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燈 - 星雲大師傳 符芝瑛著

第一章 千載一時,一時千載

  身為禪門臨濟宗第四十八代傳人,一九四九年,戰火四起,他渡海傳燈,身無長物,言語不通,人地生疏。

  曾經凍餓,曾經坐過黑牢,曾經受到排斥打擊……

  但基於興隆中國佛教的使命感,動心忍性,矢志不移。

  歷史是河,文化是舟,鐫刻著物質的文明、精神的足跡,也承載了代代英雄豪傑、魅力人物。

  有一條歷史之河,發源於印度,悠淌2560年,曾經澎湃激昂,曾經低回嗚咽。在這條歷史長河裡,85年前,悄然揚起一張小帆;45年前,又駛進蓄勢待發的碼頭。如今,小帆變為巨輪,正滿懷信心,乘風破浪,駛向彼岸,擁抱新世紀的朝陽。

  時序進入公元2011年,空氣中瀰漫著喜滋滋的騷動,全世界數百萬佛光教團的每一分子都屏息而迫切地期待,「千載一時,一時千載」呀!這一年,將迎來佛光山開山45週年慶,以及開山宗長星雲大師85華誕。

  「超」台灣奇跡

  縱觀大師一生,歷史選擇了他,他則進一步創造了歷史。

  大師所揭櫫的佛光山四大宗旨「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教育培養人才,以慈善福利社會, 以共修淨化人心」,單單其中任何一項,許多人窮畢生之力,也不見得能竟其功。然而45歲的佛光山四大宗旨平衡推進,速度空前,已發展成為台灣佛教的華表、 現代世界佛教發聲的重鎮。古今中外,幾乎沒有哪個宗教團體能在短短不到半個世紀間,有這樣高度的成長以及全方位的靚麗成績。

  在2000年的一場學術研討會中,有學者歸納了佛光山教團的數項特點:

  一、 僧眾最多

  二、 信眾規模最大

  三、 國際化程度最高

  四、 法制化最完備

  五、 最強調文化及教育事業

  名副其實,不遑多讓,佛光山已經帶動了台灣佛教:

  一、 從傳統的佛教到現代的佛教

  二、 從獨居的佛教到大眾的佛教

  三、 從梵唄的佛教到歌詠的佛教

  四、 從經懺的佛教到事業的佛教

  五、 從地區的佛教到國際的佛教

  六、 從散漫的佛教到制度的佛教

  七、 從靜態的佛教到動態的佛教

  八、 從山林的佛教到社會的佛教

  九、 從遁世的佛教到救世的佛教

  十、 從唯僧的佛教到和信的佛教

  十一、 從弟子的佛教到講師的佛教

  十二、 從寺院的佛教到會堂的佛教

  十三、 從宗派的佛教到尊重的佛教

  十四、 從行善的佛教到傳教的佛教

  十五、 從法會的佛教到活動的佛教

  十六、 從老年的佛教到青年的佛教

  天下遠見文化事業群創辦人高希均指出:「儘管50多年來的台灣社會,已經從落後變成小康;從閉塞變成開放;從威權變成多元,但能夠結合佛教思想與推廣實寮的人物,卻是鳳毛麟角,當首推星雲大師。

  「星雲大師正是這樣一位集創意(進步觀念)、改革(新的做法)與教育(普及眾人)於一身的開創性人物。

  「我們不要把他的成就只歸功於信徒,不要把他的事業定位在宗教,更不要把他的貢獻局限在台灣。星雲大師的貢獻實在跨越宗教,超越台灣,飛越時空。

  「我的體驗是星雲大師擁有三個特質:

  一、 一位果斷的、身體力行的宗教改革家

  二、 一位慈悲的、普及佛理的創意大師

  三、 一位博愛的、提倡知識的教育家

  「50年前一位來自揚州的年輕和尚,心無旁騖,穿越了台灣半世紀的時光隧道,開創了一個無限的佛光世界,這真是超越經濟的另一個台灣奇跡。

  「如果說台灣經濟發展是世界的奇跡,那麼佛光山文化是台灣的奇跡之一。」

與台灣發展一體相連

  佛光山能成為今天這樣一個有傳承、有制度,具全方位功能,又風格獨具的道場,豈是偶然?

   從外因緣來看,這半個世紀的台灣,在政治、社會、經濟、文化各層面經歷了脫胎換骨的變化,有從貧窮困蹙到繁榮富足的奮鬥過程;有從單純樸素到多元繁複的 發展過程。其間,勤勞刻苦的人民孜孜不倦,經之營之,留下了時代演變的見證,也承載著共同的記憶,而佛光山的發展與台灣奮鬥的歷程一體相連。

   大師隨順因緣,創造因緣,在這個過程中捏塑琢磨「人間佛教」的理念與實踐。「人間佛教」提倡學佛要促進人們的幸福安樂,帶來富裕美滿的人生,恰好合乎台 灣人民對未來的嚮往,也是台灣經濟發展的目標。而針對各階層人士,他通過藝文化、生活化、大眾化,將「人間佛教」的種子廣為撒播,讓人歡喜,讓人幸福。 他……善於掌握時代的題材,切合眾生的需要,貼近人心,方便善巧,使「人間佛教」就如一燈、百燈、千萬燈的燈燈光耀,以自他兼濟、和平融和,潤澤映照世界 人心。

   上世紀80年代後,連續幾波留學潮與移民潮,包括到美國、加拿大、新西蘭、澳大利亞乃至歐洲、中南美洲、非洲等地。在海外的華人需要心靈寄托,他應信徒 大眾請求,到許多國家地區建寺,雖屢屢遭逢困境,卻都勇往直前,不曾退縮。在多元文化中與其他宗教並駕齊驅,為佛教灌注活力與生機,給佛教徒帶來了尊嚴和 希望。不但促進佛教國際化,佛光山也步入世界舞台,形成「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長流五大洲」的格局。

  歸納佛光山推動「人間佛教」的具體貢獻如下:

  一、 世界佛教人口增加 十一、 佛學會考成果輝煌

  二、 青年學佛風氣日盛 十二、 弘法布教跨國越洲

  三、 在家弟子弘揚佛法   十三、 監獄弘法成效卓著

  四、 傳播媒體重視佛教 十四、 種族融和促進和平

  五、 佛教文物廣泛流通   十五、 南傳尼眾恢復教團

  六、 佛教梵唄受到重視 十六、 《人間福報》淨化社會

  七、 佛光會的蓬勃發展 ? 十七、 佛教藝術普遍發展
  八、 教育學界肯定佛教 十八、 宗教對談尊重包容

  九、 政黨人物實踐佛教   十九、 佛教典籍流通世界

  十、 演藝人員皈依佛教 二十、 各種講習建立共識

人生三不朽

  從內因緣來看,任何一個組織的發展與領導者的特質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大師雖然自謙只是一介平凡和尚,然而經過時間檢驗,他的歷史地位早已不容置疑。

   出生於地瘠民貧的蘇北地區,12歲出家可以說是宿世因緣,經歷嚴格叢林生活考驗,也紮下了佛學的堅實根基,養成了堅毅慈悲的性格。身為禪門臨濟宗第48 代傳人,1949年,戰火四起,他渡海傳燈,身無長物,言語不通,人地生疏。曾經凍餓,曾經坐過黑牢,曾經受到排斥打擊……但基於興隆中國佛教的使命感, 動心忍性,矢志不移。之後駐錫宜蘭雷音寺12年,深耕積厚。直到創建佛光山,更是篳路藍縷,茹苦含辛,將大陸叢林的法脈源遠流長流布台灣,續佛慧命。凡此 種種,彰顯了他的福德智慧,他的廣結善緣,他的胸懷心量,他的遠見眼光,他的以教為命,他對社會國家人類深刻又真誠的關懷……這些生命特質時時刻刻流露在 大師80多年人生壯旅之中。

  古人所謂的「三不朽」,大師一生,或許也可以用這個概念來做個說明。

  立功 ———

  廣義的佛光山,是一個融合現代與傳統的佛教教團,以台灣高雄的佛光山為總本山,由七眾弟子(比丘、比丘尼、沙彌、沙彌尼、優婆塞、優婆夷、式叉摩那)所組成。目前海內外加起來,共達400多個單位。

   其下分為數個系統,在寺廟道場系統方面,佛光山在海內外33個國家地區,先後創建了近200座道場。全球信眾超過200萬人。文教系統方面,共有16所 佛教學院(40多年來培養僧才1400多人,媲美佛陀時代的一千二百五十人。堪稱有佛教歷史以來素質最高、最有世界觀的僧團),17所圖書館、9所美術 館、4所大學、2所高中(職)、2所中小學、4所幼兒園(托兒所)、8所社區大學、1所信徒大學,另外還包括都市佛學院、勝鬘書院等。海外還成立了50多 所中華學校,傳承中華文化。至於《人間福報》、人間衛視、佛光文化、《普門學報》、香海文化、大藏經編修委員會、電子大藏經等文化單位,一則致力佛教學術 化的研究、經典的汰粕存精;一則運?現代科技、發揮傳媒無遠弗屆的力量,推動佛教的大眾化、普及化。

  慈善系統方面,人的一生從呱呱落地到辭世往生,佛光山都有慈善機構來照顧協助,包括由出家法師帶領,義工發心服務的雲水醫院、急難救助、海內外賑災等,以及育幼院、療養精舍、老人公寓、萬壽園……

   意義尤其重大的是,大師1991年創立了國際佛光會,目前全世界有170多個協會、千餘分會,會員人數近兩百萬。20年來,聚攏社會各階層,包括企業領 袖、文教精英、知識分子等,發揮僧信平等精神,擴大佛教徒的力量,改變了傳統佛教消極落伍的刻板印象。規模龐大、影響深遠且觸角廣泛的佛光會,與僧團互為 肘腋,如同車之兩輪,鳥之雙翼,在弘揚佛法的康莊大道上並肩齊驅。

   推溯佛教東傳兩千年歷史,披覽歷代高僧傳記,不難發現傳記中所記載的功業局限於某一範圍,後人歌頌的也止於此,例如西遊求法、翻譯經論的玄奘大師;制定 水陸行儀及瑜伽焰口法會的蓮池大師;日本文化之父的鑒真大師;倡導農禪的百丈禪師等。相較之下,大師可以說是三百六十度,甚至跨領域的,由點而線而面;從 短期到長期,從出家到在家,從寺院到文教,從本土到國際。大師始終掌握非佛不做的原則,弘傳的方式可以創意多元,佛法的精神屹立堅定。

 

立言 ———

   說佛光山的傳播出版事業在台灣所有佛教團體中執牛耳,當之無愧。時間上橫跨45年,從未間斷;空間上遍佈海內外,打?種族、語言、文化的障礙。大師本身 素好文藝,年輕時就能寫能編,還是一流的企劃高手。50多年來筆耕成果豐碩,著作種類多達200多種,500多冊,上千萬字,作品甚至被改編為舞台劇、電 視、電影。隨著佛教輻輳軸海外,他的著作又被翻譯為20多種語言(美國西來寺成立了國際翻譯中心)。

  他力排教界異議,首開佛教通俗化講座先河,並且將佛教傳統的講經活動由寺廟帶入藝術殿堂及世界舞台,50餘年來,世界各地的佛學講座、開示、弘法大會超過4500場,聽眾多達千萬人次。

  他又通過佛教梵唄、美術館、書法、人間音緣等方式,將「人間佛?」送到社會各個角落。音樂美術雖是無言說法,更能深入人心,滌濾靈魂。

   李鍾桂教授說:「凡是曾經在電視或平面媒體、講堂、道場與大師結緣的人,相信會有一種共同的感覺———無論出於語言或文字,大師都宛如一片春陽,慈光所 至,無人不煦;以出世之身,做入世之事,以大悲之心,弘揚佛理,普度大眾,去惡行善,融合社會。而許多立身修為的玄機,往往就在眾人生活中,一經點破,便 豁然開悟。」

  她猶記得大師曾經發表專題演講,引用東坡居士就觀世音大士唸經坐像向佛印禪師問難:「彼自是觀音,何必還要念自己的經?」佛印實時?以「求人不如求己」,滿座受益匪淺。大師說理弘法,常常在此類談笑風生、俯拾皆是的題材之中,信手拈來,而得多所啟發、生花幽默之妙。

  立德 ———

  大師在弘法度眾上的態度是,有為教的憂患意識;有為道的篤實心態;有為事的敏銳覺知;有為眾的慈悲願心。

  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住世80春秋,今年大師85歲了;佛陀說法49年,大師的弘法歷程也超過50年;佛陀當年將佛法傳佈五印度,大師則將佛法傳佈到世界六大洲。談到人才培養,中興佛教,將來列入史冊,更是不做第二人想。

  著名台灣學者柴松林分析了大師值得尊敬的人格特質。

  首先,他是一個革命家,勇於革除佛教的舊污,不斷創新。

  其次,他非常富於民主觀念,58歲那年傳法交棒,在所有宗教團體中,佛光山可能是唯一一個用民主的方式來傳承住持職位的。

  第三,他充滿了人文精神,所謂人文精神有幾個特點:

  (一)表情達意的時候所用的語言。為什麼今天大家一講話就會產生誤會,甚至產生敵意,重要原因是語言粗糙,語彙貧乏,語義含混,語詞粗暴。而大師語彙豐富,表達精準,用詞典雅而易懂。

  (二) 對於自己民族的文化樂於親近,對於不同的文化給予尊重。佛光山近年?在國際化中走向本土化,其見識之遠,用心之深,鮮有人能望其項背。

   (三) 具有現代觀念,不執著於自己熟悉的,對自己不熟悉的事物也願意接觸學習。大師不拘泥自己的屬性,能站在對方的立場設想。例如他是佛教徒,卻能和友教人士融 洽相處,天主教單國璽樞機主教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外省人,信徒中本省人卻佔了大多數;他是男眾,對女眾卻向來支持肯定,不遺餘力。

  相識多年的老友柏楊曾說:「我非常敬佩星雲大師,因為他是一位最不像出家人的出家人,最不像高僧的高僧。佛教講『障』,事實上我最怕和出家人或高僧接近,因為他們好像也有『佛障』,高高在上的姿勢,使我在他們身上看不到慈悲,而我這個基督徒卻很喜歡和星雲大師接近。」

  近年來,許多人出於崇高的敬仰,強把神聖光環套在他頭上,其實他不喜歡被神化,樂於做一個平實平凡的出家人,自適其適,隨緣放曠。大師的一生從平凡顯示不平凡,他傳達的信息是:每個平凡人都有機會把生命的力量發揮到極致,亦即人人可以成佛。

 

在因緣中做好分內的事

  曾經問過他,你覺得自己是個成功者嗎?

  他回答:我覺得自己還不算成功,成佛才算是成功。

  曾經問過他,回首80多寒暑,一生夢想是否都已實現?還有哪些未竟心願?

  他回答:其實我不曾刻意或計劃要如何如何,一生常應大眾的需要隨緣付出,有因緣,推也推不掉;沒有因緣,求也求不得。至於我的角色,只是在因緣中做好自己分內的事。

  曾經問過他,最終希望得到怎樣的歷史評價?

  他回答:把我看做一個普通的和尚就好了!我只是一個非常平凡的出家人,一個出家人而已!

  曾經問過他,如果可以重來,人生作何選擇?

  他回答: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是當和尚,但願來生,還能再做和尚,甚至生生世世我都要做和尚。

  歷史定位不可動搖

   談到大師的歷史定位,歷史學家唐德剛認為,以佛教大小乘千年來的舊教義和一成不變的舊組織,來適應二次世界大戰以後風起雲湧的民主科學和市場經濟的新生 活方式,就難免有格格不入之感了。如今改革開放已是世界潮流,為配合亞洲世紀之出現,佛教之現代化,後來居上,走向世界,蓋為當代歷史之必然。

   大師數十年來對佛教的改革創新,改變了一般人對佛教的負面印象,不只是正法的弘傳,對族群融合、文化創新、心靈提升,更發揮了深遠的影響,貢獻良多。因 為大師的「人間佛教」既有義理思想上的理論根據,又有實踐方法上的具體可行,使得佛教能夠蓬勃發展於現代,在台灣開出燦爛的花朵,甚且枝榮葉茂的繁衍於全 球。

  文化評論家林谷芳說:「愈多的知識開拓,往往帶來更新、更多的未知領域。隨著文明的發達,我們反而愈看到宗教的不可取代。」誠然,時代愈動盪,愈需要佛法的安定;國土愈紛亂,愈需要佛法的清淨;生活愈悲苦,愈需要佛法的喜悅;社會愈黑暗,愈需要佛法的光明。

  21世紀,當世界走向全球化發展,人類也面臨一場巨大的挑戰,社會結構、生活方式、行為模式乃至道德觀念都在不斷解構並且重組,人類的心靈遭受前所未有的衝擊。如何使國與國之間,人類與大自然之間,乃至於一切有情無情之間和諧相處、共尊共榮?

  答案可以在85歲的大師身上去尋找。

 

殊榮實至名歸

  大師一生扮演詮釋過諸多角色,個個傳神妥帖,也獲得了實至名歸的殊榮。

   他從未拿過一張正式的畢業文憑,卻獲得了十頂博士學位桂冠。包括1978年美國洛杉磯東方大學榮譽博士學位;泰國兩大傳統佛教宗派朱拉隆功佛教大學及瑪 古德大學(法宗派),分別於2003年8月及2004年5月,頒贈「教育行政」榮譽博士學位與「宗教佛學」榮譽博士學位,表彰他的卓越成就與致力於南北傳 佛教交流的貢獻。這使得他成為第一位先後獲得兩大傳統佛教宗派「朱大和瑪大」肯定的北傳佛教法師。2003年10月,接受智利天主教聖多瑪斯大學 (Santo Tomas University)頒贈超越各種領域的「博愛」榮譽博士學位,表揚他帶領人類追尋快樂、光明與希望的精神。

  2004年,韓國東國大學……..特頒贈榮譽哲學博士學位;2006年,澳大利亞格裡非斯大學(Griffith University)頒發榮譽博士學位。

  2008年,獲美國加州惠提爾大學(Whittier)頒授人文榮譽博士學位;2009年,台灣中山大學頒發名譽文學博士學位。2010年獲香港大學名譽博士學位,同年,南韓金剛山大學校長專程飛到台灣佛光山,頒給星雲大師名譽文學博士,表達對他的敬仰。

  如果要列出他歷年來所得到的各種獎項及肯定,也可以拉出一條長虹。包括1995年美國傳記學會」21世紀年度世界傑出人物獎」;1997年獲台灣一等獎章;2000年獲第二屆社會公益獎、華夏一?獎章;2009年在香港獲頒」中華文化人物終身成就獎」。……

  大師先後獲贈多個城市的市鑰並成為榮譽公民,例如台灣台南市、宜蘭縣市;美國奧斯汀市、休士頓市、阿汗布拉市、拉斯維加斯市等。

  1995年4月6日,大師接受美國《新聞週刊》(Newsweek)專訪,大幅報道國際佛光會,並登上封面人物。

   1995年2月15日,全印度佛教大會頒發「佛寶獎」給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會長星雲大師.。獎牌上寫著:「全印度佛教大會所有會員於印度馬哈拉士達省那 格普郡,以表揚尊座實現佛陀友愛與慈悲的理念及建立世界和平的貢獻。」致詞時大師誠?告白:「我一生得獎無數,自覺都是虛名,並不放在心上,但獨獨為此感 到欣慰,因為它代表佛教的祖國,對一名中國比丘在佛法實踐上的肯定。」

  2001年,泰國國務院總理乃川在第21屆世界佛教徒友誼會上頒贈「佛教最佳貢獻獎」。連「世界佛教徒友誼會」也將他擁上榮譽主席的位置。

  對於這些名位,他個人向來不忮不求,卻代表著佛教已如火鳳凰般絕地重生,由他昭告世界。

 

人生八個階段

  在紀念星雲大師弘法50年的《雲水三千》影像集中,歸納了他人生的每一個階段。

  成長的人生———第一個十年(1至10歲)

  從小顯現與一般孩子不同的個性———勤勞、慈悲、喜捨,這其中有與生俱來的,也有後天耳濡目染的,包括篤信佛教的外祖母、忠厚誠敬的父親及俠義明理的母親。

  學習的人生———第二個十年(11至20歲)

  12歲出家,嚴格的儀軌,團體的紀律,精進的學習,如同精鋼百煉,構築了人生堅實的磐基。此一時期已經如小荷初露尖尖角,頗有大將之風。

  參學的人生———第三個十年(21至30歲)

  東渡來台,從一無所有到駐錫宜蘭,並且深入台灣社會,播撒「人間佛教」的種子,也初步描繪出了佛教發展的藍圖。

  文學的人生———第四個十年(31至40歲)

  為了使佛教走入青年,創辦壽山佛學院,培養專業化、現代化佛門龍象;除了自己著書立說,更致力佛教經書文物的流通。

  哲學的人生———第五個十年(41至50歲)

  開創佛光山,初步建立佛光山僧團,開始具體實踐「人間佛教」的理想。訂定佛光山的組織制度,確立「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教育培養人才,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淨化人心」四大宗旨。

  歷史的人生———第六個十年(51至60歲)

  開創正信佛教進入學校、監獄、軍隊的紀錄,讓佛教生活化、普及化。成立「?藏經編修委員會」,窮數十年心血為佛教經典灌注新的生命力。

  倫理的人生———第七個十年(61至70歲)
  成立佛光會,將佛法傳遍五大洲、七大洋,確立了佛教七眾共有、僧信平等。與佛教教內、其他宗教交流合作,歡喜融和、廣結善緣。

  佛學的人生———70歲以後

  經歷信佛、拜佛、學佛、行佛等階段的體證,逐漸完備「人間佛教」的思想體系。領悟人生真諦,帶領全世界兩百多萬佛教徒開創人間淨土。

 

第二章 小小佛種降人間

 

佛光山就是極樂世界,天堂就在人間,要靠大師好好接引大家,

  希望大家在佛光山得道。大家對我這麼好,我老太婆沒有東西送給你們,

  我只有把我的兒子送給大家。

  ———老奶奶李劉玉英女士

  中國自古即有地靈人傑之說,在中日佛教史上,長江邊的古城揚州因為曾經出過一位飲譽東瀛的鑒真大師而盛名不墜,器宇非凡。

  鑒真大師為唐朝律學高僧,公元742年應日本僧人榮睿、普照之請,赴日本弘傳律法,但6次航行,迭受海賊、暴風等阻礙,顛沛流離歷時11年,直到66歲才到達日本。當時鑒真大師已雙目失明。

   他在日期間不僅辛勤傳法,而且把唐代繪畫、書法、雕塑、醫藥、工藝、印刷、建築等文化碩果帶至彼岸,日本天皇感念他的恩德,以及其「為佛法也,何惜生 命」的偉大宗教情操,詔賜「傳燈大法師」,並與皇后、全國軍民上下,恭受菩薩戒法。鑒真大師更替日僧重授戒法,為日本登壇受戒之嚆矢。

  古今人才相遙映

  鑒真大師東渡的重大意義除了延伸佛教力量之外,更可以說是一個僧團形式的文化代表團。學者郭沫若先生曾如此讚譽鑒真大師:「鑒真盲目航東海,一片精誠照太清。捨己為人傳道藝,唐風洋溢奈良城。」

   鑒真大師圓寂1200週年時,中國已故佛教協會主席趙樸初和日本佛教首領大谷瑩潤分別代表兩國鑒真紀念委員會,商定在揚州建造紀念堂,1973年動工, 次年竣工。該紀念館由著名建築專家梁思成(梁啟超之子)設計。正殿中央坐像為鑒真干漆夾像,按照唐招提寺「模大和尚之影」而造,結跏趺坐,合閉雙目,神態 安詳。

  這座位於大明寺內的紀念堂遊廊周接,佳蘭芳卉,雲板木魚,終年吸引海內外遊客信徒恭敬造訪。

  遠在大禹治水的商朝,揚州就是九州之一;從隋煬帝開鑿大運河,又成為南北經濟文化的要道。清朝乾隆皇帝六游江南,富裕揚州是必臨之地。

  揚州位於長江口,風光明媚,景物怡人,吸引了歷代騷人墨客駐足留連。李白《送孟浩然之廣陵》描寫:「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其秀麗超塵可見一斑。

   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之後,揚州處於長江金三角樞紐,不僅經濟發展突飛猛進,更將眼光集中到這座古城的文化魅力。其中一項就是培養現代化僧才的「鑒真學 院」。2005年6月,出身揚州的星雲大師,發心在該佛學院中捐獻一座集教育、研究功能為一體的「鑒真圖書館」,成為揚州文化學術風景中的亮麗一點。

   在鑒真圖書館捐贈簽約協議簽署暨開工儀式中,星雲大師對海峽兩岸數千名信眾表示:「一千多年前鑒真大師把中國的文化、中國的佛教帶至日本,如今晚輩的我 們正踏著他的步伐走向世界。?州自古即為人文薈萃的名城,更是一個正在起飛的希望之城,歡迎大家常來結緣,把尊敬的心、慈悲的心、關懷的心永遠種植在這片 土地之上,再造揚州的輝煌。」

  這一番舉動話語既體現了振興教運的諄諄誠意,也透露出他反哺故鄉的孺慕摯愛。

  相隔一千二百五十多年,兩個出身揚州的和尚,穿越歷史,遙遙呼應,會心一笑……

 

就這一顆李子紅

  距離揚州市區約莫10公里的江都,正是佛教界重量級人物星雲大師的老家。
  1927年農曆7月22日,他就在靠近仙女?西的青磚院落裡誕生。

  江都這戶李姓人家,男主人名叫李成保,為了養家餬口,奔波各地經營小生意,他還燒得一手好菜,常應鄉親邀請,大展廚藝;女主人劉玉英是典型的農村婦女,家中粗活細活、養育兒女的責任都靠她雙肩擔起。

  李家之前已育有一男一女,連同這個俗名國深的孩子及數年後出生的弟弟,構成了六口之家。

  因為在兄弟中排名第二,母親暱稱他為「二太爺」。

  這本是當代當地一個極典型的家庭,卻因為國深的誕生,透露出了不平凡,他還未落地就現出種種「異相」。

  已經往生的老奶奶劉玉英女士曾在南?雨花精舍接受記者採訪,當時的她身體硬朗、精神矍鑠,通過孫子的「翻譯」,用一口濃重揚州鄉音,回憶當年的歷歷情狀:

  「我要生你們師父的時候,曾夢見一個小金人在我床前翻東找西,都不講話。我就問道:『喂!你在找什麼呀?』」

  「旁邊有一位白髮老人就說:『他在找稻穗!』」

  「『我的床鋪下都是乾的稻草,怎麼會有稻穗?』話才剛說完,那個小金人就真的抽出一支稻穗來。白髮老人接著說:『這稻(道)穗就是會結果。』」

   老奶奶說,這個胖小子一生下來「臉是半邊紅的,半邊白的」,在鼻唇之間的人中部位,有?條細細的紅線。「李成保家裡生了個妖怪」的傳言立刻在鄰里間不脛 而走。為了不驚嚇鄰居親友,她多半時候都用一根繩子把這個兒子拴起來。好在這些相貌上的不尋常,在他兩三歲的時候,就逐漸消退了。

  對於這個帶有神話色彩的故事,大師自己當然也聽過多次了,但他對幼年的事已全無印象,當母親向人津津樂道,他也只是盡人子本分,坐在旁邊微笑聆聽,既不否認也不掛懷。

  如今江都老宅已經翻修得軒敞潔淨,一樓一底,跨院天井。初春時節,江南新綠,在仙女廟附近信步而行,望著熙熙攘攘車流,回味老奶奶的娓娓憶述,似乎她早已預感?這個兒子日後不凡的際遇。

   「那時家中用品要靠擺渡到對岸去買,抗日戰爭時,沒有人肯為賺一毛錢而冒生命危險去擺渡載客。那時你師父才10歲,衣服脫下往頭上一扎,就下水。運河水 很急,很少有人敢下去游泳,可是你師父每次都能把家裡需要用的東西買回來。大家都說這二小子不簡單,李家樹上的果子,將來就看這一顆紅。」

 

勤勞慈悲,與生俱來

  大師的一生悲智雙運,大願力大心量,讓許多追隨者由衷相信他是菩薩再來人間。追溯大師童年的表現,依稀可以看?他的宿世因緣。

  說到勤勞精進的性格,他曾在一次演講中提到,才五六歲的時候就已經會趁著大人出門工作,主動打掃居室環境內外,包括撿爛葉、通水溝,連爐灶裡的草灰都扒得乾乾淨淨。他也常常清早提著竹籃子到路上撿牛糞(可以當燃料),拿去換幾枚銅錢,減輕父母負擔。

  至於他慈悲結緣的性格,大姐素華是見證者。

   星雲從小就和長他3歲的姐姐感情親密融洽。雖然經過多年骨肉乖隔,聚少離多,但談起幼年時節的種種,大姐話語中仍流露出姐弟情深、摯愛溫馨。「他從小就 和我們其他小孩子不一樣。」在大姐記憶中,弟弟從未和玩伴爭吵打架。3歲多時,糖果罐都拿不動,就用力地拖到院子裡,招呼左右鄰居的小孩來吃糖。大家都笑 李家養了一個「傻子」,只知道把東西送給人。

   她記得有一個歲盡冬殘的夜晚,大家圍著火爐講故事,長輩提到人間的苦難,主角是一位白鬍子老公公,住在深山裡又窮、又病、又餓……故事還沒說完,發現弟 弟不見了,原來躲在桌子底下為老公公流淚!長輩告訴他故事是虛構的,他不信,晚飯也不吃,說是要拿去給老公公吃。家人拗不過他,只好帶他去找外公,把飯送 給外公吃,他才安心回家。

   另外一件事也令大姐記憶深刻,二弟一向喜歡小?物。5歲那年,看見一群被雨淋濕的小雞,擠在一堆瑟縮發抖,於是把它們一隻隻抱到燒柴的灶門口去烘乾。其 中有一隻驚慌掙扎跑進火裡,連忙救出來,小雞的下喙已被火燒掉了一半。小男孩自此對這隻小雞格外用心照顧,為了怕它沒有下喙吃不到米,特別在土裡挖一個小 孔,把米倒在孔裡餵它。後來這隻雞健康長大到能夠下蛋。

  1994年,知道弟弟要回家給母親祝壽,大姐素華帶著兩兒一女,遠從夫家廣西柳州坐了48小時的硬座火車,趕到南京來團聚。

  坐在弟弟為母親養老而置的雨花精舍庭院中,自嘲為鄉下老太太的大姐,皺紋底下依稀可尋當年的清秀美麗。去過美國西來寺,也訪過佛光山的她,雖知道弟弟已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但在她心裡,永遠鑲嵌著10歲左右白胖可愛、笑起來有兩枚酒窩的二弟。

 

平等柔軟心

  佛教提倡「無緣大慈,同體大悲」,而星雲自小就對動物表現出無私無盡的慈悲。

  大陸著名畫家李自健曾畫過一幅以?孩與狗為主角的畫:庭院一角,正是薄暮時分,炊煙裊裊,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紮著沖天辮,手端一碗飯,正你一口我一口的與小狗分享。這幅畫正是以大師童年故事為藍本而創作的。

   提到這段童心童趣,大師滿月般面容的線條益發柔軟:「我從小對小動物愛護有加。記得過去鄉人都說狗只能吃一餐,但我將心比心,不忍其饑,所以常常在吃飯 時,藉故端著碗,踱到院子裡,與狗兒同享飯菜。那時兵禍荒年,有時被家人發現,難免一頓責備,人都沒得吃了,還要給狗吃?我倒覺得,人不一定要吃,但狗還 是要喂的,因為狗不會說話叫餓啊!

   「早?我在宜蘭創辦慈愛幼稚園,為了培養小朋友的愛心,養了猴子、鳥兒。畜園的老闆一再勸我不能給猴子水喝,否則會很快長大,就不好玩了。但是我想到口 渴的難過,於心不忍,還是每天餵它水喝,不多久,猴子竟然長到比半個人還要高大。等到養得再大一點的時候,我見它終日關在籠子裡,心生悲憫,於是放它回歸 山林。」

  外婆禮佛的身影

  在星雲心中,媽媽姐姐口中的諸多「英勇事跡」都微不足道,外婆王氏才是童年歲月中最難忘的。「直到現在閉起眼睛,外婆虔誠禮佛的身影、臉上深深的紋路,都在我腦海中清晰浮現。」他真情流露地說。

   一次佛學研討會上,大師這樣追憶他的外婆,以及他自己如何在略懂一些人事開始,就受到濃厚的宗教熏陶:「我的外祖母18歲就開始茹素,每天清晨起床就做 早課,她目不識丁,卻能背誦《阿彌陀經》、《金剛經》等經文。我和姐姐從小受到外婆的影響,三四歲時就比賽持齋。當時年幼無知,不瞭解中國佛教之所以注重 素食的道理,只是為了討外婆的歡喜罷了!」

  也因為外婆篤厚的宗教信仰,年幼的他常隨老人家到附近寺廟參拜、禮佛,自小就結下佛緣。

  家中偶爾也會供養一些法師,在那個戰禍頻仍、亂象四起的年代,見到出家人袈裟飄逸?法相平和莊嚴,受到大眾百姓的尊崇敬仰,他幼小心中不油然生出「做和尚很好呀」的念頭。

  甚至在10歲左右,某和尚要收他為徒,拜師前他忽然問:「媽媽能不能一起去?」「不能!」「那外婆能不能一起去?」「不能!」「姐姐呢?」還是「不能!」這時候他開始猶豫耍賴,「那我也不去了!」

  事後回想起來,他說好在當時賴了一回皮,因為後來得知那個寺廟很有錢,如果跟去了,難保不變成佛門裡的「紈褲子弟」。

  外婆她老人家勤儉、慈悲、人格高潔,星雲一生中最崇拜也最掛念的就是外婆。他出家後,曾於20歲那年回鄉探親,與婆坐在大樹下話家常,老太太邊做針線邊交代她百年之後的事,希望由這個出家的外孫來料理。

  不料那次見面竟是他們祖孫最後聚首。外婆去世時他身在台灣,信息隔絕,也無法信守承諾處理老人家的身後事。他對此時時抱憾在心,有機會就寄錢回鄉孝敬三位舅父,並照顧提拔外婆家的後輩,只為報外婆恩情於萬一。

 

母親是智慧啟蒙師

  大師很感謝從父親那裡遺傳了和平忠厚,母親則給了他俠義、正直的性格,加上外祖母慈祥愷悌的熏化,讓他一生受用?窮。

   李家落籍的蘇北地方,土地貧瘠,經濟蕭條,所謂「風掃地,月點燈」的窮門破戶不在少數。一般賴以維生的,幾乎都是以體力為主的行業,讀書僅是少數富紳子 弟的專利。加上各派系軍閥混戰,民不聊生,哪有餘錢送孩子去學堂接受正規教育。然而,並不識字的母親教會了他識字,也是開發他智慧的啟蒙師。

   徒眾口中的這位「老奶奶」,年輕時身體虛弱,經常纏綿病榻,孝順的二兒子為了替母親解悶,經常在床前讀誦揚州民間流傳的「七字段」(題材以神話、俠義、 歷史為主,每七字成一句)。如果讀音錯了,母親便糾正他。日積月累下來?認識了許多字,培養出對歷史文學的興趣,也增長了忠孝節義的觀念。

   嚴格地說,他一生中沒有上過一天正式學校,沒有領過一張正式的畢業文憑,然而他手中發出的畢業證書不知凡幾。他雖未跨進過大學圍牆,卻是台灣地區教育部 核准的博士學位指導人,並受邀出任文化大學印度研究所首任所長,還到美國創辦西來大學,到澳大利亞創辦南天大學。而台灣嘉義的南華大學、宜蘭的佛光大學都 是他所創辦,教學成果優異,備受社會肯定。

  而佛光山僧團,是中國佛教史上平均教育水準最高的一群,在他倡議下,佛光山歷年舉行各項國際性學術會議,?全球的大學及研究機構交流密切;多少出身哈佛、柏克萊大學的知識精英也都皈依座下,恭敬地喊他一聲「師父」。

  一點也非僥倖,大師沒有家世背景憑借,沒有學校系統支援,一介尋常百姓,經由不尋常的努力,戰勝了蘇北地瘠民貧文盲社會的宿命。

 

慈母懷抱,兒女天堂

   在弘一大師的傳記中曾經提到,與他結髮20年的日籍妻子誠子獲悉丈夫出家,明知難以挽回,含淚賦歸日本。臨去之?,從上海赴杭州定慧禪寺,希望見丈夫一 面,作最後的訣別。經人通報之後,誠子失望欲絕,因為她兩度得到的回答都是「拒見一切親屬」。回上海後第三天,她便離開了這夢碎的異域,再也沒有回來過。

  的確,多數人總認為出家人若要由凡轉聖,就必須割愛辭親,即民間所謂的「四大皆空」、「六根清淨」。

  在這一點上,大師對於法情與俗情卻始終能拿捏穩妥,濃纖合度。

   自12歲入佛門那一天起,大師的多情奉獻給芸芸眾生;然而並未割捨骨肉至性,尤其是對高堂老母的孝思。在兩岸消息阻絕,母親生死未卜期間,他自己從不過 生日,?為生日即是母難日,每年那一天,總是晨起獨自在佛前靜靜地上香誦經,將功德回向給母親添福添壽。自從透過在美國西來寺的慈莊法師與母親輾轉聯絡上 以後,他60歲生日那天特別舉行了「報恩慶生大法會」,邀請同是60歲的僧俗大眾千人共同慶生,「以天下父母為父母,以天下同年人為兄弟姐妹」,將佛門孝 道精神發揮到極致。

   那是個海峽兩岸尚未恢復交流的年代,回大陸探望母親難如登天,只好輾轉把母親帶到第三地,第一次見面的地點為東京機場。當時一起去接飛機的慈容法師記 得,老奶奶是由弟弟國民及弟媳陪同,雙方默默相認,默默走出機場?默默上車。既沒有擁抱,也沒有痛哭。大師則是感慨母親的樣子變了,連講話也聽不太懂了。

  或許,歲月磨損了容貌,離別疏遠了情感。但這一對母子是幸運的,他們還有機會撫平彌補。

  接著他設法把母親接到美國西來寺,一同過農曆年,這也是出家之後首度母子一同過年。母親告訴他,以前每逢過年,一定要放兩個給他的紅包,幾十年沒有斷過,母親的心意與堅持讓他感動不已。

  幾年後,接母親來佛光山小住,母親不敢置信地指著山上萬餘大眾問:「他們都是你管的嗎?」「是啊!但只有我給你管!」他頑皮地回答。

  母親94歲?年春天,他由高雄起飛,一路捧著蛋糕、壽桃、壽麵、鮮花,輾轉回家賀壽。這時的李家人丁興旺,枝繁葉茂,兒孫輩從各地回來團聚。

  壽誕當晚,老奶奶小小的房間裡竟然擠了20多個人,輪流向她磕頭祝壽,一時歡聲笑語,好不熱鬧。奶奶顯得特別高興,話匣子也打開了,多少前塵往事,由老奶奶口中一一道來。她撫著兒子的手喃喃訴說:「為了想你,眼睛都哭爛了!」

  在至親以及徒弟面前,這位威儀的大和尚親自餵了母親一口蛋糕,幾十年思念之苦,千言萬語的離情,都化入這對母子一舉手、一抹笑之中。此刻,萬人敬仰的大和尚,不過是個?歡膝下的兒子。
  兒子離開前一晚,老奶奶整夜未合眼,早上看到兒子,沉思了好一會兒說:「今覺(出家時法名),我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說,可是見了面話又沒有了。」他忙安慰母親說:「在台灣,我有萬千聽眾,來到了南京,我變成了你的聽眾。」

  同年,他自己生日當天,大師在日記裡寫著,「到了70歲還有母親可叫,實在是很幸福的事。」

 

老奶奶安詳往生

   1996年5月31日,得知住在美國惠提爾(Whittier)醫院的老奶奶病危,大師立刻購買直飛洛杉磯的機票。他在日記中這樣記載:「一路上,心裡 沉甸甸的,像壓著一塊百噸巨石,腦海中不斷出現慈母微笑的面容,一股強烈的思念在心裡上下翻騰,母親,請您等我!心靈深處不斷在吶喊,最後我以佛號聲調服 了波動的心情。這趟機程,平時只需10小時40分就可以抵達目的地,然而今天卻整整飛了12小時。一到洛杉磯,直奔惠提爾醫院,只是母親已轉送玫瑰崗,只 能前去瞻仰遺容。」

  照顧老奶奶的人說,她是一位慈祥惜福的長者,每每為人著想,很少麻煩別人。居住在西來寺的外寮,食衣住行絲毫不改過去的簡單澹泊。

  母親對他思念雖深,但是為了不讓他操心,總是將那份關愛的情感藏於心底。甚至就在臨終20分鐘以前,她還叮囑陪伴在身邊的慈莊法師:「謝謝你們為我念佛,現在我要走了,千萬不要讓二太爺知道,他應該為大眾而忙,不能為我個人費心。」

  面對由各處趕來的徒眾及家人,大師克制著哀痛。他決定依照母親的遺囑,不驚動外界,一切從簡,並且撰述了一則敬告十方師友的訃聞:

  星雲敬告各方師友:

  家母劉玉英女士於一九九六年五月三十日凌晨四時二十分,於念佛聲中,安詳往生於美國洛杉磯惠提爾醫院,享年九十五歲。子孫及星雲之弟子多人在側。是日,隨即移柩玫瑰崗。遵母囑,不受挽幛、奠儀、香花、禮品等。

  四天以後,老奶奶在美國玫瑰崗公墓火葬。大師回憶了當時的情景與感受:「眾人誦經念佛聲中,我輕輕地按下了綠色的電鈕,一陣火,一陣風,一陣光,永遠的送別了母親。

   「當初,25歲的母親生下了我的身體,70年後,母親的身體卻被我火化了。母親好像一艘船,載著我慢慢地駛向人間;而我卻像太空梭,載著母親瞬間航向另 一個時空世界。母親,在風火光中,青色青光,黃色黃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的聖蓮,穩穩地坐好。我心中默念,娑婆極樂,來去不變母子情;人間天上,永遠都 是好慈親。

  「心定法師捧著母親的靈骨,我抱著母親的遺像,回到佛光山,舉行了懷恩法會之後,母親一生的影像,更清晰地映現於腦海。」

 

把兒子送給大家

  老奶奶一生經歷過清朝、辛亥革命、建立民國、北伐統一、對日抗戰、國共對立、「文化大革命」,乃至兩岸關係解凍、?流頻繁。雖不識字,卻如同一本活的歷史寶典,走過近百年的大時代風潮,言行中充滿了啟人哲思。

   有一年在西來寺,兒子陪著她在庭院外散步。清晨空氣帶些濕潤,略感清涼。當散步到寺門左下坡時,大師用鑰匙開了後門,告訴母親:「我們今天走這道後門, 上去比較近。」她接著說:「正門、後門都不要緊,人生在世,上等人是迎上門;中等人是人待人;下等人是求不成,哪有什麼近路?」一語道破人世間的現實。

  到了佛殿,兒子說:「我來點香給您拜拜。」母親回答:「不要緊,佛祖哪裡要我們的香,哪裡要我們的花,佛祖只要我們凡夫的?點心。」

   還有一年,老奶奶在台下聽兒子講《金剛經》,講到「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兒子下台之後,她一本正經地批評講得太深奧了,「如果無人 相,心中眼中都沒有他人,還修什麼行呢?」兒子聽母一席話,啞口無言。的確,母親堅持的「有人相」,不正是他努力推行「人間佛教」的最佳註解嗎?

   對老奶奶來說,自覺一生中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讓兒子出家,奉獻給佛教。「老奶奶」三個字也隨著兒子佛教事業的發展,跨越海峽兩岸,甚至響遍世界。她 在佛光山的時候,巧遇信徒大會,兒子問她願不願意和信徒見個面,?幾句話。本來還十分擔心鄉下老太太沒見過這麼大場面,也許會害怕怯場。出乎意料,她面對 人頭攢動,成竹在胸,朗朗而談:「佛光山就是極樂世界,天堂就在人間,要靠大師好好接引大家,希望大家在佛光山得道。大家對我這麼好,我老太婆沒有東西送 給你們,我只有把我的兒子送給大家。」信徒報以如雷掌聲。

  事後大師私下向母親打趣:「您怎麼可以把我送給人,您不要我了嗎?」母親亦莊亦諧地回答:「這麼多人需要你,我怎麼敢獨佔,你不是我的兒子,你是大家的。」

  的確,60多年前,在李老太太含淚答應星雲大師出家的那一刻,她口?的「二太爺」,這個最心愛的兒子,就已經奉獻給眾生了。

 

第三章 割愛辭親入棲霞

 

就是這樣「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的磨練,大師養深積厚了宗教情操,他說:「小時候在無理前面都可以低頭了,將來面對有理的事還不能接?嗎?對無情都能服從了,對有情有義的社會還不歡喜嗎?」

  與如今80歲左右的一代人攀談,總能勾引出「國破山河在」、「烽火連三月」的記憶,他們在連連戰亂、國土危脆中顛躓流離,苟且存命。

   星雲大師正是這一代人中之一。據他親口講述,10歲那年冬天,日軍進逼,母親帶著他站在揚州一條公路旁,眼睜睜看著家園遭日軍縱火,欲哭無淚。鄉間隔三 差五就有軍隊來拉壯丁。一天,二舅父家闖進一批凶神惡煞,他見狀立刻躲進廚房的稻草堆,可惜一條腿露在外面,還是被拖出來帶走了。過了一兩天,由大師的母 親出面,向當地警察局長要人,?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我兄弟上有老母,下有妻兒,如果你拉走了他,一家老弱婦孺,也要跟著死。不然統統住到你家去。」警 察局長也許是被這個鄉下婦女的勇氣鎮住了,不久二舅父獲釋。

  另外一次,母親在路上看見一個受傷的阿兵哥,還有微弱氣息,馬上安慰他:「你不要動,我會幫你。」說完立刻回家,找了一塊門板,並且請鄰居把阿兵哥搬到家裡。這個人大難不死,後來還升為軍官,回來感謝母親的救命之恩,稚幼的他記得「那個人身上帶了一把槍」。

  隨母尋父,宿世佛緣

  日軍侵華惡行斑斑,其中以1937年的南京大屠殺最為血?,猙獰面目完全暴露,將數十萬百姓捲入家破人亡的驚慄歲月。
  大師的家庭更是南京大屠殺的直接受害者。

  他的父親為了生計冒險出外經商,一去兩年渺無音訊、生死未卜。李家失去經濟支柱,陷入愁雲慘霧之中。母親領著12歲的星雲至南京打探丈夫的下落。殘景凋年,前路茫茫,一位弱不禁風的婦女,手牽一個足跡從未出過縣城的小男孩,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

  尋父尋到了佛祖,真乃宿世佛緣,這趟旅行改變了星雲的命運。

   多年以後,他吐露這段帶著傳奇色彩的故事:「在往南京途中,由於汪精衛叛國,組織了和平軍,當時和?軍剛成立,正在集合操練,我一個小男孩感到十分好 奇,跟著去看熱鬧。正看得入神,後面突然來了一位棲霞山的知客師父,大概是見我方面大耳,胖胖的很可愛,隨口問我願不願意出家做和尚?我頭也沒抬,直覺地 答應:『願意!』不久棲霞山寺志開上人派人來找我說:『聽說你要出家當和尚,拜我做師父好啦!』」

  可想而知,當母親聽到他要出家當和尚,如同晴天霹靂,斷斷無法割捨,鄉下婦人已然丟了丈夫,如果又失去兒子,回去如何向父老交代呢?然而年紀小小的大師堅持自己既承諾了人家,豈能輕易食言,苦苦懇求母親成全他。百般掙扎,母親?於含淚點頭。

  半個世紀之後,母子重逢,大師曾問過母親,當時為什麼答應讓兒子出家呢?

  母親是這樣回答的:「我覺得你是一個有出息的孩子,我們家貧,沒有力量栽培你,如果你能在佛門中讀書上進,也許比跟著我好。」

   兩人離家,一人回。母親落寞揮別,兒子則上了棲霞山。父親呢?至今沒有消息,連屍身都找不著。據鄉人猜測,可能已罹難於南京大屠殺。雖然對父親的印象已 相當模糊,二十多年前大師回鄉探親時,仍用心重修了家中的小祠堂,正式為外婆劉母王太夫人及亡父李公成保立了牌位,囑咐家人定時燃香祝禱。

  ?了志開上人為師之後,由師父賜名悟徹,號今覺,為禪門臨濟宗第48代弟子,當年是棲霞律學院裡年齡最小的一個。由於棲霞是座十方叢林,同參來自各地寺院,只有他是在棲霞剃度的,於制不合,故以師父出家的宜興大覺寺為祖庭。

   南京郊外的棲霞寺,光是寺名就引發古往今來文人墨客遐想紛飛,經常將林木蓊翠、楓葉如霞的景色入詩入畫。這座六朝勝跡的大叢林,坐落在棲霞山一隅,與自 然美景相映生輝。從山門拾級而上,兩旁古木森森,花蕾乍綻,半月湖波光蕩漾。雄偉莊嚴的「毗盧寶殿」聳立在微涼空氣中,五層舍利寶塔及四旁的草地,曾是星 雲?時佛學院下課遊戲的地方。

  一邊沿著長長斑駁的院牆踽踽獨行,一邊放縱想像,大師是如何在這裡度過了六年兩千多個晨昏?

 

物質困乏的寺院生活

   當年,大師辭母出家,事出突然,既沒有俗家拿錢置辦僧裝、恭賀落髮,也沒有親長拿錢準備素宴、供養師長。加上?紀小,還不會經懺薦亡,一絲一縷,一粥一 飯,都要仰賴常住(寺廟的團體)發落。古人形容經濟拮据為「阮囊羞澀」,他根本是「阮囊空空」。在《往事百語》書中他說了一個殘酷卻又活生生的故事:上山 後寫了一封信回家向母親報平安,卻擱了一年無法投遞,原因是連買一張郵票的錢都拿不出來。

  他在棲霞寺的生活,可以用一貧如洗來形容。

  穿的方面,衣服破了,襪子缺了,就撿拾往生者的衣服、襪子來縫補替代,因為不容易撿到相同顏色的襪子,記憶中,左腳右腳,總是顏色深淺不一。甚至連鞋底都磨穿了,也僅用硬紙墊補將就。

   然從不向家人訴苦,遠在江都的母親、兄姐仍不免對他殷殷思念。母親幾番上山探視固不在話下,哥哥國華、弟弟國民也分別上山住過幾年,一方面幫寺裡打雜 做工,一方面就近關照兄弟。有一回姐姐素華聽說二弟鞋子穿爛了,急得不得了,不辭辛苦跑到五華里之外,去向一位出家尼師學做僧鞋。因為不知道確實尺寸,一 針一線縫了兩雙,一雙大一點,一雙小一點,央人捎去。多年之後才知道,大師見到寺裡另外兩個沙彌鞋子比他的還破,竟把姐姐做的鞋子送了他們一人一雙,自己 仍穿著爛鞋。

  住的方面,百十個男眾擠一間通鋪寮房,高矮胖瘦肩挨著肩,?翻身都困難。早上起來,公用一桶水梳洗,在一人「二把半」(毛巾先打濕是第一把,擦完臉浸一下是第二把,擰乾算半把,毛巾當然永遠是黑黑污污的)之後,一桶水已成了黃泥湯,還要抬去沖廁所。

   吃的方面,名副其實僧多粥少。他記得,當時的棲霞寺,一共有400多位來自十方的僧眾,每天早晚喝的粥接近「清清如水」,配粥的醃蘿蔔乾裡常有蛆蟲蠕 動。半個月才能吃到一餐干飯,還是摻著雜糧煮成的。過堂吃飯的時候,一面念供養咒,一面聞到面前的菜發出陣陣刺鼻臭味,只能閉著眼睛、屏住呼吸吞下去。一 碗湯清澈見底,拿來洗衣服也不會留下油漬。湯上常常漂浮著一層小蟲子,底下還沉澱著一些蝸牛、蚯蚓。所謂加菜就是吃豆腐渣,這些豆腐渣是客人吃剩餘的豆 腐,拿到外面暴曬。暴曬時,麻雀飛來分享,它們飽餐一頓之後,還不忘留下紀念品———糞便。

  營養不良,衛生條件差,正在發育成長的孩子難免病痛,然而在那種環境中,連生病都是奢侈。有一次他染患膿瘡,全身臭穢無比,膿血粘著衣服,脫衣服時,撕肝裂膽,痛得就像剝層皮。

   還有一次,他染患瘧疾,忽寒忽熱,交相煎迫,受盡苦楚。但幾百人集體生活、集體作息,病成這樣仍要隨眾參加早晚課。折騰了半個月,心想這回恐怕性命不保 了。消息終於傳入師父耳中,遣人送來半碗鹹菜,這半碗救命的鹹菜如同瓊漿玉液,救身也救心。星雲含著滿眶的熱淚吞了鹹菜,當下發願盡形壽將身心奉獻給佛 教,以報師恩。

  如今參觀佛光山宗史館,眼尖的人會看到一隻缺角破碗中盛了半碗乾干皺皺的鹹菜,正靜靜訴說著這一段往事。當然,這半碗鹹菜非彼半碗鹹菜,但以象徵意義來說,希望佛光山的徒眾、信眾借此參悟歷史,參悟感動的力量。

 

不見不聞的世界

  物質上的困苦已難以盡述,至於精神上的嚴格磨練,更遠遠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時過境遷,大師本人提起往事,?緒水波不興,但聽者均為之動容。

  他回憶自己剛上棲霞時,不過是個12歲的孩子,卻往往夜間10點睡覺,凌晨3點起床,以致早晚課誦,才一拜到地上就睡著了,被老師發現了踢頭,再趕快爬起來。曾經合掌跪在丹墀裡聽開示,一跪三四個時辰,最後連小石子都嵌進膝蓋肉裡,雙臂也僵硬得失去知覺。

  15歲受具足大戒時,更親嘗到「以無情對有情,以無理對有理」的滋味。「還記得受戒師父問我有沒有殺生過,我答:『沒有!』突然一大把柳枝就打在我頭上,『難道蚊子、螞蟻都沒有殺過嗎?』我連忙改答:『有。』突然間柳枝又打在頭上,因為殺生是罪過。

  「接著師父問我,你受戒是剃度師父叫你來的嗎?我答:『是我自己來的。』柳枝第三度打在我頭上。『師父沒叫你來,你自作主張,該打。』自然我謹受教,改答:『是師父叫我來的。』『不叫你來你就不來了嗎?』又是第四次打。」

   在53天戒期中,本是求知慾旺盛、好奇心強烈的大男孩,更吃了不少苦頭。偶爾聽到一些山聲水聲,難免抬頭尋源,給戒場上的引禮師父看到了,籐條立刻落在 身上:「聽什麼,把耳朵收起來,小小年紀,什麼聲音是你的?」挨完罰,趕緊收攝心神,不管葉翻如濤,春雨敲簷,均不入耳。師父的籐條又立刻追上:「把耳朵 打開聽聽,什麼聲音不是你的?」偶爾貪看戒壇風光,也會被狠狠抽上一記:「眼睛東瞟西看的,哪一樣東西是你的?」出堂之時,乍見風吹草動、雲起雁翔,立刻 驚覺,閉目不看,哪想到籐條仍不放過他:「睜開眼睛看看,哪一樣東西不是你的?」

  直到柳枝打掉貢高剛愎,由我執轉化為無我,就是這樣「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的磨練,大師養深積厚了宗教情操,他說:「小時候在無理前面都可以低頭了,將來面對有理的事還不能接受嗎?對無情都能服從了,對有情有義的社會還不歡喜嗎?」

 

一師一徒,百煉成鋼

  師父志開上人對星雲的管教以鐵的紀律代替愛的教育。

   他在山上六年,師父只給過他兩套衣服。每年農曆春?,看到同學們興高采烈放假回鄉,他要求回家團聚過年,師父都不答應。在參學過程中,有一次受到某一位 師長的責備,師父知道他可能受了委屈,差人叫徒弟來見面。接著問起最近生活狀況,老人家端起桌上的茗茶說:「你以為沒有錢,向我訴說,我就會給你,明白告 訴你,我把喝茶的錢省下來給你花,你也用不完,但我就是不給你,什麼道理,現在你不懂,不過,將來有一天你會瞭解我的心意。」

  大師心性淳厚,對於師長們的教導順來順受,逆來也順受。果然,隨著時間的考驗與歲月的增長,他瞭解到師父的用心良苦。不輕易讓他回家,是顧念他年幼?家,雖有善根善性,但很容易受外界誘惑退失道心;忍見他吃苦耐貧,是訓練他在艱困中淬勵奮發,對物質不妄求、不執著。
   「在我心目中,家師真正的好,不僅在於他的明理嚴教,也在他那恢宏的器識與開闊的胸襟。從大陸到台灣,從叢林道場到子孫寺院,我見過不少師父,他們收徒 弟進來,或服侍防老,或繼承家廟,或為謀道糧,或增添氣勢。而我偉大的家師卻送我到各處參學苦修,讓我在大眾中熏修磨練。」

  大師對棲霞山師長滿懷感恩,他認為,都是師長們把自己這一塊破銅爛鐵,鍛煉成為堅純金剛,更在他身上揉捏出「能有能無、能飽能?、能冷能熱、能早能晚、能多能少、能進能退、能苦能樂、能大能小」絕佳適應力。

 

海安祭師

   生別死離,「文化大革命」期間志開上人圓寂。1989年大師第一次回棲霞寺祭掃師父靈塔時,感念師父的廣大慈悲、深厚期許,?生中鮮少哭泣的他,含淚拜 倒在志開上人碑前,祝告做徒弟的無論環境如何困頓,都不曾辜負師父的苦心。當時與大師同行的電視節目製作人周志敏,寫下她目睹的感人場面。

   「依然是潮水般的歡迎隊伍,依然是鐘鼓齊鳴,但大師的腳步卻有如千斤重……大師的眼中閃著淚水……他一語不發,只是虔誠的禮佛,一次再一次,一遍再一 遍。歡迎會上,禮請大師致詞,剛開口,即已泣不成聲。致詞中斷,10分鐘後,方丈和尚再一次恭請大師致詞,大師說:『我在棲霞山出家,離開至今已46年 了,今天我重回母院,看到一切保持得如此完整,我知道,這是諸位長?法師,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誓死保護的結果。我自認非常堅強勇敢,但面對母院時,百感交 集……』」

  志開上人遺體葬在老家江蘇海安。這些年,只要有機會回鄉探親,大師都會到師父墳前誦經報恩。一次,他對前來瞻仰的五六百鄉民說:「這裡面安放著一位偉大的人物,那就是我的師父志開上人。」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雖然不再有機會孝奉師父,但大師多年來對師尊的親戚家人盡力關照,以報師恩。

  有關臨濟宗

   臨濟宗是中國禪宗五家之一,由臨濟義玄創立,屬南宗禪南嶽法系。宗風單刀直入,迅速凌厲,手段快?,省人覺悟。在五家禪中表現最為自由、活潑、灑落,有 自己獨特的世界觀和解脫論,有一套靈活的接引弟子手段。北宋時分為楊歧、黃龍兩派,宗風大盛,至今不絕。成為禪宗五家中傳承最久遠、影響最廣泛的一家。

 

第四章 以佛教興亡為己任

 

一般人耳朵聽到的是槍林彈雨,我聽到的是苦難眾生的呼喚;

  一般人眼睛看到的是屍橫遍野,我眼睛看到的是佛教興衰與未來。

 ?———星雲大師

  六年棲霞歲月,形塑了星雲大師終身奉獻佛教的信念,1945年,當他離開棲霞考進焦山佛學院時,已從懵懂的孩子長成英氣風發的青年。

  進入佛教界的北大

   焦山佛學院,素有佛學界的「北大」之稱,無論師資及學生素質均堪稱一流,當時的院長為雪煩長老。在焦山求學時,受原始佛教於芝峰法師,另有聖璞法師、薛 劍園老師等人,分別教授國文、地理、歷史、生物學等;並受益於圓湛法師所教授的《莊子》《俱捨論》。 大師還曾經執弟子之禮,邀請雪煩長老及圓湛法師到美國,盤桓一月之久,再敘師生情誼。

   焦山數年應該是他思想體系初步孕育的階段:「焦山佛學院位在揚子江中心,每天藥石(晚齋)之後,我喜歡走到門外沙灘上散步,一走數里之遙,面對那一望無 際的江水,思緒就猶如波濤相繼的浪潮般,從遠處拍岸而來,起伏的念頭也像是暮靄返家的帆船般,不斷駛進心中的港口……」

  就讀於焦山佛學院時,他曾經建議學校展覽佛教文物,從構思到宣傳,從計劃到籌備,都一絲不苟。展出時,果然功不唐捐,吸引了數十萬人潮參觀。展覽完畢,收拾善後時,回想整個過程,深深體悟到發心工作的最大報酬就是學習到靈巧與智慧。

  繼焦山佛學院之後,大師又入各大叢林參學,從棲霞律學院到寶華山學戒堂;從焦山佛學院到金山江天寺、常州天寧寺的禪堂,經歷律門、教門、宗門的洗禮,體悟行解並重的大乘佛教精神。相當於受到佛教完整的海陸空三軍訓練,基本功紮實、資歷完整。
  參學過程中,他常常一個人徒步行腳數百華里,日日夜夜,穿越城鎮,行經鄉村,俗話說「寧為太平狗,不做亂世人」,旅次中眼見同胞陷於水深火熱中,從小就有正義感的他感到激憤,佛門熏陶又使他懷著不忍人之心的慈悲。

  多年以後,他對徒眾描述當時心情:「一般人耳朵聽到的是槍林彈雨,我聽到的是苦難眾生的呼喚;一般人眼睛看到的是屍橫遍野,我眼睛看到的是佛教興衰與未來。」

 

一頁中國佛教史

   自東漢明帝時由印度東傳,經歷四百餘年,隋唐為佛教的黃金時代,當時佛教主流思想是相當入世的。僧人們與政治、?化高層交往密切,例如天台宗的智者之於 隋煬帝、法相宗的玄奘之於唐太宗、華嚴宗的法藏和禪宗的神秀之於武則天等。至於白居易、王維、李翱等文人雅士交遊於高僧,亦傳為佳話。

   當時的佛教還與廣大的民眾相結合,通過文學、戲劇、繪畫,接引民眾親近佛門,同時豐富了中國文化的涵養。甚至也涉足金融及慈善事業,例如盛行於隋唐的三 階教,即開辦了「無盡藏」(相當於銀行),無息貸款給貧民,貸款時不必立下任何契約或字據。又如收容貧窮病人的醫院「養病坊」,以及賑濟性質的「悲田」 等,也在隋唐風行一時。

   然而宋、元之後,統?階層貶低佛教地位,使得佛教和知識分子疏遠,離世索居。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年輕時當過沙彌,瞭解佛教四姓皆攝的包容性,是一股不可 輕視的力量。即位後對佛教採取軟硬兼施的政策,把山林劃歸寺院所有,命令出家人到山林中去修行,使佛教脫離社會,無法和民眾接觸。因此佛教由積極入世,衰 微至關閉山門、保守退避的出世佛教。

  清代以降,除了喪葬超度,佛教不知和一般人有什麼關係。加上僧伽素質低落,僧格不彰,士大夫與僧道絕緣,貶為下流;若有出家人熱心世間之事或聲望與士人並駕齊驅,就抨擊其為世俗,例如清末民初太虛大師即飽受苦。

   到了民國時期,某些人高喊打倒孔家店,遷禍佛教。泥菩薩、土和尚,在青年知識分子眼裡,簡直是集「封建」、「落伍」、「迷信」於大成。甚至政府頒發的救 國救民信條之一,便是「毀廟興學」。當軍閥四起,「基督將軍」馮玉祥片面下令毀佛,河南佛教遭破壞殆盡,並殺害或放逐僧侶。

 

太虛大師功敗垂成

  值此教運危急之秋,愛國憂教的佛門新青年發現一位足以領導他們的前輩導師,對佛教又燃起了希望,那就是太虛大?。

  星雲在焦山讀書時,許多老師都曾受教於太虛大師,他也讀過太虛大師的文章、書籍。當太虛大師喊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佛教興亡,僧伽有責」,令青年學僧十分振奮感動。他並倡議應將消極避世的佛教,導入積極入世的道路,發動教制革命、教產革命及教理革命。

   所謂教制革命,是要求把散漫的僧伽加以重新組織訓練,使男眾都能成為一個布教師、一個法師;女眾要會教書、要會看護,提升神職人員的素質和工作能力。教 理革命是要揚棄陳舊迂腐的說法,肯定人生的價值,提倡用正當的觀念和態度去享受人生,不再陷於「生即是苦」的?命論中。教產革命是打破靠教吃飯的態度,倡 導依靠自己的勞力、自己的道德行持來自給自足。而寺院廟產應歸佛教公有,不是某住持的私產。

  在佛教教育方面,太虛大師也首開風氣,創辦閩南佛學院,可惜因故停辦。之後雖陸續有人辦佛學院,卻始終沒有一貫性。

  太虛大師是一位知識分子型的僧人,對日抗戰期間不忘救國,呼籲佛教徒支持政府,投入抗日行列,因為「國家、社會、眾生是一體的」。

  老一輩的教界人士卻認為太虛的主張離經叛道,對他口誅筆伐。但他的主張頗能引起青年僧伽的共鳴,推崇他為中國佛教的救星。

  ?不要想佛教給我什麼,要想我能為佛教做什麼!」太虛大師的主張恰恰與充滿愛教熱情的星雲非常契合。對日抗戰勝利第二年,他放棄回家省親的機會,參加了太虛大師所辦的「中國佛教會務人員訓練班」,親歷教席。

  隔年,太虛大師圓寂,佛教改革的呼聲也隨之戛然而止。他生前曾感慨系之地說:「我一生的改革史都是失敗的改革史。」

  日後星雲傳燈台灣,站上世界,太虛大師生前大概怎麼也料不到,教理、教制、教產的改革理想,竟然在一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後起之秀手中落實了。

 

弘揚佛教捨我其誰

  胡適之先生曾說:「中國苦難的命運,一是因為窮,一是因為無知。」

   大師一直到1947年底,才回到宜興白?山大覺寺禮祖歸宗。大覺寺坐落在白塔山的半山腰,風光明媚。前殿後殿共二進,另外有東西廂房。當年土匪猖獗,軍 隊騷擾,一度無人敢居住。(註:1989年,大師回宜興祖庭禮祖,見大覺寺經文化大革命摧殘,片瓦無存,油然升起復興祖庭之志。自2004年始興建,歷時 7載,大雄寶殿於2011年落成啟用。)

  星雲奉師命回到祖庭整頓寺務,自耕自食。西廂房則借給地方辦國民小學。

  他還利用過年的時候,親自到每位信徒家中送春聯、送灶符,以聯絡地方的感情。看見這個青年亟思有一番作為,宜興教育局局長邀請他擔任白塔國小校長。這可說是正中下懷,因為他相信要救國興教,一是設學校,一是辦農場,從教育與經濟兩方面著手。

  年輕的星雲雖然毫無執教經驗,但他即刻寫信到南京,請同學幫忙搜集教材,自己研究出一套教學法。一個月後開學,除了聘請當地教師,自己也擔任國語、公民等課程,表現令人刮目相看。當時他的心態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出一番成績來!」

  無奈正處於國共戰爭時期,白天國民黨在寺中進出,晚上共產黨的地下工作人員到寺裡印刷。這些事情,只要洩漏一點消息,隨時會招來殺頭之罪,而他這個校長也就在兩難之間一度遭到逮捕,坐了10天的冤枉牢獄。

   時局混亂,白塔國小校務無法推展,開辦農場的計劃也胎死腹中。他不得不告別心愛的祖庭,回到南京。透過師長推薦,與幾位同學接管南京華藏寺,並且擬定寺 院僧伽制度,設立新生活規約,挽狂瀾於既倒。可惜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寺中保守勢力頑強抵抗,衝突頻仍。這場改革宣告夭折,熱血青年僧剛跨出的一小步也 在彌天漫地的煙硝彈屑中頓挫受阻。

 

組成僧侶救護隊
  1949年,戰事風雲突變,當時一群僧侶受樂觀長老號召,紛紛組成僧侶救護隊,救護傷亡,為眾生服務。

  當時?師志同道合的夥伴,也是好同學的智勇法師,發起組織600人的僧侶救護隊到台灣,奔走了兩個月,決定由智勇留守神州,星雲則負責領導僧侶救護隊赴台灣。

  完全沒有時間知會家人,只能先去一趟棲霞山,向師父志開上人告假。一聽到徒弟的志向,師父歡喜成就。臨行前一天晚上,師父親自辦了一桌上堂齋為愛徒餞行,師徒二人對著一桌菜餚,卻無心舉箸,彼此相望默然,熱淚盈眶。

  拜別師父,聽說上海有一班輪船要開往台灣,他連夜趕路到常州天寧寺禪堂,在黑暗中搖醒熟睡的僧侶,邀集志同者前往台灣。

  大時代的洪流很容易沖毀一個人,當年還俗的、轉入軍中棲身的僧青年不在少數;但大時代的考驗也可以堅定一個人,大師抱著為佛教延續法脈的願心,竭力奔走,僧侶救護隊成行時有100多人,回到上海登船時只剩70幾人。

  一趟未知的旅程,帶著他漂洋過海,也讓中國佛教分燈彼岸,慧命不絕,為中國佛教史譜下新的篇章。

  一生中只能開放一次的青春花朵,義無反顧地迎向一場不可避免的時代風雨,走上弘法利生的道路。

 

第五章 台灣,斯土斯人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雖然個人境遇艱逆,星雲大師不愧是出身叢林名剎,

  受過正統佛學教育的濡染,一股「佛教靠我」的願心沛然莫之能御,

  在青年一代外省僧人中逐漸脫穎而出。

   船身在驚濤駭浪中逆風而行,一位旅客憑欄遠眺,黑黝黝霧茫茫的大海,哪裡是邊際?回首故土,漸行漸遠,歸期未卜,心中隱隱憂慟。不知不覺,微曦破曉,才 發現船已經駛進基隆港,數十位年輕僧侶魚貫上岸。他們臉上除了寫著疲憊,更有些今夕是何夕的困惑。莫非,這就是命運的十字路口?

  這一年,百萬人踏著先民的足跡,跨過黑水溝,來到婆娑之洋、美麗之島——台灣。星雲正是眾中的一人。對他來說,幾個月以前,台灣不過是遙遠的地理名詞,在古籍中被描述成蠻荒、瘴癘之地。

  孤僧心情,冷暖自知

  他來台灣時可謂孑然一身,僅有的一個包袱在兵荒馬亂中遺失了,一件長衫送給了同道的煮雲法師,甚至連唯一的一雙羅漢鞋也不敢穿,因為路上行人大多打赤腳,對於他的鞋投以異樣眼光。他只好趕快把鞋子脫了,入境隨俗打起赤腳來。

  環顧同來的夥伴,寥寥落落,剛到基隆港就有大約30人不告而別,他們到哪裡去了呢?想是在台灣有親人朋友,各自投靠了。

   這時隊伍只剩下40多人,星雲代表大家一再和在台南的訓練司令孫立人將軍聯繫,要求參與軍中的救護。孫立人將軍指示,先到台南旭町營房軍訓。他即刻說 明,我們都是僧侶,不是要來當兵的,我們願意救護傷亡。孫立人將軍回答:「即使是僧侶救護隊,也必須要有軍事常識,才會安全。」就這樣,他們接受了新兵訓 練。

   到了軍中,一連串吊單槓、爬竹竿、伏地挺身等訓練,許多人不能適應,紛紛退出。當時的幾位長官都非常欣賞大師,認為他能文能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要保 送他去讀陸軍軍官學校,孫立人將軍也致電勉勵,保證10年內可以升到將軍。星雲回答說:「我是出家人,我要把和尚做好,當將軍有什麼用呢?」

  離開旭町營房,大師想起了大同學長在台中寶覺寺任當家,曾經去函大陸,邀請他來台協助開辦一個3000人的佛學院,他心想,何不先去學長那裡暫時住下。

  幾經曲折,到達寶覺寺時,方才得知大同法師因為被冤枉有匪諜嫌疑,早已逃亡到香港。所幸大同法師的出家妹妹覺道法師聞說來者是她兄長的同學,出面商量,讓他在寶覺寺住了大約一周。

  後來經過慈靄法師介紹,他想去台北的成子寮觀音山投靠慈航法師(在汐止創彌勒內院,圓寂後成就肉身菩薩)。才剛到達台北火車站,忽然下起滂沱大雨,公路被沖毀,班車全部停開,只能忍著饑寒,觳觫逗留在車站裡。天下之大,何處容身,孤僧心情,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話說23歲的星雲,短短兩天內從台中到了台北,卻去不了觀音山,只好到南昌路十普寺詢問能否掛單,卻被幾位長老喝斥:「你有什麼資格跑來台灣?」萬不得 已,只好再去善導寺,那裡的人要麼說:「沒地方,已經住滿了。」要麼說:「法師交代不接受外省人掛單。」當夜幕低垂,風雨交加,積水漫過膝蓋,一路跌跌撞 撞,還摔了一跤,全身濕透,飢寒交迫,只得蜷曲在大鐘下度過一個晚上。

  隔天再到月眉山,看看能不能找到過去的同學。

   語言隔閡,不辯道路,抵達時已是下午1點多鐘,早就飢腸轆轆。某法師表示他們自身都難保?叫星雲還是另外設法好了。所幸他的同學過來招呼,問他:「吃過 飯沒?」他靦腆作答:「不知您指的是哪一頓,從昨天中午到現在粒米未進、滴水未喝呢!」這位同學叫他等一等,自己掏荷包去買米,煮了一鍋稀飯。當飯碗端在 手裡,他的兩隻手還不停地發抖。

  然而,稀飯吃完了,謝過同學,仍必須告別。

  之後經智道法師介紹,拜見了妙果老和尚,兩人一見投緣,老和尚十分親切,慇勤招呼,並且在他耳邊細聲地說:「你安心地住下來,千萬不要離開。」

 

蒙受收留,發心勤做

  終於,妙果老和尚慈悲收留,他來到了中壢圓光寺。

   存著感恩的心,他向老和尚領了許多粗重活兒,發心勤作。每天要從深不見底的井中打600桶水,才夠全寺約80個人梳洗食用。另外要上街買菜,每天尚未破 曉,總是踏著稀清月影,拖著卡卡作響的手推車,到15里黃土路外的街上採買。樹梢微風輕拂,大地一片靜謐,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劃破黎明清空。他邊 默念觀世音菩薩聖號,伴著辟辟啪啪的木屐聲。到了市場,菜販子還擁枕高眠呢!挨家挨戶把商家喚醒,買妥油鹽米柴、一天的菜,再踩過黃土路回到寺中。
  由於寺中缺乏青壯人力,他既要典座行堂,又要灑掃庭院,甚至在沒有清潔工具的狀況下,用手指摳掉廁所的污垢臭穢。碰到寺中有人往生,將亡?抬去安葬的也是他。

   他用心學習客語,住持長老開示時,擔任即席翻譯,使各省籍人士都能共享法喜。在圓光寺的兩年,受到妙果老和尚器重,也讓許多人產生好感。他仍記得,一位 善心的老菩薩(指虔誠向佛的老年信徒)總是偷偷煮一碗麵,為他療饑止餓。「每當她用佈滿皺紋的雙手將熱騰騰的麵碗,就著寮房的窗欞送進來時,湯汁滴落窗 台,隔著氤氳蒸氣,我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

  由於誠懇待人、勤奮工作、刻苦耐勞,漸漸贏得寺眾信任,妙果老和尚還帶他出外弘法,受到台灣佛教長老的賞識,甚至想把寺院交給他。但看見同道們外出做完?懺佛事,攜回大包小包的供養,他反而警覺長此以往固然溫飽無憂,卻不能對正信的佛教有所助益,乃告辭離去。

 

初涉文教

   在圓光寺期間,奮力工作之餘,不忘情讀書寫作。有一次外出幫忙佛事,得了20塊錢,趕快跑去買紙買筆,其歡喜滿足終身難忘。他曾到苗栗法雲寺看守山林3 月餘,趴在草地上開始寫《無聲息的歌唱》這本書。當他勞動完畢偶爾伏案寫作,卻被其他出家人或信徒認為是偷懶。一位常在寺中幫忙的老信徒苦口婆心地勸他: 「法師,你要去工作,不然你會嘸飯呷(沒飯吃)唷!」

  離開圓光寺之後,他為中廣公司撰寫廣播稿,又在《自由青年》《勘戰日報》《覺生月刊》等多處報章雜誌發表文章,一度被譽為「佛教文藝明星」。曾有教外文友遊說他還俗,當個褒貶時局的無冕王,但都被他委婉拒絕。

  也曾受東初法師之托,義務為《人生月刊》擔任編輯達6年之久,連發行、郵寄都交給他一手包辦。憑著滿腔熱誠,白天為撰文排版傷神,夜晚為改稿潤筆費心,甚至因為沒錢坐車,常從台北大理街走到萬華火車站的印刷廠。

   記得有一次,他從印刷廠拿到剛印出來的刊物,小心翼翼送到北投東初法師的精舍給他過目,途中忽然下雨,他還脫下長衫把雜誌包起來。到達精舍時已近傍晚時 分,老法師留他住一晚,並且說明天中午正好要宴客。他想老法師賜宴,殊為難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流。第二天,沒人招呼他吃早餐,一直等到中午,賓客入座,杯 盤之聲叮叮咚咚響起,老法師忽然回頭說,你怎麼還不去廚房吃飯?走到廚房,幾個人忙成一團,誰有空理他!他愈想愈不是滋味,佛門裡莫非連吃一頓飯都那麼難 嗎?縱使餓得前心貼後背,仍挺起胸膛大步離開。「怎麼回到台北的,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只記得從北投下山,走那幾十個階梯,雙腳發軟,好像走進棉花堆裡。」 事後他回想這一段尷尬的遭遇,話語中並無火氣,「邊走邊默默發願,我有朝一日建了自己的寺院,一定普門大開,讓每一個人隨時進來都有飯吃。」

  如今佛光山全球別分院的香積廚一天24小時供應飯菜,就是緣起於那個念頭。

  隨後大醒法師在新竹青草湖創辦「台灣佛教講習會」,他受聘擔任教務主任。同時替當地派出所為民眾代辦了國語補習班,每天聽課的人數有增無減,居然將講習會的一間大教室擠得水洩不通。

 

弘法條件難上難

  台灣的佛教是在明朝末年,荷蘭人統治時期,由閩粵移民傳入。到了鄭成功經營台灣時,漸受重視。由於鄭成功的兒子鄭經虔信佛教,曾經興建彌陀寺,其母又建開元寺,並延請僧侶主持。

  到了清朝,來自閩粵的僧侶日漸增多,佛寺也陸續興建起來,例如竹溪寺、法華寺、超峰寺、凌雲寺、靈泉寺,都是百年以上的古剎。

   日據時代,台灣佛教受到日本佛教的影響,許多出家人有樣學樣,娶妻吃葷,在寺內著袈裟,出外則西裝革履,以致僧俗混淆。當年台灣出家人的教育水準普遍不 高,一般只會超度誦經,幾乎談不上弘法布教。佛教停留在「葬儀的宗教」,對社會、對群眾生活起不了作用。一般人對佛教缺乏正確認識,知識分子學佛的猶如鳳 毛麟角。

  更不利的是,西方的天主教、基督教,在戰後借由美國對台灣的強大干預,又挾雄厚財力,把觸角伸入大城小鄉。早年蔣介石夫婦篤信基督教,不少政商界達官貴人跟進,社會大眾以信仰基督教為尚,而貶佛教為市井流俗。

   由於佛教勢弱,清靜莊嚴的寺廟庵堂常為軍隊、機關占駐。台北善導寺大部分房產給市政府兵役科當作辦公室;圓山臨濟寺連大雄寶殿都做了中山堂。當幾個回教 國家國王要來台訪問時,國民黨政府為了爭取回教國家的友誼,甚至有人建議把百年香火的台北西寧南路東本願寺改為回教之寺。幾經立法院反對,才保住東本願 寺,改由政府撥出巨款,在新生南路蓋了一座頗具規模的清真寺。

 

機智因應大環境

   另外,由於政治軍事上仍風聲鶴唳,不但有省籍疑忌,也有保安工作上的反應過當,連出家人都不免遭池魚之殃。從大陸來的僧侶三天兩頭被盤查詢問,行動備受 限制。無奈之下,許多同道另謀出路,一些佛教徒為了就業方便及身家安全,也紛紛轉信他教。據大師回憶,他一生中坐過三次牢,前兩次是任白塔國小校長時,到 了台灣也坐過一次。由於謠傳有大陸僧侶被密遣來台從事滲透顛覆工作,他與慈航法師等數十名外省籍出家人一起被捕入獄。前後關了23天,還受到捆綁扣押、呼 來喚去的待遇。所幸由孫立人將軍夫人孫張清揚居士擔保,吳經熊居士等人奔走,才被營救出獄。

  後來警備總部又連續接到黑函投訴,檢舉他白天收聽大陸廣播,晚上穿著便服外出,張貼親共標語,散發傳單。甚至後來到了高雄,也被人密告他在佛光山窩藏長槍。

  其實他那時貧無立錐之地,不要說買不起收音機和槍械,就是油印傳單的紙錢也拿不出來。儘管如此,仍日夜受到跟監。若干年後,跟監的人反而受到感化,皈依為佛弟子。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雖然境遇艱逆,大師不愧是出身叢林名剎,受過正統佛學教育的濡染,一股「佛教靠我」的願心沛然莫之能御,在青年一代外省僧人中逐漸脫穎而出。

  站穩每一個腳步,珍惜每一份因緣,他跨入台灣社會及信徒群中,瞭解這塊土地、這些人,也默默在心中勾勒未來遠景。

 

第六章 宜蘭,根本源頭

 

一位外來和尚與這個純樸的山城緊密結合為一體,情感深厚。

  「每次來,沒有人接;每次走,不必相送,這就是家的感覺。」
  縱然雲遊四海,他的心永遠在宜蘭。

   「在我弘法的歷程中,宜蘭是一個很重要的據點,可以說沒有宜蘭的雷音寺,就沒有佛光山;沒有佛光山,就沒有遍佈海內外200個道場,更沒有百萬以上信 徒,而且佛光山最早的弟子幾乎都是宜蘭人。宜蘭是『人間佛教』的發源地。」撫今追昔,星雲大師懇切確立了宜蘭為佛光山根本源頭的地位。

  的確,「宜蘭經驗」十分關鍵,既是大師推行佛教現代化的實驗室,也是培養優異人才的溫床。佛光事業遍及世界五大洲,起始點就是台灣東北角落、靜謐的蘭陽平原。

  不離不棄宜蘭情

  半個多世紀前,在佛?土壤極其貧瘠的台灣,想要弘法度眾,宣揚佛陀的教化,除了機緣、勇氣,更要有智慧和毅力。

  機緣出現在1952年,來自宜蘭的李決和、張輝水、林松年、林長青、馬騰等居士參加台北的佛教活動,面邀大師到宜蘭弘法。

   這幾位居士其實已北上多次,希望能請一位法師去家鄉駐錫講經。但地處偏遠的宜蘭,對外交通只有兩種方法:經由九彎十八拐、險象環生的公路或是搭旅途漫長 的煤炭火車。通過20多個山洞,乘客總被熏得像「包青天」,臉上、身上、鼻孔裡都是黑乎乎的煤灰。加上宜蘭經濟條件較差,生活艱苦,沒有一個法師願意堅持 下來。

  傾聽了他們的心聲,善良又熱誠的大師乃在次年春天第一次來到宜蘭,持續20天宣講《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講經地點為雷音寺。接著又往返幾次,信徒反應良好,他決定留下來。自那之後,再也沒有說過一個「走」字。

  講到勇氣,他的勇氣來自於對弘法的熱切,以及隨遇而安的性格。

   大師與宜蘭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是這樣的:當天早晨從台北出發,到雷音寺已是午後,一踏入簡陋寺門,只見大殿被三家軍眷鵲巢鳩佔,空有佛堂卻沒有拜墊, 想必是被拿去權充枕頭了。這三家人的衣物鞋襪狼藉四散,殿外還有一隻炭爐余煙繚繞。角落裡一位?尼師(住持妙專法師),正為人誦經消災。
  他沉住氣,靜靜等候,好一會兒尼師誦經完畢出來問:「你是來講經的法師嗎?」「是!」他回答,語音未歇,尼師又飄然離開,過了半小時才有人端出半杯冷茶給他。

  初踏進雷音寺,觀察敏銳的大師立刻明白為什麼其他法師都待不下去了。

  當時吃飯用的湯匙是用鋁皮做的,幾乎沒有重量,常常一陣風吹來,就要起身跑去追湯匙。甚至連「方便」都很不方便,必須走20分鐘到火車站去。幾天後才發現原來寺裡有廁所,只是因為丹墀成了三家軍眷的廚房,爐子擋住廁所,要等人將煮飯的炭爐移開,?能開門進去如廁。

   雷音寺佔地50坪(約150平方米),在當時已算宜蘭最大的寺廟,然而前半年他都在佛桌下過夜,半年後寺眾整理出大殿旁邊角落沒有窗子的一間斗室給他居 住,屋子低,和尚身材高,一進去連頭都抬不起來。裡面除了一張破舊的竹床以外,只有一架老式縫紉機。每次睡覺的時候,他總是小心翼翼,一躺下來就不敢翻 身,唯恐竹床咿呀作響,驚煩別人。多年後他回憶道:「當我從布教的監獄撿來一把監獄丟棄的椅子,欣喜不已,從此每天晚上,等到大家就寢以後,我就把佛前的 電燈拉到房門口,趴在縫紉機上看書、寫作,由揮之不盡的蚊子嗡嗡相伴到天明。」

 

考驗智慧與毅力

  這些物質上的困乏不足掛齒,真正令他苦惱的是佛教發展的困境。

   在雷音寺講經時,常常有人群聚殿外大聲談笑、百般干擾,大師急中生智,把燈一關,只留下佛前點點馨香。外面喧嘩的人被突如其來的黑暗驚懾住,不由噤聲, 這時只見和尚端坐的身形莊嚴肅穆,清晰穩健的說法聲,一句句傳入耳中。他就是用這一招「靜」字訣,收服了不友善的人,有些甚至一改傲慢態度,接受佛法教 化。

  有一次在宜蘭夜市(7條道路集中點)布教,聽眾海會雲集,盛況空前,不料活動進行中,有人從不同方向朝台上丟石頭。當他組織佛教青年歌詠隊,也引起教內嘩然,一些保守人士甚至恐嚇要殺掉大師,一時風聲鶴唳。

   當年的大師英氣煥發、熱誠聰明,逐一化解了這些危機?後,名聲不脛而走,眾人對他的少年老成、威儀博學十分佩服,宜蘭人不知其名的,都稱他為「北門口的 師父」。大師在宜蘭度化的首批信徒,現在都已是九十多歲的老婆婆,仍記得師父年輕時的模樣,呵呵笑開鑲滿金牙的嘴說:「伊當時古錐古錐(很可愛)!」

   而年輕的女孩子也對這位英挺偉岸的外省出家人充滿好奇。跟隨大師超過50年的蕭碧霞師姑1記得,有一次師父到她服務的電信局打電話(那時很少有自動電 話),包括領班在內的二十幾個接線生跑出來看,一時間電話完全無人轉接,宜蘭內外通訊就突然被「噹」掉了。後來宜蘭電信局自局長以下?八成員工均是皈依弟 子。

 

「人間佛教」初試啼聲

   來到宜蘭,大師並不以衣食無憂為滿足,他審度時勢,觀察環境,擬定了幾個階段的佛教發展策略,第一步是成立念佛會。在四十年代初,民間文盲的比例相當 高,念佛往生西方淨土是接引他們最方便的法門,於是開始組織在家善男信女共同念佛。換個角度說,這又何嘗不是推廣民眾教育的方法,讓不識字的人也有機會拿 起經卷逐字逐句念下去。

  自從有了念佛會,信徒日漸增加,也開始有了經常性的講經活動。公佈消息時,是由兩位信徒扛著一塊木板,上面寫著「請聽佛經」四個大字,另一位信徒打著手鼓邊走邊高聲宣傳,引人注意。念佛會堪稱宜蘭佛教的「聖地」,當地人沒有不知道的。

   第二步是發掘佛教青年的力量。大師掌握年輕人愛唱歌、愛交朋友的需求,成立了全台灣第一支佛教歌詠隊。自己寫詞,請宜蘭中學楊勇溥老師作曲。青年朋友來 了,他還親自端凳子、倒茶水。為讓青年朋友有實質的收穫,又設立了國文班,由於他國文根底紮實,批改文章又認真勤快,深受年輕知識分子喜愛。他的第一代弟 子,有「佛教界才女」之稱的慈惠法師就坦承:「最初親近師父不是因為想學佛,而是去學作文的。」

   他2在《隨侍翻譯二十年》一文中回憶當時一班年輕朋友的感受:「當年師父領導宜蘭念佛會,有各種接引青年人的活動,唯一能攀上緣的是唱歌、郊遊和古今文 選的課。在這些活動中,師父高雅的談吐、睿智的思想、廣博的學識,給我無限的震撼,無比的感受。我們把他當作父母,當作老師,忘記了他是和我們有隔閡的方 外人,也忘記了自己心中曾經有過對佛教的成見和拒絕。不久我們要求師父指導學習寫作。每天清晨,我們把寫好的文章放在雷音寺佛堂中的供桌抽屜裡,第二天放 入第二篇,同時取回昨天的作業。在那方格上,有許多朱紅的圈點,有鼓勵、讚美、指點的批語。拿到手裡,我們就迫不及待地互相傳閱,歡喜雀躍。隔一段日子, 師父會集合我們,當面講解各種寫作技巧,指示每一個人文章的得失。」

   為了使佛教突圍脫困,他以別出心裁、打破保守的布教方式接引青年學子。由於充滿創意及活潑生動,一群群青年被這些現代化的度眾方式吸引。其實自己也比他 們大不了幾歲,經常帶領青年人騎著自行車到各鄉鎮弘法。每當布教圓滿結束,迎著月光,走過阡陌田野,師徒們歡喜和樂,歌聲中盛載滿懷的溫馨,心靈就像當頭 的皓月般明淨。大師福至心靈,將這種景象與心情描繪出來,請人譜曲,這就是後來佛光人代代高吟的《弘法者之歌》。

 

慈悲善性早扎根

   更進一步,他並且把佛教的種子撒向下一代,不但為初、高中學生組織學生會;還為清寒子弟設立了「光華文理補習班」,拜託在學校教書的信徒義務輔導英文、 數學、理化等科目。在品德上、學業上,這些孩子毫不保留地證明「學佛的孩子不會變壞」,個個力爭上游,從而改變不少父母對佛教的觀感。

  台灣暢銷書作家鄭石巖,就是「光華」幫助過的孩子。他推崇大師瞭解青少年心理,精心設計各種活動來吸引學生;同時非常親切,常拍拍孩子的肩膀,和他們坐下來講講話,給人溫暖感受,難怪大家一下課就喜歡往那裡跑。許多中學生也以參與學生會為榮。

  多年後,佛光山舉辦第一屆國際禪學會議,大師見到應邀與會的鄭石巖,仍記得這個「補習班的孩子」,並誠摯地說:「哦!當年無心插的柳都成蔭了,我看見你真高興!」

  以現代行銷的觀點來說,他很早就活用了市場區隔的原理,更善於培養「消費習慣」。他認為佛教應盡早扎根,從小養成慈悲善性,因此針對小學及學齡前的孩子開創了「兒童班」,後來擴大改為「星期學校」,經常舉辦繪畫、勞作、書法、作文等比賽。

   依空法師大學畢業兩年後出家,已追隨師父30餘年,就是在兒童班開始親近佛教的。他認為師父深諳「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的道理,小孩子最初哪懂什麼 佛不佛,可是去了之後,都會得到一個結緣品,例如小包子、壽桃、薩其馬或麵粉做的「佛手」。在那個沒有零食的年代,出於嘴饞,活潑好動的小ㄚ頭竟然能乖乖 跟著念佛一支香(這種方法,基督教、天主教也曾普遍採用)。久而久之,自然攝受於佛法的感召之中。依空法師爽朗地笑著說:「也許很多人都是從吃一個小佛手 得度的。」

   針對一般信徒,大師則是用勤勤懇懇、熱誠服務來打動他們。孤身一人到宜蘭,年輕的他身兼數職,內內外外忙碌,打佛七主七是他;佈置講堂是他;煮齋飯是 他;行堂打菜也是他,敲法器當然還是他。甚至連雷音寺附設慈愛幼稚園飼養的一隻猴子跑掉了,有人大喊:「師父!猴子跑了,捉猴子哦!」他也要立刻放下手邊 的工作,趕快去捉猴子。

 

宜蘭是我家

   他對弘揚佛教充滿熱情,主編《人生》雜誌,每個月要自掏腰包買幾百本送人;接辦《覺世》旬刊後,還要出去拉訂戶。領到?點為其他報刊寫稿的稿費,也傾囊 購買銀製的」卍」字項鏈送年輕朋友,希望他們戴在胸前,以身為佛教徒為榮。學生會、兒童班用的一本本筆記簿、一支支鉛筆,也都是他辛苦筆耕賺錢買的。

   耕耘數載,終於有機會驗收成果。1958年,正逢四月初八佛誕節,大師決定舉辦夜間提燈遊行,由每個裡(區域)提供一輛花車,巡迴宜蘭48村裡。當時宜 蘭只有五萬多人口,遊行竟有三萬多人參加,大街小巷,爭睹為快。這種創舉令民眾眼界大開,佛教徒也第一次瞭解到團結動員的意義,使原本漫無組織的信徒,有 了凝聚力。

  駐錫宜蘭12年間,一位外來和?與這個純樸的山城緊密結合為一體,情感深厚。「每次來,沒有人接;每次走,不必相送,這就是家的感覺。」縱然雲遊四海,他的心永遠在宜蘭。

  大師對宜蘭的確情有獨鍾,他曾在圓明寺就著微弱燭光,以一塊圓形斷木做凳子,一張破舊的木板當桌子,用一天一萬字的速度寫完《十大弟子傳》《釋迦牟尼佛傳》《玉琳國師》等作品。永遠難忘黃昏時分停筆休息,沿著河岸散步的心情。

  宜蘭也用心擁抱大師。他的第一代優秀弟子,幾乎都是宜蘭人,彼此珍惜50餘載的道情法愛。如男眾的心平、慧龍、慧傳;女眾的慈莊、慈嘉、慈惠、慈容等,構成?光山體系重要核心,無怪乎許多人比喻宜蘭是大師的「黃埔軍校」,這群弟子則是「五虎上將」。

  現代佛教的搖籃

   在大師的帶領下,以宜蘭為圓心,布教活動半徑輻射日漸寬廣,包括應大藏經印行委員會之請,發起環島弘法布教,宣傳大藏經。每次在說法結束後,他總會帶領 聽眾一起祈願,望著莊嚴的佛像,情不自禁地在心中默默發願,無論任何地方,只要有眾生需要佛法,他都願意不計一切,前往布教。就是這樣的願心,成就了佛光 山輝煌的弘法事業,然而飲水思源,宜蘭可說是現代佛教的生機根本。

 

第七章 現代與創意的佛教

 

大師對於創新一直有準確的分寸,

  觀念上不凝滯,也不逾越;行動上不畏懼,也不躁進。

  穩穩踩在每一個時代脈動的節拍上。

  《易·賁》:「關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原來「文化」是個動詞。

  「化」字是「文化」的關鍵,化是行動,化是承擔,化是創造;唯有「化」,文明的命脈才能夠保留延續。

  近代史上,日本明治維新是以傳統之「文」進行現代之「化」的最佳例證。傳統的父親,現代的母親,孕育出基因優良、健康又聰明的孩子。

  「現代化」於每一個時代

   佛教歷代均有具備「現代化」觀念的人,使佛教能在當代大放異彩,甚至歷經時代變遷及法難摧殘,依然屹立不搖。其中較具代表性與影響力的包括:道安大師力 斥「格義佛教」?開創「佛典目錄」先河,「統一釋姓」,並且主張「不依國主,佛法難立」;慧遠大師首於山林「聚眾講學」,並作《沙門不敬王者論》;道生大 師力持「一闡提也有佛性」,主張人人皆得成佛;智者大師提出「五時八教」之教判;信行大師創「三階教」;玄奘大師另創「譯經體例」;惠能大師「傳法不傳 衣」;神會大師「為南宗定位」;馬祖大師「創叢林」;百丈禪師「立清規」;永明禪師大力「調和禪淨」等。
  民國以後,除了太虛大師曾喊出「打開山門,走進社會」的口號,似乎未有人針對佛教現代化的課題發表過談話,遑論採取行動。

  直到?雲大師坐而言,起而行,掀開歷史塵封厚重的帷幕,推演一出佛教現代化的宏偉巨獻。

  在《星雲大師演講集》(二)中說到「佛教現代化」(1982年講於台灣省政府國學研習營,佛光山):

   「佛教走上現代化,是一條必然的途徑。……本來佛教就是以人為本的宗教,佛教是五乘共有的真理,不光是出家人特有的修行準則,而且是七眾弟子共有的人生 指南。佛教要因應每個時代的需要,以最巧妙的方便,將佛陀慈悲的精神,普示於社會,也就是要『現代化』於每一個時代。」

   武漢大學哲學宗教學系教授麻天祥於《普門學報》上以《人間佛學?人間淨土———談佛光山「四化」》為題發表論文,他提到「現代化」雖然是一個十分模糊的 概念,但是,顧名思義,其基本內容就是與現代社會生活相適應,與現代政治制度、科學技術相協調的革新進程。換句話說,對已成之局雖無求全之毀,更不肯在時 代的進程中故步自封而委曲求全,也就是敢於推陳出新而有不畏流言的「創意」。佛光山正是在無時無刻不斷創意的指引下,推動佛教與時俱進的。大師也因此而被 稱之為「佛教界的創意大師」。

 

金氏紀錄,佛教第一

  50餘年的弘法歷程,這位佛教界創意大師寫下了一本擲地有聲的「金氏紀錄」———

  文化 《佛光大藏經?《佛光大辭典》《佛教叢書》《佛光教科書》《白話經典寶藏》《法藏文庫》《普門學報》、民眾圖書館、佛教文物陳列館、佛光緣展覽館、佛光緣美術館、滴水坊、百人碑牆、梵唄音樂會、佛教唱頌講座。

  教育 第一所免收學雜費的大學、世界佛學會考、民眾講習班、幼教研習班、星期學校、信徒講習會、都市佛學院、完全佛學院、勝書院、印度文化研究所,第一所由中國人創辦、成為美國西部大學聯盟(WASC)成員的西來大學。

  慈善 雲水醫院、安寧病房、友愛服務。

  活動 夏令營(大專、教師、老人、兒童、媽媽)、青年學生會、兒童班、回歸佛陀時代弘法大會、信徒香會、南北行腳、佛光親屬會、佛化婚禮、婦女法座會、金剛禪坐會、印度朝聖、朝山團、都市佛學院、金剛會議、傑出婦女會議、各種夏令營、週六念佛會、假日修道會。

  法會 念佛會、藥師法會、平安燈法會、報恩法會、八關齋戒、供僧法會、傳法大典、三個月萬佛三壇大戒、西方第一場三壇大戒、印度傳戒、禪淨密三修法會。

  布教 佛教歌詠隊、錄製唱片、電台弘法、電視弘法、環島布教、殿堂弘法、監獄短期出家、三軍及離島布教、美國議會開議祈福法會、家庭普照、教唱佛教詩偈、佛光祈願文。

   其他 第一張唱片、第一間講堂、第一本白話精裝佛書、第一部開山史實紀錄片、用幻燈片投影機弘法、光明燈、萬佛殿、高樓寺院、信眾穿制服、僧眾序級制 度、退位傳法、師姑(教士)入道、黑人剃度、澳大利亞公民授證典禮、國際佛光會、檀講師制度、金佛獎、佛門紀念品、素齋談禪、敦煌古展、陀羅尼經被、書寫 春聯、供養來山法師、統一剃頭日、陶壁功德芳名錄、封山、第一份佛教團體辦的綜合性日報《人間福報》、第一個成為聯合國非政府組織(NGO)的佛教團體。

 

踩在時代脈動上

  每一步都可說是佛教史上的第一個足印。大師對於創新一直有準確的分寸,觀念上不凝滯,也不逾越;行動上不畏懼,?不躁進。穩穩踩在每一個時代脈動的節拍上。

  若仔細分析,他所倡議且拳拳實踐的佛教現代化,呈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弘法場所的現代化——體貼人性,方便多門。

   過去聽經聞法一定要到寺院裡去,往往由於路途遙遠或交通不便,使人望而卻步,甚至連法師都裹足不前。即便到了寺院,建築、設備又不符合聽講的需要,勉強 聽一兩次,藉故脫身的人所在多有。50多年前,大師乍到宜蘭,就已經發現個中問題,首先創立了台灣佛教界第一座講堂。延續多年,雷音寺每週三、六舉行共 修,共修完畢,一定會安排各種課程,包括主題演講,邀請?重一時的老師來講課,例如章嘉活佛、印順法師、演培法師、東初法師、煮雲法師等。

   創建佛光山之後,對於寺院的功能,大師提出「傳統與現代融和、信眾與僧眾共有、修持與慧解並重、宗教與藝文結合」的主張。所以佛光山及各別分院的建築, 都設有講堂、會議室、教室、談話室、簡報室、圖書館,乃至美術館、滴水坊(素食餐點)等。他認為,所謂現代化,就是不將弘法的責任推給大雄寶殿(只管叫信 徒去拜佛),而由講堂、會議室、教室來擔當(要有佛法開示),並做到出世與入世調和、山林與社會結合、出家與在家相輔相成。

   大師回憶駐?宜蘭的歲月,每天都會有一些年輕人到寺院裡來聽經,他們問師父:「青年在佛教裡能做什麼事情?」於是,大師常常與他們一起,騎著腳踏車,帶 著一些紙做的道具,到鄉村的露天廣場布教。一面採取通俗方式說法,一面以玩紙戲、放幻燈片做輔助,吸引了很多人來聞法。

  走出去!大師證明了佛教不是老人的佛教,而是青年的佛教。

   當年曾隨大師弘法的林清志老師(慈恩)回憶:「布教地區,若是離宜蘭不遠的地方,我們便以腳踏車代步。年輕的師父,經常帶著30多位青年男女,在風和日 麗的黃昏,迎著夕陽,沐著晚風,向弘法的道場奔馳。路?遙遠的地方則搭火車,那時火車班次不多,我們常為了趕火車而行色匆匆。後來,宜蘭線段各站站長及工 作人員被我們的熱誠感動,經常等到我們全部人到齊後才開車。」

   他們受歡迎的程度,可以從各地民眾的實際行動看出來。他們去以前,就有人街頭巷尾敲鑼提醒鄉親來聽講:「咱的佛教來囉!」有一次在小小的花蓮玉裡鎮,竟 然吸引了5000人來聞法。無論是大樹下、小戲院或曬穀場,大師領著青年朋友架麥克風、拉電線、裝燈泡、貼海報、排桌椅、招呼聽眾。開講了,依著師父幫他 們修改過的講稿,輪流以國台語雙聲帶上去演說,氣氛十分熱烈。

 

登堂入室,海闊天空

   大師布教弘法的舞台由窮鄉僻壤漸漸走入城市。1975年是一個重要分水嶺,他在台北的藝術館舉行佛學講座,這是?教第一次走進展演殿堂,他則成為第一位 「登堂入室」的出家人。自此海闊天空,從中山堂、國父紀念館,到高雄中正文化中心、林口體育館等,場地一個比一個大,觀眾一場比一場多。

   各地講演的邀約不斷,反應風評鵲起,只有學校、軍隊是「唯二」禁地(戒嚴時期),也碰過幾次不愉快的經歷。有一年,某師範學院邀請他講演,海報都貼出去 了,但某單位臨時插足,下令不准出家人到學校講演,造成學校尷尬,學生失望。然而時代的列車不斷向前開,大師後來不但在文化大學、東海大學擔任客座教授, 更到世界各大名校講學,如美國的康奈爾大學、耶魯大學、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夏威夷大學、加州大學,加拿大多倫多大學、麥吉爾大學,以及新加坡國立大 學、義安理工學院,澳大利亞黃金海岸邦德大學,香港大學、中文大學、理工大學等。

  至於軍隊禁令也有撥雲見日的一天,郝柏村曾邀請大師在台灣本島及金門、馬祖、綠島、蘭嶼等地的陸、海、空三軍院校、基地及管訓中心巡迴講演,為期一個月。自此在軍中聲名大噪,皈依座下的高級軍官亦不在少數。

  香港可以說是跨海弘法最成功的例證,先由何文田會館起步,接著三年在沙田大會堂,後移師全港最大、可容納兩萬人的集會場所———紅磡體育館。

   他每年在「紅館」講經三天,消息一經披露,詢問者分秒不歇,義工接電話接到手軟;親自索票的民眾更是川流不息,一位難求。香港重要媒體,包括《星島日 報》《東方日報》,均大篇幅報導。演講當天,晚上7時才正式開始,下午三四時,已見地鐵站一波波人潮湧出,往同一方向前進。當天際被落日染成暈黃,彙集在 廣場上排隊等待進場的人,臉上洋溢著興奮期待。7時不到,場內已座無虛席,場外等候的人卻依依不願離去。幾位老人家懇求說:「我們大老遠從新界趕來,見不 到師父,聽一聽他的聲音也好!」

  消息傳到後台,大師立刻指示慈容法師,聯繫「紅館」負責人,臨時在廣場架設100英吋大電視,同步播出。這樣一來,無論是場內有座位的,場外盤腿的、蹲著的兩萬多名香港人,都沐浴到了甘露法水。

  大師在香港連續舉行20年佛學講座,直到2006年告一段落,對香港佛教發展居功厥偉。香港演藝圈多人皈依大師,例如曾志偉、鍾鎮濤、鄺美雲等。

 

處處都是菩提道場

  很多人都知道,天主教及基督教常到監獄去傳道,但可能不知道佛教進入監獄布教已默默進行了好多年,不僅大師本?是「法務部」聘請的正式教誨師,多位出家法師及在家信徒也都定期去獄中弘法,例如林清志老師已經在宜蘭監獄風雨無阻布教了30年。

  曾經親身跟隨大師進入監獄布教,出發之前,腦海中縈繞著電影《古惑仔》的情節,心中忐忑,但更加好奇,他會對那些「壞人」說什麼,那些「壞人」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走過一道道戒備森嚴的高牆、鐵柵、重鎖,進入關著殺人、搶劫、販毒等重刑犯的隔離監捨中,伴隨法器梵唄,聽見大師慈悲懇切地對受刑人說:「有形的監獄不 可怕,心內的監獄才是真正的禁錮。」並鼓勵他們以佛法消除暴戾之氣。30幾個胸?滿是龍鳳刺青的壯漢,在別人眼中如凶神惡煞,在佛陀眼中,只是眾生中的一 個。平時桀傲乖戾的重刑犯,面對大師,溫馴如綿羊,俯首聆聽教誨。最後舉行三寶皈依儀式,當大師為他們灑甘露水消災懺悔時,他們狠天狠地的姿態消失得無影 無蹤,大顆熱淚沿雙頰滾滾落下。回頭浪子淚,比黃金還珍貴啊!

   《法華經》云:「所在國土,若有讀誦、解說、書寫、如說修行,若經卷所在之處,若於園中,若於林中,若於樹下,若於僧坊,若白衣捨,若在殿堂,若山谷曠 野,是中皆應起塔供養,何以故?當知是處即是道場。」《維摩詰經》也說:「直心是道場,?心是道場,菩提心是道場,佈施是道場,三明是道場,於一念間知一 切法是道場。」

  近年來,集傳統與現代大成的「全省行腳托缽」;精緻深入的「家庭普照」;靈巧機動的「雲水浴佛車」等等,也都匠心獨運,迎合時代潮流,以「佛法宅急便」的觀念及做法,將佛法帶入社區,融入生活。

   大師將消極刻板的佛教推向學校、機關、工廠、家庭、教室、農村、商店、工地、軍營等,乃至十字街頭、蓬捨陋巷。「佛光人能胸懷普利大眾的悲願,懂得觀機 逗教的方便,則無論身在何方,都能以法水淨化人心;不管位在何處,都是我們的菩提道場。」他這?話語,既是勉勵,更是親身實踐後的具體心得。

 

善用傳播工具

  弘法工具的現代化——與時俱進,推陳出新。

   佛教自印度傳入中國千餘年來,一直隨緣而化,並未大張旗鼓地擴?勢力,也不重視宣傳。但隨著時代改變,科技昌明,政治、經濟、社會環境今非昔比,舊式的 宗教經驗與情懷已跟不上信徒熙來攘往的追逐。有什麼方法能將傳統的佛學義理和嶄新的生活形態掛鉤?誰來讓佛教徒啟悟因緣,而不只是勸說果報?大師發現,佛 法之深,不在玄理奧義,而在與時推移弘法之難;不在路途艱險,而在隨緣度化。

  談到弘法工具的現代化,近代太虛大師講經的時候使用黑板輔助講說,竟然被譏諷為「妖僧」,由此可見與佛教界的保守勢力對抗需要多大的勇氣與智慧。

  來到台灣之後,大師通過寫作、投稿、編輯報刊雜誌、舉辦?物展覽,已略知現代傳播工具潛藏著難以言喻的爆發力與影響力,嘗試切入這個領域。追溯起來,他應該是台灣第一個在講經弘法及布教活動中,使用實物教具作為輔助的出家人。

   他仍清楚記得早年集眾聚會的景象:最初有一些人因為好奇,想來看個熱鬧,但不是雙手抱胸、站得遠遠的,就是躲在別人身後,探頭探腦。為了吸引人群,先安 排唱歌,有了聲音,再把歌詞寫在布幕上掛起來,這時人們必須走近才看得見布幕上寫什麼,等腳步向前移動,再運用連環圖、幻燈片,配上聲光音效吸引他們,接 著才正式開鑼。結果本來遠遠觀望的人群,慢慢靠過來;?為有趣生動又駐足不去。

   在宜蘭他組織了佛教青年歌詠隊,從鄉村城鎮一路唱進廣播電台,又首創《佛教之聲》節目,領導佛教青年定期至民本電台播音。接著有中廣宜蘭台的《覺世之 聲》,中廣的《信心門》,中廣、漢聲、天南台灣地區聯播的《禪的妙用》以及天南電台的《生活的智慧》等。自此以後,電波穿越河川高山,直透人心。

  1957年,大師首創製作佛教唱片,灌錄了6張10英吋的唱片,收錄20餘首佛曲。今天還能在佛光山宗史館看到的這6張唱片,可謂佛教史上空前傑作,也是跨時代的創舉。唱片尚未出版,已經造成轟動,台灣各地爭相?約,東南亞也有訂單飛來。

  當時受邀作曲的台北工專老師吳居徹,與大師素昧平生,但一席長談,發現這位出家人的觀念非常新穎且富有創意,讓吳老師也認同古老的佛教必須邁向大眾化、生活化,因而傾力襄助。

   20年前,台灣卡拉OK、KTV開始大行其道,腦袋裡隨時有創意點子亮起的大師立刻聯想到,若將佛門的早晚課頌用卡拉OK的方式誦習,佛教必定能很快走 入每個家庭。接著新的載體包括CD、VCD、DVD,甚至電腦、手機、PDA等相繼問世,弘法媒介愈加多元豐富,佛光山又從善如流,成立了「如是我聞」、 「香海文化」公司,製作發行佛教影?產品。產品系列含括佛教梵唄、佛教節慶音樂、佛教聖歌、佛教演奏音樂以及跨界音樂專輯等。現代化的編曲、演唱,高品質 的專業團隊,讓許多音樂喜好者愛不釋「耳」,吸引許多都市白領及年輕人紛紛在車子上、旅程中、閱讀時聆聽,成為繁忙生活中滌盡塵俗的心靈音樂。

 

聲光化電,攝受眾生

  上個世紀末,美國曾作過一項大型民意調查,由民眾票選100年內最具影響力的重大事件,結果「電視普及到家庭」這一選項,名列第6大。

   自1962年台灣電視公司開播以來,各個家庭漸漸有了電視機,這一高效率的大眾傳播媒介,成為威力無窮的弘法工具。在大師運籌帷幄之下,陸續製作播出以 下節目:《佛祖》(1972年,台視)、《甘露》(1979年,華視)、《信心門》(1980年,中視)、《星雲大師佛學講座》(1983年,台視,榮獲 廣播電視社會教育金鐘獎)、《六祖壇經》(1985年,台視)、《星雲禪話》(1987年,台視)、《每日一偈》(1988年,台視)、《星雲法語》 (1991年,華視,榮獲金鐘獎)、《星雲說偈》(1991年,中視)、《星雲說》(1994年,?視)、《星雲說喻》(1995年,台視)、《與大師心 靈對話》(2004年,人間衛視)、《台灣廣場》(2004年,民視)等。

  有一段時間,台視、中視、華視均有大師的帶狀節目,曝光率之高,冠於任何大牌藝人;也創下台灣電視史上同一人遊走三台,同一性質節目三台同期播出,不怕打對台,也不爭收視率的良好紀錄。

  1998年,在大師主導下,成立「佛光衛視」,後改名「人間衛視」,電視弘法的工作更加應運揮灑,由於內容清新、製作精良,受到大眾肯定。

  從最早期的錄音機、幻燈機、投影機,到佛教音樂唱片、廣播節目、電視節目的?制,佛教錄音帶、錄影帶的出版,多媒體、電子影音產品等,凡此種種無非是以權巧方便來攝受大眾,以科技文明來增進效果,廣利有情。

  大師讓佛教積極進取的精神,伴隨著時代潮流永不停息。

   西來大學校長蘭卡斯特(Dr. Lancaster)曾在「人間佛教學術研討會」中發表了一篇名為《佛教與數位化時代》的論文,其中說道:「超越一對一關係的接觸與傳授方式,短短時間 裡,數以千計的人群進入訪問,對於忠實使用internet的年輕世代而言,更應優先發展。

  「從積極面來看,沒有一種工具比internet更適合『人間佛教』的實踐……因為它提供一個史無前例的與人溝通的好機會。」

  越來越多人透過網絡接觸佛光山。2005年初,佛光山全球資訊網以花木奇石藝展作為首頁,幾十萬來山參觀花藝展的人中,很多都是通過網站得知。2004年舉辦生命教育研習營,共200人參加,其中80人是通過網絡報名。在美國,很多人也都是經由網絡得知西來寺的信息。

  為因應時代需求,通過無遠弗屆的互聯網,使對佛學有興趣的人更快速、便利接觸佛教,2004年又成立佛光山「天眼網絡佛學院」,生動的影音教學,豐富的教材,雙向交流,行解並重,而且只要上網申請即可入學,隨時開始上課。

?  深入接觸佛光山,會驚訝於佛法和科技是多麼水乳交融,佛法乘著科技的翅膀竟能如此自由遨翔。一千多徒眾及工作人員,已經習慣每天早上閱讀全球資訊網上的 佛光新聞;收《山門日報》(每日的內部通訊)、各洲通訊;通過電子郵件溝通各別分院及事業單位。內部還有一個廣泛使用的共享區域網「如來」,做到信息透明 公開,溝通順暢即時,有效整合資源,更能全球同步,凝聚共識,形成願景。

   進入21世紀,佛光山瞭解,要佛法千秋萬世流傳,必須接引年輕一代。都監院院長慧傳法師指出,資訊化及網絡化十分關鍵,1990年後出生者是摸著鍵盤長 大?,潮流抵擋不了,必須去瞭解尊重。佛教甚至應該走在潮流之前,但不要被潮流牽著鼻子走,變得急躁慌張。「有人認為電腦和佛教不搭調,佛教為什麼要那麼 快?但我們翻閱佛經,電腦就是神通的世界,剎那即永恆。所謂快慢只是一般人對佛教的刻板印象,快慢可以自己去掌握,心境可以自己去調整。現代化的意義是廣 結善緣,觀照更多人的需要,這也是佛法深刻的延伸。」
   慧傳法師總結:「不要把資訊存在一個死的倉庫裡,而要達到真正的活用。佛光山是一個國際化的團體,通過網絡,可以第一時間得到第一手消息,講經說法、活 動宣導都做到全球同?。以前各別分院和本山縱向聯絡較多,橫向溝通較少,現在則是360度的立體系統,各單位可以化被動為主動。」

  大師對於現代科技非但不排斥,甚至希望多瞭解學習一些,如果有需要添加設備,他都會支持。他還有一個個人電子郵箱,不論行腳到何處,都能與他及時聯絡。

   有一次他看到徒眾在上MSN,好奇地詢問在幹什麼,弟子解釋給他聽,這是一種可以即時對話的功能,他又問這個要多少錢,弟子回答只需原本網路的費用就好 了,他肯定地說這樣的功能用來處理事情很方便。另外一次,他問弟子們上網都在做什麼,弟子回答,看新聞、買書等;?再問網上怎麼買書,弟子回答,選好書, 交付訂單,填入信用卡號碼,等書寄過來。他想了一想說,這樣好像還是很麻煩,如果書能直接從電腦裡面跑出來就好了。

  用佛法來說,這就是思衣得衣、思食得食的極樂世界;用現代科技來看,這也是完全可行的,歐美國家已經可以按照顧客需求,直接從電腦傳輸打印書籍。

  由此可以看出,佛光山之所以能充滿生命力,跟得上時代,活用現代科技,但不為科技所物役,與領導人的開明觀念、前瞻眼光有絕對關係。

 

多樣風貌,智慧巧立

  弘法形式的現代化——動靜結合,六根互用。

   隨著科技進步,大師採用黑板、白板、幻燈機、投影機、大?幕電視牆、電視、網路等現代化設備,作為弘法的輔助工具。在弘法形式上,又首創在「大座講經」 中以梵音、佛舞、鐘鼓、獻供等串場,且善用舞台布景、燈光、乾冰、擺設道具來創造氣氛,推陳出新,烘托莊嚴效果。乃至「偈語教唱」、「說唱弘法」等,使人 耳目一新,法喜充滿。

  且舉幾個具體例子。

  1995年他主講《六祖壇經》,邀請台北市立國樂團配合演出,運用佛教梵唄大悲懺、念佛組曲、叩鍾偈等20多首不同曲調,帶領與會大眾唱頌壇經偈頌,深入淺出表達經義。

  1998年講授《佛光菜根譚》,特別邀請洪冬桂、丁守中、潘維剛?趙麗雲、鄭石巖等17位社會知名人士,與大眾分享人生的智慧與經驗。

  2002年在國父紀念館主持「佛教唱頌講座」,運用敦煌變文中講述、唱頌、梵唄三者合一方式,以文學與音樂宴饗大眾,樹立又一新的里程碑。

   2002年,鳳凰衛視董事局主席劉長樂擔任大師香港弘法大會的引言人,身臨其境,親訴感言:「無論在形式上或內容上都稱得上開佛法傳佈的風氣之先。以媒 體的專業角度來看,大師是最早採用多媒體形式,以聲光影音的生動特色,配合跨語言平台的呈現方式,讓參與者能毫無隔閡、心開意解地聽聞佛法。長樂在台下可 說是親睹了一場無?可擊的法音宣講,也見識了大師在既豐富又扼要的演講背後,是如何以一份慈悲設事、智慧巧立的意志,雲水般柔軟推動著三寶志業在廣大人心 中的承續發展。」

   的確,聽過大師佛學講座的人,都會對融和現代舞台效果和濃厚佛教氣氛印象深刻。「布幕揭開,紅色地毯、藍色背景,襯托著5尊佛像,4隊負責獻供的居士, 在聲聲鼓音指引下,分別捧著鮮花、明燭、水果、香茗,踩著乾冰製造出的雲霧緩緩而進,舞檯燈光也隨著人物的進出而變化。50位身著袈裟的法師執法器端坐台 上,像極了傳說中的仙境,讓人不由得收攝心神。」

  這麼殊勝的佛學講輪是很罕見的,舞台造型、燈光音響、即席翻譯、觀眾反應均稱一流,現代而不失傳統,莊嚴而不失活潑,堪稱完美的組合。

   談到弘法形式的創新,大師自己是這麼看的,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紅花雖好,要有綠葉襯托。用歌唱舞蹈開幕,可以提高大家對佛法的接受程度,而唱 說講座,也很有效果。觀機逗教,用什麼方法都不要緊,只要能攝受。除了聽講之外,視覺上的愉悅、心理上的感動,滿足六根,這就是所謂的「六根(眼耳鼻舌身 意)互用,六根同修」。

 

行銷學先驅

   近年來,在企業界「行銷學」、「市場學」十分當紅,其中最重要的觀念之一就是「定位」,亦即鎖定某一群體消費者(從?眾市場切割分眾市場),按照消費者 需求,提供產品及服務,所有的廣告宣傳、促銷手法也都依據此一定位來設計。大師早在50年前就已經是這方面的先驅高手,而且成果斐然。

  宜蘭時代,他開始用年齡定位,將幼兒園、小學階段的孩子組成兒童班;為初中階段的學生成立光華文理補習班;至於高中以上的青年,可以參加國文班、歌詠隊。

  開創佛光山之後,甘冒政治上的大不韙,舉行大專青年佛學夏令營;成立國際佛光會之後,將青年團獨立出來,也是因為他相信佛教的前途繫於青年。

  這幾年又組成童軍團,發展迅速,其中紐約佛光山的?子軍團,已向美國童軍總會立案,成為美國的分會。這是紐約地區第一個由中國人成立的分會。

  男女老少,各得其所

   他還按照不同背景或興趣來定位。台北普門寺落成之後,他首創的光明燈會、報恩會、婦女法座會、禪淨共修等陸續展開。其中「婦女法座」是指以法為中心的座 談,也就是小型的講座,由婦女每10人一組,彼此訴說法喜、夫妻相處之道、學佛心得及生活上的困難,還可以交換信息、吸收新知,並傳遞經驗。而由男性信徒 組成的「金剛會」,在近幾年連續幾次恭迎佛牙舍利、佛指舍利的大型活動中,顯示出他們的擔當、力量,成為佛?金剛護法的典範。

  因應老齡化社會的趨勢,他又指示在各地成立 「松鶴學苑」,其主旨在於:

  一、 提倡孝道,送父母上學

  二、 增長新知,接受新資訊

  三、 修心養性,學佛積福德

  四、 廣結善緣,擴生活視野

  開學以來,每一班都額滿,反應熱烈。

  至於1994年台北道場落成連續49天的「素齋談禪」,則是「定位」策略最高級數的表現,每天邀請來自藝文界、教育界、醫療界、企業界、媒體界等數十位嘉賓,一面享用美味「飛機餐」,一面談禪論道,一面伸展佛教觸角。可見大師度眾的形式靈活而多樣。

 

活動如活水

  宋朝理學家朱熹曾說:「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止水固然可以看清自己的本來面目,流水順勢俯衝,遇石則轉,在動中凝聚力量,在動中隨緣任運,不是更能發揮生命的活力嗎?

  所謂「法輪常轉,佛日增輝」,大師認為,法輪要經常轉動,佛教才能興隆,尤其在今天這個注重聲音、色彩的世界裡,更應該動員大家一起共修、巡訪寺院、朝山禮佛、聽聞佛法、舉辦遊園義賣、發起聖歌表演、舉行素食比賽、成立各種球隊等。

  佛光會開創以來,植樹環保、資源回收、七誡運動、清貧思想、三好運動等,不但倡導人間化、大眾化的佛教,並將佛法推廣到日常生活當中,落實於人我關係之間。

  為什麼辦活動有利於弘法?

   一則可以打響佛光山的知名度,展現組織、理念及動員力量,提高參與感及成就感;二則也是一種接引的方式,活動中普門大開,不排斥、不擇揀,接引的對象比 較全面,活動之後會有一定比例的人留下來。重要的是對參加者給與引導,提供各種學習機會,提高認同與自尊。因為「感動是一時的,受用是一世的」。

  直面敏感問題

  弘法內容的現代化———恆順眾生,契理契機。

   觀察一般法師講經,往往是依據一部經典,銷文解字,逐句說明;講一部經要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據傳昔日天台宗智者大師講《妙法蓮華經》的時候,光是經 題上的一個「妙」字,就一連講了90天,因而有「九旬談妙」的公案。但是在現代社會中,多數人都很忙,白天上班,晚上應酬、兼差,要花幾個月去聽完一部經 典非常困難;如果零零碎碎地聽些片段,也不能甚解。
   而大師洞悉現代社會重歸納分析,講求時間效率的趨勢,設計出以題目為單元的內容,一個題目就是一段佛法,聽者花幾個小時就能領悟佛法的真諦。而這些題目 又都和社會大眾的工作、生活、心理息息相關,例如「如何歡度老年生活」、「心病還需心藥醫」、「人生十問」、「生活與信仰」、「如何增進人生的幸福」、 「如何消除壓力」、「兩性相處之道」等。

  最近幾年,倫理價值沒落,社會混沌晦暗,前所未見的,卻又關乎人性基本的一些議題浮上檯面,例如「安樂死」、「艾滋病」、「複製人」、「墮胎」等,在在碰觸宗教界脆弱敏感的神經。然而,某些宗教領袖,對這些問題要不是抱殘守缺、重彈老調,就是避之唯恐不及。

  只有大師,對於外界提問,直言不諱,甚至以論文及小叢書的方式,連續發表了《佛教對安樂死的看法》《佛教對身心疾病的看法》等問答紀實,說明佛教對這些問題的看法。

 

佛法要讓人實用

  50多年來,大師登台不下千次,他的體會是:講經說法,讓人不懂,是很容易的,別人還覺得了不起;反之,佛法要講得讓人聽懂,那是千難萬難,偏偏還會被人批評太通俗,不夠高桿。

  佛經難懂,這是社會上一般人的看法,其實佛經不難懂,只是義理不易明白。如果單單翻譯成白話文,缺乏義理的闡釋,也是徒然。說法現代化,是要把經文中與人生有關的、與做人處事有關的、與修身安心有關的經文節錄出來,解釋也要使大眾能接受、能應用。

   經文說法應該契理契機,這在佛陀時代早有指示,但是契理容易契機難,為了契機,大師說法時運用的教材不僅是正本經文,還為經文列表、分析、綜合、引證, 包括說明大意、解釋名相、意譯經義、列出習題。其實最重要的是讓人聽了之後,得到實用,讓佛法與他的生活有關,與他的身心有關,在他接觸佛法以後不斷感 到:「我明白了、我懂了、我覺悟了!」

   數年前,大師在日本宣講《21世紀的信息》。演講後,一位50餘歲的日本婦女表示,她聽演講兩百場以上,看佛書幾十年,卻一直不能理解佛法的奧妙,直到 今天才豁然開通。河部利天教授更訝異地說,今天一席演講未提一個「佛」字,但不時傳達心靈淨化的重要,不時指出修心的妙法,禁不住衷心讚佩大師是一位最能 圓融闡釋佛法大義、難值難遇的活佛。

  國際佛光會南馬協會的沈永安坦言:「我們受英文教育的人很直,講得聽不懂,就不會來聽;講得好就說好,講得不好就說不好,不喜歡很難明白的事。但師父講的內容很生活化、故事化,很有技巧。

   「有的法師一講『空』,我們的腦子就真的空掉了,但他的解釋方法不同,給我們很多工具、藥方來解決對治人生的問題毛病。過去廟裡的佛教永遠是廟裡的佛 教,和生活連不起來,『人間佛教』告訴我們這是一體的,佛法可以指導日常生活,學佛也不能放棄自己在世間的角色,兩者不偏不廢。」

  準確掌握聽眾心理

  大師講經之所以精彩,除了講題設計用心,突破傳統講經窠臼,迭有創新;又能依照聽講的對象,準確掌握聽眾心理,從不同角度切入,使人會意凝神,品嚐到佛法的醍醐妙味。

  有一回,某表演團體請他開示佛法,他從佛教的天女散花、飛天獻佛等舞蹈開始,一直講到佛教的梵唄音樂、佛歌讚誦,並強調歌舞也能弘法,團員聽了個個滿心歡喜。

  又有一次,文藝協會在佛光山開會,大師以《佛教與中國文學》為題,從佛教傳入中國講起,講到佛經翻譯,中國文學中因而增添了新的詞彙;文學作品中又如何透露了佛教思想。一場演說下來,文藝界朋友莫不豎起拇指,佩服大師原來也是「行家」。

   來了美術界的人,談敦煌壁畫;來了體育界的人,談少林功夫;來了農業界的人,談僧人從西域引進的蔬果;來了青年學生談青年的前途;來了小孩談四小不可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滴水可以滋潤大地,兒童將來可以成法王,小女孩長大可以做皇后)。其他如:與國科會的人談佛教的科學觀,和經濟部的人談佛教的財富 觀,和工程人員談佛教的建築。種種隨緣開示、觀機逗教的布教方式,使得「大小根器,皆入佛法」。

  《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中說:「若有國土眾生,應以佛身得度者,觀世音菩薩即現佛身而為說法……應以小王身得度者,即現小王身而為說法……應以童男童女身得度者,即現童男童女身而為說法……」

  站在對方的角度講他瞭解的事物,這就叫做「同事」。

  他從佛陀那裡得到啟發,佛陀住世時,對調琴的琴師就以音樂為譬,教導眾生如何不急不徐地調和自己的心性;對放牛的牧童就以牧牛為喻,教化弟子如何馴服放逸的身心。佛陀可以說是最善於觀機逗教的老師,使奧妙的佛法能善巧方便地契入眾生心中。

 

返璞歸真,自然攝受

   談到布教弘法的深厚功力,曾有弟子問道:「師父,您怎麼有那麼多話講呢?」他笑笑回答,其實自己從小個性十分內向,叢林十多年的參學生活,除了師長同學 外,從沒見過陌生人,也不曾和陌生人講話。剛到雷音寺第一次講經的時候,一上台,手腳發抖,為了不被察覺,只得雙手抓緊桌沿,好不容易下了台,才發現已是 汗流浹背。隨著講經次數的增加,膽子壯了,風儀也有所改進。

   他的演講也不是一開始就很「叫座」的。大師曾毫不忌諱地對弟子記述一次門可羅雀的尷尬經歷。「大概是50年前,有一次在宜蘭講經,時間到了,走上講台, 卻發現台下一個聽眾也沒有,最初以為自己記錯了日期、時間。可是仔細想想,沒有錯呀!站在台上慢慢等,等了很久,才有幾個人姍姍來遲,既有人來,只有開始 講,一堂經講下來,台下也沒多出幾個人。」如今他已是水到渠成,不論公開講經或是小型致詞、座談,場場熱烈,與當年不可同日而語。在佛光山若碰到來訪的團 體臨時想請他說話,他剛下了課,也不知要講什麼,從西嶺到寶橋,前後不過五分鐘腳程,腹稿已經打好,麥克風一到手,就能侃侃而談,精彩絕妙,掌聲不斷。

  細心一點的人可能會發現,近年來,大師走回返璞歸真的道路,演說時沒有乾冰、沒有音樂、沒有表演,一個人上台,仍然散發出巨大的攝受力。同樣的內容,由弟子講述和他講述,就是不一樣。

  「這是有功力的。」他雲淡風清的一句話,其實是多年堅持不懈自我要求所累積出來的。

   求善求美,讓他事理圓融,智慧如海。聽大師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有一次在西來大學,有人問他是否贊成同性戀,他思緒電光石火,既不能說贊成,也不能說不讚 成。他不正面回答,反而講了一則禪宗公案:一群人要過河,船夫把船拉上岸,壓死了一些小魚小蝦,第一批人過去了,岸上還有很多人在等,其中有一位和尚、一 個秀才。秀才問和尚,剛才壓死了這些小魚小蝦,是船夫的罪過,還是乘船人的罪過?和尚回答,「是你的罪過!」秀才不服氣,「怎麼會是我的罪過呢?」和尚 說,「因為你多管閒事!」

  話語方歇,全場哄然大笑,掌聲雷動,一為讚這個公案的含義,二為贊大師運用的絕妙。

 

深奧智慧,簡單面貌

  從他身上可以看見,愈是深奧的智慧,愈是以簡單的面貌呈現。以下這幾句問答堪稱經典。

  ● 問:20年不見,你怎麼都不老?答:沒有時間老。

  ●問:看你這麼忙,哪裡有時間修行?答:忙就是修行。

  ●問:你要注意身體,多多休息啊!答:到棺材裡自然可以好好休息。

  另外在他的「星雲辭典」裡,有一些叫人豁然開朗、會心莞爾的「世說新語」。

  ●禮佛的人不要花錢,由不拜佛的人出錢———添油香。

  ●看病的人不要花錢,由不看病的人出錢———雲水醫院。

  ●念佛的人不要花錢,由不念佛的人出錢———打齋。

  ●看書的人不要花錢,由不看書的人出錢———助印。

  他在《論佛教民主自由平等的真義》一文中,對「皈依三寶」及「受持五戒」,做了如下比喻:

  皈依三寶:

  ●佛如光:皈依佛,就是點亮心靈燈光,為自己建設一間電力公司

  ●法如水:皈依法,就是儲蓄甘露法水,為自己營建一座自來水廠
  ●僧如田:皈依僧,就是長養菩提花果,為自己開發一畝良田土地

  受持五戒:

  ●不殺生,就是對別人的生命不侵犯;不殺生而護生,自然長壽

  ●不偷盜,就是對別人的財產不侵犯;不偷盜而佈施,自然富貴

  ●不邪淫,就是對別人的名節不侵犯;不邪淫而尊重,自然和諧

  ●不妄語,就是對別人的信譽不侵犯;不妄語而守信,自然譽好

  ●不吸毒,就是對自己的理智不傷害;不吸毒而正常,自然健康

  如此深入淺出的弘法,無疑是暮鼓晨鐘,讓人茅塞頓開,深為知識分子所接受。

 

捨棄後步,勇往向前

   然而如同歷史上眾多創新或改革,一開始都曾備受壓力。50多年前,台北某一道場率先使用抽水馬桶,在佛教雜誌上掀起軒然大波,「不得了了,佛教竟然用抽 水馬桶!」後來有寺院用電鍋煮飯,「不得了了,出家人竟然用電鍋煮飯!」大師的現代化的立意雖好,最初卻不被守舊派所接受,成為他現代化過程中最大的阻力 與障礙,也使得弘化路上的許多新意,受到嚴厲的批評,甚至無情打壓。一度曾被誣蔑是佛教的大魔頭,揚言殺之而後快。

   大師未因此而卻步,他指出,根據印度出土的遺跡,佛陀住世時所住的精舍,通風、衛生方面都相當進步,達到當時的「現代化」。事實上佛教在每一個時代裡都 是很進步的,比如現在大家用的圍巾,原來是出家人御寒用的;少女們穿的涼鞋,濫觴於僧侶們的羅漢鞋。為什麼佛教要開時代的倒車,矯情不加運用,而要退到蠻 荒不便的時代呢?

  大師指出:「我不是一個喜歡改革的人,但是當典章制度不合時宜的時候,我就要勇於除弊,革故鼎新,不能因循苟且,積非成是。就如同美國賢哲傑弗遜所說,衣服必須隨著人身高體重的增長而加寬加長。

  「所謂佛教現代化,並不是標新立異,也不是譁眾取寵,但是本著日新又新,精益求精的精神,我覺得應該力求突破,而不應故步自封、墨守成規,以現狀為滿足,就如同走路,必須要捨棄後面的一步,才能邁步向前。」

  真理不變,方式與時俱進

  慈惠法師可以說是半個世紀以來佛教現代化的見證者、參與者,他實事求是地說:佛光山有些作風看起來很現代化,例如歌舞表演,其實含有非常豐富的傳統意義,自古傳統講經也是先唱香贊、開經偈,然後再由信徒請法。

   他進一步闡釋,佛教有八萬四千種法門,佛在世時,即以歌詠贊唄傳法給跋提比丘、優波離尊者、目犍連、阿難、難陀、婆耆捨等人;佛陀每次說法前,也總是發 出各色毫光,並以各種悅耳的音聲,讓聽眾見聞歡喜,而天龍八部也紛紛奏樂散花,一面表示禮敬,一面助長聲勢;每天清晨,佛陀與諸弟子都去托缽乞食,深入民 間,為眾說法;馬鳴菩薩、戒日王甚至自編佛舞、佛劇,請人演出。

  佛教,意謂佛陀之教,而佛陀本身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教育家。由於佛教的教育直指人心,活潑無礙,所以能適應各種時空,發揚人性光明的一面。像佛陀以長行、重頌、比喻、本事等各種方式觀機逗教,度眾無數;勝夫人在宮中為婦女、兒童敷演妙諦。

  佛教的真理是永恆不變的,但傳教的方式,可隨著時代發展而改變。

  慈惠法師捫心自問,師父有時比許多弟子還現代化,可見傳統或現代不是年齡的問題,而是觀念的問題。佛教的現代化及自我轉型不是被迫的痛苦改變,佛教就是因為不斷現代化,才能流傳至今沒有被淘汰,否則不可能走過兩千多年。

 

終獲普遍認同

  大師是融和傳統與現代的提倡者、實踐者。誠如他在《星雲日記》中所說:「世界是屬於勇者所有,只要是對眾生有利的事,就要敢說、敢做、敢想、敢為,才能將難關破除。」

  時間是最好的裁判,經過多年的堅持,終於獲得普遍認同,甚且被許多法師、寺院所沿用。前馬來西亞佛總主席金明長老也肯定佛光山,對他自己的信徒說,如果有機會要好好跟隨大師學習。

  星雲大師,這位佛教界的創意大師,如今已把當年抨擊他的人遠遠拋在後面,新一代佛教徒則視這些弘法方式為理所當然,亦步亦趨:佛像供在會堂、鐘鼓響於都市鄉間。因為他的創意及遠見,才有今天現代化的佛教,深入社會各個角落。

  彈指神通,佛國現前

   佛光山為配合時代腳步,由留美博士慧開法師負責,1991年成立電腦中心。最初用來儲存、處理信徒資料,以電腦科技的方法,提升弘法作業的時效及拓展弘 法的範圍。改名資訊中心之後,除加強架構、更新設備,並不斷開設培訓課程,目前各個單位使用電腦已經十分普遍,例如大型法會的牌位輸出、印製已經完全電腦 化,各種會議普遍用power point作簡報。

   連很多企業都做不到的行政e化(無紙公文),佛光山做到了。資訊中心主任滿濟法師介紹,佛光山近年來迅速發展並走向國際化,各道場透過網路(e- mail)將簽呈、公文(請假、輪派、後勤事務、財務請款等)以電子簽章形式傳輸,克服時空的隔閡,便利相關人員隨時掌握、立即處理、增加效率,具有靈活 度大、提升溝通品質的優點,並且符合佛教惜物愛物、與自然永續共生的精神。

   「以前用郵寄的,到美國最快也要五天,現在不但節省大量郵資,而且實現了e即一切,全球佛化;彈指神通,佛國現前。」佛光出版社副社長滿濟法師這樣生動 描繪的同時,不忘指出佛光山資訊化的原則:「師父曾說,電腦化的目的不是盲目追求最好的設備、最快的速度,而是為了方便弘法,如何將科技與佛法結合,達到 事半功倍、弘法效果的最大化。」

  佛光山1996年開始架設網路,弘?功能又有了飛躍式進展,如今輕鬆點擊www.fgs.org.tw即可進入「佛光山全球資訊網」,連接佛光山全球道場、國際佛光會、各事業單位,集新聞、資訊、教育、服務、社區於一身,每月約有10餘萬人次訪問瀏覽。

 

第八章 大哉人間淨土

 

自古以來,當人們遇到困難、挫折,心裡有了煩惱、痛苦、悲傷、憂愁、彷徨無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寺院求助;到寺院來禮拜,就能得到安寧、?舞、平安,寺院當下給了他救濟,得到再出發的力量。

  南台灣冬日的清晨,空氣微微濕潤,高屏溪水奏出緩慢悠揚的曲調。

  天光穿過濛濛薄霧,四周景物一寸寸清晰起來,20萬株雜色花草也愉快甦醒,奮力伸展,準備用美麗燦爛回報今天上山拜訪它們的人。

   太陽終於露臉,放眼四望,蒼鬱林木疊翠,五座山嶺起伏有致,形如蘭花瓣,一片林海綠波之上,大佛參天,眾殿並立,屋宇嵯峨,簷角交錯,宛然佛國仙境。滿 山懸掛著數萬盞平安燈,道路兩旁黃色旗旛隨風鼓動,定睛一看,上面寫著「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多簡單明瞭的幾個?,但若是用這幾個字陪伴一輩子的人 生路,意義就複雜深刻多了。

  腳步聲、樂聲、笑聲盤旋交織,人們或是從全台灣各地聚攏,或是遠渡重洋,來自印尼、菲律賓、加拿大等地,這些人如候鳥般規律,一年一度,順著內心的呼喊——回去,回家,回佛光山,我的佛光山!

   對了,他們正是佛光山海內外信徒,在一個月春節期間,紛紛回到自己的法身慧命之家,赴一場歡喜祥和之約。而為了迎接他們,佛光山全體大眾早從三個月前就 開始出普坡(一起勞動),打掃衛生、拂拭殿堂、植花種草,因為融凝了這份心、這份願,彷彿能感受到處處禪境,流水說?,奇石點頭。

  佛光山春節平安燈會,年年吸引約50萬人上山(包括各地的遊人旅客),雲居樓曾經一頓飯有4500人用餐,最高紀錄一天5000人安單(住宿),不僅出家法師的寮房讓了出來,甚至到普門中學、大慈育幼院打地鋪。

  天下名山僧佔多

  開山45年,佛光山氣象恢弘,僧俗歸心,一身集宗教、文化、教育、慈善、共修之大成。今天佛光山已然成為立足台灣的佛教精神堡壘,更是胸懷法界的國際道場。回顧佛光山45年,如同回顧一頁頁佛教披荊斬棘的歷史,刻畫著星雲大師願力萬鈞的生命軌跡。

  善行者要走更長的路,善泳者要找?廣闊的海洋。

   前面提到,大師自1952年駐錫宜蘭,也與宜蘭建立了濃厚的情感。同一時期,他又接受信眾敦請到高雄弘法,並先後建立了高雄佛教堂、佛教文化服務處。不 過由於信眾太過熱情,每每迎迓歡送,溫度勝於南部炙熱艷陽,讓年輕的他總有「自問何德何能,豈敢消受」的尷尬,因此不敢太頻繁造訪高雄。直到後來獲得高雄 市市議員洪地利等人支持,在壽山公園內建立壽山寺,他才開始定期往返宜、高兩地。

  相較於前幾年,他總算在異鄉安身,也有了自己的信徒,大可坐享供養,平順度日。然而,胸腔內的一顆心始終怦怦跳動「不安於室?,所思所想如何都是振興佛教的命運,讓佛法普遍發揮濟世之功。

  中興佛教的大業千頭萬緒,談何容易,他抽絲撥繭,認為當務之急是扎根教育,培養新一代佛門血輪,才能談佛教的未來。

   1964年,他在壽山寺內創設壽山佛學院,招收了20餘名對佛教有興趣的青年。第二屆、第三屆之後,學生日漸增多,壽山寺已容納不下。為了改善讀書環 境,也為日後擴大招生做準備,大師計劃仿照大陸叢林的規模、體制,在台灣南部設立一座兼具教育、文化、弘法功能的現代化道場。

  這個心願一透露,不少信徒紛紛熱心協助,結果看中了澄清湖(當時?叫「大貝湖」),現為圓山飯店的那塊地,面積約兩公頃。為了買這塊地,不得不賣掉位於高雄中山路、幾位弟子共有的佛教文化服務處的房子,得款台幣150萬元(目前人民幣兌台幣約為1︰4.6)。

  也許是因緣早已注定,又或許是大師獨立性格使然,就在錢湊齊了,準備簽約時,因為弟子依嚴法師的一番話,情勢急轉直下,若不是這段插曲,也不會有今天的佛光山。

  依嚴說:「大貝湖是觀光勝地,我們在那裡建廟,應該沾光不少,遊客一定會順道來參觀、禮佛。」

  大師聽入耳裡,心念澎湃,他希望自己所建的道場能吸引中外人士「專程」來禮佛參拜,而不是沾名勝風景的光順道一遊,因此立刻決定放棄這塊地。日後,自信堅毅的大師果然實現了他的壯志:中外人士專程造訪瞻仰名聞遐邇的佛光山,車馬絡繹於途。

   當大貝湖畔建寺計劃叫停之際,1967年,一對越南華僑夫婦將借來的資金投放在高雄縣大樹鄉的一塊十幾甲(台灣的土地單位,一甲等於9600平方米)的 山坡地上,想要建一所海事專科學校,卻因為與合夥人意見不和而夭折。但這塊山坡地土壤貧瘠、麻竹遍佈、高低不平,到處兜售都無人承接,一家老小的生活頓時 陷入危機。輾轉托人找上大師,希望他能伸援手買下,並說如果還不了債,夫妻倆只有自殺一途。

  一方面出於慈悲,不忍見那對夫婦徘徊生死邊緣;一方面尋思:大陸的名剎古寺,包括峨眉、五台、普陀、九華等四大菩薩的道場都在山上,所謂「天下名山僧佔多」。有此機緣,何不在台灣接續傳統,開創一座位於山上的佛教大叢林?

 

棄繁就簡,僧安道隆

  念頭升起,他邀約了一些信徒同去瞭解地形。事隔40多年,大師仍清楚記得,那天他雇了一輛遊覽車,和眾人一起前往?勘的情景。

   從高雄到麻竹園車程要一個多小時,路況顛簸,到達目的地,只見幾個山頭觸目均是碗口粗、高壯直衝天際的麻竹,加上荒草掩徑,根本看不出來龍去脈。信徒都 怔住了,竟沒有一個人願意隨他下車,反而異口同聲地勸說:「師父呀!算了吧!這種偏僻荒涼的地方,誰願意跑來禮佛,恐怕除了師父以外不會有人來!」

  面對澆冷水的聲浪,他絲毫沒有洩氣,只說:「好,好,你們不肯上山,那我一個人去也好。」說完他手持竹杖,一個人沒入密林中,霎時不見身影。信徒都被他的精神勇氣所震懾。

  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到他?襟上沾滿了草屑和紅泥,帶著笑容走下山來。

  「對不起!對不起!害你們久等了!」一邊用手帕擦拭滿臉的汗水,一邊忙不迭地向大家表示歉意。

  這塊沒有人要的荒地,就是今日僧安道隆的佛光山。大師後來常常打趣那天同去的老信徒:「當時說沒有意願上山的人,這幾十年來不曉得已經上過佛光山多少次啦!」

  當時眾人摸不透他棄易就困的一片苦心,後來卻都肯定他的明智抉擇。

   也有人問過他,怎麼會決定在那麼窮鄉僻壤的大樹鄉建寺,他意味深長地解釋:當年在北部已有一些規模宏備的大寺院,都由所謂「湖北幫」、「泰州?」的前輩 法師主持,他在台北上無片瓦、下無立錐,難覓容身之地。況且「中國佛教會」所在的台北人際關係複雜,光是應酬開會,已疲於奔命,哪有時間專注於教育及弘法 工作。因此他寧願轉到名利人我絕跡的小地方,從頭開始,也許有機會成就一番事業。

 

佛光山建設工程

  一如政府重大建設,佛光山的工程也是分期進行。1967年正式動土興建,當時計劃全山工程分為五期(每一期五年)。建築?序是:

  第一期:東方佛教學院、大悲殿、寶橋,彌勒佛坐鎮山門,開山紀念碑,大海之水(水塔)、文化館、觀音放生池、龍亭、香光亭。

  第二期:頭山門、覺華園、果樂齋、西來泉、不二門、大慈育幼院、朝山會館、大智殿(男眾學部)、接引大佛、佛光精舍、大覺寺。

  第三期:大雄寶殿、淨土洞窟、普門中學、萬壽園、佛教文物陳列館。

  第四期:地藏殿、麻竹園(信徒講習會)、峨眉金頂普賢殿、大慈庵、信徒服務中心、法務流通處、民眾圖書館。

  第五期:如來殿、金佛樓、玉佛樓、檀信樓、妙慧樓、朝山步道、開?寮、滿香園停車場。之後又增建雲居樓、七寶塔,並將原來的開山寮(大師的住所)改建為傳燈樓。

  直到今天,佛光山硬件工程尚未間斷,2003年將後山土地購入,作為佛陀紀念館用地,預計2011年完成。

  五座山頭起伏的地形早年是缺陷,因為必須移山填谷,開發不易;現在則是優點,打著燈籠還找不到,正如大師曾親撰對聯一副:「一山五嶺天下少,兩院七眾世間稀。」

   遠眺近觀,佛光山建築群與周邊自然地理環境搭配天衣無縫,錯落有致,層次起伏,一眼看不盡。不同高度、不同角度,不同季節、不同時間,都有不同的美。從 每一扇窗?看出去,都是一幅風景畫。無論建築的氣派、廟宇的寬廣、佛像的雕塑、庭院的規劃、殿閣的佈置等皆與眾不同,獨樹一格。雖然使用普通建材,但大 方、清朗、明亮、軒敞,分毫不差反映佛光山「人間佛教」的性格,誠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佛陀紀念館建館緣起(節錄) 星雲大師 

  20100606

   1998年2月,我因感於南傳比丘尼戒法失傳已久,為了恢復南傳尼眾教團,特地到印度菩提伽耶傳授「國際三壇大戒」。……不但順利恢復南傳比丘尼戒法, 同時成就了佛教界的另一樁盛事,那就是西藏喇嘛貢噶多傑仁波切,把他護藏多年的一顆佛牙舍利贈送給我,希望我請回台灣,建館供奉,讓正法永存,舍利重光。

    ……根據經典記載,佛陀涅盤後,留存在人間的佛牙舍利有三顆。目前一顆在斯里蘭卡,一顆在中國大陸,第三顆原本留在印度,但13世紀時回教徒大舉入侵印 度,……被人秘密由那爛陀寺帶往西藏,供奉在薩迦遮楚秋的「囊極拉齋寺」;1968年文化大革命,拉齋寺被毀,佛牙舍利從此下落不明……。

  原來,這顆佛牙舍利被西藏喇嘛貢噶多傑仁波切拾獲。為了守護舍利,他冒著生命危險,橫越喜馬拉雅山,……最後將佛牙舍利再次護送回印度,並經其上師與多位法老認證無疑,從此佛牙舍利密藏在他隨身的「迦護」寶盒中,長達30年之久。

  ……貢噶多傑仁波切感於自己年事已高,眼看著回西藏已不可能,在印度又無力興建佛牙寺供養,希望能為佛牙舍利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的人。

   當他得悉佛光山……創設中華漢藏文化協會,並且……在佛光山舉辦「世界佛教顯密會議」,同時主導世界佛教徒友誼會在佛光山召開,乃至創立國際佛光會等盛 事,……肯定佛光山乃弘揚人間佛教的正派道場,……他相信我有能力護持佛牙舍利,因此在我前往印度傳戒期間,當面表達贈送佛牙舍利的心願。

   乍聽這個訊息,我一時……不敢相信自己能有如此福報。不過貢噶多傑仁波切很誠懇的告訴我,這顆佛牙舍利是經過多位法王認證,並由12位仁波切聯名捐贈。 他甚至提及,為了避免印度政府干擾,迎請佛牙舍利回台時必須繞境,由印度經尼泊爾加德滿都機場到曼谷,再從泰國迎回台灣。

  在我瞭解詳情之後,心想……對於這樣的好因好緣,自當盡力助成。因此戒會圓滿回台後,隨即召開記?會,宣佈這項訊息,不但獲得佛教徒的熱烈支持,社會各界也樂觀其成。……

  ……於是我結合佛教界與社會賢達,組成「佛牙舍利恭迎團」,……在同年4月7日,……前往泰國迎接佛牙。

   ……佛牙舍利抵達泰國後,暫時供奉在佛光山曼谷道場。4月8日上午,假世界佛教徒友誼會大樓舉行一場「祈安法會」。……會中,特以藏文、泰語、漢語誦 經,象徵顯密、南北傳佛教的融和。隨後在副僧王頌德帕菩陀詹長老證明交接下,由貢噶多傑仁波切捐贈、密教四大教派12位德行兼備的仁波切聯名簽署,並經薩 迦派的廷勤法王、寧瑪派的頂果欽哲法王等高僧?證無疑的佛牙舍利,正式交由……恭迎團接受,並於隔天……請回台灣供奉。

 

 ……當飛機抵達桃園機場,佛光山住持心定和尚率領四眾弟子迎請。為表達最虔誠心意,現場兩百位優婆夷(女性佛教徒)遵循古禮,以香花鋪地、?發接足恭迎,同時有二百位顯教法師持幢幡、手爐,以及密教喇嘛吹法螺迎請。……場面十分隆重莊嚴,氣氛更是祥和肅穆。

  ……經過在臨時壇場舉行簡短誦經、回向儀式後,佛牙舍利暫時供奉在台北道場。短短8個月當中,各地前往禮拜的信眾、團體,高達數十萬人次,主動加入服務行列的義工,超過萬人以上。

  ……8個月後的12月12日,佛牙舍利從台北道場搭乘鐵路局專車南下,沿途停靠彰化、嘉義、台南、高雄等站,每站停留90分鐘,供當地信眾瞻仰禮拜。

  當天晚上,在高雄中正文化中心舉行「恭迎佛牙南來獻燈法會」,由心定和尚?法,一萬多名信眾同聲稱念佛陀聖號,並且獻燈祈福,祝禱全民平安。

   翌日上午,佛牙舍利……回到佛光山。此時……早已聚集了萬名以上的四眾弟子,滿心期待的列隊恭迎,看到佛牙舍利回山,臉上無不流露出歡喜、感動的神情。 因此在安奉祈願儀式中,我有感而發說:佛牙比黃金、鑽石還要珍貴,因為人們瞻仰佛牙舍利後,不但會恭敬合掌,還會生起歡喜心、道德心,我也希望大家藉由禮 拜佛牙舍利,能學習佛陀的慈悲、智能。

   佛牙舍利是宇宙稀有之寶,能把佛牙舍利迎回台灣供奉,不但是台灣佛教界的一大盛事,且能讓舉世大眾藉由禮拜佛?舍利,人人「心中有佛」,由人心的淨化, 帶來社會的祥和與世界的和平。因此在我接受貢噶多傑仁波切捐贈的當下,早已決意在台灣覓地建塔供奉,期讓全世界的有緣人都有機會禮拜、瞻仰。

  ……幾經周折,選中佛光山隔壁用地,……而後在2003年元月舉行「佛陀紀念館安基典禮」。……

  佛陀紀念館佔地100公頃,正館面積4000坪,地下一層,地上5層,另有8座代表「八正道」的寶塔,以及4座代表「四聖諦」的菩提伽耶正覺塔,地下設有地宮48間,裡面收藏各種與佛陀有關的聖物,如恆河金沙、轉法輪塔石塊、涅盤塔的五穀磚等。

  ……?過9年建設,至2011年竣工。在此期間,光是外觀設計圖便繪製了一百多張,……從外觀看去,整個佛陀紀念館猶如一尊佛;後來經過一再修改,成為現在除了主體建築正館外,所謂「前有八塔,後有大佛,南有靈山,北有祇園」的宏偉格局。

   ……佛陀紀念館的建築,可以說是從「有我」到「無我」,從「有相」到「無相」,這其實也是佛陀對我們最好的教化!尤其佛陀一生倡導眾生平等,在平等的精 神之下,人類追求和平的目標才能達成。佛光山興建「佛陀紀念館」,正是希望透過供奉代表佛陀威德、智慧的法身舍利,讓人們在禮敬佛牙的同時,能夠開發自己 清淨的佛性,並為人間注入善美與真心,帶來社會的安定與和諧。

  佛陀紀念館是一座融和古今與中外、傳統與現代的建築,具有文化與教育、慧解與修持的功能。在本館中,一座鑲寶石的金塔,用來供奉佛牙舍利;一尊50米高的銅佛,……提供參與「百萬心經入法身」活動的信徒,以抄經方式來表達供養心意。

  此外,48座用來收藏各種佛教文物的地宮,未來預計每百年開啟一座,同時收入新的文物,讓人類的文化得以綿延不絕。尤其希望能把佛陀在印度走過的足跡、所撫觸過的紀念品,都集中到佛陀紀念館,以供大眾瞻仰、禮拜。

  第一批來自各方捐贈的文物,包括:韓國通度寺贈送的佛陀金襴袈裟、泰國僧王贈送的金佛、泰皇贈送的十大弟子舍利,以及香港信徒楊棟、楊葛小琳夫婦贈送的純金觀音等,都將永久收藏在佛陀紀念館中,供人參觀。
  ……佛陀紀念館是集千萬個以上的功德主共同成就,尤其從佛牙舍利迎回台灣,到佛陀紀念館建成,前後歷經十餘年,此中有太多殊勝的人事因緣值得記錄。因此館成之際,特將佛牙舍利來台的因緣,以及佛陀紀念館的建館過程,敘述如上,以資紀念。

 

披荊斬棘,篳路藍縷

  然而,這一切的背後既沒有大衛魔術師,更沒有天降奇跡,全是腳踏實地走過來的。闢建過程中的艱辛困難,以披荊斬?、篳路藍縷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木工出身、幾十年來一直是建設佛光山的靈魂人物蕭頂順,自壽山寺時期即已跟隨大師。親身參與的那段開山歷史,也成為他個人生命中最光榮的印記。蕭頂順回 憶當年他常常騎摩托車載師父到麻竹園,那兒完全沒有上山的路,要轉三個山頭,步行兩小時,才到達最早動工之處(現在的佛學院)。

  「完全是遷就地形,走到哪裡我就隨地用竹枝在地上畫一個簡單的圖,兩個人指手畫腳商量怎麼堆土填溝。

  「在風吹日曬裡,汗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和師父從早到晚不停討論,經常半夜才睡覺,天剛亮又開始?作。

  「由於地形不平,高低懸殊,光是整地,不知載了幾百卡車的土才將低谷填平。」

  憨直內向的蕭頂順說:「當時經濟條件也不是很好,建到沒錢就暫時停一下,只想建一個小小的地方,山門前能停幾部車就不錯了!」

   南台灣的陽光把蕭頂順曬得黑亮健康。40年來,除了他個人與師父默契十足,整個工程隊伍都還是原班人馬,蕭家一家大小全投入了建設佛光山的行列。這位不 善辭令的古意(純樸)人道出感受:待在佛光山也許賺不到很多錢,卻賺到了歡喜,每每聽到人家稱讚佛光山,就深覺這一生活得「很有價值」。

   大師首座?子心平和尚(1995年因病往生),是男眾弟子中最早參與開山的一個。駐守在竹林內的一間草寮中,沒電沒水,到低谷的山澗挑水一趟就要30分 鐘,晚上常一個人摸黑巡工地。當時山上還無所謂的「路」,推土機上不來,第二、三屆佛學院的學生都合力去推;而每小時推土機要收費300元台幣,以當時物 價而言,可謂天文數字,所以心平和尚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盯緊推土機,分分秒秒都不讓偷懶,「不能浪費信徒捐獻的每一塊錢。」

   此地的土質非常奇特,乾旱的時候堅硬如鐵石,遇到大雨卻又泥濘如漿,水土流失嚴重,甫完成的工程往往毀壞於一時。有一年雨季,半夜兩點,佛學院西側寮房 以及寶橋之間的基地,被雨水沖出一個大窟窿,學院建築搖搖欲墜,險象環生。大師與學生不畏滔滔豪雨從天漫降,把學院新購買開學待用的新棉被、榻榻米,一床 一塊丟下去填補窟窿。

  情況最危急的一次是賽珞瑪颱風來襲,雷雨中,山洪來勢洶洶,放生池的堤防護欄被沖毀,細細黏黏的紅土,化成泥漿躥流。在大師身先投入下,師徒排成一列傳遞石塊,堵住漏洞。狂風猛襲,大雨傾盆,直到單薄衣衫盡濕,天邊方露曙光……

  往後又陸續發生幾次駁坎倒塌流失,所幸搶救及時,化險為夷。很多人因此在風雨中生出了信心,培養了對常住的革命情感。

   慈容法師自宜蘭跟隨師父來高雄,也是親身經歷開山艱辛的一員。他清晰憶敘:「當時正建設東山龍亭的屋頂,有一天,屋頂才砌了一半,做混凝土的工人就下班 了,為了避免灌漿中斷,將來頂裂漏雨,師父領導我們弟子趕工。晚上用兩輛摩托車的車燈照明,繼續施工,依嚴法師爬到屋頂上抹水泥,因為頂部過於陡峭,水泥 粘不住,一直往下流,只好用雙手推上去抹平,結果雙手都被水泥侵蝕,皮破血流……」不二門後面那條成佛大道,上下都有60層的駁坎,材料搬運困難,也是師 徒親手完成的。

  回想起那段開荒的日子,大師佇立在傳燈樓的陽台上,形容如同「螞蟻搬泰山」。

 

紙上導覽巡禮

  百萬僧信和佛光山緊緊結合,晨昏與共,連佛學院簷廊下的家燕也都安心在這裡築巢聚生,繁衍子孫,陪伴一屆屆學生的琅琅?聲。

  沒去過佛光山,終身遺憾;去過佛光山,也不見得一次看盡其精粹,且隨著下面文字導覽巡禮,作一番神遊。
  接引大佛———

  佛光山的識別標誌。大佛金身映照在陽光下,散發光芒,一見大佛就知道佛光山到了。

  大佛面向東方,身高36米,俯瞰高屏溪,天光雲影,氣象萬千。右手上舉,表示大放光明,又如大海裡的燈塔,為黑暗的娑婆世界作導航;左手低垂,猶如慈母接引化導眾生。四周有480尊接引佛環繞,寓意一佛出世,萬佛護持。

  大佛興建於1974年3月,次年11月開光啟用,舉辦三天萬緣法會,大師親撰開光偈?:「采高屏之砂石,取西來之泉水,集全台之人力,建最高之大佛。」

  1991年,美國《出版者週刊》(Publisher』s Weekly)首次製作介紹台灣出版業的專輯,選取佛光山接引大佛作為封面。

  彌勒佛———

   頭山門前的彌勒佛像,笑臉迎人,大肚子中還藏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話說40年前佛光山舉辦第一屆大專青年佛學夏令營,就讀藝專的朱朝基同學發起雕塑一 尊彌勒佛捐獻給佛光山。原先計劃安放在開山紀念碑旁,但是當吊車工人將佛像吊到山門口暫時休息之後,想要再吊起時,佛像竟安坐不動。再向高雄工兵隊商借巨 型吊車左右兩部同時再吊,奇怪的是,吊到鎖鏈都斷了,仍然無法移動半分。接著又商請高雄港務局出借一部全高雄最大的吊車,還是無法吊離寸步。後來想到或許 是彌勒菩薩自己選擇安坐在這裡和大眾結緣,也就是今天看到的彌勒佛。

  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是佛光山上最大的殿宇,1975年奠基,基石得自印度佛陀說法處金剛座下的五穀磚,表示佛陀教法一脈相承,具有深遠的意義。

   殿前的丹墀「成佛大道」可容納3萬人以上聚會。殿高約30米,供奉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藥師佛等三寶佛,每尊高約七八米。大殿四周供奉有14800尊 釋迦牟尼佛聖像,可供千人以上作早晚課誦或法會佛事。大雄寶殿內的大鐘為純銅打鑄,費時兩年,經過兩次的鑄煉方成,重約3800公斤。
  殿內還有兩座全世界最高的寶塔燈,安置於佛座兩邊,表示佛法的光明,遍照人寰,以智能之燈,照破無明黑暗,為全世界帶來和平的展望。此寶塔燈計72層,鑲嵌有7200尊佛像。

  佛學院(大悲殿、大智殿)———

   佛光山仿照大陸四大名山建設,即普陀山的觀世音菩薩、五台山的文殊菩薩、九華山的地藏王菩薩、峨眉山的普賢菩薩。以此四大菩薩的「悲智願行」四無量心為 目標來弘揚佛法。大悲殿於1971年落成,是佛光山的第一座殿堂,也是佛學院女眾部學生朝暮課誦的地方。與大悲殿遙遙相望的大智殿,則是男眾學部精進成長 的搖籃。前者供奉觀世音菩薩,希望女眾弟子都具足慈悲;後者供奉文殊菩薩,勉勵在此學道的男眾,都智能圓滿。

  朝山會館———

  顧名思義,方便信徒來朝山禮佛時,不必為食宿煩惱,這也是佛門中最早具有服務觀念的會館。當年是全山設備最好的一棟。

  朝山會館外貌糅合中國及印度式樣,樓下除了可容納千人的大餐廳,還有兩間會議廳供機關團體開會之用;樓上有套房百餘間以及團體房數十間。

  在佛光山吃到的素菜,打破以前「吃苦菜」(口味不好,營養不良)的刻板印象,色香味俱全,裝盤餐具高雅美觀,很多人是因為吃到酥酡妙味而入佛門的。素食也宣揚護生愛生的觀念,不愧度眾良方。

  雖然食宿基本上都不收費(隨喜),是一筆很大開銷,但幾十年來從沒有因為經濟困難而退縮。

  雲居樓———

  樓如其名,早晨自窗戶口就可以看到遠方的雲海,加上旭日的炫目光芒,猶如朵朵蓮花,令人目不暇接。

   建築主體共有8層:地下一二樓可供60部中小型車輛停車。一樓大廳是可同時供4000人用餐的大齋堂及大寮(廚房),這裡也是全山出家眾及學院學?過堂 (用餐)之處。在「鐸!鐸!」板聲號令下,眾人雙手合十,口誦佛號,依序進入齋堂,悄悄坐定,神色凝斂,每人面前兩碗(湯、飯)一盤(菜),飯前先做五觀 想1,念供養咒。吃飯時「龍吞珠、鳳點頭」,絕不左顧右盼,也不出聲談話,數千人鴉雀無聲,讓人體驗到寧靜的震撼。每個人都把自己面前的食物吃光,以示 「惜福」。

  3樓到6樓是主要住宿區,可接待數千人。二樓是大型多功能空間,使人驚異的是,內部竟然沒有一個樁柱,立足任何方位,室內的每一個角落盡收眼底。

  淨土洞窟———

  位於不二門兩旁,呈「U」字形,利?山澗及地洞建成。修建費時9年,於1981年開放參觀。

  建築理念是將《阿彌陀經》描述佛國淨土西方極樂世界的景致具象化,這是佛教和藝術結合的初試啼聲,也是圓融的方便法門。參考雲岡、龍門及敦煌石窟的建築形態,五綵燈光,莊嚴艷麗。

  館內分為三大部分,東面是佛陀於園精舍為弟子宣說《阿彌陀經》的盛況,會中千二百五十人俱,有文殊、彌勒等大菩薩;亦有舍利弗、目犍連等16位大阿羅漢,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中間橫道是九品往生洞,壁上浮雕表現出佛陀為頻婆娑羅王及王后講《觀無量壽經》的故事,亦即隨眾生修行念佛,福德因緣之深淺而別之九品階位。

  西面為極樂世界造型,結構奇巧,以雕塑、描繪,勾畫出極樂世界之莊嚴,如西方三聖、四色蓮花、七重行樹、眾鳥說法、善人俱會等,令參觀者有親臨佛土之感。

  寶藏館———

  全山大眾日以繼夜,集體出坡,歷時9年的浩大工程,1983年建成。

  大門前之半月形台階,佛教稱之為拜月台;大門四周,仿莫高窟敦煌佛菩薩的造型,並參考古代文物的質料,用黃石、糯米、黑糖,加上數種特殊石灰混合塑造而成。

  內部共18室,分別陳列著佛教的傳佈歷史、叢林生活、大陸名山道場、帝王將相與?教、佛教與詩書、供奉佛陀舍利之舍利殿、字畫、法器、古跡等,大多為海內外教徒獻贈的文物,極為珍貴。透過有系統的收藏展出,使佛教文物獲得了第二度輝煌的生命。

  宗史館———

   主要陳列大師弘法50餘年的歷程及佛光山的歷史,包括法脈傳承、開山史料、開山人物介紹、紀念性文物史籍與佛光山文化出版書刊等,輔以數據、圖片、模 型,詳加說明,提供僧俗七眾弟子及有心研究佛光山者真實正確的資料。館內共分6個展覽區:文化出版區、教育人才區、慈善福利區、開山大師弘法區、國際佛光 區、法脈傳承區。

  華藏世界———

  利用鏡子折射原理,製造出重重無盡視覺效果,一行行層層疊疊的影像,一盞盞綿綿相續的燈火,看到的人都忍不住發出驚歎。這是大師根據《華嚴經》中「因陀羅網、重重無盡」的構想而建成。

  放生池———

  秉承佛陀「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之平等精神,傚法古德仁慈愛物之德范,開闢約3000餘平方米之放生池。每當黃昏時刻,夕陽餘暉映照著觀音大士聖像時,宛如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的觀世音菩薩親臨,救拔無量無邊的水族眾生。

  放生池中間觀世音菩薩佇足的「和愛島」是紀念一位人稱「愛姑」的優婆夷(女信徒)「微和」,臨終前將所有積蓄3萬元悉數捐出,作為興建放生池之用。

  藍毗尼園———

  藍毗尼,梵名Lumbin,是花果勝妙具足的意思。根據經典記載,迦毗羅衛國淨飯大王娶拘利國天臂城主之女摩耶為妻,摩耶夫人45歲有孕,於藍毗尼園中無憂樹下,自右脅生下悉達多太子。

  這個藍毗尼園裡有釋迦牟尼佛行化像,小橋流水,是行禪、沉思、冥想的理想園林,祛斷煩惱之解脫處

多彩多姿的風貌

  佛光山各個殿堂在內部設計上,汲取現代科學技術精華,發揮多元化的社會功能。包括一流的多媒體視聽中心;可供2200人?會的如來殿,也有數個設備完善的會議場所,常常同時舉行三四個會議活動,互不干擾。會議廳裝有同步翻譯設備,足以有效召開國際性會議。

   大師認為,設備現代化,才能接引現代化的信徒。尤其是雲居樓、傳燈樓等新建築,在景觀佈置、空間利用、停車位置、衛生設備、安全防護、行進路線等方面, 都十分注意。近年來,配合政府法令及人性化關懷的趨勢,增加了無障礙空間設施,舉凡輪椅專用道、老人及殘障人專用洗手間、盲人點字的電梯;一般洗手間也都 加裝了為小寶寶換尿布的檯子,友善溫馨。

  不僅如此,軟件上更處處可見周到體貼。?如信徒遊客爬山渴了,路邊就近供應佛光茶;累了,有樹下、涼亭、客堂可以休憩;信徒服務中心準備了免費的書報雜誌,還安排了法師解答日常生活或學佛信仰上的疑難。

   佛光山已然是全球佛教徒朝聖之地,興致沖沖的遊客更是從清早到夜晚,穿梭在殿宇勝景之中。海內海外,聞名前來的大人物不計其數:蔣經國先生三次造訪;有 「五百年來一大千」之稱的國畫大師張大千、美國前副總統戈爾(Al Gore)、泰國僧皇、諾貝爾獎得主大文豪索忍尼辛、影星阿蘭德隆等知名人士,都曾慕名上山。

   1996年慶祝佛光山30週年的時候,高雄市陳田錨致詞說:「佛光山教團有幾百萬信徒,其影響力遍及海內外五大洲,是一個現代化的教團。大師為我們佛教 徒已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佛光山所提倡的『人間佛教』,改變了海內外中國人的人生,相信也會改變中國歷史的腳印。現在的佛光山已成為台灣佛教界的指針,也是 聞名全球的佛教聖地。我還很清楚地記得30年前開山之初,親眼看到大師,頭戴斗笠、手拿鋤頭,帶了一批工人,親自監工作務,這種精神實在讓我非常感動。」

  在一次座談會中,有人曾經提出這麼一個問題:「佛光山像什麼樣子?」

  大師略加思索後回答:「有人說像五指的形狀,有人說像蘭花瓣的形狀,有人說是傳統式的寺院,有人說是現代化的道場。我覺得這些答案都對也都不對。我當初創建佛光山時,心中並沒有成規,只是隨順因緣。我想,就是因為佛光山沒有定樣,所以才能擁有多姿多彩的風貌吧!」
  媲美專業建築師

   是誰擁有如此慧心巧思,灌溉出這片莊嚴叢林呢?說來叫人難以置信,佛光山不曾聘過設計師,也未設立工程專責單位,最初開發山坡地連「等高線」是什麼都不 懂。一幢幢殿宇、一座座屋舍,竟都是大師一張白報紙、一支米達尺,或與工頭蕭頂順在地上以竹枝勾勒而成的。有人問他:「你沒學過建築,怎麼會建房子?」 「不錯,我是沒學過建築,但是我從大陸到台灣,又從台灣到國外,走過很多路,見過很多房子,每次我都仔細觀察,並想:如果我是建築師,這幢房子應如何設 計?或這塊土地應如何規劃?一旦機緣成熟,不論興建道場、籌辦學校,一切早已成竹在胸,因此工作能順利進行。」進一步追問他成功的秘訣,只是四兩撥千斤地 答說:「多用心而已!」

   曾經擔任大師侍者近十年的覺念法師觀察到:「師父對工程非常關心,在行程安排上,如果有工程會議,他一定會參加。因為他認為工程是千秋萬年的大事。我發 現他總是從別人角度設想:如果我是信徒,一進來這裡想看到什麼;動線應該要如何才更方便;門是不是改個方向;要不要加個茶水間……」

  佛光淨土文教基金會執行長滿舟法師近年來在建寺過程中與師父多次互動,他看到師父「根據各地地理歷史、人口結構、文化背景、交通經濟條件,對於每一個寺廟的定位、建築的功能、要傳達的信息,都瞭然於胸。他對細節非常敏感,如果設計粗糙,一點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滿舟法師印象猶新,2003年初,佛光山首度舉行春節花藝大展前,從台北請了好多批景觀設計專業人士來看,都被當場考倒,因為面積實在太大了,而且一眼 望去都是荔枝園,沒有一個人知道該怎樣配置,圖也畫不出來。眼看過年迫在眉睫,花藝展消息已經對外發佈,但設計規劃八字還沒一撇。此時大師從國外弘法回 來,帶領幾個弟子去繞一趟,也不用畫圖,眼睛看一看,手指比一比,指示這裡如何如何,那裡如何如何,他指到哪裡,弟子做到哪裡,一個個區塊就眉目分明,躍 然眼前。這時再請那些設計師上山來看,頻呼簡直不可思議,大師的功力果然厲害。

   設計師李光輝全程參與屏東講堂的籌備、設計、建立,因此有機會學習大師對建築的理念與發展目標。他由衷敬佩地說:「從選址考量、交通考量、停車方便性及 對四周環境的影響,到建築外觀意象、內部空間需求、使用機能規劃,包括路線、通風、采光等非常專業的領域,甚至小到材質、色系特性等細節,大師儼然專家中 的專家,一點一滴帶我進入『人間佛教』道場的建築法門。」

 

建築簡化,功能多元

  建築不語,花草無言,諦聽啊諦聽,處處說法。

  很多人都有同感,一年不見,再上佛光山,必定會呈現新的風?,那是因為佛光山貫穿了與時俱進、日新又新的精神。

  在建築演變上有幾個比較明確的階段:

   40多年前,台灣整體經濟環境差,居家條件簡陋,人們心中普遍嚮往富貴,到寺院中來找尋一種富足和快樂的追求,因此佛光山早期的寺院富麗堂皇,大殿佛像 三尊五尊七尊,貼金裝金。有一次,一群藝術研究所的教授參觀了佛光山之後批評說,你們的寺院蓋得沒有藝術性。大師回顧過往耐心解說:「我初創佛光山,只是 一個從大陸來的年輕和尚,沒有什麼錢,蓋出來大致像個樣子就好了,不夠細緻的地方只好用顏色來彌補,大黃的屋頂、大紅的柱子,讓?家看到有一個新的漂亮的 寺廟,符合那個時代人們對於幸福和富裕的嚮往。否則人家不會來。」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台灣經濟起飛,人口移向都市,為因應中產階級的需求,開始創立都市道場,或坐落摩登大樓中間,或莊嚴屹立於精華商圈,醞釀出「大隱隱於市」之超然,也是紅塵中獨享寧靜的人間淨土。此時寺廟的功能漸漸多元化,外貌上也不再是飛簷翹角。

  近些年,硬軟件也在傳統基礎之上走向現代化。包括預見到21世紀「視訊弘法」將成為主流,新建的寺院都會預留這種功能,方便升級。還有OA智能化空間,可以節省人力、節省能源。

?  大師補充:「現在我把柱子的紅色漆淡了,大黃的屋頂能換就換掉,新蓋的房子,例如雲居樓就用了樸素的洗石子,為什麼,因為社會經濟條件因緣不可同日而 語。佛光山的大佛城,中外馳名,曾經有人看到大佛及旁邊的108尊佛像都是用水泥塑成的,批評說這是水泥文化,沒什麼價值!這樣說話,姑且不論他的心態如 何,但是我在佛光山40年來,只看到佛陀聖像,並沒有看到水泥,為什麼有些人只看到水泥,而沒有看到佛陀呢?」這樣的解說讓象牙塔裡的學者不只釋懷,尚且 感動。

   滿舟法師指出,近年佛光山寺院都不是宮殿式的,而是走自然路線,內裝修也用減法原則簡化,只留一尊玉佛。簡約質樸,色彩內斂和諧,比較有禪風。「因為現 在社會五光十色,人心浮躁,寺廟應該回到自然寧靜,人們走進來會有空靈感、靜謐感」,他強調,另外呼應全世界「綠建築」潮流,使用環保材質,無害人體,建 築和附近環境融為一體,才不會顯得突兀。

  潮流向前推進,這幾年大師又提出了 「寺院學校化」的主張。

   往昔,祗園精舍就是講堂,中國古老的寺廟有法堂、藏經樓。漢唐之時,佛教寺院儼然文化中心,文人墨客經常盤桓寺院,繪畫、吟詩、題詞、書法藝術與宗教的 結合,提升了文化層次。此外,寺?也兼具學校功能,僧人博學多聞,每每宣講佛法,與學者儒士思想碰撞、火花四射(最膾炙人口的就是佛印大師與蘇東坡),成 為活躍的學術論壇。

  所以大師提出現代的寺院應該設立圖書館,成為知識水庫;應該有會議室,可以研討座談;應該有講堂,用來布教弘法;應該有教室,引導終身學習。「只有把寺廟學校化,才能真正達到導正人心、服務社會的目標。」大師如此堅信。

 

用智慧莊嚴道場

  佛光山不是手裡拿了很多錢一鼓作氣建設的,而是因緣具足,多做一點;因緣不足,少做一點。

   文藝界老大哥郭嗣汾是見證者:「夜宿朝山會館,親聆大師談及開山建寺的艱辛歷程,在修建朝山會館時,已經打好地基,樹立了鋼筋,但是管財務的法師向他報 告,銀行戶頭中已沒有存款了;工人的工資、水泥鋼筋等建材的款項都已到期,付不出去,是否暫時停工?大師聽完報告之後,夜坐不二門石階上沉思,如何應付難 關。忽然聽到從大悲殿方向傳來一陣音樂聲,仿若天籟,平和安詳,歷時約半小時。於是大師深信,這是佛祖指示他要繼續努力,不能半途而廢。第二天,他召集了 工程負責人員,先就僅剩的錢,發放工人的工資,然後由他親自打電話,請托建築材料商將支票延期,朝山會館繼續興建。到了第二年會館完成,銀行戶頭中依然沒 有多餘存款,他也不知道陸續付出的費用是從哪裡來。我相信這完全是憑大師的信心毅力完成的。」

  佛光山很多辦公桌椅都是從休業的公司行號搬回的舊貨,傢俱則是信徒家裡淘汰廢棄,撿回來利用。現在看起來很時髦的「飛機餐」,源自十幾年前,某家航空公司要換新的餐具,把舊的送給他們。

  大師曾說過一句話「要用智慧去莊嚴,不要用金錢去堆砌」,佛光山上下以此為座右銘。

   開山之初,工程雖然是包給蕭頂順,但只要自己能力可以做的,就把這一段再包回來,省一點人工錢。例如大雄寶殿前廣場的水泥框線,就是徒手畫出來的。每年 春節前夕,修樹、種花、植草、油漆、掛燈、清潔等工作,一概由全山大眾親力親為(大雄寶殿四周金身佛,每一尊都請下來,擦滌灰塵,全山僧俗一體,要五天才 能完成)。

日日難過日日過

  翻開佛光山歷史,佛法真的不可思議。起初根本不知道錢在哪裡,卻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主要是因為十方信眾覺得佛光山是自己的家,一磚一瓦都有我一份,即使沒有錢,來義賣、來做資源回收、來種花種樹,都有一種歸屬感、成就感。

   例如彰化福山寺以及鳳山講堂,就是以資源回收及義賣來籌募建寺基金的。負責籌建鳳山講堂的妙悟法師(現任斗六禪淨中心監寺)回憶,開始建寺的時候,一想 到要那麼多錢,夜夜睡不著,坐在那裡問佛祖怎麼辦。年復一年,他和幾十位義工,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靠著資源回收每一個台幣5毛錢的塑料瓶、每一公斤4元 的舊報紙、每一公斤60元的銅線;義賣每一個15元的小月餅、每一瓶60元的醬油……「一步一腳印在建寺,每踏出一步,腳下就生出一朵蓮花。」

  「我常鼓勵他們,不要以為做這些事功德不大,等到老了,帶子孫來看一看,告訴他們,即使我的一生再怎樣沒有作為,至少建了一座寺廟,他們也必定會引以為傲。」

  功德不在金錢的數量,而在承諾和參與。

   妙悟法師看著手上長出的好幾個老繭說:「以前很多人以為佛光山的法師都是公子哥兒,家大業大,錢來得很容易。但是我們穿起長衫可以登台講經說法;脫下長 衫,苦工也能承擔,雖說不上十項全能,至少讓人家知道佛光山的法師不是養尊處優,也因此感動了許多人來參與建寺。走過這一段路,我才體會到師父建設佛光山 的辛苦,造就那麼多徒眾,接引那麼多眾生,讓我更加珍惜佛光山。」講到百感交集處,他淌下了真情熱淚。
  這些建寺歷程打破了只有富人才能種福田的觀念,而與地球共生也是一種很好的教育,改變很多人生活富裕之後的壞毛病。

  有些原本不是信徒的人,也因為建寺的因緣發心,然後成為佛教徒。例如一位《人間福報》贈閱的讀者,看了報紙之後很感動,聽說台南要建寺,特地來發心回饋。

  自建道場固然艱巨,接管他人的寺院更是耗時費力,困難重重,但是在不得已的狀況下,還是與一些寺院結下了不解之緣。

  例如嘉義圓福寺原本是一座被查封拍賣的寺院,由慈惠法師前往嘉義稅捐處情商延期拍賣,寬限半個月,得以籌款400萬元贖回廟產。但是接手之後才發現寺內還有住家、小型工廠,又忍痛拿出一筆錢作為搬遷補償,才保住圓福寺這座百年古剎。

 

寺院社區化

  有人問,佛光山為什麼要建那麼多寺院,寺院有什麼功能?建那麼多寺院做什麼?錢直接拿去救濟就好了!

  事實上,寺院本身就是慈善事業,自古以來,當人們遇到困難、挫折;心裡有了煩惱、痛苦、悲傷、憂愁、彷徨無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寺院求助;到寺院來禮拜,就能得到安寧、鼓舞、平安,寺院當下給了他救濟,得到再出發的力量。

   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有一位無任何宗教信仰的中年男士,老父往生前交代後事要到寺廟辦理,他勉為其難從命,一上門就帶著挑釁意味詰問,道場有什麼功能? 法師不正面回答,耐心向他解釋佛教的生死觀,溫言安慰他喪父的心情。當告別儀式如禮如法、莊嚴平和圓滿時,法師問他,現在你看到道場有什麼功能了嗎?他真 心誠意地說:「是的,我看到了。」

  可以這麼說,建寺院只是手段,弘法度眾才是目的。何況佛光山只是代為執行興建,完工了,法師也調走了,不帶走一磚一瓦,寺廟留給當地大眾,世世代代。

  善於比喻的大師曾說,寺廟是:

  善友往來的聚會所,

  人生道路的加油站,

  休養性靈的安樂窩,

  去除煩惱的清涼地,

  採購法寶的百貨店,

  悲智願行的學習處,

  治療心靈的醫院,

  維護社會正義的因果法庭,

  啟發道德良知的正義學校,

  提升藝術修養的文化中心。

   當年大師不想沾大貝湖的光,另選大樹鄉開創事業,今天高雄縣卻沾佛光山的光,受惠良多。例如地價上漲、裝設了電話、開闢柏油道路、增加就業機會;有了自 來水、學校等等。每年春節敦親睦鄰,舉辦村民聯誼會,準備大小家電、日常用品給居民摸彩。高雄縣舉辦的社區、民間活動,幾乎都借佛光山舉行,例如社會局的 社區媽媽親職教育講座、敬老活動、聯合佛化婚禮等。對地方而言,佛光山不但是寺廟,也扮演社區文化中心的角色。

   佛光山敦親睦鄰工作也做得非常好,包括以臘八粥供眾結緣(每年全球送出100多萬碗)。剛開始有些單位怕沾染宗教色彩,後來喝了有?祥溫馨的感覺,也就 不再拒絕。同時舉行義診,也辦起了社區學苑,將佛法送到每個人的門口。例如台南南華社區學苑沒有教室,開在里長辦公室的騎樓下面,被稱為「麻雀教室」(形 容教室小,卻五臟俱全),這樣不做作的開放形態,吸引了許多人,包括巡邏的警察,經過就坐下來聽大家上課。剛開始只有5個人,後來增加到100多人,分成 兩班上課。

  有一位九十幾歲的阿媽,以前人生三等——「等吃、等睡、等死」,來社區學苑學攝影之後,自己拿底片去沖洗,老闆本來以為是替孫子拿來洗,阿媽說自己拍的啦,老闆很感動,主動表示以後沖洗照片都免?。她現在又開始學素描國畫,充分享受生命中遲來的春天。

  佛教史上繽紛一頁

  入夜後的佛光山,星光與燈海輝映,一片絢爛。信眾與遊客穿過100多米長的星光大道,進入大雄寶殿參加平安燈法會。法會結束,魚貫走入成佛大道,仰頭歡呼,讚歎天空中五光十色的火樹銀花。儘管人潮洶湧,卻井然有序,忙而不亂,熱鬧中,自有一份定逸。

  45年前種下的一棵大樹(佛光山所在地恰為「大樹鄉」),已然枝繁葉茂,結實纍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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