來描述它時,都是一幕接著一幕,按事情發生的時間順序移動的。然而,另一部分人卻回憶到,當時並不存在所謂的時間順序,那種回顧是即時的,所有事情在一瞬間發生,似乎只是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不管怎么描述,所有人都一致認同,這一體驗如果用地球時間來衡量,不過是刹那之間的事情。

  盡管這一切非常迅速,但是這並不影響回顧的完整性,相反,我收集的信息表明,回顧中重現的景象都是可視的圖像,而且栩栩如生。在某些案例中,這些圖像具有躍動的色彩,是三維圖像,甚至是動畫。即便它們以極快的速度閃過,但是每一幅圖像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和辨認。甚至伴隨著畫面,當時的一些感覺和情感都得以重新體驗。

  在我采訪的過程中,有些人聲稱,雖然他們無法解釋,但當時的回顧的確覆蓋了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和最有意義的瞬間。其他人則說他們看到的是生命中最精華的部分。有些人甚至反映,即便在瀕死體驗過去後的一段時間內,他也能回憶起生命裏每件事情的任何微小細節。

  一些人將此歸功於那團光的教導功能。當他們目睹畫面展示時,那個光的存在似乎在強調生命中兩個尤其需要關注的方面:愛護他人,學習知識。我們來看看幾個典型案例:

  當那道光出現時,它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在你的一生裏,有什么值得向我展示的嗎?”或者別的具有相同效果的話。接下來,倒敘開始了。我想:“啊,現在是怎么回事?”因為,幾乎在一瞬間,我一下子回到了兒童時代。從那裏開始,我漫步於早年生活的每段曆程,看著我生命裏的每一年每一天,一直到現在。

  剛開始的時候,感覺很奇怪,那是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跟鄰居家的小孩在一條小溪旁玩耍,在那個時期還有很多別的畫面——和我妹妹一起玩,和我家附近的孩子一起的曆險,的確是在我曾經住過的地方。接著,我到了幼兒園,我甚至記起我是何時拿到那個最喜歡的洋娃娃的,不過後來我把它弄壞了,哭了好長時間。這段經曆讓我受傷頗深。畫面繼續播放,我又記起了在童子軍裏的事,我們出去野營,記起在語法學校度過的一年,那一年裏發生了很多事情,我都記得。接著,我來到初中,被選為學校榮譽社團成員時,是多么榮幸啊……就這樣度過了初中,然後是高中、畢業,我大學中的前幾年,然後是現在。

  倒敘按照我的生命經曆一幕幕進行,栩栩如生。就好像是你在櫥窗外緩緩而行,看著櫥窗內完全三維的彩色圖像,它們還能動。舉個例子,在我弄壞洋娃娃時,我可以清晰看到每個步驟。我並不是從當時的視角來看這一切的,而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那個小女孩。像在看電影一樣,看到很多孩子在一起玩耍,然後發現一個小女孩在他們中間,那個小女孩就是我。我在那一群人中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自己,而裏面小女孩所做的就是我以前所做的,因為我還記得。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我回顧過往時並沒有看到光在哪裏。他在提出問題之後,就消失了,然後回顧開始,不過,我還是感覺到他並沒有離開,他仍然在那裏陪著我,陪著我一同回顧生前的情景。因為我感到了他的存在,而且他還不時地做些點評。每當我回顧到一幅畫面,他就會隱隱提醒我注意點什么。似乎,並不是他想看這些——他早已知曉——他負責的是挑選我生命裏某些值得回顧的鏡頭,然後展現在我面前,從而勾起我的回憶。

  整段過程裏,他都在強調愛的重要性。他的展示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我和姐姐共度的時光;我和她一直互相關愛。他讓我看到一些自己對姐姐自私的時刻;但是,大部分展示中,他還是著重於表現我們互敬互愛、共同分享的畫面。他指出我應當努力為他人生活,盡全力幫助他人。在這裏,他並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當他幫助我回顧那些自私的畫面時,他的意圖僅僅是讓我有所獲益。

  他似乎還對知識的學習非常關心。他特地指出人必須不停地學習,充實自己,他還說,我回去後要繼續學習,他甚至還提到,當他與我再次見面時(因為此刻他已經告訴我,我過會兒應該先回去)要承擔很重的學習任務。他指出,學習是需要堅持、不斷進步的過程,所以我覺得似乎在死後仍然要學習。我想,在回顧這些畫面時,他在試圖教我些什么。

  這件事非常奇怪。我在那裏,我確確實實親眼看到了這些回顧,而且速度非常快。然而,我卻能一目了然所有的細節,一個也不放過。回顧的時間跨度相當大,我簡直不敢相信。光來了,我開始回顧,然後光離開了。整個過程應該不到5分鍾,大概也就30秒,說不清。

  當我覺察到自己的一生可能無法完整時,感到有些恐懼。這也是我整個過程惟一一次感到害怕。我喜歡回顧時的感覺,很有趣。當我重返童年時,感覺好極了,就像我重新活了一遍。這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在平常的生活裏是永遠無法體驗的。

  需要說明的是,即便光的存在未曾出現,這種回顧也有可能發生。作為一條普遍規則,當“光”存在並確實指導“回顧”時,回顧往往更加完整。而不管光是否存在,或者回顧是在瀕死狀態還是臨床死亡下發生,回顧都是生動、迅速、准確的。

  伴隨著一聲巨響,我經過一條黑暗的狹長地帶,所有童年的思緒、我整段人生的經曆都出現在這段通道的末端,它們在我面前閃爍。它們不是往常所說的圖像,更像是思緒的重現。我不能准確地描述出來,但它就是在那裏。我的意思是,它突然出現在那裏,也不是同時出現的,一閃一滅,但它包括了所有事情,一次包括了所有事情。我想到了我的母親,想到了我做錯的事情。我看到小時候做的荒唐事,想到了父母的感受,我後悔當時不該那么做,我希望自己能回到過去,改變這一切,我希望自己從沒做過這些。

  在接下來的兩個例子裏,盡管沒有發生臨床死亡,但是瀕死體驗依然伴隨著心理緊張和身體損傷。

  情況來得很突然。那兩周我持續低燒,感覺很糟糕。一天晚上病情突然加重,感覺更難受了。我躺在床上,依稀記得自己伸出手去夠妻子的手,但是我的確病得太重了,根本沒法動。在那一刻,我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漆黑的空間中,我整段生命突然閃現在眼前。它從我六七歲的時候開始回放,我記起在語法學校裏認識的一個好朋友。然後是高中、大學,接著是牙科醫學院、實習牙科醫生。

  我知道自己正在死去,我想起我曾努力維持的家庭,我簡直發了狂,我想起以前做過許多值得後悔的事情,還有許多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情。

  這種回放類似於一種直接投影到腦海中的圖像,而且,他們非常生動,比一般的畫面要生動得多。我只看到了最關鍵的部分,但是畫面轉得非常快,感覺在回顧整段人生,雖然一切不過發生在幾秒鍾內。它就這樣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就像極速播放的幻燈片,而我能夠看得很清楚,能夠完全理解它。不過,情緒並沒有隨著畫面有所波動,因為太快了,根本來不及。

  在這段經曆裏,我看不到別的任何東西,那裏完全被黑暗籠罩,除了我看到的圖像。然後,我感到那裏存在著一個擁有強烈愛意的個體,它陪伴我回顧過去。

  整段過程還是相當有趣的。我恢複之後,仍然可以向他們傾訴生命裏任意一個微小的片段,因為我曾經經曆過一次刻骨銘心的完整回顧。但是,關於這段回顧,我仍然無法用語言過多描述,因為它發生得太快了,盡管每一幕都很明了。

  一位退伍老兵這樣描繪他的回顧曆程:

  在越南服役的時候,我曾經身受重傷,而且“死”過去了,然而,對發生的一切都很明了。我被機關槍擊中了6槍,但是當時並未因此感到任何不適。在腦海裏,我在受傷時確實感到了極度的放松,完全的釋然,沒有絲毫恐懼。

  就在那時,我的一生變成了在我眼前放映的圖畫。我一下子回到自己的嬰兒時代,畫面漸漸覆蓋了我的一生。

  我能記得所有事情;所有事情都栩栩如生,曆曆在目。它們都清清楚楚展現在我面前。從我剛記事的時候開始,一直到現在,它就在我旁邊播放,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整段回顧。我沒有感到任何懊惱或者沮喪;我回顧過去時,沒有感到一絲悔恨,沒有任何壓抑或者自責。

  我現在能想到的最貼切的比喻,就是一系列的圖片,有點像幻燈片,就像有個人在我面前一張張地放幻燈片,以非常快的速度放。

  下一則例子裏,當事人被死亡臨近前極度的緊張感所壓迫,雖然實際上沒有發生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在大學一年級的那個暑假,我找到了一份開大卡車的工作。於是那個夏天,我時常握著方向盤打盹。有天淩晨,我駕著卡車趕一段長路,路上感到非常困。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看到一個路標,然後突然驚醒,接下來就聽到一聲悶響,汽車的右邊輪胎炸裂開來,然後由於汽車的強烈抖動以及不輕的載重,左邊輪胎也廢了。卡車一下子翻到了一邊,沿著馬路向一座橋滑了過去。我被嚇壞了,我知道緊接著會發生什么了——卡車會狠狠地撞上大橋。

  就在卡車沿著馬路滑行的時候,我飛快地回顧了一生中的片段。我只能看到某些情景,最重要的情景,而且曆曆在目,非常真實。我能記得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在父親身後在海灘上蹣跚而行;那是我2歲時候的事兒。還有一些別的事,按照時間順序展現。5歲時,我把自己的聖誕禮物——一輛紅色的嶄新的四輪馬車摔壞的情景;我上小學一年級時哇哇直哭的情景,當時還穿著一件母親買給我的俗氣的黃色雨衣;語法學校裏經曆的一些小事;然後是中學,拿到了畢業證書,在一間雜貨店打工;然後是現在,大二開學前的日子。

  所有這些,伴隨著其他回憶碎片,在腦海中飛速閃過,速度極快,不可言喻。整段過程甚至持續不到一秒。當回顧結束後,我站在那裏看著卡車,我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我想我已經變成天使了吧。我掐了下自己,確定是活著,還是變成了鬼魂,或者別的什么。

  卡車被完全撞毀了,但是我一點擦傷都沒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從前面的擋風玻璃跳了出來,因為我能看到那塊玻璃被完全打碎了。等我冷靜下來後,想起了剛才的經曆,感到十分驚奇,我是怎么在事故發生的一瞬間裏回顧了整個一生,而且還能夠擷取出其中最重要的部分。當時我仍然能回憶起適才回顧的內容,但是即便是過一遍也大概需要15分鍾。它就是那樣自動地一下子出現了,轉瞬之間,甚至不到一秒。太神奇了!

界限

在一些案例中,人們向我描述了他們在瀕死體驗期間,是如何遇到一道可以被稱作是“邊緣”或者“界限”之類的東西。關於它的形態有多種表述:一攤水、一團煙霧、一扇門、一道曠野中的籬笆,或者是一條線。或許會有人猜測,他們面對的是同一種東西,只不過由於個人生活經驗的差異,而在理解上有所差別。如果這種猜測是准確的話,各種不同的說法可能會與各人的語言表述、用詞、相關回憶都有關系。讓我們來看看以下幾個例子,界限的概念在其中有重要的戲份。

  1. 我“死”於心髒病突發。這時我突然發現自己在一塊不斷旋轉的田地中。那裏很漂亮,所有一切都是碧綠的——但是與地球上的任何顏色都不相同。那裏有一道光 ——非常漂亮,不斷變亮。我往頭上看去,透過田地,我能看到一道籬笆。我開始往那道籬笆移動,我看到有個人在另一邊,他也在往籬笆移動,似乎是要與我見面。我想拉住他,卻感到有東西拽住了我,我無法抗拒那種力量。我看到他也回頭了,轉過身往遠處走去,離開了那道籬笆。

  2.在我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有過這種經曆。大概在我懷孕的第八個月時,醫生說我有中毒反應,建議我住院接受剖腹產。分娩之後,就出現了大出血,連醫生也無能為力。我當過護士,所以我當時就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那時,我失去了知覺,聽到了惱人的“嗡嗡”聲,還聽到鈴聲響起。我感覺好像在一艘小船裏,向一片浩瀚的水域航行,駛向大陸的邊緣。在遠處的海岸上,我看到所有死去的親友——我的母親、父親、姐姐,還有其他人。我能看到他們,能看到他們的臉,就像他們生前一樣。他們似乎在揮手召喚我過去,那時候,我說道:“別,我還不想加入你們。我不想死,我還沒准備好。”

  這恐怕是最離奇的經曆了,因為整段時間裏我都能看到周圍的醫生護士,他們圍著我的身體忙個不停。但是我只是一個旁觀者,而不是當事人——我不是躺在手術台上的那個人——不是他們在搶救的那個人。我努力告訴我的醫生:“我不會死的。”但是沒有人能夠聽到。所有事情——醫生、護士、手術室、船、水域、遠處的海岸——都聚在一起。它們都扭結在一起,就像一個場景有許多圖層,從底層到頂層。

  最後,那艘船幾乎到達了岸邊,但是就在那時,它突然掉了個頭開始返航。我終於可以跟醫生說“我不會死”了,可能就在這時候我醒了過來。醫生告訴我剛才發生的事情,包括產後的大出血,以及他們近乎失敗的搶救,不過,無論如何,我活過來了。

  3. 我因為腎髒出了問題,不得不住院治療。我昏迷了整整一個禮拜。醫生都拿不准我到底是不是還活著。這段時間裏,我沒有知覺,感到自己似乎飄在空中,就像是沒有物質的身體。一道燦爛的白光出現在我面前。那道光芒如此璀璨,我看不透它,看不到它背後的事物,但是它讓我如此平靜,如此美妙。地球上沒有任何東西跟這道光相像。當光出現時,一個念頭躍入我的腦海:“你想死嗎?”我的回答是不清楚,因為我對死亡的確沒什么概念。然後,白光開始說:“跨過這道線,你就能知道死亡是什么。”我感到了那道線的位置,盡管我看不到。當我穿過那道線時,一種最美妙的感覺貫穿了我的身體——平靜、寧和、無憂無慮。

  4. 我的心髒病突然發作,我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黑色的真空中。我知道自己已經離開物質身體了,我知道自己正走向死亡。我想:“上帝,我已經盡全力來做所有事情了,幫幫我吧!”一瞬間,我就被移出那片黑暗,在灰白的空間滑行、滑行,不停地滑行、不停地移動。在我面前稍遠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團灰白的煙霧,我向它快速奔去。可我仍然不夠快,總是沒法追上它,當我靠近了點後,發現可以一眼看穿它。透過那團霧,我可以看到有人在那裏,他們的外貌和在世間的時候並無太大區別。我還可以看到一些類似建築物的輪廓。一切都被燦爛的光芒籠罩,一種金黃色的聖潔的光芒彌漫在那裏,其實更偏向於灰白,不像我們在地球上看到的那種刺目的金色。

  當我靠得更近時,發現自己穿過了那團煙霧。這是一種美妙絕倫的、令人愉悅的經曆;沒有任何人類的語言可以形容它。然而,我並沒有到真正穿過煙霧的時刻,因為從另一邊,我的叔叔卡爾突然出現了。他在很多年前就已過世了。他擋住了前行的道路,對我說:“回去吧,你在世上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回去吧,現在就回去吧。”我不想回去,但是我沒得選擇,立刻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我感到前胸一陣劇痛,同時聽到我的小兒子哭喊道:“上帝,把我媽媽換回來吧。”

  5.我因為某種炎症發作而被送到了醫院,醫生診斷以後認為我挺不過去了。於是他通知了我的親人趕緊來見我最後一面,因為我恐怕活不長了。他們過來了,圍在我床邊,當醫生說我快不行的時候,親人們看起來真的離我遠去了。看起來是他們離開了我,而不是我離開他們。視線越來越昏暗,但是我還能看到他們。我失去了知覺,對手術室裏發生的一切都失去了感覺,除了發現自己在一條狹窄的V型通道中,跟水槽有點相似,大概跟這張椅子差不多寬。我的身體剛剛能塞進去,而臂膀和雙手似乎被壓在了身體下面。我的頭先進去了,看到一片漆黑,黑得沒法再黑了。我繼續穿行,向下墜落,當我抬頭往上瞧時,看到了一扇漂亮的發光的門,上邊沒有門把。而在門的邊緣,我看到了非常強烈的亮光,那道光就這樣熱情洋溢地沖出來,好像給裏面的所有人都帶來了快樂。看起來裏面相當的忙碌。我看著上面,說道:“主啊,我就在這裏。如果你需要,就帶我去吧。”他一下子就把我推了回來,我幾乎噎住了呼吸。

歸來

很明顯,我訪問的所有人都在瀕死體驗進行到某種程度後必須“回來”。通常而言,在這段時間裏,他們的心態會有些微妙的變化。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在最開始的時候,也就是瀕死體驗剛剛展開時,許多人都想趕快回到身體中去,而且對自己面臨的命運悔恨有加。但是,隨著瀕死體驗的深入,他又不想回去了,甚至他開始排斥回到原來的身體。如果他的瀕死體驗足夠深入,比如遇上了光的存在,這種情緒就更為強烈。就像一位男子所言:“我再也不想離開光的存在。”

  而那些相對於普遍狀況的例外只是表面情況,沒有反應自己內心的真實渴望。幾位經曆過瀕死體驗的母親跟我說過,她們自己的確是想待在那裏,但她們還是被撫養子女的義務所牽掛,只好回到現世。

  我當時想,是不是該留在那裏。但是,我一下子想起了我的家庭,我3歲的兒子和我的丈夫。我必須承認的是:當時我感覺很好,沉浸於美妙的感覺中,那裏有光的存在,我真的不想回去。但我的責任非常重大,我必須對我的家庭負責。所以,我最終還是決定回去。

  在一些其他例子裏,人們告訴我,盡管在新的身體裏,他們感到舒適、安全,而且樂在其中,但是,他們同樣也樂意回到物質身體中,返回現世的生活中,因為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尚未完結。有些人是為了回來完成學業。

  我已經在大學完成了三年學業,再讀一年就可以順利畢業了。我一直在想:“我現在不想死。”但是,我感到如果那段過程再長一點,如果光的存在和我共處的時間再多一點,我說不定就不再掛念學業上的事情了。

  當問到如何回到身體和為什么返回現世時,我得到的回答有很多版本。大多數人只是簡單地說不知道怎么就回來了,也不知道為何要回來,雖然他們願意去猜一猜。只有少部分人確切地說,正是他們的選擇決定了回到自己身體的結果,也就是說返回世間是具有可操作性的。

  我離開了身體,我想該是做決定的時候了。我知道我不可能在肉身外耽擱太長的時間,所以——可能對別人很難理解,但是在當時,對我而言,這個抉擇來得再自然不過了——我必須決定繼續前進還是回到身體。

  在另一邊的感覺非常好,我在某種程度上希望留在那裏。但是在世上,我還有事情要做,它們也很美妙。所以,當時我想:“好吧,我必須回去了,我必須活下去,”於是我回到了肉身中。我幾乎感覺到好像靠自己止住了血。無論如何,從此之後,我的身體逐漸好轉了。

  有的人則感到,他們因為得到了“上帝”或者光的允許才活過來,而這種允許大概是基於以下兩種原因之一:其一,他們提出了回到人間的請求(常常因為這種請求是無私的);其二,上帝或者光的存在希望他們回到人間完成某項使命。

  我在手術台上,能看到他們做的所有事情。我知道我在死去,肯定是這樣。然而,我想起了我的孩子們,想起誰會撫育他們成長。我還沒准備好。主允許我活下去。

  一位男子回憶道:

  可以說上帝對我很不錯,因為我死的時候,他讓醫生帶我回去,為了某項使命。我想,他讓我回去是為了幫助我的妻子,因為她酗酒很厲害,如果沒有我在,她的日子會很艱難。她現在好多了,應該與我有點關系吧。

  一位年輕母親有這樣的感覺:

  主送我回來,但我不知道原因。我真切地感到“他”在那裏,他認出了我,知道我是誰。然而,他還不想讓我升入天堂;至於原因,我無從知曉。我想過很多次,想琢磨出端倪,我相信可能是由於有兩個孩子需要我去撫養,或者因為我個人還沒有做好完全的准備。我一直在尋求答案,但是總無法確定是哪個。

  在一些近日的例子裏,人們反映其他人的愛心和祈禱將瀕死之人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而無視本人的意願。

  我年老的阿姨度過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時,她已經病得很厲害,近乎虛脫。我一直在照顧她,而家庭裏幾乎所有人都全身心為她祈禱,但願她重獲健康。有幾次她甚至已經停止了呼吸,但又活轉回來。最後,有一天,她看著我說道:“瓊,我已經過去了,到了那邊。我想留在那裏,但是只要你們不停地祈禱,我就只能跟你們待在一起。你們的祈禱拖住了我。別再這么做了。”於是,我們都放棄了祈禱,很快,她就過世了。

  有位女子告訴我:

  醫生說我已經死了,但是我還活著。而且感覺很好,沒有任何不快。當我回來的時候,我睜開了眼睛,我的姐姐和丈夫都在看著我。我看到他們如釋重負,眼淚奪眶而出。我看到他們感覺到了我的生還。我感到自己是被召喚回來的——就像被磁鐵吸回來——被丈夫和姐姐的愛所召喚。所以,那時候開始,我就相信他人可以用愛心將你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

  在許多案例中,當事人回憶到,他們還在瀕死體驗剛開始的時候就被從黑色通道飛快地拽回去。比如,一個“死過”的男子提到他是如何被推進一條黑暗的峽穀。他感到自己已經來到了通道的最深處,突然,他聽到背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立刻被從進來時的通道倒拽回去。

  很少有真正重新進入肉體的體驗。大多數人都說到,他們只是在瀕死體驗的最後時刻突然“睡過去”或者失去知覺,接著就從物質身體裏醒來了。

  我不記得是怎樣進入身體的。就好像我被突然拉開,陷入睡眠,然後就在原來的身體裏醒過來,躺在了床上。而房間裏的人還在,就跟我脫體的時候一樣,我看著他們,他們也看著我。

  另一方面,卻也有人記得被迅速塞入原來的肉體,伴隨著瀕死體驗最後階段的一記猛拉猛拽。

  我浮在天花板上,看著他們在我身上做手術。當他們對我胸口實施電擊時,我的身體突然跳起,我感到立刻被拽進原來的身體,就像突然得到了重量。下一刻,我就發現重新出現在自己身體裏了。

  我終於下決心要回來,而當我做出這個決定時,感到了一陣晃動,似乎是晃入了自己的身體,在那一刻,我穿越了生死之界,重返人間。

  在一些極個別的例子中,當事人回憶起更詳細的情形,重新進入身體的過程似乎是“從頭部開始”的。

  我的“存在”好像是個下面細小、上面略大的形狀,本來它懸浮在我頭頂上的。在我發生狀況的最後時刻,它回到了身體裏面。離開身體的時候,它是大頭先出來,而回去的時候,則是小頭先進去。

  一個人敘述道:

  當我看到他們將我的身體從車輪底下拖出來的時候,突然感到自己被拽了起來,一下子被拉入一個狹窄的空間,那個空間也許是漏鬥形的,我猜。那裏非常黑,看不到一點光亮,我就在裏面滑行,有點不知所措,一直到返回身體。在我被吸回身體的時候,好像是從頭部開始的,就像我從頭部鑽了進去。也許我對這個過程無權發表什么看法,因為那實在太快了,我本來在身體幾碼之外,突然就又和身體結合到一塊。沒有任何時間給我思考,我甚至沒時間去想“啊,我被吸回去了”,當時根本來不及產生這個念頭,一切都是回憶的時候想起來的。

  一般而言,在臨床死亡過後的一段時間內,瀕死體驗殘留的一部分情緒或者感覺依然是存在的。

  1.我回到身體以後,斷斷續續哭了有一個禮拜。因為我看到了那么美好的景象,卻又不得不回到這個乏味的世界。我真不想回來。

  2.死而複生之後,我依然在回味那裏美妙的感覺。這種情緒延續了好幾天。即便是現在,我也時而想起它。

  3.那種感覺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它一直留在我的記憶裏,我也寧願能永久保留這份回憶。我經常為之沉醉。

傾訴

必須強調的是,所有經曆過瀕死體驗的人都對它的真實性和重要性毫不懷疑。在我的采訪過程中,這方面的言論到處可見,比如:

  當我脫離肉體的時候,我一時間充滿了無限的好奇,我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我也無法理解發生的這一切。但,毫無疑問,這的確發生了。我那么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身體,而且是從那么遙遠的距離。我當時並不想讓這些事情發生,也不想去彌補什么,思維在那一瞬間似乎停滯。當時,腦子裏的確是一片空白。

  或者:

  這和幻覺不一樣。以前醫生給我注射可卡因的時候,我曾經體驗過幻覺。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跟這次幾乎讓我喪命的事故相去甚遠。兩種體驗是完全不同的,這種體驗跟幻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我所采訪的這些人都可以將夢境或者幻想與現實清楚地分開。他們都是心智健全、人格健全的人。他們並不是隨著自己想象隨便說說,而是在很認真地敘述親身經曆。

  盡管他們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堅信不疑,但是他們也認識到我們所處的社會並不能完全接受這些難以理解的事情,他們的闡述往往得不到共鳴和重視。實際上,許多人都說到,在一開始,他們就料到一旦大膽地講敘自己的經驗,別人就會把他們認作精神不穩定甚至精神失常。所以,他們別無選擇,只能保持沉默,只對最親近的人才略微提及。

  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我一點不想說給別人聽。他們會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你,認為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另一個人回憶道:

  很長時間裏我都沒跟他人提起這件事。很長很長時間,我對此事只字不提。其實想想也蠻好笑的,我當時覺得如果我說了實話,別人肯定會說:“噢,這是你自己編的故事吧。”

  有一天,我下決心說出來,我想首先看看家裏人的反應。於是我告訴了他們,不過並不是所有人,即便是現在,家裏還有一些人不知道這件事。讓我感動的是,他們相信我說的話。

  另一些人在第一時間就想告訴別人,但是卻被拒絕或者漠視,他們從此保持沉默。

  1.我一開始只想和媽媽說這事。於是,我跟她說了我的感覺。但那時候我還只是個小男孩,我說的話她根本沒放在心上。所以,我再沒跟別的人提起過。

  2.我曾經跟我的牧師說過一次,但他告訴我那是幻覺,於是我就不再提及此事。

  3. 在中學的時候我人緣還不錯,一切都隨大流,從來不搞什么稀奇古怪的新花樣。我是個跟隨者,而不是領導者。當那件事發生之後,我試著告訴別人,但我覺得他們幾乎立刻把我當成了瘋子。我很認真地講述,他們也一臉興味盎然地聽著,但是很快他們就會說:“她瘋了吧。”當我發覺他們只是把這個當作笑話時,我就不再提這件事了。我並不是想跟他們炫耀:“你看,這件事很神奇吧,只有我經曆過哦。”我只是試圖跟他們分享一些關於生死的理念,我們需要對這方面多一些了解,以前我就沒有過這個念頭,我猜他們也沒有。

  4.我試著告訴我的護士剛才發生的事情,但是她們告訴我不要說這件事了,那只是頭腦裏的想象。

  有人是這么說的:

  你很快就會明白,周圍的人沒那么容易接受你陳述的一切。你再也不會肆無忌憚,站在演講台上向人大聲宣講這些事情。

  不過,事情並不是絕對的。在我所接觸的案例中,恰恰有一名醫生對病人的瀕死體驗表現出理解和共鳴,雖然僅此一例。那個女孩告訴我,在她經曆瀕死體驗之後:

  我家裏人和我都去問醫生,剛才發生的那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說當一個人非常痛苦或者身受重傷時,有時候會出現靈魂脫體的現象。

  由於周圍人不解和懷疑的目光,經曆了瀕死體驗的人往往把秘密永藏心底,還會以為別人都不可能有相似經曆。比如,有位男子曾用這樣的口吻對我說,“我看到了一些別人都沒見過的東西”。

  而當我告訴他們別人也有過極其相似的經曆和感受時,他們立刻放下了心中的重負。

  別人也有過這樣的事情?這很好,我以前從來不知道……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開心,我終於知道還有些人也經曆了這些。現在,我知道自己沒有瘋掉。

  我自己知道那些事都是真的,但是我從來不敢跟別人說,我怕他們心裏會想:“你的腦袋在那時候被燒壞了吧。”

  我也想過,或許什么人也有過類似的經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遇上他們,或者遇上知曉這件事的人。因為,如果有人直接上來跟我說這些,我肯定會謹慎地揣度他的用意,他是不是在逗我?你知道,我們的社會就是這樣的,如果你有點奇特的地方,總會有人來找你尋開心。

  當然,還有一個理由導致他們對此事緘默不語:他們覺得這種體驗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超出了人類語言的表達能力,超越了普通的情感和感覺。

對生活的影響

正如我上面解釋的原因,在我的調查中,還沒有人在生活中對周圍的人大肆宣揚他的瀕死經曆。沒有人想過讓周圍的人回心轉意,相信他所說的話。實際上,他們大都選擇了默默繼續自己的生活,對那段刻骨銘心的經曆只字不提。

  因而,那段經曆對他們生活潛移默化的影響也就變得更加微妙。許多人告訴我,經曆瀕死體驗之後,他們視野更加寬廣,對人生的看法也更加深刻,因此,他們會更多地關注人生哲理和哲學方面的事情。

  那時候,我還沒去上大學,我所居住的鎮子非常小,人們的思想也比較守舊,但我還是得和他們一起生活。我那時候是個典型的高中小毛孩,還是“學生會”的成員——大家都習慣認為,你不參加學生會就成不了人物。

  但那件事發生以後,我突然對知識充滿了渴望。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別人也有這種經曆,因為我一直待在那個小城鎮裏,沒有太多的信息渠道。我不了解哲學,對這方面的事情完全沒概念。那件事對我的影響就是,仿佛在一夜間我長大了許多,我突然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那裏全部是我從來不知道,想都沒想過的存在。我一直在想:“這世界到底有多少東西要我去探尋,要我去發現?”換句話說,之前每周五晚上的電影,周末的足球比賽,全部都算不了什么了。有太多的東西都是我完全不知道的。我開始思考人生的極限在哪裏,精神的極限在哪裏。一個嶄新的世界出現在我面前。

  另一個人說道: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在想以前的日子是怎么過來的,今後的人生又要如何把握。我曾經對以往的日子很滿意,我不覺得社會欠我什么,我一直在努力地奮鬥,而且我也正是按照我喜歡的方式在做我喜歡的事情,而且我還活著,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但是,自從死過一次以後,我就突然開始思考,以前我做這件事情,到底是因為事情本身是正確的,還是僅僅因為它對我有好處。我以前做事情,都是通過本能的反應,而現在,我會先用頭腦仔細思考,緩慢而謹慎地思考。所有事情都要先經過頭腦過濾一番。

  我試著去做一些更加有意義的事情。這讓我的心靈和靈魂更加安寧。我盡量不存偏見,不再去評判他人的好壞。我想去做一件事,只是因為它是好事,而不是因為對我有好處。我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有了更深的了解。這些都是因為我曾經到過那裏,我曾經經曆過那件事。

  還有人反映,他們的生活態度或者說對物質生活的看法發生了改變。一名女子就這樣簡單地跟我說道:“我覺得生命更值得珍惜了。”

  另一人說道:

  這也許是一種祝福吧,在我心髒病突發之前,我一直為孩子們的將來疲於奔命,為以前沒做好的事情後悔不已,失去了應該享受的此刻的幸福。但是現在不同了,我的生活態度完全變了。

  有些人提到,他們的經曆改變了一貫的思維方式,不再認同肉體淩駕於精神的觀點。有位女子在瀕死狀態中經曆了脫體的過程,她的說法很好地說明了這點:

  我現在更加關注自己的意識了,而不是只看重身體。意識是最重要的部分,而不是肉體的形態。而在以前,我的想法是完全相反的。那時候,我只關心自己的身體,至於腦子裏閃過的念頭,就由它去好了,僅此而已。但是那件事發生以後,我的意識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而身體只不過是第二位的——它僅僅是承載意識的物質實體而已。我甚至不關心自己是否有身體。即使沒有,我也不覺得可惜,意識才是最重要的。

  在極個別案例中,有人告訴我,在經曆了瀕死體驗之後,他們似乎獲得或者意識到了某種類似於心靈直覺的特異功能:

  1.有過那次經曆以後,我似乎被一個全新的靈魂占據了。從那時候開始,很多人都告訴我,在他們陷入麻煩時,我能夠使他們立刻冷靜下來。而且,我似乎可以更敏銳地觀察別人的情緒,了解到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2.經曆了死亡體驗之後,我發現自己可以捕捉到他人內心的需求和欲望。比如,我經常在辦公樓裏偶然碰到某個人,然後似乎就能通過讀面相之類的方法了解到他們是否需要得到幫助,需要得到何種幫助。很多次,我都主動跟那些身陷困境的人們交談,並邀請他們來到我的辦公室,一起解決問題。

  3.自從我受傷以後,就擁有了洞察他人情緒和想法的能力,我可以覺察到他們心中微妙的不安。我曾經多次在別人說話之前就知道他們想要說什么。並不是有很多人相信我這點,但是在那件事之後,我的確有很多很多這方面的體會。在一次聚會上,當我說出了別人的心思時,幾個不太了解我的人立刻起身離開。他們顯然是受到了驚嚇,他們把我看成了可以窺視他人念頭的巫師。我不知道這是否是由於死亡而獲得的能力,還是我身體裏的潛能,直到此刻才為我察覺。

  這些與死亡擦邊而過的人幾乎毫無例外地學到了相同的“課程”。他們認識到,在人的生命裏,培養自己對他人的關愛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這種愛是一種獨一無二的關懷和對人性最深沉的關切。一位曾經遇到過光的存在的男子說道,即使當自己的人生一覽無餘地展現在“光”面前時,他都能感受到一種純粹的關愛與包容。他覺得, “光”無疑是詢問他是否可以用等同的愛意去愛別人。如今,他已決定在餘生中用盡全力去完成這項使命。

  另外,也有許多人重點提到了學習知識的重要性。在他們瀕死之時,似乎得到了某種暗示,即使在死後的世界裏,也需要繼續學習。一位婦女自從“死”過一次以後,再也不放過任何接受教育的機會。另一位男子則提出了以下建議:“不管你活到多老,都不要停止學習。學習是一個過程,一個永不間斷、永不停止的過程。”

  在我采訪的人當中,並沒有人聲稱在瀕死經曆後,靈魂被“淨化”或者完美化。與我交談的所有人都沒有因為他們的經曆與常人不同,而表現出一種淩駕於他人的“優越”態度。實際上,很多人都感到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需要更加努力。他們並不認為自己在道德層面完美無瑕,也沒有覺得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只不過之前的經曆給了他們嶄新的視野,同時也給了他們更高的追求,他們開始尋求新的道德准則。有了新的人生方向,他們的決心更加堅定。

對死亡的看法

可以預料到,這種經驗會使得人們對生理死亡的態度發生巨大改變,對那些未曾想到死後會有什么事情發生的人尤其如此。幾乎所有人都跟我談到,他們不再害怕死亡。但要說明的是:首先,有些死亡方式仍然讓人無法接受;其次,這些人都不會去主動地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們覺得既然回到了人世間,就有足夠的理由和使命活下去。一名男子對我說:“在我離開之前,好似整個人都變了。”他們都不認同通過自殺返回那個世界。不過,對他們而言,死亡不再是一個禁忌的話題。讓我們來看看以下摘錄,以對這種態度的改變有些更明確的了解:

  1.我覺得這種經曆讓我生活的某個方面重新構築。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不過是個小孩。大概10歲吧。但是,在那以後我就不再對死後的生命有任何懷疑,我也不會害怕死亡了。我認識的人裏面,有的對死亡害怕得很,常年擔驚受怕。我跟他們不一樣。當別人對死後是否還有生命竊竊私語時,我暗自微笑不語,或者告訴他們:“死過一次後,你們就會明白了。”當然,我知道他們還是沒法理解。

  在我的生命中有過很多生死一線的瞬間。有一次在商場裏,我被別人用手槍抵住了太陽穴。我並未因此驚慌失色,因為當時我在想,即便我死了,即便你真的殺了我,我也會活在某個地方的。

  2. 當我是個小男孩時,總是很怕死。我那時候經常在夜裏突然醒來,面對漆黑的房間放聲大哭,大發脾氣。我父母會立刻跑到我的房間來,問我怎么了。我告訴他們我不想死,不過我肯定會死,我哭著問他們有沒有辦法不讓我死。媽媽會耐心的安撫我,她跟我說:“人總是要死的,所有人都要面對那一刻,無法避免。”她說,我們必須獨自走過那段曆程,當生命的喪鍾敲響之時,我們就會安然而去。許多年後,母親先我而去了,我只能和自己的妻子談論死亡。我還是怕死。我不想讓死神帶走我的生命。

  但是經過那件事以後,我不再害怕死亡。那種恐懼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我不再因為葬禮的氣氛而感到不適。某種程度上,我為他們感到高興,因為我知道死亡的過程到底是怎樣的。

  我相信正是因為我對死亡如此恐懼,對死亡的認識如此錯誤,上帝才慷慨地讓我了解了那段過程。當然,我的父母也曾竭力安撫我,但是只有上帝才能將全過程展示在我面前。現在,我不想再多談這些,但是,我知道,我很滿足。

  3.現在,我一點不害怕死亡。噢,我不是說我想去死,或者現在就要去死,不是這樣的。我現在並不想立刻到那一邊去生活,因為我還有理由在這裏活下去。至於我為什么不怕死,應當是由於我曾經去過那裏吧,我知道死後的世界是怎樣。

  在我回到人世前,回到軀體中的最後時刻,那道光對我說了一些話,簡單扼要地來講就是他會回來,與我再次相會。他告訴我,這次我可以回去繼續生活,但是總會有一天他會來帶我離開,而那時我會真的死去。

  所以,我知道那道光會回來的,還有那個聲音,雖然我並不知道那會是什么時候。我猜想,到時候應該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吧,或許更美好,因為我可以預料到將會出現什么,而不再陷入迷惑不安中。不過,我並不渴望立刻回去,既然還活著,我就有許多事情要做。

  當一個人經曆過那一切,他就不再對死後的世界或者死後的生命充滿疑惑,這也是他不再害怕死亡的原因。死亡不再是一個抽象的宿命,而是一種真實的體驗。

  之前,我曾經談過“靈魂毀滅論”,比如“不醒的睡眠”、“徹底的遺忘”,等等。死過一次的人發現上述比喻是完全錯誤的,他們把死亡描繪成從一個世界到達另一個世界的通道,或者是從一種形態到更高形態的必然階段。一名婦女在“死”後受到了親人的歡迎,她把死亡比作“回家”。還有人把它跟許多積極的心態聯系起來,比如,覺醒,畢業,或者擺脫枷鎖。

  1.有些人說我們總是不用“死亡”這個詞,是為了逃避它的陰影。但實際並不是這樣的,當你經曆過這種體驗後,你會發現根本沒有什么“死亡”。你只是從一個階段畢業,到了另一個階段——就像小學畢業到了中學,中學畢業到了大學。

  2.生活就像牢獄。雖然我現在沒法跟你解釋,到底我們的身體是怎樣被看不見的枷鎖牢牢銬住的。但死亡卻是一種徹底的釋放——就像從不見天日的監獄逃脫。這是我能想到的最貼切的比方。

  對於思想傳統的人,經曆過死亡後徹底摒棄了從前對於死後世界的看法。實際上,在我搜集的所有報告中,沒有人給出神話裏死後世界的那些典型特征。沒有人提到鑲滿珍珠的天堂之門,沒有人提到黃金鋪磚的街道、長著翅膀到處飛翔的小天使,或者地獄的烈焰和手持鋼叉的惡魔。

  另外,在大多數案例中,死後大審判都是不存在的,即便那些人在生前對這類事情耳熟能詳。他們驚奇地發現,即便在光的面前坦誠了許多以往的過失和深感羞愧的罪過,光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憤怒和不滿,而只是表現出理解和寬容,甚至還是用幽默的方式來寬解。當一名女子回顧自己一生時,她看到了一些自己沒有表現出愛心,而是貪婪自私的場景,她說道:“當我們瀏覽這些場景時,他只是讓我知道那些事是曾經發生過的,沒有附加的責備。”人們對死後世界有了嶄新的認識,替代了以往陳舊的想法,他們面臨的不是一種單方面的審判,而是一種合作的學習精神,通過回顧,自我檢討過失,從而達到更加完美的人格。以這個觀點來看,靈魂的升華,尤其是精神層面的博愛與自我完善,即便在死後也不停止。它在世界的另一端得到延續,或許它是一個永恒的概念,但在某個時間范疇內,它的深度卻是得到限制的。當我們尚處於肉身之中時,對這些概念的認識,不過是“隔著褐色玻璃”的匆匆一瞥。

確證

聽到這些貌似稀奇古怪的敘述,人們會自然而然地產生懷疑,除了那些個人的敘述,還有沒有什么證據可以直接表明瀕死體驗是確實存在的呢?在報告中,許多人說自己曾經有過脫體經曆,而且在此期間看到了物質世界裏發生的所有事情。那有沒有別的目擊者可以在事後證實他的說法呢?

  在大量案例中,我們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有。”而且,脫體後目睹的事情的確可以從在場的人那裏得到證實。有好幾名醫生都向我表達了疑問,在搶救過程中,病人明明已經失去了意識,甚至已經被認定臨床死亡,那這些完全沒有醫療常識的病人又怎么會在事後清晰地複述了當時發生的每個細節?

  有人曾經跟我提及,當他給醫生和其他人敘述他脫體之後看到的事情後,他們都感到非常驚奇。舉個例子,一位女孩瀕死之時,精神脫離了身體,飄到了醫院的另一個房間,在那裏她聽到姐姐在捧面哭泣:“噢,凱西,不要死,你不要死。”之後,當她將這件事告訴姐姐時,她姐姐完全驚呆了。在下面的摘錄裏,描述了一些類似的情景。

  1. 當一切都過去時,醫生告訴我,有段時間我差點沒活過來,我就說:“是的,我知道。”他疑惑地問道:“嗯?你怎么會知道?”我回答道:“我可以告訴你發生的一切。”當然一開始他不相信,但當我原原本本把我停止呼吸直至返死回生期間發生的事說出來時,他震驚了。他不明白為什么我能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後來,他又回來找過我幾次,問了我許多問題。

  2.當我從事故中清醒過來時,父親就在我身邊,而我根本不關心現在我被弄成什么樣,或者我現在有沒有擺脫死亡危險,我當時只想趕緊找個人傾訴剛才的體驗。我告訴父親,是哪個人把我從廢墟下面拖出來,甚至可以說出他衣服的顏色,他們是如何做到,還有那段時間他們的每一句交談。父親目瞪口呆地說道:“沒錯,你說的都沒錯。”實際上,當時我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而且如果不是從身體外的某個地方觀看,我根本沒法看到那些過程。

  最後,在一些案例中,我得到了旁觀者對瀕死體驗的獨立證詞。當然,在評價這些證詞時,有很多複雜的因素需要考慮。第一點,大多數情況下,這種旁證都是由瀕死之人的親朋密友提供的。第二點,雖然我收集到一些可以確實可信的證明,但我也同時保證替他們保密,而且即便我可以透露他們的姓名,我也不認為這樣的陳述可以成為確鑿的“證據”。在最後一章我會具體談論這個問題。

  現在,我們對典型瀕死經驗的各個階段的了解已經到了尾聲。在本章的最後,我想講述一個稍微有點特別的例子。首先,它包括了之前所說的許多要素;其次,它有一個從未由他人提及的片斷:光的存在先是告訴那名男子他將要死去,接著又改變主意,讓他返回人間。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我患有嚴重的支氣管炎和肺氣腫,這毛病到現在都沒根治。一天,我突然咳得很厲害,並明顯感到下脊柱斷裂。兩個月裏,我看了很多醫生,因為實在疼得厲害。有個醫生把我介紹給了一名神經外科醫生,懷亞特先生。他詳細察看了我的病情,並強烈建議我立刻住院治療。我接受了他的建議。住院以後,他們立刻對我進行了牽引治療。

  懷亞特醫生知道我有嚴重的呼吸道疾病,於是叫來一名肺病專家一同治療。那位肺病專家說必須先征求麻醉師克曼大夫的意見,看是否能進行全身麻醉。在將我交給克曼大夫之前,他對我做了整整三個禮拜的治療。在周一的時候,克曼大夫最終同意了對我進行麻醉,但是他仍然十分擔心,怕出什么意外。他們把手術安排在周五進行。周一晚上,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睡得很香,直到周二的淩晨,被一陣劇痛驚醒。我翻了個身,試著換了一個舒服點的睡姿,但就在這時,房間裏的一角突然出現一道亮光,就在天花板的下面。它似乎是一個光團,有點像球形,也不太大,我猜直徑大概在12到15英寸之間。當它出現時,一種感覺彌漫了我全身。它並沒有給我帶來不安或者恐懼,一點也沒有。那是一種完全放松、完全安寧的感覺。我依稀看到一只手從光芒中向我探出,光說道:“跟我來吧。我要給你看一些東西。”我沒有任何遲疑,立刻伸出了自己的手與之相接。接著,我感到自己被拽出了身體,我向後看時,還能看到那具軀體躺在床上。

  我離開身體之後,就感覺到自己也成為了跟那道光類似的存在。那是一種直覺,我無法用語言詳細描述,因為我從沒聽到任何人說過任何與之類似的事情,這一定是某種精神的存在形式。它不是一個實體,而更像一縷煙、一團霧。它看起來就像燈光掩映下香煙頭飄出的煙霧。但它有顏色,帶點橘色,黃色,或者靛藍色,是一種很朦朧的色彩。

  這個精神體沒有任何實體的形狀。它是一圈一圈的,但是就如前面所說,它有手。這應該是手,因為當光向我發出邀請時,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作為回應。不過,我原來的手臂和雙手都沒有動彈,因為我回頭去看時,可以看到它們在床上,垂在我身體旁邊,而我正拉著光的手臂向上飄升。但當我不再想用那個精神體的手臂之後,精神體又變回一圈一圈的模樣。

  於是,我來到了與光同樣的位置,我們開始在天花板上飄移,沿著醫院的牆壁,來到走廊,穿過走廊,好像穿過了一段台階,來到醫院下一層樓。當我們穿越那些門和牆壁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攔。我們接近的時候,它們就慢慢消失了。

  那時候,我們好像在旅行。我知道一定在移動,但沒有任何速度的感覺。似乎就一小會兒,幾乎是即時的,我們就到了醫院的加護病房。那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加護病房在哪兒,但我們就這樣來到了那裏。我們還是在房間的一角,懸在天花板下面,俯視著一切。我看到醫生和護士穿著他們綠色的制服走來走去,還看到下面擺放的病床。

  那個存在告訴我——或者說讓我知道——“你一會兒會出現在這裏。他們會把你帶上手術台進行搶救,但是你永遠不會醒來。進入手術室後,你不會再有任何知覺,直到我回來將你帶走。”其實,現在想來,他或許不是用語言表達這些意思,那不是一種可以描述的聲音,房間裏面也沒有任何其他人聽到他說話。它更像是一種直接深入我思維的情緒表達。但是,它是如此真實,我從沒有懷疑自己是聽錯了或者產生了錯覺。肯定是他跟我說的。

  那時候我的思緒比往常更加清晰,應該是得益於精神形態的緣故。那時候我在想:“他想要給我看什么?”我立刻得到了答案,得到了他的想法。毫無疑問,那就是他的想法。那張床——就是從走廊進來看到的那張床——就是他帶我來此的原因。接著,他進一步告訴我為什么。他不想讓我在精神脫離身體時太過恐懼,提前讓我了解跨越生死邊緣的感覺。他讓我不要有任何負擔,因為到時候,他也會在那裏陪伴我,我會安全度過那個階段,而他會為我掃除一切障礙。

  當我和他一起去加護病房時,我的精神體似乎和他有所交融。當然,我們仍然是兩個獨立的意識。但是,不管我對什么事有所執著,他都會很快地加入思考,並控制我的情緒。當沿著天花板和牆壁前行時,我們似乎完全緊貼在一起,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妨礙我、打擾我。那種安寧、平靜的感覺再一次到來,從來沒感覺這么好。

  告訴這些之後,他把我帶回了病房,我又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它仍然靜靜地躺在原來的位置,沒有絲毫變化。我一下子進入了自己的軀體。我感覺離開身體的時間大概在五到十分鍾,雖然在那段經曆中時間的概念並不是十分突出。實際上,我並沒感覺到時光的流逝。

  可以說這件事給了我很大沖擊,我完全震驚了。它發生得如此真實——甚至比平常的生活還要真實。第二天早上,我已經不再害怕。當我刮胡須的時候,我注意到自己的手不像六個禮拜之前那么瑟瑟發抖了。我知道自己正邁向死亡,卻沒有悔恨,沒有恐懼。我並不會想,“我怎么才能逃脫死亡”,而是安靜的做好准備。

  在周四下午,也就是手術前的那天,我待在病房裏突然擔心起來。我和妻子有個兒子,還有一個寄養的外甥,我們和他之間曾經有過不愉快。於是我決定給妻子和外甥各寫一封信表達自己的疑慮,如果寫完的話,准備在手術之前把信藏在某個不那么顯眼的地方。當給妻子的信寫到第二頁時,我脆弱的心房似乎一下子打開。我突然失聲痛哭,我感到生活的壓力。一開始,我覺得自己哭得太大聲了,可能驚動了病房外的護士,或許他們會進來看看發生了什么。但是,我一直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而“他”再次出現了,但是這次我並沒有看到光之類的,他的言語和念頭傳入了我的腦海,就跟之前一樣,他說:“傑克,你為什么要哭泣?我還以為你會愉快地與我同行。”我說:“沒錯,我是這樣想的,我很樂意跟著你走。”那個聲音繼續問道:“那你為何哭泣不止?”我回答道:“我們和我外甥之間有些麻煩,你也知道這點。我擔心妻子不知道該如何撫育他。我想在信裏面把這件事說清楚,我想告訴她該如何去做。我很擔心,如果我不在的話,他的成長就不會那么順利。”

  接著,“他”的思想又傳入我的腦中:“既然你還在為他人操心,而非為自己,我會讓你的願望實現的。你會一直活著,直到你外甥長大成人。”於是,他消失了。我停止了哭泣,把剛才寫給妻子的信撕成了碎片,我不想讓別人找到它。

  那天晚上,克曼醫生來到床前告訴我,他覺得給我全身麻醉會遇到很多困難,所以他來跟我事先說一下,如果我醒來時發現身邊擺滿了導管、電線和醫療儀器,千萬別害怕。我沒有告訴他之前的那些經曆,只是點了點頭,說我會盡量合作的。

  第二天上午,手術進行了很長時間,但是一切都很順利。當我恢複知覺的時候,克曼醫生就在我身邊,我告訴他:“我知道我現在在哪兒。”他問道:“哦,那你說在哪兒?”我回答道:“我在你進房間後右手邊的第一張床上。”他笑了笑,沒有回答。很顯然,他認為我還沒有從麻醉中完全醒來。

  我剛想告訴他發生了什么,懷亞特醫生走了過來,說道:“他醒過來了。你現在如何繼續操作?”克曼醫生說道:“我什么也不用做。在我的醫療生涯裏,還沒有遇到過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已經嚴陣以待,准備了所有的儀器設備,但是什么都沒有發生。”懷亞特醫生說道:“總會有奇跡發生的。”當我可以坐起身子的時候,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形,發現這就是幾天前我看到的那張床。

  這件事已經過去三年了,但是在我腦海中依然栩栩如生。這是我一生中所遇到的最奇妙的事情,而且對我觸動很大。但我並不想談論它。我只是跟妻子、兄長、牧師說過,對了,還有你。我不太清楚怎么去描述,非常難以解釋。我不想跟你誇誇其談,讓你大吃一驚什么的。我知道死後還有生命,不再有任何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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