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壇經講話 星雲法師著

前言

古人說:

人生最大幸福事,
夜半挑燈讀壇經。

在禪宗龐大的典籍中,《六祖法寶壇經》被視為是一部無上的寶典,在中國佛學思想上具有承先啟後的力量;宋明兩代理學家的語錄,也深受此《壇經》影響。因 此,《壇經》不但在佛教裡居於極其重要的地位,近代國學大師錢穆尤其將之與《論語》、《孟子》等書並列為探索中國文化的經典之一;是中國第一部白話文學作 品,是中國文化中的一朵奇葩,更是禪學的偉大著作。西方人瓦茨氏(Alan Watts)認為《壇經》是「東方精神文學的最大傑作」。

在邁入廿一世紀的今日,學禪已蔚為世界潮流,例如在美國,「禪」被列為訓練太空人的課程之一,因為到了太空,必須停留一段相當長的時日,如果沒有禪定的力量,寂寞無聊的時間不容易打發。

禪是甚麼?禪是不立文字,禪是言語道斷,禪是自然天成的本來面目,禪是我們的本心自性。禪不是出家人的專利,也不是只有深山古剎裡的老和尚才參禪入定,因為禪就是佛性,所以人人都可以參禪。

禪有無限的意義,無限的內容,無限的境界,如果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點禪的素養,對於自己心境的拓寬,精神的昇華,人格的培養,心物的調和,都會有很大的幫 助。例如:一句難堪的言語,一個尷尬的動作,一段不悅的往事,在禪的灑脫、幽默、勘破、逍遙之中,一切都會煙消雲散。因此,禪之於每一個人的生活,都是非 常重要的。

《六祖法寶壇經》是一部闡述人人真心本性的重要經典,它指出我們真正的生命,因此,也可以說是一部充滿生命智慧的寶典。

《六祖法寶壇經》一共分為十品,各品要旨分別陳述如下:

第一〈行由品〉,是六祖大師自述他的身世,以及求法、得法乃至弘法的種種歷程,也是本經的序分。

第二〈般若品〉,記述六祖應韋刺史的請益,而為大眾開演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的法義,謂「若識得自性般若,即是見性成佛」。這是《六祖壇經》最重要的一品,本品將禪的價值、意義發揮得非常透徹。

第三〈決疑品〉,記述六祖大師為韋刺史解釋達摩祖師何以說梁武帝造寺度僧、布施設齋了無功德以及念佛往生西方的疑問,並以〈無相頌〉揭示在家修行法。

第四〈定慧品〉,集錄六祖大師為大眾開示「定」與「慧」體用不二的法義。也就是說明曹溪的修行法門是以定慧為本,而定慧是一體的,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又說此修行法門是以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

第五〈坐禪品〉,記述六祖大師為聞法的大眾開示修習禪定不是在著心、著靜和不動上修行。坐禪的意義是: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禪定是: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因此,我人於念念中,自見本性清淨,自修自行,自成佛道。

第六〈懺悔品〉,收錄六祖大師為來山聽法的廣韶及四方士庶傳授「自性五分法身香」(戒香、定香、慧香、解脫香、解脫知見香)及「無相懺悔」,說明懺悔、四弘誓願、無相三歸依戒等意旨。

第七〈機緣品〉,匯錄六祖得法後,在曹溪弘化時,與無盡藏、法海、法達、智通、智常、志道、行思、懷讓、玄覺、智隍等各方學者師資投契的機緣。

第八〈頓漸品〉,乃六祖大師為神秀的門人志誠禪師開示「南能北秀」二人所教示戒定慧的差異。因旨在敘說「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頓漸。

第九〈護法品〉,記載神龍元年(西元七○五年)則天太后及中宗下詔迎請獎諭六祖大師的經過,也就是說明當時朝廷尊崇六祖及擁護佛法的情形。

第十〈付囑品〉,是說六祖大師臨涅槃時,教導弟子如何舉用三科三十六對來說法,才不致失卻頓門禪宗的宗旨,並記六祖遷化前後的經過情形。

在開始講述《壇經》的十品經義內容之前,先就本經的思想源流、歷史價值、版本……等等,加以說明、分析,歸納出下列十項,方便大家對《壇經》有個初步的認識。

一.壇經的思想源流
二.壇經的歷史價值
三.壇經的各種版本
四.壇經的修行觀念
五.壇經的見性成佛
六.惠能的行誼法難
七.惠能的功臣神會
八.惠能的禪法特色
九.惠能的衣缽傳人
十.惠能的五家七宗

一.壇經的思想源流

談到《六祖壇經》的思想源流,當然必須從禪的起源開始說起。

佛陀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佛陀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佛陀至多子塔前,命摩訶迦葉分座令坐,以僧伽梨圍之,遂告曰:「吾以正法眼藏密付於汝,汝當護持,傳付將來。」
這是《五燈會元》裡載錄的一則著名公案──拈花微笑,說明禪宗衣缽傳承,是根源自靈山會上佛陀傳法給摩訶迦葉。之後歷經各時代的傳承,至二十八祖菩提達摩 東來,播下禪的種子,為東土禪宗初祖。此後五傳至弘忍,其下六祖惠能,南宗巍然卓立,波瀾壯闊,大放異彩,開演為五家七宗,應驗了達摩祖師「一花開五葉, 結果自然成」的預言,也奠定了隋唐禪學的黃金時代。

從西天到東土,禪,雖然因為環境的變遷,地域的不同,語言文字的差異,產生了多種的風貌,或為菩提、或謂般若、或指禪那、或名三味、或喚本來面目、或稱第 一義諦、或曰涅槃妙法、或說究竟常樂、或云圓滿自在……,名相百千,但本質一如。就像黃金,可以製成耳環、手鐲、戒指、項鍊,形相諸用雖異,金體不變。

從西天二十八祖傳至東土諸師,禪,有時質直如大地,生長萬物;有時幽寂如谿壑,深靜清涼;有時謗礡如江海,勢力威猛;有時含納如叢林,庇蔭眾生。而禪的傳承,始終是本著佛陀「以心傳心,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宗旨,延續著「正法眼藏」。

《壇經》的〈行由品〉說,惠能大師早年聽客誦《金剛經》,當下有悟;後來五祖弘忍為他講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 性」,而說:「何其自性本自清淨!何其自性本不生滅!何其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無動搖!何其自性能生萬法!」〈般若品〉說:「凡夫即佛,煩惱即菩提。 前念迷即凡夫,後念悟即佛。」又說:「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若識自心見性,皆成佛道。」這與佛陀當年於菩提樹下,金剛座上,夜睹明星,豁然大悟,說: 「奇哉!奇哉!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揭示「眾生自性當中具足三寶的無量功德,人人皆有佛性,都有平等無差別的法性,都有 喜好清淨和樂的心」,有異曲同工之妙。

〈機緣品〉說,六祖得法後,至曹溪弘化,無盡藏比丘尼問他既不識字,怎麼能夠理會《涅槃經》要義,惠能大師自信地說:「諸佛妙理,非關文字。」惠能大師認 為一切經書,大小二乘,十二部經,其目的是為了讓迷人開悟,愚者心解。萬法本在自心,應從自心中證悟真如本性。所以,語言文字只是方便開啟法門的工具,可 見六祖是徹底落實禪宗「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的宗旨。

佛陀出生在人間,修行在人間,成道在人間,說法也不離人間,因此有關佛陀教化眾生,六度四攝的思想,乃至人倫、世用的經典,比比皆是。例如,談到孝道人 倫,《雜阿含經》說:「供養於父母,及家之尊長,柔和恭遜辭,離粗言兩舌,調伏慳吝心,常修真實語。」《五分律》載:「若人百年之中,右肩擔父,左肩擔 母,於大小便利,極世珍奇,衣食供養,猶不能報須臾之恩。」《壇經.疑問品》教導在家居士修行則說:「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 下相憐,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又〈般若品〉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惠能大師這種「不離世間覺」的人間佛教思 想,與中國禪宗初祖至五祖延續的潛形山谷,肅然靜坐的宗風截然不同,他使禪宗進一步通俗化、社會化,充分闡揚了佛陀的人間佛教思想。

因此,追溯六祖惠能的《壇經》思想源流,可以說是直承自於佛陀的心法。

二.壇經的歷史價值

所謂「佛經」,是記錄佛陀教化眾生的真理語錄,又稱「契經」(上契諸佛之理,下契眾生根機)。歷代以來的佛教作品,除了佛經以外,唯一被世人尊稱為「經」的,就是這部傳誦千年的《六祖法寶壇經》。

《六祖法寶壇經》,略稱《法寶壇經》、《壇經》,是惠能大師的言行錄,由弟子法海集記,和孔子的《論語》一樣,具有不朽的歷史價值。《壇經》,為甚麼稱為 「壇」?這是源於劉宋時代,求那跋陀羅三藏法師在廣州法性寺創立戒壇,並立碑預言「將來當有一位肉身菩薩到此壇受戒」;後來在梁天監元年時,又有一位智藥 三藏法師在此壇畔種了一株菩提樹,也預言「將來有一位肉身菩薩在此樹下開演上乘,度無量眾」。唐高宗儀鳳元年(六七六)二月八日,六祖惠能大師即在此壇受 具足戒,並在此菩提樹下開始傳佛心印。其後說法雖不只限於此壇,但他的門人弟子為了重視由此壇開始的紀念性,所以將六祖前後語錄統稱為「壇經」或「法寶壇 經」。
關於《壇經》的價值,可略從二方面來說明:

1禪宗典籍之王:禪門中,人才輩出,各宗各派的祖師大德多留有豐富的著作或語錄,因此禪門典籍其量之多,可用「汗牛充棟」來形容,其中,《壇經》是禪宗最 早的一部語錄,元代德異法師說:「大師始於五羊,終至曹溪,說法三十七年。霑甘露味,入聖超凡者,莫記其數。……五家綱要,盡出《壇經》。」又說:「夫 《壇經》者,言簡義豐,理明事備,具足諸佛無量法門。」北宋明教契嵩禪師說:「偉乎《壇經》之作也!其本正,其跡效;其因真,其果不謬。前聖也,後聖也, 如此起之,如此示之,如此復之,浩然沛乎!」所以《壇經》為佛學聖典,流傳久遠,堪與有「經王」美譽,富麗廣闊的《華嚴經》、圓通暢達的《法華經》媲美, 而受人崇敬,尊之為「禪宗典籍之王」,具有珍貴的歷史價值。

2禪門思想革新:達摩東來,以「壁觀」教人安心,外止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達到佛教真理。至六祖惠能大師,由於他對傳統修行方法、教義闡示的革新,使中國禪有了劃時代的發展。從《法寶壇經》裡,我們可略窺一二。

◆一行三昧──《定慧品》裡,六祖大師謂一行三昧,就是能在一切處無論行住坐臥都能經常修行一正直心。他反對持「常坐不動、妄心不起」為一行三昧者,他 說:「若言常坐不動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卻被維摩詰訶。」又說:「又有人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成顛。」因此,任何人若 教人如此習禪,那是最大的錯誤。

◆禪──早期以「守心」或「誠心專注」來解釋禪,因此有所謂「看心、觀靜、不動」。惠能大師為了革新這個觀念,作了新的詮釋。他說:

何名「坐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何名「禪定」?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坐禪品〉)

住心觀淨,是病非禪。常坐拘身,於理何益?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頓漸品〉)

惠能大師認為「禪」不僅是蒲團上的靜坐,而是超越一切的框框,所以禪不再是以調身、打坐為唯一修行的功課,禪的主旨是在「明心見性」、「見性成佛」。

◆定與慧的修行關係──有說「先定發慧」,有說「先慧發定」,惠能大師則說:「定慧一體不是二。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 其次,又以燈與光來比喻定慧之間的關係:「定慧猶如何等?猶如燈光。有燈即有光,無燈即暗。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名雖有二,體本同一。此定慧法亦復如 是。」(〈定慧品〉)

◆淨土念佛修行法門──一般僧俗以念阿彌陀佛,發願往生西方。《壇經》說:「使君心地但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又說:「佛 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捨名為勢至。能淨即釋迦,平直即彌陀。」(〈疑問品〉)惠能大師認為吾人本性之中 即具有西方三聖的慈悲喜捨及平等真心,所以主張吾人在現實生活中能實踐五戒十善、慈悲喜捨,當下即是西方,現生即到極樂淨土。

《壇經》中超越傳統佛教教義而具有革命性的學說,俯拾皆是,促成了禪在中國燦爛輝煌的發展,乃至成為今日安定社會人心的重要法門。因此,《壇經》的高度歷史價值是無庸置疑的。

三.壇經的各種版本

《壇經》的版本,從曹溪原本到敦煌本,歷代以來經過多次的增刪修潤,版本不斷的改編和刊行,內容和組織多有出入。因此,現代對於《壇經》版本的考據和研究 者相當多。其中,日本的宇井伯壽所作的《壇經考》、關口真大所作的《禪宗思想史》(一九六四)、柳田聖山所作的《初期禪宗史書之研究》(一九六七)及我國 學者胡適所作的《壇經考》(一九三○、一九三四)與《禪會和尚遺集》等,都曾提出相當的見地。

佛光山於一九八九年也曾以「《六祖壇經》之宗教與文化探討」為主題,舉行國際禪學會議,來自美國、澳洲、法國、香港、義大利、日本、韓國、台灣等二十多所 大學的教授和學者,熱烈地發表他們的研究論文,集成《佛光山國際禪學會議實錄》付梓刊行。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佛光山「佛光大藏經編修委員會」編印的《禪 藏》,結集《壇經》等禪宗重要典籍,將之分為四部五十冊,作標點、分段、註解、校勘等,方便大眾閱讀了解。

《壇經》的版本,可歸納為五種:敦煌本、惠昕本、契嵩本、德異本、宗寶本。

1敦煌本:是近代從敦煌所發現的寫本,約成立於七八○──八○○年間。現藏於英國倫敦博物館,題為「南宗頓教最上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共一卷。

2惠昕本:近於敦煌本,晚唐僧惠昕參考古本改編刪定而成。編定的時間,約在宋太祖乾德五年(九六七)。據《郡齋讀書志》、《文獻通考》所載,惠昕所編共有 三卷十六門,現存二卷十一門,為南宋高宗紹興年間(一一三一──一一六二)晁子健於蘄州所翻刻,流傳至日本,由京都堀川興聖寺再行刻印。今言惠昕本,即指 日本京都堀川興聖寺藏本。

3契嵩本:宋仁宗至和三年(一○五六),契嵩禪師發現了古本《壇經》,依此校勘,由吏部侍郎郎簡出資刊印。契嵩本與惠昕本相距約八十九年。從敦煌本不分 卷、惠昕本的二卷十一門,到契嵩本的三卷十門,《壇經》所具有的品目模式,大致確定下來,為後代一般流行本所沿用。

4德異本:元代僧德異深感《壇經》為後人刪略太多,失去六祖禪法的原貌,因此花費三十年的時間,遍求古本,終於在通上人處覓及古本。於至元二十七年(一二九○)刊印此古本。

5宗寶本:至元二十八年,廣州報恩寺僧宗寶得到三種《壇經》版本,見其互有得失,於是將三本合校成一本,全一卷十品。明太祖洪武五年至成祖永樂初年(一三七二──一四○三)頃,刊行大藏經,將宗寶本編入大藏,因此宗寶本就廣泛的流傳下來。

至今對於《壇經》的版本、內容等,雖然多有爭論,但是「宗寶本」一直是明代以來最為流行的版本。

四.壇經的修行觀念

《壇經》在中國思想史上,深具影響力,他所揭示的修行觀念,為佛教傳統修行方式注入活水,促使禪宗蓬勃發展。今略舉三點說明如下:

1隨緣不變的無住修行:《壇經》的〈行由品〉說,惠能大師承受衣缽後,到了曹溪,又被惡人尋逐,為了避難,他隱遯於獵人隊中,過著與獵人為伍的生活。他時 常隨宜為獵人說法,獵人則令他看守羅網,每當他看見禽獸落網時,便將牠們統統放生。到了吃飯的時候,便以菜蔬寄煮在肉鍋中,但只吃肉邊菜。這樣的生活,惠 能大師隨緣安住了十五年。一天,當他思惟出世弘法的時機因緣已經成熟了,便毫無眷戀地走出隱居的生活,而到廣州弘法利生。

惠能大師不論身處寒暑冷暖、榮辱苦樂、貧富得失、是非人我中,都能保有一份「隨所住處恆安樂」的曠達和寧靜,這種隨緣不變的「無住生活」,充分地流露出禪者人間化的性格,也破除一般人對於禪法神奇玄妙的迷思。

2心無憎愛的無念修行:〈般若品〉的無念修行法門說,無念並非百物不思,而是「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也就是面對一切境界不起喜惡愛憎等念頭。

如何能無念呢?惠能大師說,只要能清淨自己的本心,使六識出六根門頭,於六塵境中不染不雜,無滯無執,來去自由,解脫自在,即名「無念行」。又〈定慧品〉 說:「於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無者,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自性起念,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因此,惠能 大師說:「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若見他人非,自非卻是左。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過,但自卻非心,打除煩惱破,憎愛不關心,長伸兩腿臥。」這種自我觀 照,反求諸己;自我實踐,不向外求,自尊自律的無念生活,自然能使內心清淨,無玷無染,如月映千江,如日處虛空。

3僧信平等的無相修行:〈疑問品〉說:「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東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惡。但心清淨,即是自性西方。」六 祖認為在家、出家都不是成佛的必要條件,所以無須在虛妄假相上分別,但以「自淨其意」為修行的要務。因為修行無非在淨化自己的人格,淨化人格,即不須有時 間、處所、身分的分別,只要在日常生活裡,行住坐臥中,返觀自照,體悟自性,在在處處無不可成佛。

《壇經》以「無念、無相、無住」為修行法門,主要是使人人能「明心見性」。因此,若能依此而修,對於世間的善惡好醜,乃至人我的恩怨情仇,言語的觸犯諷刺,彼此的欺凌紛諍,能一併視為虛空幻相,則不會想到報復酬害,淨土即在目前。

五.壇經的見性成佛

《壇經》的主體──六祖於大梵寺升座,演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授無相戒」,揭示世人皆具足有菩提般若的智慧和自性三寶,確立了南宗禪「佛不向外求」的特有旨趣。

惠能大師在「即心是佛」的基礎上,高舉「見性成佛」的幢幡,直載了當的要我們從自己的身心中「見性成佛」,不假他物。六祖惠能把脫離苦海,去迷得悟的責任回歸給修行者本身,樹立了禪者自信自尊的典範。

在〈機緣品〉說:「一念思量,名為變化。思量惡事,化為地獄;思量善事,化為天堂。……常自見己過,不說他人好惡,是自歸依。常須下心,普行恭敬,即是見性通達,更無滯礙,是自歸依。」又說:「自性起一念惡,滅萬劫善因;自性起一念善,得恆沙惡盡。」

六祖種種苦口婆心,殷勤的誨示:迷悟在人,損益由己。旨在令我們覷透妄想塵勞的幻影,肯定吾人都有個無非、無癡、無亂的自性真佛。

《壇經》的見性,首先要見到眾生與道相違的分別妄念,如〈疑問品〉說:「人我是須彌,邪心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是惡龍,虛妄是鬼神,塵勞是魚鱉,貪瞋 是地獄,愚癡是畜生。」破除障自本性的結縛,直入「外離相,內不亂」的禪定三昧,見到宛然本具的菩提自性,爾後自修、自行,自成佛道,登上頓悟的大法船。

六.惠能的行誼法難

六祖一生的行誼和遭逢的魔難,可說是一紙難以書盡。他不只是學佛修行者的模範,更可以說是冒險犯難,追求成功者的老師。六祖的一生,是鼓舞人們向上的勵志史,具有寧靜致遠的人生意境。今以下列四點,略說六祖的行誼:

1求法具有大行力:惠能大師得到慈善人士安道誠的布施,遠從南方的廣東前往湖北的黃梅縣,整整走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如此千辛萬苦的跋山涉水,終於來到五祖 弘忍的法堂。這時,不僅沒有得到五祖的一句安慰,反而被恥笑「獦獠身怎可作佛?」如果惠能大師不具有普賢菩薩的大行力,怎堪受得起如此的謾罵和恥辱?

2迫害具有大悲力:惠能大師的一生,沒有被種種的迫害給打敗,因為他面對惡人,不以為他們是惡人,反而生起如母憐子的大悲心,無怨地承擔種種的迫害。惠能 在三更時分聽五祖說《金剛經》時,於「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當下漆桶脫落,見自本性。得法後,最初受五祖門下數百人的嫉妒,一路追逐著他,想要搶回衣 缽;從黃梅來到了曹溪,為了衣缽的緣故,又被惡人尋逐,最後擇於四會,避難於獵人隊中。

七十六歲圓寂入塔後,他的金剛不壞肉身也多次受到傷害。綜觀惠能大師的一生,如果沒有具足觀音菩薩的大悲力,如何能面對毀害時不但不在意,反而茁壯他的道業,增強他向道的信心?他的大悲之力,如水般柔軟曲折,任是溪湖川海,無有憎愛分別,含攝融和。
3隱遯具有大智力:大師一生幾次的混跡人群,韜光養晦,以待機緣。他入柴房,劈柴舂米,共八個多月,雖然日日勞役辛苦,但是在他心中常生智慧,肯定佛法和世間的生活是打成一片的。

八個月的隱晦自泰,受到五祖的印證,並傳與衣缽。為了避開惡人的逐害,又藏於獵人隊中,經一十五載,以隨宜說法,但吃肉邊菜,來隨緣自在生活。

二次的隱遯,如果惠能大師沒有具足文殊菩薩般若智力,如何了達因緣時節的甚深法義,如何能夠處處心安,處處淨土呢?

4弘法具有大願力:〈行由品〉記載,六祖「一日思惟,時當弘法,不可終遯」,於是他離開獵人隊,到了廣州法性寺,因為發表風幡之爭的高論,得到印宗法師的禮遇,並在此由印宗法師為其剃度受戒。

六祖從二十四歲(六六一),往黃梅參禮,付衣法,令嗣祖法,中間南歸隱遁十五年,直到三十九歲(六七六),遇到印宗法師,為師薙髮,可以說得法十六年後, 才得以出家開法。一生在廣、韶二州弘法度眾近四十年,引起了廣大的回響。雖然嶺南地處蠻荒,但頓教法音遠播四方,不只是影響到一般的社會大眾,也令皇室尊 崇敬重。在詩人王維寫的〈能禪師碑銘並序〉說:「九重延想,萬里馳誠,思布髮以奉迎,願叉手而作禮。則天太后、孝和皇帝並敕書勸諭,徵赴京城。禪師子牟之 心,敢忘鳳闕?遠公之足,不過虎溪。固以此辭,竟不奉詔。遂送百衲袈裟及錢帛等供養。」(子牟,即魏公子牟。戰國時人。常心存朝廷,曾說:「身在江海之 上,心居乎魏闕之下。」)

大師一生以弘法為家務,本份地做好一個禪門的行者。皇室的恩寵,他視如浮雲,一心繫念把南宗頓教分燈千億,令人人開佛知見,認識自身清淨具足的本性。

惠能大師前半生的磨難,後半生的榮寵,於他而言,視若夢、幻、泡、影,無一真實。

如果惠能大師沒有具足地藏菩薩的大願力,如何能冤親平等,得失自在?我們以六祖的行誼,做為我們人生的導師,如此即能毀譽不動,苦樂一如。

七.惠能的功臣神會
神會大師,湖北襄陽人,俗姓高。十三歲時,就從荊南的玉泉寺來到曹溪,向惠能大師參叩禪法。在《壇經》裡記載,他初遇惠能大師,就有不同凡響的見地;乃至 在大師臨終前,大眾悉皆涕淚悲泣,「唯有神會神情不動,亦無涕泣」,因此得到六祖的印可:「神會小師,卻得善不善等,毀譽不動,哀樂不生。」

神會大師初遇六祖,年紀才十三歲,居曹溪數載後,就四處去遊學。六祖圓寂時,他已是四十六歲的中年。

六祖入滅後二十一年,曹溪禪旨沈廢,南宗法脈幾近斷滅,恢復曹溪禪法,奠定惠能大師南宗地位的功臣,即是神會和尚。據圭峰宗密禪師的敘述:

能大師滅後二十年中,曹溪頓旨沈廢於荊吳,嵩嶽漸門熾盛於秦洛。普寂禪師,秀弟子也,謬稱七祖,二京法主,三帝門師,朝臣歸崇,敕使監衛。雄雄若是,誰敢當衝?嶺南宗途,甘從毀滅。

當時,神秀一門出三位國師,如此權威,沒有人敢懷疑他在法統上的地位。但是,神會和尚不畏威權勢力,於開元二十年(七三二)正月十五日,在滑臺(今河南省 滑縣東)大雲寺設無遮大會,建立南宗宗旨,指出達摩一宗的正統法嗣是六祖惠能而非神秀禪師,力陳北方的漸門是旁支,而南方的頓教是真傳。神會禪師的言論一 出,如平地獅吼,掀起教界的軒然大波。

神會和尚在滑臺大雲寺作獅子吼,演說「菩提達摩南宗」的歷史,他說:「神會今日設無遮大會,兼莊嚴道場,不為功德,為天下學道者定宗旨,為天下學道者辨是非。」

座中有位崇遠法師質問他:「如此大膽作為,難道不怕惹來殺身之禍?」

神會自在地回答:「我自以料簡斷是非,定其宗旨。我今弘揚大乘,建立正法,令一切眾生知聞,豈惜身命?」

滑臺會上,神會和尚已經是個鬢髮如霜的六十七歲老人,他登獅子座,大聲疾呼,駁斥當時名聲威勢蓋國的普寂大師,直指神秀大師門下「師承是傍,法門是漸」。 如此膽識過人的氣魄,圭峰宗密禪師歎其「龍鱗虎尾,殉命忘軀」。滑臺之會,令北宗勢力削弱,也是中國佛教史上的一大革命,同時樹立六祖惠能的法統,廣開南 宗頓教法門。
神會和尚高舉「頓悟」的利器,破斥空心靜坐、入定求佛作聖的漸修妄想,他護師衛教的無畏精神,於滑臺疾呼頓悟宗旨。他為了爭取宗門的法統,在八十六歲的高齡遭受北宗的迫害和皇室的四次降旨貶謫。我們從圭峰宗密禪師撰述的〈神會略傳〉的記載可知:

天寶十二年,被譖聚眾,敕黜弋陽郡,又移武當郡。至十三載,恩命量移襄州。至七月,又敕移荊州開元寺,皆北宗門下之所致。

天寶十四年(七五五)十一月,安祿山造反,不久,洛陽、長安兩地都淪陷了,九十歲的神會和尚挺身而出,籌集軍餉,保國衛民。戰亂平定後,朝廷感激他對國家的貢獻,因此由肅宗下詔迎他入內供養,並為他營造禪宇。

神會以三十年的時間,建立南宗的法統,終於功成願滿。上元元年(七六○)五月十三日,他與門人告別,是夜入滅。神會和尚示寂後三十六年,朝廷追封敕定為第七祖,南宗從此在歷史上得到不可動搖的正統地位。

曹溪法乳,千年來綿延不斷,最大的功臣,首推神會大師。他定南宗是非,立頓悟宗旨,使六祖惠能和《壇經》長久以來被人傳誦、討論,可謂印證了「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的至理名言。

八.惠能的禪法特色

《壇經》記錄著六祖一生的行跡與思想菁華,始終是古今中外,教內教外研討和考據的重要話題。以下就《壇經》裡面的幾句法語來說明惠能大師禪法的特色。

〈定慧品〉中,六祖說:「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以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念、無相、無住,是惠能禪法的特色,他的主旨在今我們解縛去纏,從 迷返悟,見到般若本性。要如何遠離顛倒夢想,度盡生命的苦厄呢?六祖惠能的偉大,在於他懂得修行要落實在生活中,所謂「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六祖是 中國佛教的革命者,他提出許多擲地有聲的見地,把高深奧妙的佛法,落實到有情人間;把飄渺玄談的禪學,回歸到血肉生活。

1自我得救:〈般若品〉裡,六祖說:「前念迷即凡夫,後念覺即佛。」他把得救的責任,回歸給我們自己,要我們自我承擔,自我得救。所謂: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

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凡夫與佛都在此心中,只要我們一念覺悟,就像一燈能使千年暗室光明遍照。六祖要行者肯定自己就是這齣生命舞台劇的主角,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就像佛陀降誕 時所說的「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六祖打破學佛修行人的迷執和癡想,揭示真正的禪者不是畏首畏尾的懦夫,而是自主、自尊、自立、自救的英雄好漢。所謂自我 束縛,解鈴還需繫鈴人,要自我解脫。

2自我歸依:六祖在〈懺悔品〉說:「普行恭敬,即是見性通達,更無滯礙,是自歸依。」我們歸依三寶,實際上,佛陀那裡還須要我們去歸依禮敬呢?自我歸依自性三寶,信仰自己三身具足,才是真正懂得歸依的真義。

見性成佛,不再是渺渺難測,只要從日常生活中,止息人我諍論,普行恭敬,就是見性,就是與道相應。我們常常見到凡夫的本性,貢高我慢,百般思量,費心地比較計較,就像烏雲遮日,怎麼能見性出頭呢?

一心具足十法界,一身具足神通變化,只要我們識自本心,不再妄求佛祖賜給我們消災免難,那麼我們就能夠自我醒覺、自我歸依,從凡夫貪、瞋、癡、慢之性,逐漸地開發菩薩慈、悲、喜、捨的無量方便。

見性不難,對於生活能清貧知足,即見聲聞淡泊之性;明了緣起法則,即見緣覺寧靜之性;度眾不煩不惱,即見菩薩大悲之性;無住、無相、無念,即見如來不動之性。見性並無半分祕密,所有的密語密意,盡在汝邊。

九.惠能的衣缽傳人

六祖為了免除後人為了衣缽徒生是非紛爭,因此在入滅前,付囑徒眾:「吾於大梵寺說法,以至于今,鈔錄流行,目曰《法寶壇經》。汝等守護,遞相傳授,度諸群生,但依此說,是名正法。今為汝等說法,不付其衣。」六祖向門徒及後人表示,能依法而行,是謂得到付法密傳。

六祖因為不以衣缽為傳法的信徵,他的法反而流傳得更為廣闊,得到他的禪旨法嗣不限一人,而有四十三人之多(見〈付囑品〉)。敦煌本《壇經》中,提到惠能晚 年有十大弟子,即:法海、志誠、法達、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以及神會。這十大弟子主要的貢獻是結集編纂《壇經》,把惠能的事跡行誼傳揚下 來,尤其神會舉辦滑臺無遮大會,建立南宗頓教世系地位。這些弟子們對於南宗禪的流行,有著不可磨滅的功勞。

惠能大師示寂後一百年間,南宗禪分枝成三大宗派:一、神會禪師開創的荷澤宗;二、希遷禪師開創的石頭宗;三、道一禪師開創的洪州宗。荷澤宗在中唐以後,漸漸式微,南宗禪即成為石頭宗和洪州宗的天下。

有句禪門用語,叫「跑江湖」,是指尋師訪道的意思。跑江湖的典故,就是來自江西的馬祖道一禪師、湖南的石頭希遷禪師。在《宋高僧傳》說:「自江西主大寂,湖南主石頭,往來憧憧,不見二大士為無知矣!」可以想見此二宗昔日的盛況。

兩位大士不只是增添了南宗禪的絢爛和光彩,而且像塊肥沃的園地,成就了「一花五葉」的繁榮和茂密,庇蔭天下蒼生。六祖惠能的衣缽傳人,得法子孫,如纍纍桃李,遍滿天下。撫今憶昔,我們不得不歎服大師不付衣法的睿智,使禪如水,長流洲界;使法如光,普照三千。

十.惠能的五家七宗

「禪」,溯源自印度佛陀於靈山會上的「拈花微笑」,發揚光大於中國唐代的六祖惠能「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南宗頓悟禪,由此逐漸形成為「五家七宗」的龐大 宗派──禪宗。所謂的「五家」,各家的禪理和思想內容,並無太大的爭議,而是因為各家祖師性格不同,所使用接引後學的教學方法就有寬、猛、緩、急的差異, 自然形成各家不同的「宗風」。

在《壇經.付囑品》記載達摩祖師留下的偈語:「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華開五葉,結果自然成。」一花,指初祖達摩一脈相傳的禪旨;五葉,則是惠能後,禪宗分為臨濟、曹洞、偽仰、雲門、法眼五宗爭鳴齊放的盛況。今以五家成立先後,概略說明各家的宗風。

1曹洞宗:屬於石頭的一支,由洞山良价禪師和他的弟子曹山本寂禪師開創的南禪宗派。家風細密,強調以親切方便來度化眾生。如《人天眼目卷三.曹洞門庭》說:「曹洞宗者,家風細密,言行相應,隨機利物,就語接人。」

2雲門宗:為雲門文偃禪師所開創。他的禪風特色是以出奇言句來截斷學人的妄想執著。所謂出奇言句,不是胡言亂語,而是在電光石火的簡短問答中,打破故步自 封的思想窠臼。如《人天眼目卷二.雲門門庭》說:「雲門宗旨,截斷眾流,不容擬議,凡聖無路,情解不通。……雲門宗風,孤危聳峻,人難湊泊。」

3法眼宗:開創者是清涼文益禪師。他的宗風特色是善於「因材施教」。如《人天眼目卷四.法眼門庭》說:「法眼家風,對病施藥,相身裁縫,隨其器量,掃除情解。」

4臨濟宗:五家中,屬臨濟的宗風最為激烈嚴峻,是臨濟義玄禪師所創。臨濟的棒喝教育是一大特色,並以「臨濟四喝」最為人津津樂道。在《人天眼目卷二.臨濟門庭》,對四喝作了說明:

金剛王寶劍者,一刀揮盡一切情解。踞地師子者,發言吐氣,威勢振立,百獸恐悚,眾腦腦裂。探竿者,探爾有師承無師承,有鼻孔無鼻孔。影草者,欺瞞做賊,看爾見也不見。一喝不作一喝用者,一喝中見如是三玄、三要、四賓主、四料揀之類。

5溈仰宗:由溈山靈祐、仰山慧寂師徒兩人所創立,其家風「溫和慈柔」。從《人天眼目卷四,溈仰門庭》的描述,可見一斑。

溈仰宗者,父慈子孝,上令下從,爾欲捧飯,我便與羮;爾欲渡江,我便撐船。隔山見煙,便知是火;隔牆見角,便知是牛。

另外由臨濟門下又分出黃龍派、楊岐派,合稱七宗。黃龍派的開創者是慧南禪師,承襲臨濟嚴峻的宗風。楊岐派的禪風比黃龍派溫和許多,開創的方會禪師,雖然少了臨濟宗激烈的特色,但是他「有馬騎馬,無馬步行」,仍舊延續臨濟宗的「卷舒擒縱、殺活自在」的禪風。

惠能的一花五葉,造就無數的禪門巨匠,為佛教史上寫下傲人的風光。各宗各派,不論是分化或融攝,最後皆匯歸統一於曹溪的法脈。

《六祖法寶壇經》經文很長,為了幫助信者容易明白,以下從每一品中提出十個問題,用問答方式扼要做個解說。

除此以外,我們也把經文用白話翻譯,同時針對一些名相、專有辭彙加以註解,以增加現代人的了解。

第一行由品 - 經文.註釋

 

.經文

時*大師*至寶林*,韶州韋刺史與官僚入山請師出,於城中大梵寺*講堂為眾開緣說法。師陞座次,刺史官僚三十餘人、儒宗學士三十餘人、僧尼道俗一千餘人,同時作禮,願聞法要。

大師告眾曰:「善知識*!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善知識!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

惠能嚴父,本貫范陽,左降流於嶺南,作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遺,移來南海,艱辛貧乏,於市賣柴。

時有一客買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錢,卻出門外,見一客誦經。惠能一聞經語,心即開悟,遂問客:『誦何經?』客曰:『《金剛經》。』復問:『從 何所來,持此經典?』客云:『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門人一千有餘,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大師常勸僧俗:但持《金剛 經》,即自見性,直了成佛。』

惠能聞說,宿昔有緣,乃蒙一客取銀十兩與惠能,令充老母衣糧,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惠能安置母畢,即便辭違,不經三十餘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

祖問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惠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餘物。』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惠 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五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惠能曰:『惠能啟和尚:弟子自 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未審和尚教作何務?』祖云:『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廠去!』惠能退至後院,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碓,經八 月餘。

祖一日忽見惠能曰:『吾思汝之見可用,恐有惡人害汝,遂不與汝言。汝知之否?』惠能曰:『弟子亦知師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覺。』

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吾向汝說: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 偈來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遲滯,思量即不中用!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輪刀上陣,亦得見之。』

眾得處分,退而遞相謂曰:『我等眾人不須澄心用意作偈,將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必是他得,我輩謾作偈頌,枉用心力。』諸人聞語,總皆息心,咸言:『我等已後依止秀師,何煩作偈?』

神秀思惟:『諸人不呈偈者,為我與他為教授師,我須作偈將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覓祖即惡,卻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若不呈偈,終不得法。大難!大難!』

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間,擬請供奉*盧珍畫『楞伽經變相*』及『五祖血脈圖*』流傳供養。

神秀作偈成已,數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身汗流,擬呈不得。前後經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書著,從他和尚看見,忽若道好, 即出禮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山中數年,受人禮拜,更修何道?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執燈,書偈於南廊壁間,呈心所見,偈曰: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秀書偈了,便卻歸房,人總不知。秀復思惟:『五祖明日見偈歡喜,即我與法有緣;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業障重,不合得法,聖意難測!』房中思想,坐臥不安,直至五更。

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不見自性。天明,祖喚盧供奉來,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忽見其偈,報言:『供奉卻不用畫,勞爾遠來。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留此 偈,與人誦持。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門人炷香禮敬,盡誦此偈,即得見性。門人誦偈,皆歎:『善哉!』

祖三更喚秀入堂,問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實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祖曰:『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 門內。如此見解,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 心,即是真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兩日思惟,更作一偈,將來吾看;汝偈若入得門,付汝衣法。』神秀作禮而出,又經數日,作偈不 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猶如夢中,行坐不樂。

復兩日,有一童子於碓坊過,唱誦其偈,惠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早識大意,遂問童子曰:『誦者何偈?』童子曰:『爾這獦獠不知。大師言: 世人生死事大,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大師令人皆誦,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 修,有大利益。』惠能曰:『上人!我此踏碓八個餘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

童子引至偈前禮拜,惠能曰:『惠能不識字,請上人*為讀。』時有江州別駕*,姓張名日用,便高聲讀。惠能聞已,遂言:『亦有一偈,望別駕為書。』別駕言: 『汝亦作偈,其事希有!』惠能向別駕言:『欲學無上菩提,不得輕於初學。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沒意智。若輕人,即有無量無邊罪。』別駕言:『汝但誦 偈,吾為汝書。汝若得法,先須度吾,勿忘此言。』惠能偈曰: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書此偈已,徒眾總驚,無不嗟訝,各相謂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時,使他肉身菩薩*?』祖見眾人驚怪,恐人損害,遂將鞋擦了偈,曰:『亦未見性。』眾以為然。

次日,祖潛至碓坊,見能腰石舂米,語曰:『求道之人為法忘軀,當如是乎!』乃問曰:『米熟也未?』惠能曰:『米熟久矣!猶欠篩在。』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 惠能即會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遂啟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 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祖知悟本性,謂惠能曰:『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 即名丈夫、天人師、佛。』

三更受法,人盡不知,便傳頓教及衣缽云:『汝為第六代祖,善自護念,廣度有情,流布將來,無令斷絕!』聽吾偈曰:

『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
 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
祖復曰:『昔達磨大師初來此土,人未之信,故傳此衣以為信體,代代相承,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衣為爭端,止汝勿 傳,若傳此衣,命如懸絲。汝須速去,恐人害汝。』惠能啟曰:『向甚處去?』祖云:『逢懷*則止,遇會*則藏。』

惠能三更領得衣缽,云:『能本是南中人,素不知此山路,如何出得江口?』五祖言:『汝不須憂,吾自送汝。』祖相送直至九江驛,祖令上船,五祖把艣自搖。惠 能言:『請和尚坐,弟子合搖艣。』祖云:『合是吾渡汝。』惠能云:『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惠能生在邊方,語音不正,蒙師傳法,今已得 悟,只合自性自度。』祖云:『如是!如是!以後佛法,由汝大行。汝去三年,吾方逝世。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說,佛法難起。』

惠能辭違祖已,發足南行,兩月中間,至大廋嶺。逐後,數百人來,欲奪衣缽。一僧俗姓陳,名惠明,先是四品將軍,性行麤慥極意參尋,為眾人先,趁及惠能。

惠能擲下衣缽於石上,云:『此衣表信,可力爭耶?』能隱草莽中。惠明至,提掇不動,乃喚云:『行者!行者!我為法來,不為衣來。』惠能遂出,坐盤石上。惠 明作禮云:『望行者為我說法。』惠能云:『汝既為法而來,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吾為汝說。』明良久,惠能云:『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 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復問云:『上來密語密意外,還更有密意否?』惠能云:『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邊。』明曰:『惠明雖在黃梅,實 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師也。』惠能曰:『汝若如是,吾與汝同師黃梅,善自護持!』明又問:『惠明今後向甚處去?』惠 能曰:『逢袁*則止,遇蒙*則居。』明禮辭。

惠能後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乃於四會避難獵人隊中,凡經一十五載,時與獵人隨宜說法。

獵人常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則對曰:『但喫肉邊菜。』

一日思惟:『時當弘法,不可終遯。』遂出,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時有風吹旛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旛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一眾駭然。

印宗延至上席,徵詰奧義,見惠能言簡理當,不由文字。宗云:『行者定非常人,久聞黃梅衣法南來,莫是行者否?』惠能曰:『不敢!』宗於是作禮。告請傳來衣 缽,出示大眾。宗復問曰:『黃梅付囑,如何指授?』惠能曰:『指授即無,惟論見性,不論禪定解脫。』宗曰:『何不論禪定解脫?』能曰:『為是二法,不是佛 法,佛法是不二之法。』宗又問:『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惠能曰:『法師講《涅槃經》,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犯四重禁*,作五逆 罪*,及一闡提*等,當斷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無常,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名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 不二。蘊之與界*,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佛性。』

印宗聞說,歡喜合掌,言:『某甲講經,猶如瓦礫;仁者論義,猶如真金。』於是為惠能剃髮,願事為師。惠能遂於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

惠能於東山得法,辛苦受盡,命似懸絲。今日得與使君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會,莫非累劫之緣,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同種善根,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教是先聖所傳,不是惠能自智。願聞先聖教者,各令淨心;聞了,各自除疑,如先代聖人*34無別。

一眾聞法,歡喜作禮而退。

 

.註釋

 時:
同於佛經上的「一時」,指的是時間,但沒有明確的年月日。依法海舊序推定為唐高宗儀鳳二年齡(六七七)春天。

大師:
大師的稱謂,是源於佛的十種尊號中的「天人師」,通於凡聖,是指德學堪做眾生楷模的人。這裡是指六祖惠能。

寶林:
即寶林寺,位於廣東省韶州府曲江縣南六十里的南華山。梁天監元年智藥三藏創建,三年落成。

大梵寺:
位於廣東韶州府曲江縣的河西。

善知識:
能夠引導眾生離惡修善,入於佛道的人,都可稱為善知識。這裡指聽講者的代稱。

新州:
今廣東省新興縣。

東禪寺:
位於湖北黃梅縣西南,又稱蓮華寺。為禪宗五祖弘忍的道場,也就是五祖傳授衣缽給六祖惠能的地方。

忍大師:
即五祖弘忍,湖北省黃梅縣人,生於仁壽元年(六○一),示寂於成亨五年(六七四)。五祖於黃梅縣的東山營建東禪寺,大弘禪法,因此時人又稱弘忍為「黃梅」。

獦獠:
隋唐時指嶺南以打獵為生的少數未開化蠻族,這裡是指北方人鄙視南方人的稱呼。

和尚:
指德高望重的出家人。又作和上。是弟子對師父的尊稱。

福田:
田有生長的意思。謂供養三寶、父母、師長或貧病者,能使我人積聚福德,猶如在田中種植穀物,必有收穫,所以稱為福田。

行者:
泛指一般佛道的修行者,又稱行人、修行人。如:修念佛法門的人,稱「念佛行者」;密教中,誦持真言、修供養法等真言門的修行者,稱為真言行者;專持《法華 經》的行者,稱法華行者。禪林中,行者是指未出家而住於寺內幫忙雜務的人,其中,有剃髮出家,也有尚未剃髮而攜家帶眷的人。

堂前:
佛殿稱做佛堂,參禪的地方稱做禪堂,說法的地方稱為法堂。這裡的「堂前」,指的是五祖弘忍大師上堂普說的法堂前。

衣法:
衣指出家人披搭的袈裟,法指佛陀一脈相傳的正法。內傳正法以印證如來佛心,外傳衣以表徵師承的真實不妄。

神秀:
俗姓李,洛陽尉氏人,生於隋末,少時博覽經史,聰敏多聞。依五祖弘忍出家。五祖入滅後,師遷江陵當陽山傳法,僧俗靡然歸其德風,道譽大揚。久視元年(七 ○○)受武則天的詔見,敕封他為長安、洛陽兩京的法主,尊為武則天、中宗、睿宗三帝的親教師。神龍二年(七○六)示寂,諡號「大通禪師」。師闡揚禪旨,力 主漸悟之說,南宗惠能大師則主頓悟,所以禪史上有「南頓北漸」之稱。

上座:
又稱長老、首座、尚座、住位等。指法臘高居上位的僧尼。依《異門足論》載,上座有三等:生年上座,年既高,具戒又久;世俗上座,智富、族勝、財大等;法性上座,阿羅漢證法性理,為大眾所推舉。

供奉:
官名。唐朝時,凡擅長文學、美術或其他技藝的人,得延聘於宮廷內,給事左右,封為「供奉」。

變相:
將佛陀說法的地點、人物、經義等,以圖畫的形式繪製而成,稱為「變相」或「經變」。

五祖血脈圖:
血脈圖,指傳法的世系圖。這裡指將初祖達摩至五祖弘忍的嫡傳世系譜繪成圖像。

惡道:
隨順惡行而趣向惡途。依佛經所說有三惡道,即地獄、餓鬼、畜生。

上人:
智德兼備,可為大眾師範的高僧。依《釋氏要覽》卷上說,內有智德,外有勝行,在眾人之上者為上人。又一般對出家人也尊稱為「上人」。這裡的上人,是指那引領惠能大師到神秀偈前的童子。

別駕:
官名,又稱別駕從事史,為州刺史的佐史;刺史出巡時,另乘傳車隨行,故名別駕。

肉身菩薩:
以父母所生的身軀而能達到菩薩位者。《壇經》大師事略說,劉宋求那跋陀羅三藏懸記六祖為肉身菩。

懷:
即懷集,縣名。屬廣西蒼梧道。

會:
即四會,縣名。屬廣東粵海道。

袁:
即江西袁州。今屬江西宜春縣。

蒙:
即蒙山。位於江西境內。

四重禁:
指淫戒、殺戒、盜戒、大妄語戒。此四戒稱為四重禁,為極重罪。

五逆罪:
指殺父、殺母、殺阿羅漢、破和合僧、出佛身血。此五種逆惡之罪過,稱為五逆罪。

一闡提:
又作不信正法者。不信諸佛所說教戒,斷滅一切善根的人。

蘊之與界:
蘊指五蘊:色、受、想、行、識。界,指十八界: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和合而成。蘊之與界,即是指五蘊和十八界。

凡夫:
又作異生。迷惑事理,流轉生死、住不正道的人,稱為凡夫。

東山法門:
指五祖弘忍所傳授的禪法。因五祖所住的黃梅山位於湖北黃梅縣東,故稱東山。

聖人:
指證得無漏智者,如佛、菩薩、四果聖賢,或對高僧大德的尊稱。也就是智慧卓越、人格完善、能力最高強的人。

 

第一行由品 - 譯文

 

唐高宗儀鳳二年春天,六祖大師從廣州法性寺來到曹溪南華山寶林寺,韶州刺史韋璩和他的部屬入山禮請六祖到城裡的大梵寺講堂,為大眾廣開佛法因緣,演說法 要。六祖登壇陞座時,聞法的人有韋刺史和他的部屬三十多人,以及當時學術界的領袖、學者等三十多人,暨僧、尼、道、俗一千餘人,同時向六祖大師禮座,希望 聽聞佛法要義。

六祖對大眾說:「善知識!每個人的菩提自性本來就是清淨的;只要用此清淨的菩提心,當下就能了悟成佛。善知識!先且聽我惠能求法、得法的行由與經歷事略:

我的父親原本設籍范陽,後來被降職流放到嶺南,於是作了新州的百姓。我這一生很不幸,父親早逝,遺下年老的母親和我相依為命。後來遷移到南海,每天只靠賣柴來維持生計,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困苦。

有一天,有位顧客買柴,囑咐我把柴送到客店去。客人把柴收下後,我得了錢退出門外時,看見一位客人正在讀誦佛經。我一聽那位客人所誦的經文,心裡頓時豁然開悟,於是問那位客人說:『請問您誦念的是甚麼經?』

客人答說:『《金剛經》。』

我再問他:『您從那裡來?如何得以持誦這部經典?』

客人答說:『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那是弘忍大師住持教化的道場,跟隨他參學的門人有一千餘人。我就是去東禪寺禮拜五祖,而聽受此經的。大師經常勸出家、在家二眾說,只要持誦《金剛經》,自然就能夠見到自心本性,當下就能了悟成佛。』

我聽了客人的這一番話,也想去參拜五祖。由於過去結下的善緣,承蒙一位客人給我十兩銀子,教我備足母親的生活所需,然後就到黃梅縣參拜五祖。我將母親安頓好了以後,辭別母親,不到三十多天,就到黃梅禮拜五祖。

五祖見了我就問:『你是甚麼地方的人?來這裡想要求些甚麼?』

我回答說:『弟子是嶺南新州的百姓,遠道而來禮拜大師,只求作佛,不求別的。』

五祖說:『你是嶺南人,又是獦獠,如何能作佛呢?』

我說:『人雖有南北的分別,佛性根本沒有南北的分別!獦獠身與和尚身雖然不同,但是本自具有的佛性又有甚麼差別呢?』

五祖還想和我多談些話,但看見徒眾隨侍在左右,於是命令我跟隨大眾去作務。我問:『惠能稟白和尚!弟子自心常常湧現智慧,不離自性,這就是福田。不知和尚還要教我作些甚什麼事務?』

五祖說:『你這獦獠根性太利,不必再多說,到槽廠作務去吧!』

我退出後,來到後院,有一位行者叫我劈柴、舂米,就這樣工作了八個多月的時間。

有一天,五祖到後院來,看到我就說:『我想你的見解可用,只是恐怕有惡人對你不利,所以不和你多說。你知道嗎?』

我回答說:『弟子也知道師父的心意,所以一直不敢走到法堂前來,以免引人生疑。』

有一天,五祖召集所有的門下弟子,『我向你們說:世間的眾生在生死苦海裡沉淪,如何解脫生死,這是亟待解決的一件大事。你們整天只知道修福,不知道要求出 離生死苦海。自己的真心本性如果迷而不覺,只是修福,又如何能得度呢?你們各自回去觀照自己的智慧,看取自己本心的般若自性,然後各作一首偈頌來給我看, 如果能悟得佛法大意,我就傳付衣法給你,作為第六代祖師。大家趕快去!不得延遲停滯!佛法一經思量就不中用!如果是覺悟自性的人,一言之下自能得見。這樣 的人,即使在揮刀作戰的緊急關頭,也能於言下立見自性。』

大眾聽了五祖的吩咐後退下,彼此互相商量說:『其實我們大家也不必去澄靜思慮,費盡心力地作偈子,因為即使呈了偈子給和尚看,又有甚麼用呢?神秀上座現在 是我們的教授師,不用說,一定是他中選。如果我們輕率冒昧地去作偈子,那只是枉費心力罷了。』眾人聽到這些話以後,全都止息了作偈子的念頭,大家都說: 『我們以後就依止神秀上座好了,何必多此一舉去作偈子呢?』

神秀也暗自在想:『他們都不呈偈的原因,是因為我是他們的教授師,所以我必須作偈呈送給和尚看;如果我不呈偈,和尚如何能知曉我心中見解的深淺呢?我呈偈 的用意,如果是為了追求佛法,那就是善的;如果是為了覓求祖位,那就是一種惡行,這和一般處心積慮地貪圖聖位的凡夫心又有甚麼不同呢?如果我不呈偈請和尚 印證,終究不能得法。這件事實在是教人為難!教人為難啊!』

在五祖法堂前,有三間走廊,原本準備延請供奉盧珍居士來繪畫《楞伽經》變相及五祖血脈圖,以便後世有所流傳,有所供養。

神秀作好了偈頌以後,曾經數度想呈送給五祖,但走到法堂前,總是心中恍惚,汗流全身,想要呈上去,卻又猶豫不決。就這樣前後經過了四天,共有十三次未得呈 偈。神秀於是想到:『不如把偈頌寫在法堂前的走廊下,由和尚自行看到,如果和尚看了以後說好,我就出來禮拜,說是我神秀作的;如果說不好,那就只能怪自己 枉來山中數年,空受眾人恭敬禮拜,還修甚麼道呢?』

於是,就在當天夜裡三更時分,神秀不使人知,悄悄地走出房門,自己掌燈,把偈頌寫在南廊的牆壁上,以表露他心中的見解。偈頌說:
身體是菩提樹,心靈如明鏡台,

時時勤加拂拭,勿使惹著塵埃。

神秀寫好偈頌以後,便回到自己的寮房,全寺大眾都不知道這件事。神秀又想:『明天五祖看見這首偈語,如果歡喜,就是我與佛法有緣;如果說不好,自然是我自 己心裡迷誤,宿昔業障太過深重,所以不該得法。五祖的聖意實在是難以揣測啊!』神秀在房中左思右想,坐臥不安,一直到五更時分。

其實,五祖早已知道神秀還未入門,不曾得見自性。天明後,五祖請盧供奉來,準備去南邊走廊牆上繪畫圖相。這時忽然看到神秀那首偈頌,於是對盧供奉說:『供 奉!不用畫了,勞駕你遠道而來。經上說:凡所有相,都是虛妄的。所以只留下這首偈頌,讓大眾誦念受持。如果能夠依照這首偈頌修行,可免墮入三惡道;依照這 首偈頌修行,也能獲得很大的利益。』於是告訴弟子們應當對偈焚香恭敬禮拜,大家都誦持這首偈頌,就可以見到自性。弟子們讀誦此偈後,都讚歎說:『很好!』

夜半三更,五祖把神秀叫進法堂,問道:『那首偈頌是你寫的嗎?』

神秀答道:『確實是弟子所作,弟子不敢妄求得祖位,只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是否有一點智慧?』

五祖說:『你作的這首偈子還沒有見到自性,只是門外漢一個,未曾進門入室。這樣的見解,要想用它來覓求無上菩提,終究不可得。無上菩提必須言下就能認識自 己的本心,見到自己的本性是不生不滅的。在一切時中,念念都能見到自己的真心本性,一切萬法無滯無礙;只要能認識真如自性,自然一切法皆真,一切的境界自 亦如如不動而無生無滅。這如如不動的心,就是離絕人我、法我二執而顯現的真實性。若是這樣見得,即是無上菩的自性了。你暫且回去思惟一兩天,再作一偈送來 給我看,如果你的偈能入得門來,我就把衣法傳付給你。』神秀行禮退出。

又經過幾天,神秀仍然作不成偈,心中恍惚,神思不安,好像在夢中,行走坐臥都悶悶不樂。

又過了兩天,有一童子從碓坊經過,口中誦念著神秀的偈,我一聽就知道這首偈還沒有見到自性。雖然我不曾蒙受教導,但是早已識得佛法大意,就問童子說:『你誦的是甚麼偈呢?』

童子說:『你這獦獠不曉得,五祖大師說,人生最重要的事是生死;大師要傳付衣缽佛法,所以命門人作偈來看,如果悟得大意,就傳付衣法,讓他作第六代祖師。神秀上座在南邊走廊的牆壁上寫了這首無相偈,大師教眾人都誦念,說依這首偈去修持,可得大利益。』

我說:『上人!我在這裡舂米已經八個多月了,不曾走到法堂前,請上人也能引導我到偈頌前去禮拜。』

童子引我到偈頌前禮拜,我說:『惠能不認識字,請上人替我讀通一遍。』這時有位江州別駕,姓張名日用,便高聲朗誦。我聽了以後,對張別駕說:『我也有一首偈,希望別駕代為書寫。』

張別駕說:『你也會作偈,這倒是稀奇!』
我對張別駕說:『要學無上正覺,不可輕視初學。下下等的人也會有上上等的智慧;上上等的人也會有沒心智的時候。如果隨便輕視人,就會有無量無邊的罪過。』

張別駕說:『你就把偈語念誦出來吧!我為你寫上,將來如果你得法,務必先來度我,請不要忘了我的話。』

我的偈頌是這樣說的:

菩提本來沒有樹,明鏡本亦不是臺,

自性原無一物相,何處惹著塵埃來?

這首偈寫就以後,五祖的門下弟子無不讚嘆驚訝,相互議論說:『真是奇怪啊!實在不能單憑相貌來看人哩!為何才沒多久的時間,他竟然成就了肉身菩薩?』

五祖看到大家這樣大驚小怪,恐怕有人對我不利,於是就用鞋子擦掉了這首偈語,說:『也是沒有見性!』大家以為真是這樣。

第二天,五祖悄悄地來到碓坊,看見我腰上綁著石頭正在舂米,說:『求道的人為了正法而忘卻身軀,正是應當這樣!』

於是問我說:『米熟了沒有?』

我回答:『早就熟了!只是欠人篩過。』

五祖於是用錫杖在碓上敲了三下而後離開。我當下已領會五祖的意思,於是在入夜三更時分,進入五祖的丈室。五祖用袈裟遮圍,不使別人看到,然後親自為我講說 《金剛經》,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我就在這一句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的真理。於是我向五祖啟陳說:『原來自性本來就是如此清淨的呀!原來 自性本來就是沒有生滅的呀!原來自性本來就是圓滿具足的呀!原來自性本來就是沒有動搖的呀!原來自性本來就能生出萬法的呀!』

五祖聽了,知道我已悟得自性,便對我說:『不能認識自己的本來心,即使多聞佛法也沒有益處。如果能認識自己的本來心,見到自己的本來自性,即可稱為調御丈夫、天人師、佛。』
我在三更時分受法,所有的寺眾都不知道,五祖就把頓教心法及衣缽傳授給我,並且囑咐我說:『你已經是第六代祖師了,要好好地自行護念,廣度眾生,將此心法流傳到後世,不要使它斷絕!』聽我說偈:

『眾生田中下佛種,因地成熟佛果生;
 無情亦是無佛種,無佛種性無佛生。』

五祖又說:『過去達摩祖師來中國,傳法師承為世人所未信,所以要傳這個衣缽作為憑證,代代相傳。其實佛法則在以心傳心,都是要使人自己開悟,自己得解。自 古以來,諸佛只是傳授自性本體,諸師只是密付自性本心。衣缽是爭奪的禍端,止於你身,不可再傳!如果繼續再傳衣缽,必將危及生命。你必須趕快離開這裡,恐 怕有人要傷害你。』

我聽了後,問五祖說:『我應該向甚什麼地方去弘法度眾呢?』

五祖說:『你到廣西懷集的地方就可停留,到廣東四會的地方則隱藏。』

我在三更時分領得衣缽後,對五祖說:『我原是南方人,向來不熟悉這裡的山路,如何才能走到江口呢?』

五祖說:『你不必憂慮,我親自送你去。』

五祖一直送我到九江驛,讓我上船,五祖自己把櫓搖船。我說:『和尚請坐!弟子應該搖櫓。』

五祖說:『應該是我度你。』

我說:『迷的時候由師父度,悟了就要自己度;度的名稱雖然一樣,但它的用處不一樣。我生長在偏遠的地方,講話的語音不正,承蒙師父傳授心法,現已開悟,只應自性自度。』

五祖說:『是的!是的!以後佛法要靠你弘傳。三年以後,我就要示寂,你要珍重,一直向南走,也不要急於說法,佛法是很難興盛起來的。』

我辭別了五祖,動身向南方走,大約經過了兩個月的時間,到了大庾嶺。有數百人從後面追趕而來,想要奪取衣缽。其中有一位僧人,俗姓陳,名叫惠明,在家時曾 經做過四品將軍,性情粗魯,參禪求道的心卻很積極。他急著要追尋我,比其他人先一步追上了我。我把衣缽扔在石頭上,說:『這袈裟是代表傳法的信物,可以用 暴力來爭奪嗎?』說完我就隱避到草叢中。

惠明趕到,提拿衣缽不動,於是大聲喊道:『行者!行者!我是為求法而來,不是為奪衣缽而來。』

於是我從草叢中走出來,盤坐在石頭上。惠明作禮,說道:『希望行者為我說法。』

我說:『既然你是為求法而來,先要屏除心識中的一切緣影,不要使有一念生起,我再為你說法。』

惠明默然而立。經過許久,我說:『不思量善,不思量惡,就在這時,那個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呢?』

惠明在此言下忽然契悟,又再問道:『除了已經說過的密語、密意以外,還更有其他的密意嗎?』

我說:『既然已經對你講了,就不是秘密。你如果能反觀自照,究明自性的本源,秘密就在你身邊。』

惠明說:『我雖然在黃梅五祖座下參學,實在未曾省悟自己的本來面目,今承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現在行者就是我的師父了。』

我說:『既然你這樣說,我和你同以黃梅五祖為師,好好自行護念。』

惠明又問:『我今後要向甚麼地方去呢?』

惠能說:『你到江西袁州的地方就可以停止,到蒙山的地方就可以安住。』於是惠明作禮辭別而去。

後來我到了曹溪,又被惡人追尋,於是就在四會避難,隱藏在獵人隊中十五年。在這期間,我時常隨機為獵人說法。獵人常令我守網,每當我看見禽獸落網被捕,便將牠們統統放生。每到吃飯的時候,我就以蔬菜寄煮在肉鍋中,有人問起,就對他說:『我只吃肉邊的蔬菜。』

有一天,我暗自在想:『應當是出來弘法的時候了,不能永遠隱遁下去。』於是我離開了獵人隊,來到廣州法性寺,遇上印宗法師正在講《涅槃經》。當時有一陣風 吹來,旗幡隨風飄動,一個僧人說這是『風動』,另外有一個僧人則說是『幡動』,兩個人為此爭論不休。我走上前向他們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仁者的 心在動。』大眾聽到了,都十分驚異。

印宗法師請我坐到上席,詢問佛法奧義。他聽我說法,言辭簡潔,說理透徹,並非從文言字句中來,於是問道:『行者一定不是平常人!很早就聽說黃梅五祖的衣法已經傳到南方,莫非就是行者嗎?』

我說:『不敢!』

於是印宗法師向我作禮,請我出示五祖傳授的衣缽給大家看。印宗法師又再問說:『黃梅五祖傳付衣法時,有甚麼指示嗎?』

我說:『指示是沒有,只講見性,不論禪定解脫。』

印宗法師問:『為甚麼不論禪定與解脫呢?』

我說:『因為講禪定解脫,就有能求、所求二法,這就不是佛法;佛法是沒有分別對待的不二之法。』

印宗法師又問:『甚麼是佛法的不二之法呢?』

我說:『法師講的《涅槃經》,闡明佛性就是佛法的不二之法。譬如高貴德王菩薩問佛陀說: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不信佛法的一闡提,是否就永斷善根佛性了呢? 佛陀說:善根有二種,一是常,二是無常,佛性不是常也不是無常,因而說為不斷,這就名為不二之法;一是善,二是不善,佛性是非善也非不善,因此名為不二之 法。五蘊與十八界,凡夫見之為二,有智慧的人通達事理,知其性本無二無別,無二無別的性就是佛性。』

印宗法師聽了我所說的法,心生歡喜,合掌恭敬地說:『我給別人講經,猶如瓦片石礫;仁者論述義理,猶如那精純的真金。』

於是為我剃除鬚髮,並且願意事奉我為師。我就在智藥三藏手植的菩提樹下開演東山頓宗法門。

我自從在東山得法以後,受盡辛苦,生命時刻處在危險之中。今天能夠和刺史官僚及僧尼道俗同在此法會中,無非是多劫以來所結的法緣,也是宿昔供養諸佛,共同 種下的善根,方能聽聞這頓教得法的因緣。教法是過去的聖人所傳下來的,並不是我一個人的聰明智慧。願意聽聞古聖教法的,各自先行淨心;聽完之後,各自去除 疑惑,就像過去的聖人一樣沒有差別了。」

大眾聽完惠能大師的說法後,心生歡喜,作禮而去。

 

第一行由品 - 問題講解

 

一.惠能大師的出身如何?

惠能大師,出生於唐太宗貞觀十二年(六三八)二月八日,唐宣宗欽天二年(七一三)八月三日圓寂,世壽七十六歲。父親姓盧,名行瑫,母親李氏;三歲時,父親不幸去世,由信佛虔誠的寡母李氏夫人含辛茹苦扶養長大。

據說在惠能大師誕生時,家中來了二位奇異的出家人,主動為他取名作「惠能」,意即「惠施眾生,能作佛事」;預言他將來必能把佛法惠施給世間一切需要的人。

惠能大師的籍貫,本為河北省范陽縣人,由於父親被降職流放到嶺南,因而在新州落戶。用現在的話說,惠能大師應該屬於客家人。

惠能大師從小家庭貧窮,生活十分艱難困苦,他沒錢讀書,只靠賣柴維生。後來因送柴至客店,在門外聽到有一位客人讀誦《金剛經》,心有所感悟,想學習佛法。後來經一位客人的鼓勵贊助,而到黃梅五祖弘忍大師處學習佛法。

由於這樣的因緣,過去大家總以為六祖大師是一個砍柴的樵夫,是一個不識字的人。實際上,惠能大師不是不識字,因為據《壇經》記載,他曾經和同村的劉志略結 拜為兄弟。劉志略有個姑母出家,法名無盡藏,每當無盡藏比丘尼在誦讀《涅槃經》的時候,常由一向認為不識字的六祖大師為她解說經中大義。因此,雖然在《六 祖壇經》中,惠能大師確曾自稱是一個不識字的人,但這只是他自謙的言辭。類似現代人交談,也有人常說:「我是一個不學無術的人。」也是一種自謙之辭,並非 真的不學無術。因此,我們可以肯定的說,六祖大師並非真的不識字;相反的,由《壇經》各品內文可知,他對佛學義理有很深的體悟。他對於《金剛經》、《維摩 經》、《楞伽經》、《涅槃經》、《法華經》、《梵網經》和《觀無量壽經》等,都有很精到的研究。

 

二.惠能大師得法的因緣為何?

 六祖惠能師承弘忍大師,在五祖弘忍座下開悟,成為禪宗第六祖。
當初,惠能從南方的廣東要到湖北的黃梅參訪弘忍大師時,因為家貧,不但安家費沒有著落,就連路費也負擔不起。所幸遇到一位名為安道誠的善心人士,他布施惠 能十兩銀子做為安家費,同時也解決了路費的問題。尤其,母親李氏夫人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因此當她知道兒子欲往遠方求法時,雖然心中萬分不捨,還是忍痛成 就了惠能學道的心願。
當惠能到了黃梅的時候,五祖大師正在聚眾開示佛法。見了惠能,五祖問:「你來這裡,所求何事?」

惠能回答:「弟子是嶺南新州人,遠來禮拜大師,唯求作佛,不求餘物。」

弘忍一聽,因為惠能來自嶺南,所以說道:「南方獦獠身怎可作佛?」

惠能回答:「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雖然不同,佛性有何差別?」

五祖看看惠能,知道此人來路不凡,還想和他多談些話,但又見徒眾都隨侍在左右,於是命令他先隨眾作務。

惠能問道:「和尚!弟子自心常現智慧,不離自性,就是福田,不知和尚教我作些甚麼事務?」

五祖說:「你這獦獠根性太利!不必再多說,到糟廠去!」

從此惠能就在黃梅住了下來,並在磨坊裡舂米、推磨,以此作為修行。

所謂「八月踏碓,腰石舂米」,惠能一面工作,一面修行,經過八個月以後,五祖弘忍有意將祖師的衣缽傳給門人繼承,於是對門下弟子說:「你們每個人都作一首偈語來給我看,如果誰能明心見性,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我就把祖師的衣缽傳給他,作為第六代祖。」

當時五祖座下的首座弟子神秀,是大眾所公認最有資格繼承祖位者,他經過一番思惟後,作了一首偈語: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這首偈語一看就知道是從「有」的上面來立論。

神秀作了這首偈語以後,總覺得不是真的明心見性,於是不敢呈給弘忍大師看,只得在半夜時分,悄悄的寫在牆上,心想:「明日五祖看了這首偈感到歡喜,是我與法有緣;如果說沒有開悟,是我宿昔業障深重,不該得法。」

隔天,五祖看見了這首偈語,知道神秀並未見性,就說:「這首偈語沒有開悟,不過,大家早晚念誦,也能增長智慧。」

全寺大眾一時紛紛爭相傳誦。在磨坊裡的惠能聽到了,覺得這首偈語未見本性,也請了一位名為張日用的江州別駕(刺史的副官)為他代筆,在牆上寫了一首偈語: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首偈語是從「無」上來立論,意境上明顯比神秀高出許多。五祖為怕引來別人對惠能的嫉妒、迫害,於是用鞋子擦掉這首偈語,並且說道:「也是沒開悟!」

過了幾天,五祖悄悄地來到磨坊門口,對著裡面的惠能問道:「米熟了沒有?」

惠能回答:「米早就熟了,就差一篩!」

五祖會意,意思要等他印證,於是當即振錫三下,表示三更入室。惠能聽後,依約於三更時分來到五祖的丈室,五祖即用袈裟遮住四周,不使別人見到,開始為他講 說《金剛經》。當五祖說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惠能聞言。廓然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於是向五祖說道:

 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
 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這首偈語的意思是說:眾生的本性原來是清淨的,是不生不滅的;人生本來就沒有來去,沒有生死;眾生本具佛性,不假外求;每個人本自具足的本性沒有動搖;本性就是本體,能生一切萬法,世間一切森羅萬象都是從這個本體湧現出來的。

弘忍大師知道惠能此刻已經大徹大悟,明心見性了,便將衣缽傳給惠能,成為禪宗六祖。

五祖把衣缽傳給惠能以後,他明白由於惠能是一個勞力苦工的人,一下子成為宗門祖師,門下的弟子不會服氣,所以要他深夜離開。當五祖送惠能來到九江驛時,令惠能上船,並為他們把艣搖船,惠能說:「請和尚坐下,由弟子來擺度。」

五祖說:「應該是我度你。」

惠能回道:「迷時師度,悟時自度。」所以,惠能大師得法以後,他自度度人,從此成為一代宗師。

 

三.惠能大師得法後的遭遇如何?

 惠能大師得法以後,可以說災難重重,正如孟子所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首先,六祖大師得法後南下,經過兩個多月,到了大庾嶺。這時大法已經南下的消息早就傳了開來,所以黃梅全體大眾都不服氣,有數百位隨後追逐而來,欲奪取衣缽,其中尤以一位四品將軍出家,俗名惠明的,趕在大眾之前追上了惠能。

惠能便將衣缽放在路旁的石頭上,說:「衣缽是法的表徵,豈可用暴力來爭奪?你們要衣缽,就拿去吧!」於是就隱避到草叢裡。

果然,當惠明要來拿取衣缽的時候,怎麼樣都拿不動,因而覺悟到衣缽代表的是佛法,必須要有大善根、大福報、大智慧的人,才能得到。因此有所覺悟地對惠能大師說:「我為法來,非為衣缽而來。」

惠能大師便從草叢裡走出來,趺坐在石頭上為惠明說法。惠明於言下契悟,禮拜六祖惠能為師。

第二次,當惠能大來到廣東寶林寺(一般人稱為曹溪南華寺,當時叫寶林寺)時,卻又被惡人尋著,只得離開寶林寺,隱藏在獵人隊中,韜光養晦,以待機緣。
在獵人隊中,時光一晃,十五年就過去了,惠能大師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四十歲左右了。經過這一番磨鍊,自覺時機因緣已經成熟,便離開了獵人隊,來到廣州的法性寺。

當時印宗法師正在那裡講說《涅槃經》,寺前懸掛著的幢幡隨風不停地飄動著。有兩位出家人對著飄動的幡子,面紅耳赤的爭論不休。

甲僧說:「如果沒有風,幡子怎麼會動呢?所以說是風在動,不是幡子動。」

乙僧說:「沒有幡子動,又怎麼知道風在動呢?所以應該是幡子在動。」
原來兩人爭論的是幢幡所以會動的原因,而且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於是惠能大師走上前對他們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兩位仁者的心在動啊!」

大家一聽,「哦!這個人說話倒很有見地,一定有相當的來歷。」便將他請到寺中。經與印宗法師一番相談後,印宗法師說:「久已聽說黃梅五祖的大法南來,莫非就是仁者?」

六祖說明身分,並應印宗法師之請,出示衣缽給大眾看,其後,更為印宗法師闡示「甚麼是佛法不二之法」。印宗法師聽了之後,心生歡喜,於是為當時還是在家居 士的惠能剃度,並且為他傳授戒法。從這個時候起,六祖惠能正式成為一位佛教的高僧,一位大師。印宗法師很自謙,說明願意拜在惠能大師座下,請惠能大師收他 做弟子。惠能大師從此便開始了東山頓宗法門的開演與弘化。

六祖大師不僅生前魔難重重,甚至涅槃圓寂了以後,他的肉身舍利也曾多次受到傷害。他圓寂入塔後,多少弟子日夜保護,其中有一位弟子令韜更是誓守大師的肉 身。至開元十年(七二二)八月三日夜半,新羅(今韓國)有一個出家人,名金大悲,以二千兩銀子買通了汝州人氏張淨滿,想要盜取六祖的首級,帶回朝鮮供養。

案子發生以後,張淨滿在石角村被逮捕,押送到韶州審問,刺史柳無忝卻不知道如何判罪,因為殺人罪是指殺死活人,何況他們盜取六祖的首級,也是出於恭敬的 心,想要帶回朝鮮供養。不過雖然是出於好意,總是違法。後來,六祖大師的弟子令韜與金大悲私下和解,此事才算作罷了事。此後,又曾有四次被人偷竊,但都是 不久即被尋獲。

綜觀六祖惠能大師的一生,真是受盡種種苦難,但他仍能不為八風所動,顯道救世。因此,我們學佛修行者為了真理,為了正義,應該不畏魔難,不計毀譽。因為,凡是身負大任的人,是非毀譽總是難免,縱然偉大如六祖大師者,也在所難免。

 

四.衣缽與傳法的關係如何?

 傳法,是老師以一件袈裟、一個缽傳給門人,表示把我的道、我的佛法傳給了你。正如佛陀當初在靈山會上,手上拿了一朵花,在座的弟子們都不知道是甚麼意 思,唯有大迦葉尊者站起來,微微一笑。佛陀和大迦葉就藉著一個拈花、一個微笑,心靈相通了。所以佛陀說:「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 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傳法、傳衣缽,目的是為了表徵真性開發的道是一脈相傳的,所以就以傳授衣缽為得法的憑證。據說,當年佛陀用一件黃金滾邊的袈裟,傳給大迦葉尊者。至今雖然 是離開佛世兩千五百多年了,大迦葉還手捧著這件袈裟,在雞足山等待當來下生的彌勒尊佛,要把佛陀的袈裟傳給他。

從佛陀到大迦葉、阿難尊者,直到後來的二十八祖達摩祖師到中國來,慧可、僧璨、道信、弘忍、惠能,都以衣缽相傳。但是到了六祖以後,衣缽不傳了。為甚麼 呢?因為常常為了衣缽相傳,大家爭執不捨,就是六祖大師,為了得到這衣缽,三次命如懸絲。因此六祖惠能大師就說:「得我法者,即得我的宗旨,不要再傳衣缽 了。」

不錯,衣為法信,法為衣宗,六祖大師所得到的衣缽,是承襲西天二十八祖達摩所傳下來,主要就是令法不斷。從初祖大迦葉尊者到二十八祖達摩,到中國的六祖大 師,這當中,時時有為這袈裟爭執而捨命的。例如中國的四祖道信和五祖弘忍的袈裟,都被人偷盜過三次;惠能大師得法的袈裟,前後被偷過六次。

大家為甚麼為了一件袈裟、一個缽,要這樣相殘呢?社會上一般人為名利爭,為權勢爭,就是為「我」爭,出家人的我執破除,法執不破,為我不爭,為法要爭。所 以,六祖惠能大師後來就不傳衣缽了,因為不傳衣缽的關係,六祖的法反而更加開闊。依《壇經》所載,六祖大師得法的弟子,有所謂的十大弟子,他們是:法海、 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其中法海為記錄《壇經》者,神會為南宗禪奠定了歷史的地位。其他如南獄懷讓、青原行思等弟子們共 同弘揚禪宗,真是燦爛光輝。所謂一花五葉,就是指臨濟宗、曹洞宗、雲門宗、法眼宗、溈仰宗這五宗,後來再加上黃龍、楊岐兩派,所謂五家七宗,真是多采多 姿。

惠能大師在法性寺得到大眾的擁護,次年再度回到寶林寺,由於跟隨他學道的有數百人,而寶林寺的空間很有限,不夠居住,惠能大師就向當時的一位大地主陳亞仙說:「我向你化緣一點地,蓋房子給跟隨我學道的人居住。我只要一塊臥具大小的地就夠了。」

地主說:「這麼一點地,那簡單,好吧!你要那一塊?」

惠能當下把他的坐具一攤開,據〈六祖大師緣記外記〉記載,這坐具一展開,居然盡罩曹溪四境的土地。這位地主一看,惠能大師真是神通廣大,法力無邊,能夠遇 到這麼一位神異的高僧,也不禁信心大增,於是自願把這許多土地供養六祖大師來建寺安僧,弘法傳道。這就是六祖建的道場──南華寺。據說,直到現在,南華寺 裡六祖不壞的肉身還在,正如台灣汐止慈航菩薩的肉身不壞。

古今有德的高僧,修持到金剛不壞之身,是代表他們慈悲、道德的成就。這些有修有為的肉身菩薩,不禁使我們心生景仰,緬懷不已。

 

五.如何自度和如何師度?

 在《六祖壇經.行由品》裡說到,五祖在送六祖惠能離開黃梅的時候,經過一條江、五祖說:「我來擺度,度你過去。」

惠能回答說:「迷時師度,悟時自度。」

如何是師度?如何是自度?

自度,就是我們要培福、要結緣;要用心、要修慧。所謂福慧雙修,行解並重。培福,也就是助人為快樂之本,能夠隨喜隨緣為人服務,就是培福;乃至修橋鋪路,做種種的救災恤貧,這也是培福。

所謂「要學佛道,先結人緣」。廣結人緣,就是培植無量福德的修行;不肯為人服務,所謂「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這是慳吝、是自私、是懶惰。人生的意義在於願意自我奉獻,所以,常聽人講:「我們要做一支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別人。」這種喜捨的善心,就是培福。

佛陀過去世割肉餵鷹、捨身飼虎,不只是一次、兩次,而是「三祇修福慧,百劫修相好」。這三十二相、八十種好,是多少生、多少劫,種種的結緣,種種的布施, 種種為人服務,才能得到的果報。我們在世間上,常常稱讚人:「某人很偉大。」一句偉大的背後是要付出多少的辛苦、多少的犧牲,才能給人家稱讚一句「偉 大」。我們要想自度,有了福慧,有了行解,正如孫中山先生說的「知行合一」,能夠知行合一,在我們的生活裡,自然就能安心;能夠安住身心,就不會被人家的 言語、利誘乃至誹謗所動。所以,要能自主,要能安心,一切都要靠自己。

在《佛遺教經》裡,佛陀說:『我如良醫,知病予藥;汝若不服,過不在醫。』意思就是說,我就像好的醫生,知道你有病了,給你一點藥方;你如果不肯把這藥服下,你的病不會好,你也不能怪我這個醫生。

佛陀又說:「我如善導,導人善路,汝若不行,過不在導。」我引導你走好路,你若不肯好好的走,你也不能怪我啊!所以,佛陀不是我們幸福、災難的主宰者,佛 陀只能說是我們的導師、指導者,行與不行,禍福得失,都是在我們自己。我們要能自度,不但是自己要能安住身心,倘若能見到自我的本性,認識自我的般若風 光,那就是自度了。

所謂師度,只是找到一份因緣。在佛教裡講「三分師徒,七分道友」,就算遇到良師,我們自己不努力,不用功,也空遇名師。現在的人,「師不師,徒不徒」,老 師有時也不自尊自重,學生、徒弟也不知道尊師重道,如此的師道尊嚴,不禁令人慨歎萬分。我們自己如果不爭氣,不能自度,縱使師父也度不了我們。古人說: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現在,就看我們自己能放下屠刀嗎?

蔣經國先生曾經說過一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故事,他說:

在浙江的一座寺院裡,有個沙彌不小心踏死了一隻青蛙,師父說:「你殺生害命,必須要從懸崖上跳下,以自殺來謝罪。」

沙彌站在懸崖的邊上,想到師父的話,不能不跳,但是一跳下去,就會粉身碎骨,感到左右為難,不禁嚎啕大哭起來。這時候,正好有一個屠夫經過,聽到沙彌哭得如此傷心,就上前問道:「沙彌!你為甚麼哭啊?」

沙彌如此這般一說,屠夫聽了,忽然一念善心生起,他說:

「踏死一隻青蛙,就要以自殺來謝罪;我天天殺豬,真是罪過無量無邊。」於是就對沙彌說:「沙彌!你不必自殺,應該自殺謝罪的是我,讓我來代替你。」說罷, 便從懸崖上縱身一跳,正當這個時候,山谷裡隱隱昇起一道祥雲,祥雲上面有一朵金色蓮花,緩緩的把屠夫托了起來……。

這故事的含意是說,只要你有悔過的心,一念善心生起,就能滅罪消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典故就是這樣來的。所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去」,在佛教裡面不是重要問題,只要你有心自度,師父當然就可以做一個使你得度的因緣。

如何自度?除了前面所講的修福修慧、行解並重外,以下提供幾點意見給大家參考:

◆要改心:我們的心要改。如果貪欲的心不能改成喜捨的心,瞋恨的心不能改成慈悲的心,愚癡的心不能改成智慧的心,懶惰的心不能改成精進的心,即使聽聞再多 的佛法,終究沒有用。今天的社會大眾,「萬事莫如改心重要」,你看,身體髒了,要用水洗;衣服髒了,要用水洗。洗了以後的身體和衣服才能乾淨;心骯髒了, 一樣要洗,所謂「洗心革面」,改心是非常重要的,這是自度的第一個要訣。

◆要換性:性情、性格也要換一換。一般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性難移也不是說不可以移,不可以改;生性惡劣,只要肯修改,下定決心,惡劣的性情也 會改成善良的性情。一個人有所謂氣質、修養,改變氣質,淨化身心,這是人格不斷的昇華,就是要我們不斷的改心、換性。

◆要回頭:人生的路,前面是半個世界,後面也是半個世界。但是,現在大家都是不顧一切地向前走,向前爭;結果到頭來,人生就像是一條小路,像一道窄門。如 果懂得回頭是岸,懂得欣賞回過頭來的世界,那麼,人生將更廣闊,更有餘地。所以,有時候我們以退為進,走不通了,要能明白轉身,要懂得回頭。

現在一般人,有時候對於世間上的知識,也都曉得聽聞,但卻不知實踐,不知奉行。例如:佛經的開頭都有「如是我聞」,就是這本經我聽了,但是經文的最後一句 「信受奉行」,卻往往做不到。因此,現在一般學佛的人,大都只有半部經,也就是只有「如是我聞」,沒有「信受奉行」。佛法的主要精神,是在提高我們的人 格,提高我們自悟的能力,以開顯我們的清淨自性,所以自修自度很要緊。希望讀《六祖壇經》的大家,都能夠自度,也就是要有「如是我聞」,也要能「信受奉 行」。

 

六.為甚麼要吃肉邊菜?

 在《六祖壇經.行由品》裡面,有一件事情一般人都很關心,就是六祖惠能大師雖然是開悟得道了,可是他又隱居在獵人群中,跟許多打獵殺生的人混在一起,雖 說惠能大師在獵人隊裡見到獵人捕捉的很多動物,如果是幼小的、懷孕的,就把牠們放了;打獵的網子不密,他就網開一面,讓動物逃生,但是獵人每天把捕獲的獵 物拿來作下酒的飯菜,惠能大師他是吃甚麼呢?他也是吃那許多的獵物嗎?

惠能大師說:「當吃飯的時候,不錯,獵人們煮的是捕捉來的動物,但是,我只放幾根菜葉子在肉鍋裡面煮來吃,吃的是肉邊菜。」在佛教裡,有所謂吃「三淨 肉」,也就是:沒有見到殺生、沒有聽到被殺聲音、不是特地為我而殺,這就叫做「三淨肉」。正如中國儒家所謂的「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所以 君子遠庖廚也。」

凡是一個有仁慈心的人,所謂惻隱之人、慈悲之心,就像惠能大師在獵人群中生活,卻不吃捕獲的獵物的肉,只吃肉邊的菜。因此,惠能大師才是真正懂得吃素的意 義,真正懂得修行的人。所謂真正的慈悲,不一定是在形式上吃甚麼,不能吃甚麼,素食的意義是不斷大悲種,因此,學佛不只是吃素而已。明白說,真正的學佛, 吃不是重要的問題,淨心,心意清淨,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滿口的仁義道德,滿口的阿彌陀佛,滿口的慈悲,心裡面卻充滿著貪、瞋、邪見,就是終日吃素也沒有 用。因此,學佛的人是要淨化身心,要改心、淨心,而不是在形式上那麼的計較。所以,吃素是慈心,像六祖大師這種大乘根性的人,不在這些小事上拘泥,我們不 可以用六祖吃肉邊菜,而認為六祖大師的行為有所不當。何況那時候的惠能也還沒有出家!

 

七.甚麼是密意?

 在佛教裡,有一些人求佛法,總希望有密傳、有密法。當六祖惠能大師離開黃梅的時候,惠明追趕上來要搶奪他的衣缽,後來,衣缽他拿不動,感到慚愧,就請求 惠能大師為他開示佛法。惠能教他不思善,不思惡,制心一處而無妄念,即是還他本來面目。惠明又問:「請問大師,除您所說的密語密意以外,還有甚麼密意 嗎?」意思是問惠能大師:「密意以外,還更有密意乎?」

惠能大師回答他:「如果能說出來的話,那就不是密意了。假如你一定要求密意的話,就是要能迴光返照,不向外求,要從自性裡面去追求,所謂密意,就在你自己那邊。」

我們常聽人說:「我有一句話告訴你,這是個祕密,不可說的,你不可以告訴別人。」
這個人聽了以後,又再轉告給另一個第三者,他說:「我剛才聽了一個祕密,我告訴你,你不可以告訴別人。」

於是就這樣輾轉相傳,那裡有甚麼密意?真正的密意是「心行處滅,言語道斷」,道就在自己的心裡,這才是密意。

有一則公案說:靈訓禪師去參訪歸宗禪師時,提出一個問題,他說:「如何是佛?」

歸宗禪師說:「我不敢向你說。就是向你說了,恐怕你也不肯相信。」

靈訓禪師回答道:「老師!您的話,弟子那敢不信?」

歸宗禪師就再問說:「你剛才問甚麼?再問一次。」

「如何是佛?」

歸宗禪師說:「喔!如何是佛?你就是啊!」

靈訓禪師一聽,「我是凡夫啊!怎麼一下子忽然是佛呢?」趕快再反問:
「老師!您說我是佛,我如何才能知道我是佛?保證我自己是佛呢?」

歸宗禪師以一首偈語回答:「一翳在眼,空華亂墜。若離諸相,即見諸佛。」這意思是說:你不能見到自己是佛,因為自己有了無明妄想,就好像眼睛裡面生翳,有了毛病,對於一切世間的真相就見不到了。如果你除去了這種毛病,就能見到如如的佛。

不知道自己是佛,不能認識自己,是因為自己不曉得尋密,祕密就在自己的身邊。佛法說密意,一切都是密意;說不是密意,一切都不是密意。佛陀靈山會上拈花,這是很公開的事情,可是大家不知道這是甚麼意思,大迦葉尊者微笑了,他知道,所謂「心心相印」,這就是密意。

在佛教裡,有一個無言說教的故事:

有一座寺院裡,住著一位老和尚,常常有一個信徒來向他請教佛法,老和尚橫說、豎說、這樣說、那樣說,奈何信徒都不能契入,不能悟道,不能接受。老和尚常常要應付這位難纏的信徒,費盡唇舌和他對話說佛法,認為是件苦事。
有一天,這位信徒寫信來約時間,又要和老和尚論道,老和尚感到又有麻煩的事來了,臉上不是很高興的樣子,這時候,正好有一個賣豆腐的來了,看到老和尚的異樣,就問:「嗯!老和尚今天怎麼不高興呢?」

老和尚說:「跟你講沒有用。」
「老和尚!說一說嘛!或許我能幫你分憂。」
老和尚說:「有一個信徒老愛問佛法,常常和我辯論、為難。」
賣豆腐的聽了以後,說:「老和尚!你覺得為難的話,讓我來應付他。」
老和尚心想:「我的佛法這麼高,都難以叫他信服,憑你一個賣豆腐的,又有甚麼辦法?」不過想想,「好吧!讓你這個賣豆腐的跟他對一對也好。」
賣豆腐的說:「老和尚!您把海青、大袍、法衣借給我。」
約定的日子到了,賣豆腐的穿了老和尚的法衣,坐在寶座上。那個信徒來了,一進大門,看到老和尚已坐在佛殿上等他了。
『喔!今天老和尚倒很爽快。』遠遠地,他就把兩雙手十個指頭豎起來。這個賣豆腐的假和尚看到來人豎了十個指頭,就趕快伸出五個手指,對方立刻豎起三個手指,賣豆腐的比出一個手指,那個信徒立刻頂禮膜拜,歡喜而退。
回去以後,逢人就講說:「某某寺的老和尚真的大徹大悟了,他的佛法實在高明啊!」
「怎麼高明呢?」
他說:「我一去,把兩雙手十個指頭一豎,(這就是說十惡如何對付?十惡就是殺生、偷盜、邪淫、妄語、惡口、兩舌、綺語、貪、瞋、邪見)問老和尚:『十惡如 何對付?』他立刻伸出五個指頭,意思就是說用五戒就可以對付了。然後我又伸出三個指頭,就是問:『貪欲、瞋恨、愚癡三毒怎麼對付?』老和尚用一個指頭,表 示一心就能對付了。你看,這個佛法多高明!」
這個信徒所體會到的是這個道理。另外一邊,老和尚看到信徒很快就走了,問這位賣豆腐的:「你今天講了甚麼道理,他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呢?」
「喔!老和尚!那個信徒真是沒良心、沒道德,他一來,就同我豎了十個指頭,意思是問我十塊豆腐要賣多少錢?」
「那你怎麼說?」
「這豆腐一塊五毛錢,十塊豆腐五塊錢。我就用手跟他比一比,五塊錢。」
「然後怎麼樣?」
賣豆腐的說:「那個信徒實在壞透了,我們小本生意,賺錢困難,他還跟我還價,三塊錢賣不賣?我是很不高興,就用一根手指指著他,暗罵他:你這個壞良心的!他給我這一罵以後,才感到不好意思,因此就趕快向我磕頭,禮拜而去了。」

所謂「是佛法的不是佛法,不是佛法的是佛法」,老和尚一再地講述佛法,信徒認為這不是佛法;賣豆腐的五塊錢、三塊錢,他卻悟道了。所以,有時候是佛法的你 不能體會,佛法也不是佛法;有時候看起來不是佛法的,因緣際會,也能悟道。因此,過去的禪師們看到花開花謝,悟道了;聽到打板聲、開門聲、碗破聲,開悟 了。

所以,密意是甚麼?是自己的體會。密意就是接心,就是印心。能夠見解一致,能夠思想統一,能夠彼此精神相依,能夠甘苦與共,能夠生死不渝、榮辱不離、兩心相通,那就是密意。

 

八.為甚麼五祖要勸惠能大師「不可速說」?

 惠能大師從五祖弘忍處得到衣缽真傳。得法後,五祖送他到江邊,對他說:「日後的佛法將由你盛行,你現在就好好去,努力向南走,不宜速說,佛法難起。」

佛法要緊的是等待機緣,因此五祖告訴惠能大師,不要急於向外面傳播佛法。其實,世界上無論甚麼人的成功,都不是僥倖得來的,都不是一下子就成功的。「羅馬 不是一天造成的」,萬丈高樓總要從基礎,一磚一瓦,慢慢地往上堆砌。所以,一個偉大人物的養成,須要養深積厚的工夫,所謂大器晚成。尤其佛法,講的是因 緣,因緣聚合則成,因緣不聚,則一切事情皆難成辦。所以,世間上有很多人,往往看別人做事似乎比較容易成功,自己做事則困難重重,重要的就是他人的因緣聚 合,自己的因緣不具足。

事實上,有時候速成的東西也不一定很好,就如樹木,一年成長的樹木,只能當柴火燒;三年、五年成長的樹木,把它砍下來,可以做椅子、凳子;十年以上的樹 木,可以做棟樑。所以,五祖傳法給六祖以後,就跟他一再地交代,佛法要對外弘傳,必須等待機緣,六祖大師因此隱居在獵人隊中,以待機緣。

反觀現在的社會,尤其是青年人,無論做甚麼事情都是不耐煩,你要他學成以後,在那裡待十幾年,等待因緣成熟,他就不耐煩,他急於求售。所以,過去大陸叢林的師長常講:「佛法不是黃魚,也不是青菜、蘿蔔,你放心,它不會腐爛。」

佛法是等待有緣人的,像南泉普願大師,在茅屋裡一住就是四十年,真的是不求聞達於諸侯。為甚麼?他有道、有佛法,他能耐煩。有兩句話說得好:「蛋未孵熟, 不可妄自一啄;飯未煮熟,不可妄自一開。」蛋還沒有孵熟的時候,不能隨便把它啄破;飯還沒有煮熟的時候,不能隨便把鍋蓋打開。雞蛋要等孵熟了以後,才能一 啄;飯要等煮熟了以後,才能一開。因此,五祖開示六祖惠能大師「養深積厚,等待因緣」。這一點,無論是時下的青年也好,各界的人物也罷,都要知道,機緣就 是一切條件具備了,只要因緣條件具足,任何事情都容易成功;如果「萬事皆備,只欠東風」,則如滿山的花樹,東風不來,也無法吐露芬芳的香味。

總之,凡事差那麼一點點就不行,必須「萬事具備,因緣具足」,只要因緣具備,自然「水到渠成」,如此即可無事不成。

 

九.「為法而來,不為衣缽而來」。我們要用怎樣的態度聽聞佛法呢?

 在大乘佛教的一部《維摩經》裡,曾經敘述這樣一段事情;佛陀的大弟子舍利弗,跟隨文殊師利菩及比丘們到維摩居士那裡,去探望慰問他的病情。

在維摩丈室裡,很多菩薩、比丘都站在那裡,維摩居士看得出來,舍利弗心裡好像很不以為然,意思是說,我們這麼多的大人物到了你這裡,你看,房屋裡面一無所有,也沒有椅子,也沒有凳子,怎麼不請大家坐呢?

維摩居士就問舍利弗:「尊者!你是為法來呢?還是為床座而來呢?」

舍利弗尊者回答道:「維摩居士!我們是為法而來,不是為床座而來。」

在《六祖壇經》裡面,惠明曾經對六祖大師說:「我是為法而來,不是為搶奪你的衣缽而來的。」

有的人聽聞佛法,只是因為好奇,他並不在意佛法裡面講的甚麼;有的人只希望在佛法裡找一點消災免難、增福延壽,或者發財之道;有的人在佛法裡面,只希望獲得看相、算命,預知未來禍福窮通之道。這些都不是真正的聽經聞法。

過去,印光大師在上海講經:第一天,人山人海;第二天,聽眾一半沒有了;第三天,愈來愈少。所以,印光大師就有一個感覺:好多人不是來我聽講經的,他是來 看印光長的甚麼樣子,是不是三頭六臂。看過了,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和尚,還要再來聽他講甚麼話呢?所以,印光大師後來就發願,用書信度眾,不再公開講說。

甚至於現在有很多人聽聞佛法,他不求佛法如何印證,對自己身心有甚麼受用,你問他:「到那裡去?」
「去聽某某法師講經。」
「講得好不好?」
「講得好啊!」
「怎麼好法?」
「聽不懂啊!」

聽不懂就是好。所以,在佛教裡,法師講經說法,要契理契機。契理容易,契機困難。意思是說,我們依循佛經,照本宣科,那樣比較容易,但是要契合你的根機, 讓你能接受,就很難。假如我們有正確的目標、正確的認識,只是為佛法而來,為聽法而來聽法,那就很容易契合佛法了。

過去有一位法遠禪師,他從南方到北方去參訪歸省禪師。南方較熱,北方比較寒冷。在熱帶居住的法遠禪師和道友一起到了北方歸省禪師的道場,先到客堂掛單。從 早上等到中午,也沒有人來理會;到了下午,也沒有人來接待。同來的道友饑寒交迫,天色暗了,氣溫更加寒冷,陸續有人生氣的離開。

到了晚上,同來的人都走了,只留下法遠禪師一個人。知客師父終於出來了,問他:「你來做甚麼的?」

他說:「知客師父慈悲!學人來到這裡,想要親近歸省老禪師,我來求他傳授佛法的。」

知客師聽完,不分青紅皂白,拿了一盆水兜頭就往他身上一潑,他說:「我們老禪師沒有時間會客,你趕快離開吧!」

法遠禪師還是很虔誠恭敬地說:「知客師父大德!我從南方不遠千里而到北方來求法,豈能為你區區一盆水就潑走呢?我一定要在這裡等候歸省老禪師。」

由於法遠禪師求法熱誠,終於被允許住下來,擔任典座的職務,也就是煮飯、燒菜、做苦工。

當時的寺院裡很清苦,幾百個出家人,幾乎每天都沒有油煮菜。有一天,法遠禪師拿了一點油,煮麵給大家吃。這個事情給歸省老禪師知道了,把他叫來質問:「這 油是我常住寺院所有,你怎麼可以隨便拿它來做人情,煮麵給大家吃呢?現在你要賠償。」一個貧窮的參學學人,那裡有多少錢能賠償?
「你把衣單留下來抵押,人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佛法沒有求到,衣單卻被扣留了。但是法遠禪師絲毫沒有怨言,心中暗暗決定:「我還是去化緣,替人念經,有了一點錢,再來贖回我的衣單,再來求老禪師開示我的佛法,我就住在寺院外面大門口的走廊上。」

半個月以後,老和尚看到了,「叫你走,你怎麼不走?你怎麼住在我們的房子裡?雖然是屋簷下,也是我們寺裡的房子,你要繳房租。」
想要贖回衣單,不但沒辦法贖回,又要他繳房租。但是,經過許多考驗以後,法遠禪師終於得到老師的賞識,歡喜的把方丈、住持的位置傳給他。

我們尋師訪道,要經得起考驗;我們服務社會,或者做任何工作、事業,都要能經得起考驗,都要能受得了挫折。譬如求佛法,要為法而來,不是為了得到名聞利養 而來。求佛法,要有真正的發心。學佛,佛要我們學他做甚麼?學佛就是學習本自具足的佛性,信佛也可以說就是相信自己,自己的如來種性無缺無餘。學佛法要真 正的為佛法而來,為悟道而來,為遠離煩惱而來,為了生脫死而來,只要發心正,立願廣,所求的佛法自然能圓滿成就。

但是,時下有一些人,念佛念了多少年,錢財給人家倒閉了,他就怪阿彌陀佛沒有保佑他,他念佛是為了要保護自己財產,然而從因果法則來看,錢財被人家倒閉 了,是源於貪心,或是由於高利貸的交易,怎麼能發財呢?再說阿彌陀佛不是你的財務經理、保險公司。所以,在佛法裡面,我們往往都有一些不正當的要求,不合 因果的法則。因此,用不合理的態度來聽聞佛法,就不能得到佛法的受用;我們要真正地為佛法,為真理,為完成自己的人格,為圓滿自己的生命而來聽聞佛法,這 才有意義。

 

十.惠能大師悟道以後,怎麼樣生活?

 在佛教裡,悟道的禪師們如何生活?一般人往往對這個問題深感好奇,總以為悟道了以後,是不是就可以上天入地,神通自在,呼風喚雨?

事實上,神通和悟道不一樣。悟道就等於從黑暗裡面忽然見到光明,從迷惘裡忽然見到真實。過去是錯的,現在是對;過去是非,現在是是的。所以,悟道的人,在 悟的那一剎那,真是天崩地裂,山搖地動,不但過去的迷妄粉碎了,自己與宇宙虛空融為一體,現前的更是另有一番新的風光,是另一個真實恆常的世界。

因此,六祖惠能大師悟道以後,生活是怎麼樣?今依據《法寶壇經》,提出六點來說明惠能大師悟道以後的生活境界。

◆侮辱不以為恥:惠能大師從廣東到黃梅的時候,五祖弘忍才見到他,就講了一句非常傷害他的話,五祖弘忍說「南方人是獦獠」,就是還沒有開化的人,而惠能大師並不以為這是可恥。他是悟道的人,因此有這樣的修養。

◆卑屈不以為賤:惠能大師在五祖弘忍的門下,在磨坊裡推磨、舂米,所謂「腰石舂米」,即使腳受傷了,一樣隨眾作務,任憑怎樣卑屈的工作,他也不認為下賤。因為在悟道者的世界裡,工作是神聖的,為眾生服務更是責無旁貸。

◆艱難不以為苦:根據《六祖壇經》記載,惠能大師一生充滿艱難困苦,到處被惡人追逐,魔難重重,就是隱居在獵人群裡面,和獵人為伍,一住就是十幾年,他也 不以為苦。因為,悟道的人,苦不算甚麼,你認為很卑賤的,在他認為很尊貴;你認為是可恥的,對悟道的人來說,這些都不足以掛礙在心上。

◆恩寵不以為榮:「侮辱不以為恥,恩寵也不以為光榮」,六祖惠能大師在世的七十多年歲月裡,他的前半生雖然充滿魔難,後半生則是倍受榮寵。例如,則天太后 請他上朝,賜給他袈裟,請他到朝中供養,用黃金繡成袈裟、用黃金鑄造的缽來供養他,乃至於講經的經蓋,都是用寶貝、珍珠串成,每次賜給他絹布、綢緞,都是 幾百匹,甚至於國家把他以前新州故居重建,改作國恩寺,六祖惠能大師也不以為榮寵;因為外在的榮寵於他並不覺得有甚麼了不起。

◆迫害不以為意:六祖惠能大師一生受到的迫害無數,光是行刺他的就有三次,雖然命如懸絲,但是他「為法忘軀」,不以被惡人迫害為意。

◆度眾不以為煩:惠能大師一生說法、傳法,他對真理無比的熱情,從來不知道何謂灰心。所以,一個悟道的人,他本身對眾生,對真理,感到有一種責任感;悟道 的人,他覺得自己有力量來擔當;悟道的人,不但不向佛菩薩求消災、增福,甚至於求菩薩把一切眾生的苦難都由他來擔當。為甚麼?有信心的人就有力量,悟道的 人,東南西北都是安樂的淨土。

 

第二般若品 - 經文.註釋

 

.經文

次日,韋使君請益*,師陞座*,告大眾曰:「總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復云:「善知識!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 知識示導見性!當知愚人智人,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吾今為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使汝等各得智慧。志心諦聽!吾為汝說:

善知識!世人終日口念般若,不識自性般若,猶如說食不飽。口但說空,萬劫不得見性,終無有益。

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是梵語,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須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電;口念心行,則心口相應。本性是佛,離性無別佛。 何名摩訶?摩訶是大。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瞋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有頭尾。諸佛剎 土*,盡同虛空。世人妙性本空,無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復如是。

善知識!莫聞吾說空,便即著空!第一莫著空!若空心靜坐,即著無記空。

善知識!世界虛空,能含萬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谿澗,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總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復如是。

善知識!自性能含萬法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若見一切人『惡之與善』,盡皆不取不捨,亦不染著,心如虛空,名之為大,故曰摩訶。
善知識!迷人口說,智者心行。又有迷人,空心靜坐,百無所思,自稱為大;此一輩人,不可與語,為邪見*故。

善知識!心量廣大,遍周法界*,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去來自由,心體無滯,即是般若。

善知識!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莫錯用意!名為真性自用。一真一切真。心量大事*,不行小道*。口莫終日說空,心中不修此行,恰似凡人自稱國王,終不可得,非吾弟子!

善知識!何名般若?般若者,唐言智慧也。一切處所,一切時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世人愚迷,不見般若;口說般若,心中常愚。常自言我修般若,念念說空,不識真空。般若無形相,智慧心即是。若作如是解,即名般若智。
何名波羅蜜?此是西國語,唐言*到彼岸,解義離生滅。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即名為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常通流,即名為彼岸;故號波羅蜜。

善知識!迷人口念,當念之時,有妄有非。念念若行,是名真性。悟此法者,是般若法;修此行者,是般若行。不修,即凡;一念修行,自身等佛。

善知識!凡夫即佛,煩惱*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後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煩惱,後念離境即菩提。

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最尊最上最第一,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從中出。當用大智慧,打破五蘊*煩惱塵勞*。如此修行,定成佛道,變三毒*為戒定慧。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何以故?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若無塵勞,智慧常現,不離自性。悟此法者,即是無念、無憶、無著,不起誑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捨,即是見性成佛道。

善知識!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須修般若行,持誦《金剛般若經》,即得見性。當知此經功德,無量無邊,經中分明讚歎,莫能具說。此法門是最上乘, 為大智人說,為上根人說。小根小智人聞,心生不信。何以故?譬如天龍下雨於閻浮提*,城邑聚落,悉皆漂流,如漂棗葉。若雨大海,不增不減。若大乘人、若最 上乘人,聞說《金剛經》,心開悟解,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常觀照故,不假文字。譬如雨水,不從天有,元是龍能興致,令一切眾生、一切草木、有情 無情*,悉皆蒙潤。百川眾流卻入大海,合為一體。眾生本性般若之智亦復如是。

善知識!小根之人聞此頓教,猶如草木,根性小者,若被大雨,悉皆自倒,不能增長,小根之人亦復如是,元有般若之智,與大智人更無差別,因何聞法不自開悟? 緣邪見障重,煩惱根深,猶如大雲覆蓋於日,不得風吹,日光不現。般若之智亦無大小,為一切眾生自心迷悟不同。迷心外見,修行覓佛,未悟自性,即是小根。若 開悟頓教,不執外修,但於自心常起正見,煩惱塵勞常不能染,即是見性*。

善知識!內外不住,去來自由,能除執心,通達無礙。能修此行,與般若經本無差別。

善知識!一切修多羅*及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經*,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無世人,一切萬法本自不有。故知萬法本自人興,一切經書因人說有。緣其人中有愚有智,愚為小人,智為大人。愚者問於智人,智者與愚人說法。愚人忽然悟解心開,即與智人無別。

善知識!不悟,即佛是眾生;一念悟時,眾生是佛。故知萬法盡在自心,何不從自心中頓見真如本性?《菩薩戒經》云:『我本元自性清淨,若識自心見性,皆成佛道。』《淨名經》云:『即時豁然,還得本心。』

善知識!我於忍和尚處一聞,言下便悟,頓見真如本性。是以將此教法流行,令學道者頓悟菩提,各自觀心,自見本性。若自不悟,須覓大善知識,解最上乘法者, 直示正路。是善知識有大因緣,所謂化導令得見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識能發起故。三世諸佛,十二部經,在人性中本自具有,不能自悟,須求善知識指示方見。若自 悟者,不假外求;若一向執,謂須他善知識方得解脫者,無有是處。何以故?自心內有知識自悟。若起邪迷,妄念顛倒,外善知識雖有教授,救不可得。若起正真般 若觀照,一剎那間,妄念俱滅;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善知識!智慧觀照,內外明徹,識自本心。若識本心,即本解脫。若得解脫,即是般若三昧,即是無念。何名無念?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是為無念。用即遍一切 處,亦不著一切處;但淨本心,使六識*出六門*,於六塵*中無染無雜,來去自由,通用無滯,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名無念行。若百物不思,當令念絕,即 是法縛,即名邊見*。

善知識!悟無念法者,萬法盡通;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悟無念法者,至佛地位。

善知識!後代得吾法者,將此頓教法門,於同見同行,發願受持,如事佛故,終身而不退,定入聖位。然須傳授從上來默傳分付,不得匿其正法。若不同見同行,在別法中,不得傳付,損彼前人,究竟無益。恐愚人不解,謗此法門,百劫千生,斷佛種性。

善知識!吾有一無相頌,各須誦取,在家出家,但依此修。若不自修,惟記吾言,亦無有益。聽吾頌曰:

 『說通*及心通*,如日處虛空。唯傳見性法。出世破邪宗。
  法即無頓漸,迷悟有遲疾。只此見性門,愚人不可悉。
  說即雖萬般,合理還歸一。煩惱暗宅中,常須生慧日*。
  邪來煩惱至,正來煩惱除。邪正俱不用,清淨至無餘。
  菩提本自性,起心即是妄。淨心在妄中,但正無三障*。
  世人若修道,一切盡不妨。常自見己過,與道即相當。
  色類自有道,各不相妨惱。離道別覓道,終身不見道。
  波波度一生,到頭還自懊。欲得見真道,行正即是道。
  自若無道心,闇行不見道。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
  若見他人非,自非卻是左。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過。
  但自卻非心,打除煩惱破。憎愛不關心,長伸兩腳臥。
  欲擬化他人,自須有方便。勿令彼有疑,即是自性現。
  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
  正見名出世,邪見是世間;邪正盡打卻,菩提性宛然。
  此頌是頓教,亦名大法船。迷聞經累劫,悟則剎那間。』」

師復曰:「今於大梵寺說此頓教,普願法界眾生言下見性成佛。」

 時韋使君與官僚道俗聞師所說,無不省悟。一時作禮,皆歎:「善哉!何期嶺南有佛出世!」

 

.註釋

 請益:
學人請師訓誨的意思。在禪林中,多指學人受教後,就尚未透徹明白的地方,再進一步請教的意思。

陞座:
登法座說法。

波羅密多:
譯作到彼岸。即自生死迷界的此岸到涅槃解脫的彼岸。

剎土:
略作剎,梵語音譯。譯作土田,華梵並舉,故稱為剎土,即國土的意思。

天堂:
指天眾所住的宮殿。行善的人死後,依其善業所至受福享樂的地方。

地獄:
十法界中屬於五趣六道之一。一般有十八種之分,也就是一般俗稱的十八地獄,即八熱地獄、八寒地獄、孤獨地獄、近邊地獄等十八個極苦的地方。
須彌諸山:
佛教的宇宙觀主張,宇宙是由無數個世界所構成,一千個一世界稱為一小千世界,一千個小千世界稱為一中千世界,一千個中千世界為一大千世界,合小千、中千、 大千總稱為三千大千世界,這就是一佛的化境。每一世界最下層是一層氣,稱為風輪;風輪之上為一層水,稱為水輪;水輪之上為一層金,或謂硬石,稱為金輪;金 輪之上即為山、海洋、大洲等所成的大地;須彌山就是位於這個世界的中央。據《立世阿毗曇論.數量品》記載,以須彌山為中心,外圍有八大山、八大海順次環 繞,整個世界的形相團圓,有如銅燭盤。

邪見:
不正的見解。主是指撥無因果的見解。即否定因果的道理,而認為惡不足畏,善亦不足喜等,這就是邪見。

法界:
廣義泛指有為、無為的一切諸法。就字義而言,界有「種族生本」之義,例如山中藏有金銀等種種礦脈,一身之中具足眼、耳、鼻、舌等諸法,各各自類相續而生。又界或為「種類各別」之義,即諸法自性各異的意思。

大事:
指轉迷為悟的事。

小道:
指空心靜坐等。

唐言:
即中國話。六祖是唐朝人,唐時人所譯語,故稱唐言。

煩惱:
使有情身心發生惱、亂、煩、惑、污等精神作用的總稱。又稱隨眠、纏、蓋、結、縛、漏、取、繫、使、垢、暴流、軛、塵垢、客塵等。一般以貪、瞋、癡三惑為一切煩惱的根源。

菩提:
意譯覺、智、知、道。廣義而言,是斷絕世間煩惱而成就涅槃的智慧。即佛、緣覺、聲聞各於其果所得的覺智。這三種菩提中,以佛的菩提為無上究竟,故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譯作無上正等正覺、無上正遍智、無上正真道、無上菩提。
五蘊:
蘊,是積聚、類別的意思。即類聚一切有為法的五種類別。分別為:色蘊,一切色法的類聚;受蘊,苦、樂、捨、眼觸等所生的諸受;想蘊,眼觸等所生的諸想;行蘊,除色、受、想、識外的一切有為法,也就是意志與心的作用;識蘊,眼識等諸識的各類聚。

塵勞:
煩惱的異稱。因煩惱能染污心,猶如塵垢能使身心勞憊。

三毒:
指貪欲、瞋恚、愚癡三種煩惱。又作三火、三垢。一切煩惱本通稱為毒,但是這三種煩惱通攝三界,是毒害眾生出世善心中最嚴重的,能令有情長劫受苦而不得出離,所以特稱為三毒。這三毒又是身、口、意等三惡行的根源,所以也稱三不善根,為根本煩惱之首。

法門:
佛法、教法。佛陀所說的教法,為眾聖入道的門徑,故稱為法門。

三昧:
又作三摩地。意譯為等持、正定、定意等。也就是將心定於一處(或一境)的一種安定狀態。

閻浮提:
閻浮,譯為贍部,樹名;提,譯為洲。梵漢兼譯則作閻浮洲、贍部洲。略稱閻浮。舊譯為穢洲、穢樹城,是盛產閻浮樹的國土。又出產閻浮檀金,因此又有勝金洲、好金土等譯名。此洲為須彌山四大洲的南洲,所以又稱南閻浮提、南閻浮洲、南贍部洲。

有情無情:
有情,指人類、諸天、餓鬼、畜生、阿修羅等有情識的生物。依此,則草木金石、山河大地等為非情、無情。

見性:
徹見自心的佛性。

修多羅:
廣義為一切佛法的總稱。若特指十二分教中之第一類,此時又意譯為契經、正經、貫經。本意有綖線的意思。言教能貫穿法義,契理契機,如綖線串花不散,所以稱為修多羅。

十二部經:
佛陀所說教法,依其敘述形式與內容分成十二種類,稱為十二部經。又作十二分教、十二分聖教、十二分經。即:契經、應頌、記別、諷頌、自說、因緣、譬喻、本事、本生、方廣、未曾有、論議。此十二部,大小乘共通。

六識:
眼、耳、鼻、舌、身、意等六種認識作用。以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為依,對色(顯色與形色)、聲、香、味、觸、法(概念及直感的對象)等六境,產生見、聞、嗅、味、觸、知等了別作用的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等。

六門:
又作六情、六根。指六種感覺器官,或認識能力。即眼根(視覺器官與視覺能力)、耳根(聽覺器官及其能力)、鼻根(嗅覺器官及其能力)、舌根(味覺器官及其能力)、身根(觸覺器官及其能力)、意根(思惟器官及其能力)。

六塵:
又作六賊。即色塵、聲塵、香塵、味塵、觸塵、法塵等六境。眾生以六識緣六境而遍污六根,能昏昧真性,故稱為塵。此六塵猶如盜賊,能劫奪一切善法,故稱六賊。

邊見:
偏執於極端一邊的見解。例如謂我死後仍常住不滅,此稱為常見(有見);謂我死後則斷絕,此稱為斷見(無見)。

說通:
能以善巧方便,隨順眾生根機而說法無礙。

心通:
又稱宗通。遠離一切言說文字妄想,悟證自己本性,稱為心通。

慧日:
佛陀的智慧普照眾生,如日一般,能照破無明生死癡闇,所以喻為慧日。

三障:
障礙聖道、善根的煩惱障、業障、報障。

 

第二般若品 - 譯文

 

第二天,韋刺史又來向六祖大師請求開示,大師登上法座,對大眾說:「大家先清淨自心,一起來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又說:「善知識!菩提智慧,世間眾生本 來人人有都有,只因一念心迷,不能自悟,必須借助大善知識的指導,才能見到自己的本性。大家應當知道,不論愚人或智人,佛性本來沒有差別,只是因為有迷和 悟的不同,所以才有愚人和智人的差異」我現在為你們說『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法,讓你們各自得以開發智慧。專心傾聽!我為你們說:

善知識!世人一天到晚口念般若,卻不能認識自心本性中的般若,就如同饑餓的人,說食終不能飽。如果整天只是口裡說空,而不能實踐,雖歷萬劫,也不能得見自性,終究無法受益。

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是印度語,翻譯成中文就是用大智慧度到彼岸。這必須要從內心裡去實行,不是只在口頭上稱念的。如果只是口說而心不行,那就如幻、 化、露、電,終歸空過;如果口念而且心行,即能心口相應契合,這時清淨的菩提自性就是人人本具的天真佛,離開自性之外並無別佛。甚麼叫做摩訶呢?摩訶的譯 義是『大』,這是說菩提心量廣大,好像虛空一樣,沒有邊際,也沒有方圓大小、青黃赤白、上下長短、瞋怒喜樂、是非善惡、頭尾等對待分別。一切諸佛國土,都 如同虛空一樣。世人的靈妙真如本來是空,並無一法可得;諸法自性本來空寂,也是如此。

善知識!不要聽我說空,便又執著空。第一不要執著空!如果心裡空無所有的靜坐,這就是執著無記空。

善知識!世界虛空,能含容萬物的種種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全都含藏在虛空之中。世人的妙性真空,含藏萬法也是如此。

善知識!自性能含藏萬法,這就是大,萬法就在每個人的自性之中。如果見到任何人,無論是善是惡,全都能不取不捨,也不染著,心境朗照如同虛空,就稱之為大,所以梵語叫做摩訶。

善知識!迷而不悟的人只是口說,悟了的智者則能心行。又有一類迷而未悟的人,死心靜坐,甚麼也不想,自以為這就是大。這樣的人不足以和他說『摩訶般若』之法,因為他們已經落入了邪見的謬誤。

善知識!自性心量廣大,周遍法界,用的時候歷歷分明,應用就了知一切。一切法即一法,一法即一切法,來去自由,心體沒有障礙,這就是般若。

善知識!一切般若智,都是從自性中出生,不是從外面得來,不要錯用了心思!這就叫作真性自用。一法真即一切法皆真。心要用於開發真如自性,轉迷為悟的大 事,不要在空心靜坐等小道上用功,更不要整天口中說空,而心中不修真空之行!這就好像一個平民百姓,自稱自己是國王,終究不是真。這種人不是我的弟子。

善知識!甚麼叫做般若呢?梵語般若,中國話譯作智慧。在日常的一切處、一切時中,如果能念念不無明愚癡,常用智慧行事,這就是般若行。如果一念愚妄,就盡 失般若;一念離妄,就能出生般若。世間凡夫,愚迷不悟,不能見到實相般若。雖然口說般若,心中卻為愚迷所惑;雖然常常自己說『我在修行般若』,念念說空, 卻不認識真空的道理。般若沒有形相可說,智慧心就是此無形無相而又不落斷滅的般若實相。若能作如是理解,就稱為般若智。

甚麼叫做波羅蜜呢?這是印度話,中國話譯為『到彼岸』,從它的譯義來解釋,是斷絕生滅。心若執著外境,就有生滅現起,如同水中波浪起伏不定,這就叫做此岸;心如果不攀緣外境,好比流水經常暢通無礙,生滅便無由現起,就叫做彼岸,所以稱為波羅蜜多。

善知識!迷而不悟的人只知道口念;但是念的時候,心中有妄有非。若能念念心行,才是真實不虛的真如法性。悟得這個法的是般若法;修持這種行的是般若行。不能如是修行,就是凡夫;若能一念悟修,自身當體即與佛平等無異。

善知識!凡夫就是佛,煩惱就是菩提。前念迷惑,就是凡夫;後念覺悟,就是佛陀。前念執著於境界,就是煩惱;後念不攀緣境界,就是菩提。

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是最尊貴、最高上、最第一的佛法,無住無往也無來,過去、現在、未來三世諸佛都是從般若法中出生。大家應當運用大智慧,打破五蘊煩惱塵勞。如是修行,必定能成就佛道,轉變貪、瞋、癡三毒,成為戒、定、慧三無漏學。

善知識!我這個法門,從一實相般若能生出八萬四千種智慧。為甚麼呢?因為世人有八萬四千種煩惱塵勞。如果沒有塵勞覆蓋,般若智慧便能時常現起,念念不離菩 提自性。悟得這個法門的人,自然沒有妄念,沒有思量、執著,不起誑妄顛倒,隨緣應用真如自性,以般若智慧來觀照事物,對於一切諸法不執著也不捨離,這就是 見性成佛。

善知識!如果想要進入甚深的一真法界及般若正定的人,必須修持般若行,持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即能見到自性。大家應當知道,這部《金剛經》有無量無邊 的功德,在經文裡面已經很清楚地予以讚嘆,不能一一細說。這法門是最上乘的教法,專為有大智慧,有上等根性的人說。小根性小智慧的人聽聞此法,心裡會生起 疑惑不信。為甚麼呢?就好比天龍在閻浮提降下大雨,城市村落都順水漂流,如同漂流的棗葉一樣。如果雨是下在大海中,海水不見增加,也不見減少。大乘根性、 最上乘根性的人,聽聞他人說《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就能領悟理解,知道本性裡面自有般若智慧,這是經常運用智慧觀照所得,而不是假借語言文字而成。譬如降 雨,不是從天而有,原是龍能興雲致雨,讓一切眾生,一切草木、有情無情,統統蒙受潤澤。百川眾流注入大海中,與海水合為一體,眾生本性中般若智慧也是如 此。

善知識!小根性的人聽聞此頓教法門,猶如草木一樣,根性小的,如果被大雨一淋,就會全部倒下,不能繼續生長。小根性的人,聽聞大法的情形也是這樣,他們原 有的般若智慧,和大智慧的人並沒有差別,為甚麼聞此頓教法門不能開悟呢?因為他們執著邪見,所知障重,煩惱習氣根深柢固,好像密雲遮蔽了日光,沒有風來把 雲吹散,日光就不能透現出來。般若智慧,人人本來具足,沒有大小之分,只因為一切眾生自心有迷悟的不同所致。心有迷惑,向外求法,離心覓佛,不能悟見自 性,這就是小根性的人。如果領悟頓教法門,不向心外執著修行,只在自己心中經常生起正見,自然一切煩惱塵勞不能染著,這就是見到自性。

善知識!對於內外境界都不執著,來去自由,能遣除執著的心,就能通達無我,沒有障礙。能如此修行,便和般若經所說的沒有差別。

善知識!一切經典、所有文字、大小二乘教、十二部經,都是因人施設的,由於智慧本性,才能建立。如果沒有世人,自然也就沒有一切萬法。由此可知,一切萬法 原是由世人所興設,一切經書由於人說才會有。因為世人之中有愚有智,愚昧的稱為小人,有智慧的稱為大人。愚昧的人向有智慧的人請教,有智慧的人對愚昧的人 說法;庸愚的人如果忽然領悟理解、心地開朗,就和有智慧的人沒有差別。
善知識!一念不覺悟,就是佛也成為眾生;一念覺悟時,眾生就是佛。所以我們可以知道,宇宙萬法都在自心之中。那麼為甚麼不從自己的心中直下見真如本性呢? 《菩薩戒經》中說:『我人的自性本來是清淨無染的。若能識得自心,見到自性,都能夠成就佛道。』《維摩詰經》中說:『當下豁然開朗,返見自己本心。』

善知識!我在弘忍和尚那裡,一聽聞他說法,言下即便開悟,頓時見到真如本性,所以將此頓教法門流傳廣佈,讓學道的人頓悟菩提,各自觀照自心,見到自己的本 性。如果自己不能領悟,必須尋訪大善知識,也就是理解最上乘法的人,直接指示正路。這善知識有大事因緣,就是所謂『教化示導,令眾生得見自性』,因為一切 善法能夠由善知識發起的原故。在我人的自性中,本來就具足三世諸佛、十二部經,如果愚迷而不能自悟,必須請求善知識的指示方能得見。如果能自悟見性的人, 自然不須向心外求覓;如果一味執著『必須靠善知識,以期得到解脫』,那是錯誤的。為甚麼呢?眾生自心內原有般若智慧可以自悟。如果另起邪見,迷自本心,顛 倒妄想,心外的善知識雖然給予教導,也是無法得救。如果能夠生起真正的般若觀照,一剎那間,妄念即能完全熄滅;如果能識得自性,這一悟便可以直入佛地。

善知識!用智慧觀照,就能裡外光明澄徹,認識自己本來的真心。如果認識了自己本來的真心,即是得到本來無礙的自在解脫,若得解脫自在,即是入於般若正定。 般若正定就是一念不生,也就是對於所知所見的一切諸法,心不染著。這個『一念不生』,應用時能遍及一切處,卻又不滯著於一切處。只要清淨本心,使六識出六 根門頭,於六塵境中不起絲毫雜染妄念,出入來去自由自在,通暢自如,運用萬端,無滯無礙,這就是般若三昧,就是自在解脫,這就叫作無念行。如果一味執著甚 麼都不去思考,當使心念斷絕,這就是法縛,也叫作邊見。

善知識!悟得無念法的人,萬法都能通達,無有障礙;悟得無念法的人,即已親見諸佛的境界;悟得無念法的人,已到達佛地的果位。

善知識!後代得到我這個法門的人,能將這個頓教法門,與見解相同、心行相同的人共同發願信受奉持,如同事奉佛陀,終生精進而不退轉的人,必定能達到聖人的 境地。但是,傳此法門必須傳授歷代祖師以來默傳心印的咐囑,不可隱匿宗門正法。如果不是同一見地、同一心行,而在其他宗派法門中修行的人,不得妄傳,以免 有損他原修宗派的傳承,究竟是沒有益處的,尤其更怕有些愚癡的人不能了解,誹謗這個法門,將使百劫千生斷絕佛的種性。
善知識!我有一首無相頌,你們每個人都必須要記誦,無論在家出家,只要依照這首無相頌去修行就好了。如果不能自己修行,只是記誦我的話,也是沒有甚麼益處的。

聽我說偈:

『說法通及自心通,猶如大日處虛空。
 唯有傳授見性法,出世度眾破邪宗。
 法本不分頓與漸,迷悟時間有快慢。
 只有此見性法門,庸愚的人不能知。
 說法即使萬般異,合則理體仍歸一。
 煩惱黑暗住宅中,時常須要慧日照。
 邪念來時煩惱到,正念來時煩惱除。
 邪正二相都不用,清淨極至無餘境。
 菩提本是自性覺,若起心念就是妄。
 淨心處在妄心中,但正心念無三障。
 世人著要修佛道,一切法門都不妨。
 常見己過勤反省,就能與道相應和。
 眾生各自有其道,各自修行不相妨。
 自離其道別求道,終身無法得見道。
 風塵波波度一生,到頭還是自懊惱。
 想要得見真實道,行為正直就是道。
 自己如果無道心,暗行不能得見道。
 若是真正修道人,不見世間的過非。
 如果只見他人過,自己有過就是錯。
 他人有過我無過,我責怪人自有過。
 只要自止責人心,就能破除煩惱障。
 憎怒喜愛不關心,長伸兩腳自在臥。
 想要教導感化人,自己須有方便法。
 不使他人生疑惑,就是自性的顯現。
 佛法本就在世間,覺悟不離開世間;
 離開世間尋菩提,正如費心求兔角。
 正見名為出世智,邪見名為世間惑;
 邪正二見盡掃淨,菩提自性分明現。
 這首頌是頓教法,也稱做是大法船。
 迷人聞法歷多劫,頓悟只在剎那間。』」

六祖又說:「今天我在大梵寺說的這個頓教法門,普願世間所有的眾生聽了之後都能即時見性成佛。」

當時,韋刺史與官僚、僧俗弟子聽了六祖所說的法後,都有所省悟。於是大家同時向六祖大師頂禮,並且讚歎道:「太好了!想不到嶺南有佛出世!」

 

第二般若品 - 問題講解

 

一.如何認識自性般若?

佛教有所謂「三藏十二部經」,三藏是指經、律、論,統稱大藏經。九千餘卷的大藏經中,以《般若經》為數最多。如來一代時教,所謂「談經三百餘會,說法四十 九年」,在四十九年的說法當中,有一首偈語說:「華嚴最初三七日,阿含十二方等八,二十二年般若談,法華涅槃共八載。」《般若經》在佛陀的說法當中,就佔 了二十二年的時間,可見般若的重要。

在《六祖壇經》中,最重要的部份也正是〈般若品〉。因為所謂經,能稱之為經的,以般若為貴。般若,內容深遠,難以翻譯得恰到好處,所以存其梵語而用音譯。 「般若」如果依照它的含義,雖然可以譯為智慧,但是並不完全正確,因為中文的智慧,有善有惡,比方說,「絕聖棄智」的智,「智慧」型的犯罪等,都含有非美 善的意思,不能恰好與般若相當。所以為了保存般若的尊貴性,而保存它的原音。

般若,有三種:第一、文字般若,文字雖然不是般若,但是為了詮解般若,以方便引導眾生,利益眾生,使生起般若,於是施設方便言說,猶如舟筏,名為文字般 若。第二、觀照般若,依教奉行,行解相應,向當下身心世界加以觀察,體驗真理,猶如駕駛,名為觀照般若。第三、實相般若,是般若的性體,離言說,絕文字, 是眾生本具,圓明寂照,不生不滅,猶如目的地,名為實相般若。依此實相般若,能出生諸佛及諸菩薩。因此,般若就是我們的本來面目,自性般若就好像我們的老 母。

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釋迦牟尼佛的母親是誰?」

「釋迦牟尼佛的母親當然是摩耶夫人。」

有人這樣子回答。這是錯誤的,摩耶夫人是悉達多太子的母親,釋迦牟尼佛的母親是般若,因為要成佛,必須證悟般若,有般若才能成佛。所以,經典裡講:「般若 者,三世諸佛之母。」又說「青青翠竹皆是妙諦,鬱鬱黃花無非般若」。宇宙之間,森羅萬象,山河大地,一切都是從我們自性的般若所顯現出來的。般若是我們的 本體,從本體裡面才能顯現出宇宙的森羅萬象。

在佛法裡有很多不同的名相,初學者往往被這許多名相迷惑,而感覺佛法義理不容易深入。比方說:真如、自性、般若、實相、涅槃、菩提、法身、本性……等等, 這些名相雖然名稱互異,其實意義只有一個,就是指我們的本來面目,也就是本來的自我。現在我們常常說:「我喜歡、我悲傷、我的想法、我的意見、我認為」, 這個「我」是假我;真正的我有不同的名稱,在佛教裡就把它說成是般若、實相、涅槃、菩提、法身、本性等,名詞雖然不同,其實意義都是一樣的。

說起般若,一般人並不容易懂得,所謂「般若自性無能喻,凡夫二乘不能測,等覺菩薩不能知,唯佛世尊獨能了」。般若是諸佛證悟的境界,般若本來不可說,但勉強為了使大家了解般若,且依般若的層次略作說明。

首先從淺的方面來說,凡夫的般若就是「正見」,如果我們對於世間的道理能有一個正確的認識,例如正見因緣果報、正見善惡業力、正見無常苦空、正見佛道永恆,這就是凡夫的般若。

比凡夫高一點的聲聞、緣覺、羅漢等聖賢,他們所體會到的般若就是「緣起」;也就是認識世間一切都是因緣所生起,緣聚則生,緣散則滅。世間一切不能單獨存在,都是由很多條件因緣和合而生。

比聲聞、緣覺再高一點的,是菩薩所體會的般若,那就是「空」。空不是一般世間所謂一切皆無的空,空在佛教裡面是一個很深的哲理。空是我們本來的面目,所謂「真空生妙有」,因為空才能有,宇宙世間因為有虛空才能容納萬有。

菩薩以上,要到佛才能真正悟到「般若」。般若就是我們的法身、真如,般若就是眾生的平等自性。在般若、法身裡,沒有生、佛的名詞對待,沒有自、他的形象差別。所以經中又說:「平等性中,絕生佛之假名;真如界裡,無自他之形相。」

有一個信徒問惟寬禪師:「道在何處?」以我們現在的話就是說:「般若在那裡?」
惟寬禪師回答:「只在目前。」
信徒說:「我何以不見?」意思是說,我怎麼沒有看到,我不知道般若是甚麼樣子啊!
惟寬禪師回答道:「汝有我故,所以不見。」因為你有「我」的執著,所以不能見道,不能知道般若。
信徒又問:「我有我故不見,和尚還見否?」
惟寬禪師說得很妙,他說:「有我有汝更是不見。」
信徒一聽,「有」上不能見道,於是趕快再問:「無汝無我,能夠見道嗎?」
惟寬禪師回答說:「無汝無我,阿誰求見?」意思是說,你我沒有了,用甚麼來見般若、見道呢?

我們從這一段對話裡面可以知道,有我、有你,有對待,就不是般若;有眾生、有佛,有差別者,也不是般若。唯有在大圓鏡智中見到平等法身,見到真如自性,也就是能夠把自己融會到真理、本體裡面,才是般若風光。

古德又說:「若人識得般若性,春花秋月大地春。」假如我們能認識內在的自我,認識般若自性,就能懂得春天的花開、秋天的月明,真是無限美好的大地風光。

在《法華經》中的「窮子喻」、「衣珠喻」等,都在說明「自性般若」就是我們自己的本來面目,但因一般人皆有「我」──我癡、我見、我愛、我執,因此見不到「自性般若」。

要如何認識自性般若?所謂「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我們求佛、求道、求般若,並不是要到靈山會上,也不是要 到那個極樂國土,每個人都有自性的佛土、自心的淨土,如果我們不能把握自性,不能認識自己,光在外相上追求,那只有離道愈來愈遠。學佛就是要靠自己,「人 人自己天真佛,晝夜六時常放光,剔起眉毛觀自得,何勞特地禮西方?」學佛要反求諸己,不要到外面去找,要找自己的般若自性,能夠見到自己,就能成佛。

 

二.如何體認緣起性空?

 前面講到自性般若,般若有甚麼用?般若就是要讓我們認識、體證緣起性空。

所謂「緣起」,就是說:世間上沒有獨存性的東西,也沒有常住不變的東西,一切都是因緣和合所生起。所謂「性空」,就是說:因緣和合所生起的假有,本性是空的;如果自性不空,則不能有,這就是「真空生妙有」的意義。

緣起性空是宇宙人生的真理,世間上的森羅萬象,如山河大地、花草樹木、一人一物,乃至微塵沙礫等,都是因緣和合而生,也都將隨著因緣分散而滅。因此,我們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現象「有」,都是緣起而有;因為緣起而有,因此它的本性是「空」。

緣起法說明:世間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依存的關係,如果沒有因緣關係,一切皆不能成就。比方說,一個人生活在世間上,因為有農夫種田,我們才有飯吃;有工 人織布,我們才有衣服穿;乃至出門,由於有公共汽車司機為我們開車,我們才能到達目的地。假如沒有這許多因緣,我們就不能生存了。甚至於晚上在家裡,只要 打開視,就有精彩的節目可看,如果沒有許多演藝人員表演,如何能有電視節目可看?所以,每個人能夠生存,都要感謝因緣,感謝世間的成就。

緣起的定義就是:有「因」有「緣」,因緣和合而有「果」。世間上的一切都是因緣所生起,都離不開因果法則。因和果之間有一個緣,因所以能成果,一定要有 緣。例如,花的種子種下,去它能夠開花結果,必定要有土壤、陽光、空氣、水份、肥料等很多的因緣,才能開花結果。所以,我們能夠生而為人,在過去生中,有 宿世的因、宿世的業,現在到了人間來,還要有現世的緣,因緣聚合了,才能產生果。

緣起是佛教的根本教理,緣起法雖然深奧難懂,不過從因果法則的六條定律,我們可以進一步認識「緣起性空」。

1果從因生:緣起的先決條件是「因」,有「因」再加上「緣」,條件具足,才能生「果」。「因」是生起萬事萬物主要的、內在的條件,是生果的直接力;「緣」 是外在的條件,能助因生果,是生果的間接力。所以,萬有諸法之所以存在,必定有其生成的因緣,這就是「果從因生」的理則。

2相由緣現:「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這個「境」就是因緣,世間一切現象都是因緣和合所產生的假相,本身並無自性,所以「緣起性空」;由於無自主性,所以能隨著緣生而現,緣滅而散,因此「相由緣現」。

3事待理成:宇宙萬法的生起,固然是要有因有緣,但是在因緣果報的生起上,還有著普遍的理則,也就是因果的法則。譬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瓜不能得豆,種豆不能得瓜。「如是因感如是果」,違背了這個「理」則,便不能成其「事」,所以說「事待理成」。

4多從一有:在一般人的觀念裡,「一」就是只有一個,「多」就是有很多個;但是在佛教看,來,一就是多,多就是一,甚至「多從一有」。譬如把一粒水果種子 埋到泥土裡,經過灌溉施肥,而後長大開花,結出一樹纍纍的果實,這都是由一粒種籽而來。因此,佛教譬喻布施如播種,「一文施捨萬文收」,其道理和「一粒落 土百粒收」是一樣的,這也正是「多從一有」的理論根據。

5有依空立:世間上的人,往往有一個錯誤的觀念,以為空是沒有。在佛教裡面,空才能有,例如房子不空,就不能住人;耳朵、鼻子、口腔、腸胃不空,我們怎麼 能生存?我們口袋不空,東西放到那裡?世界虛空不空,森羅萬象如何安放?因為空,才有一切,有是依空而立的,所以,《般若心經》,云:「空即是色,色即是 空。」龍樹菩薩《中論.觀四諦品》中提出「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若無空義故,一切則不成。」這就是「有依空立」的理論根據。

6佛是人成:佛陀悟道之初,曾經宣示說,眾生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但因煩惱無明覆蓋,因此不能證得;只要斷除無明,拂塵去垢,開顯佛性,自能證悟成 佛,因此有所謂「佛是已覺悟的眾生,眾生是未覺悟的佛」。《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卷一說:「一切有情入佛智,以性清淨無別故;佛與眾生性不異,凡夫見異 聖無差。」這就是「佛是人成」的最佳佐證。

緣起性空正如拳頭與手掌,五個指頭合起來成為一個拳頭,這叫緣起;放下來變成手掌,這叫性空。因為性空,所以才能緣起;因為緣起,故知本性是空。緣起性空的道理不容易懂,但是人生各種關係的存在,卻都離開不了緣起性空的道理。

 

三. 何謂「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根據佛教「緣起性空」的真理,六祖大師提出「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主張,也就是說,「一就是全部,全部就是一」。

在一般人的認知裡,一切源於一,一並不代表一切;因為「一」只有一個,「一切」代表很多個。但是,在佛教裡,認為一即是多,多即是一;一個不算少,萬億也 不算多。例如一朵花、一粒微塵、一顆沙石、一個世界、一個宇宙虛空,都是稱做「一」,孰大孰小?一般人總以為一朵花、一粒沙石、一個微塵很小,虛空很大, 其實不是。我們說一朵花,從種籽種在土壤到萌芽成長,需要雨水的灌溉、肥料的培育、陽光的照耀,還要有風來傳播花粉,有空氣來沃養成長等。可以說,這一朵 花是集合了全宇宙萬有的力量,才成為這一朵花;一朵花即等於一個虛空,跟虛空一樣大。所以,在佛教裡講「微塵不算小,虛空也不算大」;又說「須彌納芥子, 芥子藏須彌」,這都是說「因緣有二法,實性則無二」。
其次,佛教講「萬法歸一」,萬法泛指宇宙之間的森羅萬象。萬法既歸於一,那麼,「一」又歸於何處呢?一歸萬法。「一」是體,「萬法」是相,「一」與「萬 法」就是本體與現象的互存互證。所以,一就是多,「一」與「多」不是兩個分別的觀念,而是同源同流的迴環,一個宇宙有三千世界十億國土,十億國土三千世界 也只是一個宇宙,所以說一多不異,一多不二。

佛教除了主張「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之外,也講到「剎那不算短,劫波不算長」。剎那是佛教計算時間最短的單位,以現在的時間計算,大約等於七十五分之一 秒,所謂「分壯一彈指,六十三剎那」,在零點零幾秒這麼短的一剎那,為甚麼說不短呢?主要是因為在一剎那之間,我們也有可能證悟永恆。所謂永恆無邊,是沒 有時空分別間隔的。

此外,所謂「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天上的月亮只有一個,可是映照在水中,不管江、湖、河、海,乃至臉盆、茶杯裡面,都會有月亮。又如電視節 目,雖然只是一個人在電視裡表演,全國幾百萬台的電視機,統統都可以收看,這不就是「一即一切」嗎?所以,時間、空間在「一」的裡面,都是非常統一、非常 調和的。如果我們能夠認識「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能夠了解「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就能體會世間一切都是因緣所生法,你我都是互為關係的存在,我和你沒 有太多的距離,沒有太多的分別,所謂天下都是有緣人,相敬相親又何必曾相識呢?

 

四.何謂「煩惱即菩提,菩提即煩惱」?

 在佛教裡,有一句話說「煩惱即菩提,菩提即煩惱」。這句話叫人很難了解,菩提是清淨的正覺,為甚麼清淨的正覺又說是染污的煩惱?煩惱是妄想、無明,為甚 麼又說妄想、無明的煩惱就是正覺的菩提?怎麼好的說是壞的,壞的說是好的?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把是說成非,把非說成是,這簡直是非、好壞不分了嘛!

其實,在一般凡夫的認識裡,有是非、好壞、得失、染淨,但是在真如的自性裡面,卻是「生死自家明」,那有是非、好壞、得失的分別呢?那只是心上分別的名相罷了!

對於「煩惱即菩提,菩提即煩惱」這麼深奧的問題,可以用一個比喻來說明:

鳳梨是一種水果,當鳳梨才摘下來,還沒有成熟的時候,只要你咬一口,「哎喲!好酸喔!」但是,經過了和風的吹拂、太陽的照射之後,你再去吃它,「哎喲!好 甜喔!」鳳梨怎麼一下子從酸變甜了呢?這甜是從那裡來的呢?是從酸來的。因此,甜和酸並不是兩個東西,而是同一個。

同樣的道理,煩惱和菩提也是一體不二的;迷了就是煩惱,悟了就是菩提,離開煩惱之外,別無菩提可求。因此,六祖惠能大師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

煩惱和菩提又如海水與波浪,波浪因何而來?是由水而來的,離開了水,就沒有波浪。波浪就等於煩惱,從洶湧澎湃的波浪裡面,我們可以知道水的本性是平靜的。所以,在煩惱的裡面,我們知道它有一個清淨的自性菩提。

煩惱和菩提也可以喻如黃金,黃金可以做成戒指、耳環、手鐲等,假相上雖有種種的差別,但是黃金的本質則是不變的。我們本自具足的真如佛性,在五趣六道輪 迴,轉來轉去,時而天上,時而人間,時而地獄、餓鬼、畜生,但是這個清淨的真如、菩提、自性,是永遠不會改變,也不會損失分毫的。

眾生因為有煩惱,因此流轉五趣六道,卻也要靠煩惱才能成就菩提。煩惱可以長養菩提,正如汙泥裡面可以生長蓮花一樣,因此,經云:「不怕妄想起,只怕覺照 遲。」一個人能覺察出煩惱,就離覺悟不遠了。所以,學佛的人不要怕煩惱,畏懼煩惱,重要的是,如何轉煩惱為菩提。

我們要怎樣才能轉煩惱為菩提呢?有一個「哭婆變笑婆」的故事,說明苦樂、迷悟都只在一念之間。

有一個老婆婆常常哭泣,因為太好哭,大家都不稱呼她的名字,而改叫她為「哭婆」。
有人問:「老婆婆!你為甚麼喜歡哭呢?」
老婆婆說:「你們有所不知,我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嫁給了雨傘店的人做媳婦,每當太陽出來,就想到大女兒的雨傘賣給誰呢?沒有人買雨傘,就沒有生意了,她的生活怎麼辦?我不禁就要為大女兒哭。」
老婆婆又說:「我的二女兒嫁給賣米粉的人做媳婦,每當下雨,就想到二女兒的米粉沒有太陽曬;沒有米粉賣,就沒有生意,那生活怎麼辦?你們說,出太陽我要為大女兒哭,下雨天則要為二女兒哭,我怎麼能不哭呢?」
這一天,剛好來了一個出家法師,聽完了老婆婆的話,就對老婆婆說:「老婆婆!你可以把你的觀念改變一下嘛!以後當你看到太陽出來,就想二女兒的米粉一定曬 乾了,生意一定很好,一定賺了很多錢。遇到下雨天,你可以想雨傘店裡的大女兒,雨傘生意一定很好,這樣你就不用哭了。」
老婆婆一聽:「嗯!觀念可以改變嗎?」
「當然可以!」
老婆婆觀念一轉,從此每當看到太陽出來,就為二女兒歡喜;下雨了,則為大女兒高興,所以從此變成一個會笑的老婆婆,大家也因此改稱她為笑婆了。

哭和笑只在一念之間,苦和樂也是在一念之間,聖和凡、迷和悟、佛與魔也是在一念之間。我們在日常生活之中,無論遇到甚麼困難挫折,只要懂得轉念,情況就不 一樣了;假如遇到悲傷、憂悶、煩惱,只要心境一轉,也沒有甚麼不能解決的事。所以,煩惱可以轉為菩提,但是,重要的是在於當下一轉,如果你不轉,則煩惱是 煩惱,菩提是菩提;你能轉境,才能把煩惱轉成菩提。

佛教雖然重視轉凡成聖、轉迷為悟。但是,在佛法裡又有這麼一個譬喻:鐵鍊子可以鎖人,金鍊子一樣可以束縛人。意思是說,煩惱固然可以迷惑人,如果你執著了 菩提,一樣會成為障礙;煩惱妄想的烏雲固然可以遮蔽心靈,菩提正見的白雲也一樣可以成為執著。因此,真正的悟道,真正禪的境界,鐵鍊子的煩惱要捨,金鍊子 的菩提也不能執著;煩惱妄想的烏雲固然要把它去除,菩提正見的白雲也不能執著。總之,學佛的人要能超越一切,超越自己;要能離開煩惱、菩提的兩邊,要在中 道裡面去安排人生。所謂不即不離,不空不有,亦空亦有,能夠認識「緣起性空」,能夠懂得「煩惱即菩提,菩提即煩惱」,煩惱與菩提無二無別,你能夠在這個不 二的法門裡找到安身立命之處,那才是一個修道者真正的生活。

 

五.怎樣轉「貪瞋癡」為「戒定慧」?

 佛教是智信的宗教,不但講究慈悲,尤其重視般若智慧;唯有開發般若智慧,才能把「貪瞋癡」的煩惱轉為「戒定慧」的功德。因此,平常我們講學佛修行,主要的就是要「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癡」,也就是轉「貪瞋癡」為「戒定慧」。

貪瞋癡,稱為三毒,是說對一切順情的境界,生起貪得無厭的貪心;對一切違情的境界,生起忿怒憎恨的瞋心;對一切事理的法則,生起邪迷愚暗的癡心。這三毒是 眾生心理上最嚴重的大病,它是障礙佛道的根本煩惱;它像魔王,惱害眾生的身心,毒害眾生出世的善根,它是眾生流轉生死的根本。因此,經典裡面講「心不迷不 墮生死,意不煩不憂形質,愛不重不生娑婆,念不起不生業果」。可以說,凡夫眾生有很多的苦惱,都是因為貪瞋癡的煩惱所引起的。
說起貪,我們可以看看這個世間眾生的形象,走在路上,明明是一個已經喝過的空汽水罐子,他也要踢一踢,看看裡面還有甚麼東西?有這麼一則笑話:嫁到都市為 人媳婦的女兒,忽然聽說鄉下的老爸爸要來,為了表達孝心,就用罐子裝了很多老爸爸最喜歡吃的芝麻糖,隨他要吃多少就吃多少。

可是,當爸爸把手伸到罐子裡面,卻怎麼樣都拿不出來,女兒很著急,這樣拿,那樣拿,爸爸的手就是拿不出來。後來不得已,只好把罐子打破,一看,爸爸的手為甚麼拿不出來?原來,他抓了一大把糖,手裡面的糖太多了,拳頭太大,糖果罐子的瓶口太小,所以拿不出來。

這個笑話說明,貪心是人性的弱點,貪心就是我們的根本煩惱。

瞋心,也是煩惱的根本,更是修行的一大障礙,所謂「一念瞋心起,百萬障門開」,佛教把瞋心比作「火燒功德林」。

據說,有一個學道的人,每次打坐時,常有蝨子來咬他。後來他就和蝨子約法三章:「當我打坐,進入禪定的時候,你不可以咬我;等我出了定,我不修行的時候,你咬我,我會慈悲布施一點血給你吸。」

大家說好了,彼此也就相安無事。後來,有一天,跑來一隻跳蚤,聞到這個學道者香醇的血,忍不住垂涎欲滴,準備好好飽餐一頓,蝨子趕忙出來制止:「跳蚤!你不可以隨便亂來,我跟這個修行人有約定,要等他出定以後,才能吃。」

跳蚤當然等不及,也不管甚麼約定,一口就咬下去。這個修道者正在禪定之中,忽然有個東西咬他,心想:「你這個蝨子不守信用。」一氣之下,就把衣服脫下來, 付之一炬,於是不管跳蚤也好,蝨子也罷,統統同歸於盡。而這個修道者因為生起了瞋恨心,道業也成就不了,正是「佛前多劫修供養,所積廣大福德緣,一念瞋心 才生起,盡焚彼福成灰燼」。因為一念瞋心,因此毀了自己。

唐朝時,權傾朝野的太監魚朝恩,有一天問藥山禪師:「禪師!請問你,〈普門品〉說『假使黑風吹其船舫,漂墮羅剎鬼國』,甚麼叫做黑風?」

黑風就是指煩惱、瞋恨的意思。

藥山禪師聽了這話,並不正面回答他,只是對著他說:「魚朝恩!你這個太監,你問這個問題做甚麼?」

魚朝恩當時是朝中不可一世的重要人物,甚至連皇帝也要聽他的話。不意藥山禪師這麼回答他,生氣是可想而知,因此隨即面露憤怒的樣子。

這時藥山禪師哈哈一笑,他說:「這就是黑風吹其船舫,漂墮羅剎鬼國。」

貪瞋癡就像盜賊一樣,日夜盤據在我們的心上,竊取我們的功德法財,障蔽我們的真如佛性,如果我們不轉「貪瞋癡」為「戒定慧」,我們就永遠受貪瞋癡的煩惱束 縛。在三毒之中,瞋恚其咎最深,因此,佛教裡面有一首偈語說:「面上無瞋是供養,口中無瞋出妙香,心中無瞋無價寶,不斷不滅是真常。」

假如我們是經常為貪瞋癡所苦惱的人,不妨接受六祖惠能大師的指導;只要我們能開發人人本具的般若智慧,打破五蘊煩惱塵勞,就能把貪瞋癡煩惱轉成戒定慧,那麼我們的生活自然會有另一番妙味了。

 

六.怎樣從般若中生出智慧,滅卻塵勞煩惱?

 在《六祖壇經》的〈般若品〉裡,主要就是要我們從般若自性中生出八萬四千智慧,來滅卻八萬四千的塵勞煩惱,所以惠能大師說:「我此法門,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何以故?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

在佛教裡,我們常常聽到「八萬四千」這個數字:八萬四千不一定不多不少就是八萬四千,八萬四千的意義,就是表示很多。

隨代慧遠大師曾對八萬四千作了這樣的註解,他說:「諸佛菩薩普度眾生,有三百五十個法門,每一個法門裡面,各具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等六 度,共成二千一百度法門。每一法門當中,皆能降伏眾生的四大(地、水、火、風)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如此就有二萬一千個法門,這二萬一千個法 門又對治眾生的欲、有、見、無明等四種毛病,於是二萬一千乘四就是八萬四千法門。」法門有八萬四千,正好對治八萬四千的煩惱。

其實,在工商發達、科技文明的現代社會裡,現代人的煩惱應該不只有八萬四千;可以說,時代越進步,增加的煩惱也越多。譬如,現代人出門乘坐汽車,萬一汽車 拋錨,真是「汽車者,氣死人也」。有時乘坐公共汽車,左等右等,遲遲不來,等公共汽車也是好氣人。因此,汽車雖然帶來生活上的便利,但也增加了我們的煩 惱。現代人利用電話傳達訊息,本來是很方便的,但是用多了,難免也會受到電話的干擾,又增加了電話的煩惱。現代的人住公寓裡面,像鴿子籠一樣,不容易和大 自然接觸,公寓裡面也有很多的煩惱。所以,現代人的煩惱,應該不止八萬四千。

不過,前面說過,八萬四千的煩惱,我們不一定要從數字上去認定,由於佛教的數字常常只是一種象徵,離開數字之外,我們應該去領略它所要傳達的真正意思。譬 如,在佛教裡,常常說我們要一心念佛、一心不二。為甚麼要「一心不二」?就是不要三心二意的意思。上香要上三炷香,拜佛要拜三拜。為甚麼?因為三炷香、三 拜就表示對三寶的尊敬,是表示對三學、三慧、三種般若的重視。我們供佛要供四果,「四」是代表四聖諦、四如意足、四阿羅漢果。我們供菜要供六碗菜,「六」 是代表六度。念佛連續七天,叫做打佛七,參禪連續七天,叫做打禪七,「七」就是代表一個週期。

此外,十迴向表示十大願:禮拜時,有人拜十二拜,這就表示我要效法觀世音菩薩的十二大願。念佛時,有人手持十八顆的念珠,表示十八羅漢;二十四顆,表示二 十四諸天;三十二顆,表示觀音菩薩三十二應身;四十八顆,表示阿彌陀佛四十八願;一百零八顆,表示一百零八大願,度一百零八煩惱等。

佛教的數字不但蘊涵特殊意義,尤其學佛者若能藉著法數名相深入佛教義理,不失為一大方便法門。茲以一到十的數字,舉例說明:

一、一心求法。(一心:指如來藏心,即絕對無二的心性。)
二、二諦圓融。(二諦:第一義諦、世俗諦。)
三、三學增上。(三學:戒學、定學、慧學。)
四、四恩總報。(四恩:國家恩、父母恩、眾生恩、三寶恩。)
五、五戒均持。(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
六、六度共修。(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
七、七財具足。(七財:信、戒、慚、愧、聞、施、慧、稱為七聖財。)
八、八道並行。(八道:正見、正語、正命、正念、正思惟、正業、正精進、正定,稱八正道。)
九、九品同登。(九品:即九種等級──上品上生、上品中生、上品下生、中品上生、中品中生、中品下生、下品上生、下品中生、下品下生。)
十、十願圓滿。(十願:指普賢十大願──一者禮敬諸佛,二者稱讚如來,三者廣修供養,四者懺悔業障,五者隨喜功德,六者請轉法輪,七者請佛住世,八者常隨佛學,九者恆順眾生,十者普皆回向。)

總之,八萬四千法門度八萬四千煩惱,這只是以數字來象徵、說明,其實心病還需心藥醫,我們的心能製造貪瞋癡煩惱的毛病,同樣也能生出功德、智慧,所謂「披 毛因它成,成佛也由它」;學佛就是為了調伏這顆散亂的心,為了淨化這顆染污的心,所以又謂「佛說一切法,為治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如果我們 的自心能常生功德智慧,自能滅卻無明煩惱,是則當下即是佛國淨土。

 

七.《金剛經》與禪的關係如何?

 在《六祖壇經》裡,惠能大師一再提到《金剛經》;《金剛經》不但與《六祖壇經》有很重要的因緣,與禪宗更是關係密切。

禪宗自六祖大師以後,分為「南頓北漸」,即所謂南宗禪與北宗禪。南宗禪是以《金剛經》印心,北宗禪則以《楞伽經》印心。六祖大師是南宗頓教的開教祖師, 《金剛經》與他本人的關係非常密切。因為,六祖大師最初在故鄉嶺南,就是因為聽人念誦《金剛經》而契入佛法;後來到了黃梅親近五祖,也是因為聽五祖講說 《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當下茅塞頓開,徹悟本自清淨的自家面目,於是受五祖弘忍大師傳法印心,成為禪宗六祖。《金剛經》從此取代了達摩東來 以「《楞伽》四卷,可以印心」的傳統地位,並為中國禪學開啟了歷久不衰的黃金時代。

講到《金剛經》與禪的關係,首先應該對《金剛經》做一番認識。《金剛經》總共有五千多字,主要的宗旨在於說明「空」。所謂「無相布施、無我度生、無住生 活、無得而修」,這個「無」就是「空」。但是空並非世間一般所謂甚麼都沒有叫做空;「空」是建設「有」的,空是涵蓋空有不二的無,這個「無」的「真空」, 才是真正最究竟的般若宗旨。

說到禪,禪是甚麼?禪是自我,禪是生活,禪是藝術,禪是幽默,禪是我們的自心本性,禪是無。所以,禪宗所表達的境界,也是一個「無」字,與《金剛經》的主旨可以說非常的契合。

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裡,如果能有一點《金剛經》的般若,有一點禪的幽默、禪的自然,生活就會有不一樣的風光。就如同在菜裡放了鹽巴,菜的味道就會更加美味可口;又如在客廳裡插了一盆花,頓時能使滿室生香,增色不少。所謂「平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生活裡有般若、有禪,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沒有般若,則心中充滿愚昧、妄想、顛倒、執著,那就是苦惱的世間;假如有了般若,就好像有了光明一樣。在佛教裡面 講般若光、智慧光,光能照破無明、黑暗、煩惱。有了禪,生活就能自然、灑脫、自在,就不會緊張、煩惱。所以,有人說:「若將禪心過生活,何愁煩惱不能 了?」

在《金剛經》裡的經文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為甚麼過去、現在、未來三心不可得?因為我們的心雖是一個,可是這一個心如《大 乘起信論》說「一心開二門」,也就是說眾生與佛本具同一心性,但因無明妄動而有生住異滅、迷悟染淨的相狀,因此就有一種是真如心,一種是妄想心、生滅心、 無明的心。

我們平常生活在妄心裡,日夜攀緣五欲六塵,充滿無明妄想,念念生滅不已;過去的心已滅,現在的心念念不停,未來的心未生,所以說三心不可得。

過去有一位德山禪師,他在北方聽到南方弘揚禪宗的頓教法門,特地做了一部《金剛經》的疏鈔,想要批駁「頓悟成佛」的說法。

當他帶著《青龍疏鈔》南下,在路上肚子餓了,見到小店裡有一個老婆婆在賣茶點,德山禪師上前要買點心充饑,老婆婆說:「禪師!你擔子裡面裝的甚麼?」

「我擔子裡挑的是《金剛經》的註解。」

「你是研究《金剛經》的呀!我有一個問題請教你,如果你能回答得出來,今天的點心就由我供養。」

德山禪師一聽,一個老婆婆能有甚麼了不起的問題,就說:「好!你請問,有甚麼問題啊?」

老婆婆說:「禪師!《金剛經》裡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請問禪師:現在你要吃點心,是點的甚麼心呢?」

德山禪師被這個老太太一問,啞口無言。

所以,禪不是從知識上去理解的,它是透過修行證悟,是從生活裡獲得的體驗。

在戰亂時,有一團軍隊,到一個寺院裡搶劫,寺院裡的出家人看到盜匪放火燒房子,紛紛跳到佛殿的屋頂上。
在熊熊燃燒的大火中,住持快川禪師就問這許多參禪的人,他說:「你們大家趕快加緊用功,我現在問你們一個問題:『在熊熊大火當中,我們如何大轉法輪?』」意思是說,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如何才能把握自己,安住身心?如何能夠弘揚佛法,普度眾生?

快川禪師逼著大家,「快參!快參!」正在大家猶豫的時候,快川禪師就說:「參禪何須山水地,滅卻心頭火自涼。」

所以,參禪那裡需要找山明水秀的地方,只要把心裡面的妄想、無明、煩惱熄滅下來,在大火裡面也可以轉法輪,在大火裡面也會感到身心清涼。所謂「心若起時,不隨它起,起心自覺;心若去時,莫隨它去,去心自覺;心若住時,莫隨它住,住心自覺」。

因此,我們在生活裡面,「若自了了自知,不住一切處,即明了了盡本心,亦名了了盡性」,這就是所謂「無所住心,無所生心」。在佛門的證悟上講,這就是證到 無生法忍。所謂無生法忍,就是不生不滅,不會受世間的無常顛倒。我們悟道以後,禪的這一「無」,就可以說是無限、無量、無邊,也就是讓我們進入到無限的世 界、無邊的空間,乃至超越時間、空間。所以《金剛經》也好,禪也好,主要的就是要我們能夠超越。

 

八.如何內外不住、來去自由?

 《金剛經》講到「無住生心」,我們的心平常住在甚麼地方呢?住在色、聲、香、味、觸、法六塵上面。我們的心一天到晚攀緣外境,不是喜歡各種美色,就是執 取各種聲音、各種味道。在《六祖壇經》裡,惠能大師說,我們的心不但不要讓它住在六塵上,而且要不住內,不住外,任它來去自由。

心要如何才能不住內,不住外呢?六祖大師說:「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所謂菩提,就是我們的真如自性,菩提是不假外求的。我們現在講求知識,知識 是對這個世間的現象界做種種的分別了解,而禪、般若、智慧,是向自己的內心去探求,去開發。例如禪宗的禪師們,你看他打坐的時候,閉起眼睛來,不看、不 聽,心不向外攀緣,但是他心內的世界比心外的世界更廣闊,更逍遙,更自在。

所以,講到「道」,六祖大師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悟,也不是靠打坐就能夠開悟,而是要用心。心好比明鏡,久被塵勞、垢穢汙染,當我們把垢穢慢慢擦 拭後,清淨的心光自然就會顯現出來。因此,六祖大師說參禪不在打坐,禪不只是坐。打坐當然是靜心,是一種精神集中、意志統一。打坐對於我們的健康、養性、 參禪都有幫助,但是,開悟不是絕對靠打坐。所以,六祖大師又說:「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原是臭骨頭,何為立功課?」禪不在坐臥,禪要用心體會,所謂 「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心裡一悟,宇宙、世界自然會有另一番不同的風光。

平常我們的生活都是向外面貪求,不知道自己心裡有寶藏。所以過去有一位禪師說:「我有一軀佛,世人皆不識,不塑亦不裝,不雕亦不刻。無一點繪意,無一點彩 色,畫也畫不成,偷也偷不得。其像本自人,清淨非佛身,雖然是一身,分身千百億。」這意思說的就是我們的真如自性,就是我們的禪心。所以,《六祖壇經》主 要就是要我們找回自己的心,找回自己的真如自性。

我們的心在那裡呢?《楞嚴經》講到阿難尊者「七處徵心」,就是找他自己的心在那裡。這是佛陀為了破除阿難的妄想緣心,使他的妄心無所依止,因此就阿難尊者所說心在內、心在外、心在中、心在無著等七處,一一予以論破,以顯此心遍一切處,無在無不在的妙淨。

我們每個人本自具有的真心,不但無所不在,無所不遍,而且在聖不增,在凡不減。因此,六祖大師不但要我們找回自己的真心,而且要能不住生死,不住涅槃。所謂「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所謂不住生死,就是要有般若的智慧,超越輪迴生死;所謂不住涅槃,就是要有大慈大悲,服務人間,救度眾生。也就是要悲智雙運,體悟中道。唐末五代的雲門文 偃禪師,曾經參學於睦州(浙江建德)的道明禪師門下。當他前去參學的時候,就在他從外面一腳正要跨入門檻時,道明禪師出其不意的用力把門關上,雲門大叫: 「唉喲!好痛喔!」
道明禪師說:「誰在喊痛啊?」
雲門禪師答道:「老師!是我。」
道明禪師問:「你怎麼痛啊!」
雲門禪師回答:「我腳在裡面。」
道明禪師又問:「腳在裡面,那你人在那裡?」
雲門禪師答道:「我在外面。」
道明繼續再問:「你人在外面,腳怎麼會在裡面呢?」
雲門這時候忽然覺悟到,原來本性是沒有內外之別的。

世間的內外、你我、善惡、大小等,在禪者的眼中,都是虛妄對待的;凡夫眾生因為有這些內外的分別假相,所以被虛妄對待緊緊束縛,無法超越,就會痛苦。因此,六祖大師說,我們的心要不住內,不住外,如此才能來去自由,才能遍住一切處。

 

九.所謂善知識,要具備那些條件?

 在《六祖壇經》裡,六祖大師一再地教誡信徒、弟子要親近善知識;善知識是指正直而有德行,能教導正道的人。

在佛門裡,通常把師長們稱為「善知識」。此外,同參道侶、護法善信,都是修學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善知識。

《華嚴經.入法界品》記述善財童子於求道過程中,共參訪五十三位善知識,上至佛、菩薩,下至人、天,不論以何種形相出現,凡能引導眾生捨惡修善,入於佛道者,都可以稱為善知識。

在修持的道路上,善知識對我們有莫大的影響力,因此經典裡譬喻善知識如大地,可以承載長養我們;如高山,可以為我們依靠;如乳母,可以守護我們,不令作 惡;如良醫,能醫治我們種種煩惱病苦;如勇將,能滅除我們一切諸恐怖;如船師,能令我們度越生死瀑流。由此可見善知識的重要。

佛陀就是一個偉大的善知識、偉大的教育家;佛陀時而講空,時而說有;時而論相,時而談性;主要的就是為了接引不同根機的眾生所施設的權巧方便。

六祖惠能大師也是一個偉大的善知識、偉大的教育家。六祖大師對弟子的教育,有時候委婉曲折的予以開導,有時候則施予當頭棒喝的教育,這也是善知識。

因此,所謂善知識,有時候不一定全然用慈悲的愛來攝受你,有時候也要用力量來折服你。如同一個小孩子,需要母親的慈愛呵護,也需要有父親的威嚴教導;嚴厲 就是力的折服,慈愛就是愛的攝受。世間上的萬物,固然需要春天的和風、夏天的細雨,才能生長;但是,有時候也需要秋天的霜、冬天的雪,才能成熟。因此《禪 林寶訓》有兩句話說:「姁之嫗之,春夏所以生育也;霜之雪之,秋冬所以成熟也。」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能使萬物孕育、成熟。

同樣地,在佛教裡面,我們親近善知識,並不是一味的要求慈愛,禪宗說,打罵是教育,有時候威嚴的呵斥,也是一種教育。因此,一個善知識的條件,要有功德 心,要有供養心,要有寬容心,要有慈悲心,要有智慧的心,要有教育的心。善知識自己對佛法要有體證,要能通達如實的真如自性,要有慈悲、憐憫的心,要能方 便權巧地為我們演說佛法。這就是惠能大師告訴我們,做一個善知識應有的條件。

 

十.無念法門,十種分別,何以無別?

 在《六祖壇經》裡,惠能大師傳給我們一個證悟的法門,這個法門叫無念法門。

念,就是分別;無念,就是不分別。在《六祖壇經》裡面,講到十種分別,這十種分別如何把它調和起來,讓它沒有分別。有時候,看起來是兩個極端,例如「有」 和「空」;但是在無念法門裡面,「有」和「空」不是兩個,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即是無,無即是有,真空生妙有,妙有即真空。把這兩個極端調和起 來,就是無分別。

現在我把這十種無分別,一一做個介紹:

◆頓漸無別:禪有「南頓北漸」之別,「頓」就是即刻開悟的頓超法門,儘管你是一個凡夫,一樣可以立地成佛;「漸」就是慢慢的修,慢慢的學,是逐漸、逐漸地 明心見性。好像學生讀書,有的是天才兒童、資優生,他可以跳級,不必逐年晉昇;但是一般人就必需按部就班,循序漸進的讀完初中,然後才可以上高中。

不過,在佛法裡,無論頓、漸的根性,在我們的真如自性裡,所謂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都能見性。所以,在《百喻經》裡有個故事說:有一個村莊裡缺水, 必需要到五里路之遠的地方去挑水,大家覺得路好遠喔!這一擔水得來不容易,於是就向長官反應。後來,長官說:「以後我們這一條路的名稱不要叫五里路了,就 叫三里路好了。」村莊裡的人聽了都好高興,心想:「以後再也不必走五里路,只要走三里路就可以有水喝了。」

其實不管五里路也好,三里路也罷,都是一樣那麼遠。因此,即使「頓」根的人,也不能以為「善小而不為」,還是需要聚集很多的大善小善;就是開悟了,也還是要修行。至於漸修根機的人,當然更要積功聚德,如此才能功果圓滿。

◆迷悟無別:惠能大師說:「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這是說,人有迷悟,法沒有迷悟。
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公公,有人問他:「你幾歲了?」
他說:「四歲。」
「鬍子都白了,怎麼才四歲呢?」
「我確實四歲,因為我信仰佛教,追求真理才四年,我覺得這四年的人生才有意義,所以我說四歲。」

過去的幾十年歲月,因為迷而不悟,因此對老公公而言,這樣的歲月毫無意義。不過,迷和悟其實並沒有分別,迷悟只是正反的兩面,由迷才有悟,迷悟無別不是糊塗,不是籠統,而是一種超越。

三湘才子張劍芬居士曾作一對聯:「迷即眾生悟即佛,二不成雙一不單。」實是深體「迷悟無別」之妙的佳句。

◆智愚無別:惠能大師說:「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世間上的人,有的人很聰明,很有智慧,有的人愚癡無智,其實,本體則一。儘管怎麼樣的愚笨,只要有心,人以一知,我以十知,能夠多用一點工夫,總是能成,所以說「智愚無別」。

◆邪正無別:在世間上,有好人、壞人,有善惡、邪正等分別;但是在真理裡面,所謂「法無善惡,善惡是法」,有時候,是佛法的不是佛法,不是佛法的是佛法, 例如:金錢本身沒有好壞,使用不當,錢財是罪惡的根源;使用得當,可以造福人群。又如感情,處理不當,造成煩惱、痛苦;處理得當,則慈悲普愛世間,這也是 對人間的一種貢獻。所謂「正人說邪法,邪法也成正;邪人說正法,正法也成邪」,人有正邪,法無邪正。

◆淨穢無別:禪宗有一則公案:趙州禪師和徒弟文偃禪師為了信徒供養一塊餅,師徒決定打賭,看誰把自己比喻成最髒最賤的東西,誰就贏得這塊餅。
「你是師父,就由你老人家開始比吧!」文偃禪師說。
趙州禪師說:「我是一隻驢子。」
文偃禪師接著說:「我是驢子的屁股。」
趙州禪師又說:「我是屁股中的糞便。」
文偃禪師不甘示弱地說:「我是糞便裡的蛆蟲。」
趙州禪師無法再比喻下去,反問道:「你這蛆蟲在糞便中做甚麼呀?」
文偃禪師回答:「我在糞便裡避暑乘涼啊!」

《般若心經》云「不垢不淨」,《維摩經》亦說「隨其心淨則國土淨」,骯髒的污泥也能長出清淨的蓮花,因此,清淨和污穢是一如不二的。

◆人我無別:人活在這個世間上,有很多的苦惱都是從分別人我而來的。我們常常會計較這是我的,那是你的;這是我喜歡的,那是我不喜歡的。由於有這種種的妄 想執著,因此產生苦惱。所以我們應該了解,人我相互存在的關係,例如,這個世間上如果沒有人,只有我,誰供應我生活所需?因此人我之間應該相互助成,因為 人我無別,人我是一體的。

◆道魔無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是說即使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只要有一念悔心向善,也能轉魔成佛。當初佛陀座下的弟子鴦伽摩羅,過去是個殺人不眨 眼的大惡人,但在真理之前,只要一信佛,馬上成為大善人;三迦葉(優樓頻樓迦葉、伽耶迦葉、那提迦葉)本來都是有名的外道,但是被佛陀道德的力量攝服以 後,也可以轉魔成佛。因此,一個人罪惡不可怕,迷惑也不要緊,只要懂得轉念,就能轉迷為悟,轉邪為正,轉惡為善。

◆是非無別: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是非分別太強烈,就有鬥爭,就有痛苦。是非,其實只是立場的差異、看法的不同罷了。我們處理是非的態度,所謂「是非朝朝有,不聽自然無」,只要我們能夠不怕是非、不傳是非、不說是非,管他是是非非,我一如也,是非自然止於智者。

◆愛瞋無別:「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愛與恨常常糾纏不清,有的時候,兩個人今天愛得難分難捨,明天卻勢如水火;有時今天恨他恨得要死,將來不一定需 要他的幫忙。因此愛恨不要太強烈,何妨「禪心一任娥眉妒,佛說原來怨是親;雨笠煙簑歸去也,與人無愛亦無瞋」。

◆世出世間無別:佛教有世間與出世間的生活。有的人太過強求出世的生活,因此顯得枯寂無趣。其實,太過執取世間的五欲六塵,固然慾壑難填;過份排拒,則不 免冰冷空洞。所以,最好能將世間、出世間調和起來。平常所謂「生活佛教」,就是要用出世的思想,做入世的事業。也就是一樣在世間生活,只是把佛教出世的思 想,無邊深廣的悲智運用在救度眾生的事業上。維摩居士「雖處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生活是在於我們處理的,我們要過超越的生活,不要被生 活牽著鼻子走。東晉陶淵明「結廬在人間,而無車馬喧」,雖是在世間生活,而能不為世間所執,不為世間所迷,這就是禪宗六祖大師要我們過的一個「有無不 二」,無分別、無念法門的生活。

 

第三決疑品 - 經文.註釋

 

.經文

一日,韋刺史為師設大會齋*。齋訖,刺史請師陞座,同官僚、士庶肅容*再拜,問曰:「弟子聞和尚說法,實不可思議。今有少疑,願大慈悲,特為解說!」

師曰:「有疑即問,吾當為說。」

韋公曰:「和尚所說,可不是達摩*大師宗旨*乎?」

師曰:「是。」

公曰:「弟子聞達摩初化梁武帝*,帝問云:『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達摩言:『實無功德。』弟子未達此理,願和尚為說。」

師曰:「實無功德。勿疑先聖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名為求福,不可將福便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師又曰:「見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無滯,常見本性真實妙用,名為功德。內心謙下是功,外行於禮是德;自性建立萬法是功,心體離念是德;不離自性是功,應 用無染是德。若覓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輕,常行普敬。心常輕人,吾我不斷,即自無功;自性虛妄不實,即自無德,為吾我自 大,常輕一切故。善知識!念念無間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善知識!功德須自性內見,不是布施供養之所求也,是以福德與功德別。武帝 不識真理,非我祖師有過。」

刺史又問曰:「弟子常見僧俗念阿彌陀佛*,願生西方。請和尚說,得生彼否?願為破疑!」

師曰:「使君善聽!惠能與說。世尊在舍衛城*中說西方引化經文,分明去此不遠。若論相說里數,有十萬八千,即身中十惡*八邪*便是說遠。說遠為其下根,說 近為其上智。人有兩種,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見有遲疾。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淨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使君!東方人,但心淨即無 罪;雖西方人,心不淨亦有愆。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凡愚不了自性,不識身中淨土,願東願西,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 『隨所住處恒安樂。』使君!心地但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

今勸善知識,先除十惡,即行十萬;後除八邪,乃過八千。念念見性,常行平直,到如彈指,便睹彌陀。使君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不斷十惡之心,何佛即來 迎請?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遙如何得達?惠能與諸人移西方於剎那間,目前便見,各願見否?」

眾皆頂禮,云:「若此處見,何須更願往生?願和尚慈悲,便現西方,普令得見!」

師言:「大眾!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佛向性中 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捨名為勢至,能淨即釋迦,平直即彌陀。人我是須彌,貪欲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是惡 龍,虛妄是鬼神,塵勞是魚鱉,貪瞋是地獄,愚癡是畜生。

善知識!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須彌倒;去貪欲,海水竭;煩惱無,波浪滅;毒害除,魚龍絕。自心地上覺性如來放大光明,外照六門清淨,能破六欲諸天*。自性內照,三毒即除,地獄等罪,一時銷滅。內外明徹,不異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

大眾聞說,了然見性,悉皆禮拜,俱歎:「善哉!」唱言:「普願法界眾生,聞者一時悟解。」

師言:「善知識!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東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惡。但心清淨,即是自性西方。」

韋公又問:「在家如何修行?願為教授!」

師言:「吾與大眾說無相頌,但依此修,常與吾同處無別;若不依此修,剃髮出家,於道何益?」頌曰:

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
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下相憐。
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
若能鑽木出火,淤泥定生紅蓮。
苦口的是良藥,逆耳必是忠言。
改過必生智慧,護短心內非賢。
日用常行饒益,成道非由施錢。
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聽說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師復曰:「善知識!總須依偈修行,見取自性,直成佛道,時不相待。眾人且散,吾歸曹溪。眾若有疑,卻來相問。」

時刺史、官僚、在會善男信女,各得開悟,信受奉行。

 

.註釋

 大會齋:
又作大齋會、無遮會、大施會。廣設齋食以供養僧眾及諸佛、菩薩、人、天、神、鬼等的大法會。

肅容:
使儀容嚴肅莊重。

達摩:
中國禪宗初祖,西天第二十八祖。南印度香至國國王的第三子。梁武帝普通元年(五二○,一說南朝宋代末年),泛海至廣州番禺。武帝遣使迎至建業,然與武帝語 不相契,遂渡江至魏,駐錫嵩山少林寺,面壁坐禪,時人不解其意趣,稱壁觀婆羅門。後傳法慧可。大師一生頗富傳奇,示寂年代有梁大通二年(五二八)、梁大同 元年(五三五)或二年等異說。梁武帝尊稱他為「聖冑大師」,唐代宗賜「圓覺大師」的諡號,塔名空觀。

宗旨:
旨趣。與宗趣、宗要、宗體、玄旨、旨歸等語的意義相同。

梁武帝:
南北朝時梁國的開國之主,蘭陵(江蘇武進)人,姓蕭名衍,字叔達。在位期間,整修文教,國勢因之大盛。天監三年(五○四)宣布捨道歸佛。十六年,廢天下道 觀,令道士還俗。十八年,從鍾山草堂寺慧約法師受菩薩戒,並禮敬僧伽婆羅、法寵、僧遷、僧旻、法雲、慧超、明徹等高僧。首都建康有大寺七百餘所,僧尼講眾 常聚萬人。大通元年(五二七)同泰寺落成,設無遮大會、平等大會、盂蘭盆會,將平等慈悲的精神普及萬民;復設水陸法會,恩及水陸所有眾生。武帝一生精研佛 教教理,固持戒律,四次捨身同泰寺,自講《涅槃》、《般若》、《三慧》等經;著有《涅槃經》、《大品經》、《淨名經》、《三慧經》等義記數百卷。有「皇帝 菩薩」的美稱。
朕:
皇帝的自稱。

布施:
財物分施給別人。

阿彌陀佛:
意譯為無量光、無量壽。是西方極樂世界的教主。根據《阿彌陀經》記載,此佛光明無量、壽命無量,故稱阿彌陀佛。

舍衛城:
為中印度古王國名。本為北憍薩羅國的都城名,為別於南憍薩羅國,因此以都城代稱。佛陀在世時,於舍衛國前後居止二十五年。

十惡:
指能招感餓鬼、畜生、地獄三惡道報的十種惡業,分別是:殺生、偷盜、邪婬、妄語、兩舌、惡口、綺語、貪欲、瞋恚、邪見。

八邪:
即邪見、邪志(邪思惟)、邪語、邪業、邪命、邪精進、邪念、邪定。

十善:
即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兩舌、不惡口、不綺語、不貪欲、不瞋恚、不邪見。

六欲諸天:
指欲界的六重天。即四大王天、三十三天、焰摩天、兜率天、化自在天、他化自在天。

 

第三決疑品 - 譯文

有一天,韋刺史為惠能大師設大會齋,吃過齋飯,韋刺史恭請大師登上法座,自己和官僚、信眾們整肅儀容,向大師再行禮拜,問道:「弟子們聽和尚說法,實在是微妙得不可思議。現在我有些疑問,希望和尚大發慈悲,特別為我們解釋說明!」

大師說:「有甚麼疑問就立刻提出來,我當為你們解說。」

韋刺史說:「和尚所說的法,豈不是達摩祖師的宗旨嗎?」
大師說:「是的。」

韋刺史說:「弟子聽說達摩祖師當年化導梁武帝時,武帝問:『朕一生中建造寺廟,敕度僧人,布施財物,廣設齋會,有甚麼功德呢?』達摩祖師說:『實在說並沒甚麼功德。』弟子不明白這個道理,希望和尚為我解說!」

大師說:「實在沒有甚麼功德可說。你們不要懷疑先聖的話!梁武帝心存邪見,沒有認識真正的法性。建造寺廟,敕度僧人,布施設齋,這只是在求有漏的人天福報,不可將這福報當做功德。因為功德原本就在法身之中,不在修福的事相上求。」

大師又說:「能認識自性就是功,能等視一切眾生就是德。念念之間沒有滯礙,常能見到真如本性的真實妙用,這就叫做功德。內心謙虛卑下就是功,外面依禮而行 就是德;從真如自性中建立萬法就是功,心體遠離一切妄念就是德;念念不離自性就是功,應用萬端而不染著就是德。如果要尋求功德法身,只要依照這樣去做,就 是真正的功德。如果真是修功德的人,心裡就不會輕慢他人,而能普遍尊敬一切眾生。如果心中經常輕慢他人,我執沒有斷除,自然不會有功;自己的心性虛妄不 實,自然沒有德;這是因為我執未除,自高自大而常常輕視一切的緣故。善知識!念念不間斷就是功,心行平直就是德;自修心性就是功,自修身行就是德。善知 識!功德必須向內見到自性,而不是藉著布施供養所能求得到的,所以福德與功德是不同的。梁武帝不認識這個真理,無法契入,並不是我們的祖師有了過錯。」

韋刺史又問道:「弟子常見一般出家或在家的人稱念阿彌陀佛名號,發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請和尚解說,這樣的修行是否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希望和尚為我破除心中的疑惑!」

大師說:「請韋史君用心聽!我為你解說。釋迦牟尼佛在舍衛城中,宣說西方接引化度的經文,很清楚地指出西方淨土去此不遠。若依相上說,西方距離我們娑婆世 界有十萬八千里,這十萬八千里其實就是象徵眾生的十惡八邪,因為十惡八邪的障隔,所以便說西方遙遠。說西方淨土遙遠,是為根性下劣的一般人隨相而說的;說 西方淨土很近,是為根性銳利的上智人隨性而說的。人的根性雖有利鈍兩種,但佛法並沒有兩樣。因為眾生有迷和悟的差別,所以見性就有時間上遲速的不同。執迷 的人著相念佛求生西方淨土,覺悟的人只求淨化自己的心,所以佛說:『隨著自心清淨,自然佛土清淨。』

使君!東方人只要能使心清淨,就沒有罪業;反過來說,即使是西方人,如果心不清淨,一樣是有罪過的。東方人造了罪業,就想念佛求生到西方極樂世界;那麼西 方人造了罪,念佛要求生到那一個國土去呢?凡夫愚人不能了悟自性,不認識自己身中自有淨土,於是發願往生東方或西方;覺悟的人到那裡都一樣是淨土。所以佛 說:『隨身所住之處常得安樂。』

使君!只要心地沒有不善,西方極樂世界就離我們不遠;如果心地不善,念佛求願往生也難以到達。現在我勸各位善知識,首先要除去十惡,就等於行了十萬里路; 然後再除去八邪,就又走了八千里;念念都能見到自己的本性,經常使自己行為平坦正直,那麼到達西方淨土就像彈指般一樣的快速,就能見到阿彌陀佛了。

使君!只要你能常行十善,又何須更求往生呢?如果不斷除造十惡的心,有那一尊佛會來迎接你往生淨土呢?如果能了悟無生無滅的頓教法門,要見西方淨土只在剎 那之間;不能了悟,念佛求願往生,則西方路途遙遠,如何能夠到達呢?我要為各位在一剎那間把西方移到這裡來,而且當下便能見到,你們各位願意一見西方淨土 嗎?」

大眾一起向惠能大師頂禮說:「如果能夠在這裡就見到西方淨土,又何必再另求往生西方呢?希望和尚慈悲,方便示現西方淨土,讓大家都能得見!」

惠能大師說:「各位!世間上的人,自己的色身就如同一座城,眼、耳、鼻、舌諸根好比是城門;在外面有五座門,裡面有一座意門,心就是土地,性就是國王,性 王就住在心地上。自性不離心地,國王就存在;自性離開了心地,國王也就不存在。所以自性若在,則身心俱存;性若離,則身心俱壞。要作佛,須向自性中求,切 莫向身外去求作佛!自性若迷,就是眾生;自性若覺,就是佛。心存慈悲,自身就是觀音菩薩;能夠喜捨,自身就是大勢至菩薩;能淨化身心,自身就是釋迦牟尼 佛;心地平等正直,自身就是阿彌陀佛。

心中分別人我,就是為自己了一座障礙正道的須彌山;心裡起了貪欲邪念,就是波濤洶湧的大海水;無明煩惱,就是翻滾的波浪;心存毒害,就是兇猛的惡龍;心地 虛偽狂妄,就是擾人的鬼神;常在塵勞中奔波,就如同魚鱉;貪瞋熾然,就等於自造地獄;愚癡不化,就等於無知的畜生。

善知識!經常修行十善,天堂便能現前;除去人我分別,須彌山便會崩倒;息去貪欲心,海水就會枯竭;煩惱不生,波浪就會平息;忘卻毒害之心,魚龍便會絕跡。 於是自己心地上的真如覺性自然就會放大光明,外照六根門頭清淨無染,能破欲界六天的欲業;內照自心本性,即能消除貪瞋癡三毒,地獄等罪業也能同消滅。如此 內外光明澄徹,就如同清淨的西方極樂淨土一樣,如果不作這樣的修行,如何能到西方極樂世界呢?」

大家聽了惠能大師的開示,洞然明白,照見自性,於是向六祖恭敬頂禮,同聲讚歎說:「好極了!」又高唱道:「普願法界一切眾生,聽聞的人都能立即覺悟。」

大師說:「善知識!如果想要修行學佛,在家也是可以,不一定要出家住寺。在家人如果能夠依法修行,就好像東方人心地善良;出家住寺不能依法修行,就好像西方人心地不善。只要自心能夠清淨,就是自性的西方極樂世界。」

韋刺史又問:「在家人要如何修行呢?願和尚教導我們!」

大師說:「我為大家說一首無相頌,只要依此修行,就好像經常與我同在一處;如果不這樣修行,即使剃髮出家,在修道上又有甚麼益處呢?」偈頌說:

 心地平等何須煩勞持戒?行為正直那裡還用修禪?
 知道報恩就能孝養父母,明白義理就能上下相憐。
 懂得謙讓就能尊卑和睦,能夠忍辱就能制止眾惡。
 若能如鑽木取火般勤修,污泥之中定能生出紅蓮。
 苦口的常是治病的良藥,逆耳的必是利行的忠言。
 改正過失必定能生智慧,維護短處必定心內非賢。
 日常生活中常利益他人,成道不是只由布施錢財。
 菩提只需要向內心尋覓,何必徒勞向外求取玄妙?
 聽我說偈之後依此修行,西方極樂淨土就在目前。

惠能大師又說:「善知識!大家都要依照偈頌修行,來見取真如自性,直接了當成就佛道,時間不會等待人的。大家現在暫且散會,我要回曹溪去了,大家如果有疑問,就到曹溪來問我。」

當時,韋刺史、官員以及在法會中聽講的善男信女們,各自都心開意解,有所領悟,並且信受不疑,決心奉行。

 

第三決疑品 - 問題講解

一.為何說布施、設齋沒有功德?

  在禪宗裡有一則公案:當初,達摩祖師從印度來到中國,正是梁武帝主政的時候。梁武帝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平常建築寺院、廣度僧侶、印經造像,甚至自己素 食、講經,可以說布施、修福,做了不少功德。當他聽說從印度來了一位高僧達摩祖師,就禮請他到宮中問法:「朕自從主政以來,建寺度僧,行善不斷,請問有甚 麼功德?」

達摩祖師回答:「了無功德!」

梁武帝好像被澆了一盆冷水,心想:「我做了那麼多善事,你不但不讚美我,怎麼還說沒有功德呢?」因此不免對達摩祖師心生反感,而達摩祖師也覺得與他無緣,於是拂袖而去。

達摩祖師回答「了無功德」,錯了嗎?梁武帝認為自己造寺廟、度僧尼、印經典、說佛法,有功德,錯了嗎?都不錯!梁武帝所作建寺度僧的功德,是有為的功德, 多做多得,少做少得。達摩祖師講的功德,是功德性,自性的功德本來具足,並不因為我現在布施、做慈善,功德就有所增加,不做就有所減少。所以有為的功德可 以說多說少,無為的功德性則不能論多論少。

在《金剛經》裡也提到福德與福性的問題。福德,從因果來講,當然可以論多論少,行善修福,多做多得,少做少得;福德的自性,則不容以有無的對立觀念來論多論少。所以,達摩祖師從本體上來講功德,梁武帝還沒有那樣深的領悟,所以彼此不能相契。

梁武帝之所以能成為一代君王,其實也就是因為他在過去世曾經布施、行善。因此,在佛門裡有一首讚歎梁武帝及說明布施功德的偈語:

 三寶門中福好修,一文施捨萬文收;
 不信但看梁武帝,曾施一笠管山河。

梁武帝過去世曾是一個樵夫,有一天,打完柴回家的途中,突然下起雨來,他看到一尊佛像在露天裡被雨淋著,就把戴在自己頭上的斗笠布施給這一尊佛像。由於他布施的功德,後來感得成為一代帝王的果報。

不過,這種有為的果報並非究竟,譬如,即使做了帝王,福報用盡,還是會再墮落。所以,福德可以說多說少,說有說無;而福德性,即使是墮落到地獄、餓鬼、畜生,五趣流轉,六道輪迴,我們的真如自性、福德性,始終沒有損減分毫。

因此,布施、設齋究竟是否有功德,就看是從甚麼層次來講。如果從有為法來看,布施必定有功德。布施猶如播種,有播種,因緣成熟,必然有收穫。所以布施是無 盡的寶藏,你有布施,你就有儲蓄,就有果報。一個人如果每天光是貪圖別人的東西,是貧窮;常行喜捨,才是富貴。

布施也不一定要用錢財珍寶去布施,你心地善良,可以用說好話布施;你心裡面有豐富的力量,可以用為人服務來布施。即使你不會說好話,沒有力量為人服務,只 要人家做好事,你心裡隨緣歡喜,隨喜也是布施。每個人心裡都有隨喜、隨心、隨口、隨力的功德寶藏,所以我們應該把儲蓄在我們自己心田裡的寶藏,隨時布施, 這才是致富之道。

布施是「人天三福行」之一,布施是通往人天的道路,你有布施,你就有道路,就能到達目標。布施如橋樑,人與人之間的人際溝通,如同過河須要橋樑。布施是人我之間的橋樑,我說你的好話,我就能和你溝通,我有利益給你,幫助你,我就能和你溝通。

布施如田地,你有田地,你才能有收成,你有布施的種子,將來才能開花結果。過去有一個小女孩,父母雙亡,淪為乞丐。有一天,她到寺院去拜佛,看到很多的信 徒打齋供眾,當下生起一念隨喜的好心;但是摸摸口袋,身上只有一個銅錢,是過去在垃圾堆上撿到的,就把它拿出來布施。大和尚知道了,親自來為她上堂說法, 為她誦經祈福。

這個貧窮的小女孩離開寺院以後,走到一棵大樹下休息,不久就睡著了。這時皇后剛逝世不久,國王心裡煩悶,和大臣出外郊遊、打獵,見到樹下發光,向前一看,是一個猶如仙女下凡般千嬌百媚的女孩,非常歡喜,就把她迎回宮裡,立為皇后。

本來是一個貧窮的女乞丐,一下子貴為皇后,她心想:「這必定是我布施所得到的功德、福報。」因此,為了感恩圖報,她就從宮裡帶了財寶,要到這個寺院裡去作大布施。

途中,她心想:「當初我只布施一塊錢,住持大和尚就親自來為我誦經祝福,今天我再到寺院去大布施,這個大和尚不知要如何重視我呢?」

但是當她來到寺院時,大和尚見都沒有見她,只叫一個知客師為她誦經祝福。皇后不免感到生氣、失望,後來知客師說:「施主!上一次你來,雖是一塊錢,但那是 你的真心裡全部所有,至誠懇切,那一塊錢的功德無量無邊,大和尚當然要為妳誦經祝福。現在,你布施的財寶雖然多,不過,在我慢心之下,不算很多,所以,由 我為你祝福就夠了。」

布施,有所謂「心田事不同,功德分勝劣」。有時候,同是布施一塊錢,功德應該是一樣的,不過,你的一塊錢布施給國家修橋舖路,布施給學生做獎學金,這樣的 功德未來性就很大了;我的一塊錢只是用來布施給兒女打牌、吃喝玩樂,由於田不同,對象不同,功德因此有勝劣。同樣的對象,你的一塊錢布施給青年做獎學金, 我的一塊錢也是給青年做獎學金,不過,你的心裡望報,你的心量很小,我的心廣大無邊,如此我的一塊錢功德就大了。因此,布施主要在於我們的發心;發心不 同,功德就有勝劣之分。一念虔誠,即使布施一塊錢的功德,有時候與布施百萬的功德是不相上下的。

唐朝的裴休宰相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他很希望兒子能到寺院裡過一段出家的生活。就如同現在的泰國,要想取得公民的資格,一生當中一定要出家一次,也等於中 華民國的役男要服兵役一樣。因此,他把已經做到翰林的兒子,送到寺院裡去修行參學。這個翰林學士到了寺院,先從沙彌做起,每天必須打柴、推磨、種田、擔 水,弄得身心疲累不堪。有一次,他從山下挑了一擔水回到山上,忍耐不住心裡的不滿,而發牢騷道:「翰林挑水汗淋腰,和尚吃了怎能消?」意思是說,我身為翰 林,卻在這裡挑水給你們出家的和尚吃,你們和尚吃了,怎麼能消受?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正好給從旁經過的住持大和尚聽到了,就說:「老僧一炷香,能消萬劫糧。」意思是說,我只要一炷香,你萬劫的供養,我都能消受。所以,出家人修無為法,你有為的功德,布施多少,都能接受。

布施的最高境界,要能三輪體空──沒有布施的我,沒有受施的人、沒有所施的物,我、你和所施的物,都能不著相,這才是真正的無相布施。所謂「空心不空境,空境不空心,心境兩俱空,心境俱不空」。如此功德就有大小之分了。

說到布施得福的多少,有時候布施很多,得到的功德很少,有時候布施的財物有限,得到的果報卻很大。為甚麼會施少得多,或施多得少?施多得少,是因為有望報 的心,有利害心;施少得多,則是因為出發心是為了利益他人,是用恭敬心布施,所以布施的功德,誠如前面所說:「心田事不同,功德分勝劣。」

布施的果報究竟如何分勝劣?有時候布施田勝財劣,就如過去佛世時,有一天,佛陀經過一個地方,一個兒童歡喜地捧了一缽土供養佛陀。因為布施的對象是佛陀, 田很勝,雖然所施物泥土很劣,功德卻奇大無比。有時候財勝田劣,例如用珠寶布施給窮人。有時候田財俱勝,例如用黃金七寶布施給有學問有道德的人。有時候田 財俱劣,例如用剩菜剩飯給乞丐吃。

有時候心財不同,心很重,財很輕,例如佛經裡所說的「貧女一燈」,貧窮的女子布施一盞燈,心很重,財很輕。有時候財重心輕,例如前面講過的貧女變皇后,最 初用一塊錢去布施、打齋,那是心重財輕,但是後來她貴為皇后,雖然布施的錢財很貴重,卻用貢高我慢的輕心布施,所以,雖為皇后,也只獲得知客師替她誦經祝 福。

有的是心財俱重,也就是用恭敬心來布施貴重的東西,例如須達長者布施祇樹給孤獨園,用黃金鋪地,這是心財俱重;還有心財俱輕,心也輕,財也輕,例如用傲慢心給窮人一塊錢,還要叮嚀:「下次不可再來了喔!」這是心財俱輕。

此外,還有施受的不同,有時施者清淨,受者不清淨,例如我們到監獄裡,或到一些苦難的地區去布施,我們是慈善為懷布施,布施的人心很清淨,可是接受的人心 裡不清淨。有時施者不清淨,受者清淨,例如有人偷竊別人的東西,然後再到寺院裡去添油香,去做功德,這是布施的人不清淨,接受的人清淨。有時施受俱清淨, 例如寶積佛用香、花供養佛陀;又如無盡意菩薩用瓔珞供養觀世音菩薩,這就好像有道德的人禮敬有道德的人。有時施受俱不淨,布施和接受的人都不清淨,例如盜 賊竊盜贓物給貪官污吏,金錢來路已經不正,又再拿去賄賂,這就是施受俱不淨。

因此,說到布施,有時候同樣的布施,但因錢財用法不一樣,對方接受的心態不一樣,而我布施的出發心也不一樣,功德就有勝劣之分了。所以,《六祖壇經》裡說 布施「了無功德」,因為有為法的功德是可多可少的,唯有我們本體的功德性才是不增不減,無多無少,這是學佛者應有的認識。

 

二.淨土在那裡?

 我們經常聽到有人問:「有沒有天堂?有沒有地獄?天堂在那裡?地獄在那裡?」依我的了解,天堂、地獄在那裡?我有三種說法:

1天堂當然在天堂的地方,地獄當然是在地獄的地方。
2天堂、地獄在那裡?在人間。天堂在人間,地獄也在人間。你看,現在有的人住在高樓大廈,住在山頂上的別墅裡,享受著清風明月,以及冷氣、冰箱、豪華的汽 車、電視、地毯、席夢思的床鋪、山珍海味等,這不是天堂嗎?但是,人間不但有天堂,也有地獄。你到市場裡面去看一看,市場裡到處倒掛著剖肚挖腸的雞、鴨、 牛、豬,那不就是刀山劍樹嗎?你到那許多貧苦的地方,看那傷殘人士居住的地方,髒亂、陰暗、潮溼,甚至有的人瞎眼、缺手、斷腳,盲聾瘖啞,這不就是人間的 地獄嗎?

3天堂、地獄在那裡?在我們的心裡。我們每個人的心,一天當中,時而天堂,時而地獄。例如,早上起床,心裡面無憂無慮,到公園裡去運動、慢跑、享受新鮮空 氣,這不就是人間天堂嗎?但是,回到家裡,往飯桌上一坐,「有甚麼魚肉、珍饈美味好吃的嗎?」生起貪欲的心,那就是餓鬼的心。假如吃的東西不合口味,筷子 一摜,碗一推,生氣了,瞋恨心,那不就是地獄嗎?有時還要罵人、打人,愚癡,這不就像畜生的行為一樣嗎?所以,在我們日常生活當中,心裡時而天堂,時而地 獄、餓鬼、畜生。可以說,在一天二六時中,天堂、地獄不曉得來回多少次;每天我們都在天堂地獄的邊緣來來去去,天堂、地獄在那裡呢?就在我們的心中。

我們知道了天堂、地獄在那裡。現在,接著談六祖惠能大師在〈決疑品〉裡講到淨土,淨土和天堂到底有甚麼不一樣?

有時候上了天堂,福報用盡,還是會退墮;淨土只有上升,沒有退墮,這是第一點不同。第二點、天堂裡和人間一樣,仍然有像君臣、眷屬、上下等階級的差別對待;淨土裡則只有平等,大家都是蓮花化生,沒有差別。

說到淨土,大家就會想起極樂淨土。我們讀過《阿彌陀經》的人會問:「極樂淨土在那裡呢?」

「十萬億的佛土以外。」也就是在十萬個三千大千世界之外。

其實,這只是比較上的說法,真正從法性上來講,淨土是沒有遠近之別的,淨土就在心中,所以說「唯心淨土,自性彌陀」。例如維摩居士,在他的生活裡,行、 住、坐、臥之中,真是「居家逍遙,隨處都是淨土」。他到學校裡講學,講堂就是他的淨土;他到市場裡購物,市場就是他的淨土。所謂「隨其心淨,則國土淨」, 淨土就在他的心裡,這正是人間佛教所謂的「人間淨土」。

過去,佛陀十大弟子中智慧第一的舍利弗,曾經懷疑的問佛陀:「佛陀!諸佛的淨土都是清淨無染,為甚麼您的娑婆世界到處充滿生老病死,又像地獄、餓鬼、畜生三惡道一樣,人人生活在苦惱之中呢?」
佛陀對舍利弗說:「這是你看到的世界,我看到的世界不是這樣。」說完隨即以足趾按地,大地頓時變為金色。他對舍利弗說:「這就是我的淨土。」

中國四大菩薩中的地藏菩薩,他以地獄做淨土。所以,淨土主要是看我們的心,心裡清淨,世界就隨著我們清淨。因此,學佛,自淨其心是很重要的。

關於淨土,我把它分成人間的淨土、天上的淨土、極樂的淨土,還有唯心的淨土、華嚴的淨土。現在我再把它們一一做個介紹。

1人間淨土:常聽人慨歎說:「人間沒有一塊淨土,人間到處充滿了險惡、紛爭、不平,就像三惡道一樣!」其實,我們現在所居住的人間,如果安和樂利,民豐物阜,人人和善,彼此尊重,這不就是人間淨土嗎?所謂人間淨土,必須要具備八個條件:
◆國土,沒有環境的污染:現代社會問題很多,其中一個問題就是環境髒亂,空氣污染。因此,人間淨土的第一個條件,必須要美化環境,使我們生活的環境從家庭到社會沒骯髒的污染,只有清淨的環境。
◆經濟,沒有財產的佔有:現在的社會,一般民生的物質、經濟生活可以說都很富有,只是有一些人不知道經濟、物質是要從勤勞中,從結緣裡慢慢獲得,他總希望 「一步登天」,一下子就能發財、富貴,所以鋌而走險,竊盜、詐騙,破壞了淨土的形象。在人間淨土裡,經濟是淨化的,沒有財產的佔有,只有均富的日用。
◆生活,沒有惡人的殘害:佛經上有一則六根會議的寓言:有一天,眼、耳、鼻、口,一齊向眉毛抗議,毫無用處的眉毛為甚麼高高在上,而各有所司的眼、耳、 鼻、口卻要屈居下方呢?眉毛被攻擊得招架不住,只好知趣地換到最下方。但是大家一看,眉毛在下面古怪,不像個人,不得已又請眉毛回到原位。這時大家終於明 白天生我材必有用,眉毛的無用才是真正的大用;覺悟到互助互愛才能共存。所以,在人間淨土的社會,對於人民的身體、生命都有保障,都能不受侵犯,自由平 等,正如佛國淨土,沒有惡人的相殘,只有互助的友愛。
◆處眾,沒有人我的是非:我們的社會充滿人我是非、恩怨利害,見不得別人有好處,放不下別人比自己強,互相攻訐、毀謗,彼此打擊、破壞對方。例如:你好,我心裡難過;你偉大,我心裡就不高興。人間淨土是彼此尊重,互相禮讓,沒有人我是非,只有和諧的眷屬。
◆交遊,沒有猜疑的誤會:猜疑、誤會將使原本和樂的人我之間、家庭、社會變成愁雲滿佈的囚牢,因此人間淨土的條件之一就是人我的往來要建立在彼此的坦誠、互相的信任之上。也就是社會大眾沒有猜疑的誤會,只有互相的信任。
◆政治,沒有迫害的冤屈:娑婆世界裡,由於立場的不同,利害的衝突,仍然不能免除政治上的迫害。一個理想的政治環境,有的只是道德的感化,而不是權術的控 制;過的是和平自主的生活,而不是恐懼躲藏的苦難,所以我們的國家,在政治上大家平等,人權有保障,沒有迫害的冤屈,只有德化的和平,我們就具備了人間淨 土的第六個條件。
◆交通,沒有事故的發生:我們的世界裡,常常為空間的問題感到困擾,因此,在交通上不是感到非常不便,就是發生事故,令人遺憾。人間淨土的交通,是沒有事故的發生,只有自在的生活。
◆社會,沒有階級的差別:我們的社會有秉賦上賢愚智劣的先天不同,更有職位上貴賤輕重的人為差異。不合理的制度,製造了人間許多的矛盾、衝突,形成不平等 的階級歧視。在佛教看來,任何一個眾生都是具足佛性,無比尊貴。因此,人間淨土是沒有階級的差別,只有大眾的平等。

2天上淨土:天上的淨土,即所謂的「天堂」。天堂的情形是怎麼樣呢?天上和人間到底有何不同?至少有四點不同:
◆天上的壽命長久。依佛經上的記載,距離人間最近的欲界忉利天可活到五百歲,等於人間的九百萬年。往上推算,一直到無色界的非想非非想處天,壽命長達八萬大劫。
◆天堂的人身體高大。依佛經記載,距離人間最近的四天王天的天人,他們身高九十丈。愈往上的諸天,身高就愈巨大。色界的最上層色究竟天,人民身高大約有二 十六萬五千公里那麼魁偉,而台灣全島從台北到高雄全長不過五百公里左右,天神的形體有多麼偉岸碩大,就可想而知了。
◆欲樂自在,勝於人間。天人思衣得衣,思食得食,物質非常的豐富,不但不處饑寒,而且已經泯除了憂悲苦惱、怨憎憤恨,一切已經到達隨心所欲、有求無不得的境界,享受光明自在,輕安快樂的禪悅。
◆定中安樂。從色界乃至無色界的眾生,已經不再以世俗紛亂動蕩的欲樂為滿足,而能安住於甚深禪定裡,他們都是過著禪定的生活,享受定中的輕安自在、法喜禪悅。

3極樂淨土:極樂淨土也有四個特點:
◆沒有男女的佔有。在極樂世界裡,不像人間,他們沒有男人、女人的分別;極樂淨土的民眾,都是蓮花化生,所謂「九品蓮花為父母」,所以他們沒男女相。不 過,有的人會認為,沒有了男人、女人,人生有何意義?其實男女是苦惱的源頭,假如沒有男女相,這個世間一定減少很多問題。
◆沒有煩惱憂慮。根據《阿彌陀經》云:「其國眾生,無有眾苦,但受諸樂,故名極樂。」因此,極樂淨土的眾生,沒有貪欲、瞋恨、愚癡、嫉妒等煩惱罣礙,只有無盡的快樂。
◆沒有經濟的匱乏。極樂淨土到處都是七寶所成的亭台樓閣,到處都是金銀財寶,連地上都是黃金鋪地。他們不需要用錢,因此沒有經濟的匱乏。
◆沒有惡道的恐怖。人間不但有很多自然界帶來的痛苦,如水災、旱災和風災、地震等,還有很多的蟲害、疾病,尤其是人為的戰爭災難,種種的人我紛爭,真是有如惡道般恐怖。極樂淨土裡,沒有三惡道,只有諸上善人聚會一處,因此沒有惡道的恐怖。

4唯心淨土:「隨其心淨,則國土淨」,這就是唯心淨土。唯心淨土也有四個特點:
◆隨遇而安:你能隨遇而安,那裡就是淨土。
◆隨緣而生:你能隨因緣而生活,到處都是淨土。
◆隨喜而作:你能隨喜工作,當下就是淨土。
◆隨心而住:你的心能任運逍遙,隨緣放曠,則「隨所住處,皆是淨土」。就如天上的太陽、月亮,不管烏雲密佈也好,或是刮風下雨也好,太陽、月亮都是那麼逍遙自在的悠遊於虛空之中,這就是隨心而住。

5華嚴淨土:《華嚴經》指出的淨土世界是:
◆大小不二:一沙一石裡,可以見到三千大千世界。
◆一多無異:別人說一說多,其實一中有多,多也即一。
◆動靜一如:儘管無常變化,儘管世間不安動亂,不過,你的心安靜自如。
◆淨穢無別:即使身處汙穢裡面,你要清淨自己的心。所謂「隨其心淨,則國土淨」、「只要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希望大家都住在淨土裡面。

 

三.六祖對彌陀淨土的看法如何?

  在各種淨土裡,禪宗所提倡的是自性的淨土,是本心的淨土。然而對於《阿彌陀經》所說的彌陀淨土,六祖大師又是甚麼看法呢?

首先我們要知道,禪宗主張不著相,提倡「即心即佛,自性是佛」,所以禪師們過去所謂「佛來佛斬,魔來魔斬」。為甚麼佛來要佛斬呢?難道對佛(自己所信仰的 中心),還有甚麼仇恨嗎?當然不是,這只是說明禪宗最看重我們的本心,自性上有了污染,有了牽掛,就如同我們乘船過河,到了彼岸以後,如要把船放下來,如 果你放不下,難道還要背著船走嗎?

禪宗主張:我們信佛、拜佛,其實我們自性本來就是佛,佛性人人本具,因此不要再到心外求佛,佛在心內,你也不要想到心外有淨土,淨土就在心中。

但是,理上是如此沒有錯,然而當我們還沒有開悟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即心即佛,即佛即心」的時候,我們還是要拜佛,我們還是承認,我們要念佛才能成佛。 所以,六祖大師站在禪宗立場,雖然肯定西方極樂世界的淨土,就是對佛說聖言量的肯定,這固然是很肯定,但是六祖大師並不鼓勵大家忘記自己「即心即佛」,而 一味地往心外求法,一味地要往生心外的西方極樂淨土。

六祖惠能大師說:「西方極樂世界,遠有多遠?十萬八千。」在《彌陀經》裡則講「十萬億佛土」,一個佛土等於一個三千大千世界,十萬億佛土,就是十萬個三千 大千世界,表示很遠、很遠。但是,如果你是一個上智之人,西方極樂世界也不是十萬億佛土之外,當下就是。所以,在《阿彌陀經》裡也說到,一個人只要能念佛 念到一心不亂,「於一念頃,即生西方極樂淨土」。所以,真正的淨土,沒有遠近的。一個悟道的人,像阿彌陀佛一樣,無量壽──沒有時間的限制,超越了時間; 無量光──沒有空間的限制,超越了空間。我們超越了時間,超越了空間,那就是宇宙的真理,也就是「遠近不二」──沒有此土,沒有彼土,當下即是。

所以,六祖惠能大師在《壇經》裡說到:「在我們東土的人造罪了,大家來念佛求生西方極樂世界。假如在西方極樂世界的人,因為有了妄想雜念,也造了業,那麼 他們往生到甚麼地方去呢?」意思是說,你心性不明,你罪業不除,你在佛土裡面,那也是像在娑婆世界;你在娑婆世界裡,如果你能明心見性,當下就是佛國。因 此,淨土就是要明心見性,心外無法,心外也無淨土。禪就是心,道就是心,佛就是心。

過去在叢林禪堂裡,除了參禪以外,不准念佛,所謂「念佛一聲,漱口三日」,然而淨土卻又提倡念佛,看起來好像很矛盾,其實不矛盾。就以淨土宗來說,他教人 念佛,主要也是要用念佛的這一個正念來對治妄念,妄念一除,正念生起,進而以無念來對治有念。因為有念也是迷,能夠「不念而念,念而不念」,那不就是無, 就是禪。所以不管念佛也好,參禪也好,主要的,都是要藉念佛、參禪來淨化自己,昇華自己,找回自己。所以,《六祖壇經》要我們不要多伺妄求,當下改變自己 最為重要。比方說,你在生活裡,把生活改善,你的生活裡就有淨土;你用心美化周遭的環境,你的環境就是你的淨土。所以,我們要往生淨土,往生極樂淨土固然 很好,不如往生你自己當下的淨土,也就是你自己現實的生活、現實的環境,那就是你的自性的淨土。所以,我們對淨土的看法,應具備有四個意義:

1人事相處的和諧。我們在人間,有時候為了人事不和諧,常常引生很多苦惱;怨憎會固然很苦,恩愛別離也是很苦。所以,人事相處,應如君子之交,彼此互相尊敬、和諧。人事的和諧,就是我們人事上的淨土。

2心裡淨化的安住。我們有時候熙熙攘攘,勞勞碌碌,心裡動盪不安,心裡貪瞋無明,我們的心內找不到一個真正安住的地方。現在的社會,大家建華屋,建高樓, 富麗堂皇,身體有所安住了,但是心裡沒有安住的地方,因為心裡面罣礙名利得失、是非好壞。所以,我們如果用禪淨化心靈,使我們氣質安詳,使我們的心安住在 禪的上面、安住在慈悲的上面、安住在般若智慧的上面、安住在虛空廣大無邊的上面,像太陽、月亮,安住在虛空裡,每天遊遍四方,逍遙自在。所以,《六祖壇 經》主要的就是要為我們的心找到一個安住的地方。

3恐怖鬥爭的消除。所謂淨土,在淨土裡沒有競爭,也沒有恐怖。在世間上,每天人和人爭,人和自然爭,人和畜生爭,到處鬥爭,到處充滿恐怖。所以,如果生活沒有安全感,那就不是淨土。

4平等自由的實踐。在淨土裡,我們要平等,要自由。例如民主政治選舉,那就是平等;民權受到尊重,那就是平等。所謂自由,就是不侵犯別人的生存,不侵犯別人的所有,不侵犯別人的因緣。自由平等,這才合乎淨土的意義。

不過,我們希望:淨和禪是沒有分別的,參禪的人不要誹謗淨土,念佛的人也不要排斥禪宗。永明大師的《參禪念佛四料簡》,所謂「有禪有淨土,猶如帶角虎,現 世為人師,來生做佛祖。無禪有淨土,夢修萬人去,若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有禪無淨土,十人九蹉路,陰境若現前,瞥爾隨他去。無禪無淨土,鐵床並銅柱,萬 劫與千生,沒個人依怙。」所以,禪淨應該雙修。

自古以來,禪宗和淨土宗時常發生一些糾紛,參禪的人認為念佛的人是心外求佛,是靠他力;念佛的人也批評參禪的人不靠佛力,那有那麼容易成就?所以,禪淨之 爭一直成為佛門一個重要的問題。永明大師的《參禪念佛四料簡》,提倡禪淨要調和。他說:如果你參禪又念佛的話,就好像帶角的老虎,既可以現世作人師,來生 也可以作佛祖,這是第一個主題。第二、假如你沒有參禪,你只念佛,念佛很穩當,萬修萬人去,若得見彌陀,又何愁不開悟?第三、有禪沒有淨土,十人可能會有 九人走叉了路。所以,參禪沒有名師指導,常常著魔,常常有其他的意外事情發生。假如沒有禪,又沒有淨土,更是危險,將來百年以後,地獄、餓鬼、畜生,鐵床 並銅柱,萬劫千生沒有個人可以依怙,又如何能得度?
禪和淨究竟那一個好?過去有兩個徒弟,有一天,大徒弟來跟師父說:「師父!現在這個時代,最要緊的要弘揚禪宗。你看,禪,多高的智慧,生活裡有了禪,多幽默,多有境界!現在西洋人都學禪,我們今後要弘揚禪宗。」

師父聽了點點頭說:「很好!」

大徒弟走了以後,小徒弟來了,「師父!人生如苦海,所謂生死事大,要了生脫死,必須要念佛,念佛如同坐上一艘安全的救生艇,念佛才能慈航普渡,我們要弘揚淨土。」

師父說:「你說得對,很好!」

小徒弟也走了。在旁邊聽話的侍者覺得很奇怪:大徒弟說禪宗很好,小徒弟說念佛很好,究竟那一個好呢?於是問師父:「你剛才說他們都好,究竟那一個好呢?」

師父說:「還是你的好。」

從這則公案可以說明,一個真正悟道、有修有證的人,看根機,適合那一個根機,就是那一個好。有時候,禪宗批評淨土,淨土誹謗禪宗,這樣一來,受害的是佛教 徒。因此,希望我們都能秉承過去的祖師、諸位禪宗大德們的這種看法,我們還是有禪有淨土,來過一個「現世為人師,來生做佛祖」的這種修行生活吧!

 

四.如何能親覲彌陀和淨土?

在前面我們談到了淨土,怎樣才能看見淨土?怎樣才能親覲阿彌陀佛呢?

自古以來,我們從《淨土聖賢錄》的記載證明,不少人現世今生就能親覲阿彌陀佛,就能親見極樂世界。例如明朝的袁了凡,他見過極樂世界的淨土勝境,見過阿彌 陀佛的莊嚴報身。淨土宗祖師慧遠大師,在江西廬山結社念佛,也曾經三次親見阿彌陀佛現身。唐朝善導大師稱念阿彌陀佛名號,每稱念一句佛號,口出一道光明; 念十句佛號,口出十道光明;念百句佛號,口出百道光明,所以被稱為光明和尚。

二、三十年前,我在宜蘭有個念佛會,那裡有個信徒,大家稱她為阿敏姑,她也曾親見過極樂淨土,見過阿彌陀佛。

以上這些事蹟,都是淨土人士所講,禪宗不講外相上的淨土,他們主張「自性的彌陀、唯心的淨土」。因此,如何能親見彌陀和淨土?以禪宗來講,就是要了然自 性,自己對自己要明明了了的認識,要能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是甚麼。現在我們不能認識自己的原因,是因為我們有一個色身,有一個假相,這個色身上面有眼、 耳、鼻、舌、身、意,這六根天天和外面的六塵(色、聲、香、味、觸、法)接觸,於是就有了眼、耳、鼻、舌、身、意這六種認識;一旦有了認識,就會分別,一 有了分別,種種的差別、種種的現象,世間的好好壞壞、是是非非,便無有了時。

因此,佛經常常把我們的身體比喻成一個村莊,這個莊村被六個賊人盤據了,所謂:「六根門頭盡是賊,晝夜六時外徘徊,無事上街逛一回,惹出是非卻問誰?」六 個賊人就是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其中又以心(意)為首領,日夜指使著這六個賊人在我們的身心裡面為非作歹,因此,有一首偈語說:「學道猶如守禁 城,晝防六賊夜惺惺,將軍主帥能行令,不動干戈定太平。」學佛首重治心,心調伏了,其他的眼、耳、鼻、舌、身都會跟著聽話,所以「擒賊要擒王」。

不過,調心治性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誠如王陽明先生所說:「擒山中之賊易,捉心中之賊難。」我們每天在日常生活中,常用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向 外執取色、聲、香、味、觸、法等六塵欲樂,引生種種的煩惱痛苦。因此,如何守護我們的六根門戶,不使它蠢動妄為,是修行不可忽視的功課。

我們的心也像一座寶礦,學佛修行正如開採心裡的寶礦一樣,只要我們能把心裡的寶藏,也就是我們的真如佛性開採出來,就能「得度」。

經云:「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那麼,我們的心性如何契合佛道,如何親見彌陀淨土?在《六祖壇經》 裡告訴我們:「常行平直,便見彌陀。」如果我們的心能安住在平等上,心能平直無諂曲,便能與佛道相應,便能得見阿彌陀佛。所以,六祖大師指示我們:要求作 佛嗎?佛要向我們本性中求,所謂「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心外的法都是差別,都是無常,心外無佛,佛要向自我的心裡來 求。

《六祖壇經》又說:「慈悲即是觀音,喜捨名為勢至,能淨即釋迦。」平時我們念觀世音菩薩,不如學習他的慈悲。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只要你有慈悲,你就是觀 世音菩薩。你念大勢至菩薩,大勢至菩薩是大喜大捨,你有喜捨,你有歡喜為人服務的心,你就是大勢至菩薩。你念釋迦牟尼佛,釋迦牟尼佛是能淨的意思,如果你 自心清淨,你就是釋迦牟尼佛。
我們常見一般佛殿裡供奉著西方三聖,阿彌陀佛的左右分別是觀世音與大勢至;把觀世音的慈悲和大勢至的喜捨結合起來,就是阿彌陀佛。再如大雄寶殿裡供奉的三 寶佛,釋迦牟尼佛的左邊是東方藥師佛,右邊是西方彌陀佛;把東、西調和,把生和死調和起來,能不生不死,那就是釋迦牟尼佛,就是法身毗廬遮那佛。

我們研究《六祖壇經》,想要覲見彌陀,想要見到淨土。其實,不管是見佛,還是淨土,都不能執著表相,正如標月之指畢竟不是月亮,我們不要以為手指就是月 亮,要能避開手指,才能見到月亮。也就是說,我們要覲見彌陀或淨土,不是在相上求,不是在口裡念,是要向心裡去找,人人心中皆有佛性。當初佛陀在菩提樹 下、金剛座上成正等正覺的時候,第一句發出的宣言即是:「奇哉!奇哉!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意思就是說,每個人本來都是 佛,只可惜因為有無明妄想,不知道自己是佛;如果去除無明妄想,自己就是佛。所以,在《六祖壇經》裡,惠能大師告訴我們如何才能見到自性的彌陀,如何才能 建設自己的淨土呢?

1除人我,須彌倒:就是要去除人我的分別心,要把人我的執著去除;人我的執著就好像須山,障礙人際的和諧、溝通。人我一除,阻礙也就沒有了。所以《金剛經》一再要我們「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2去邪心,海水竭:邪心就好像貪瞋迷妄,如海水裡的波濤洶湧,搞得我們身心不得安寧;邪心一除,海水就枯竭了,就沒有大水之患。

3煩惱無,波浪滅:《百法明門論》說,我們的煩惱有大煩惱、中煩惱、小煩惱;有根本煩惱、枝末煩惱、八萬四千煩惱等。我們在日常生活當中,為甚麼會感到艱難困苦,感到不安,就是因為有煩惱擾亂我們;煩惱一除,波浪就會消滅,自然風平浪靜。

4毒害亡,惡龍絕:煩惱不但惱害自己,同時惱害別人,例如,幸災樂禍,損人利己。如果把這許多毒害人的心忘記,惡念就會滅絕,惡魔就不會擾亂我們。

《金剛經》云:「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既然如此,為甚麼我們要天天念佛、拜佛?不但用音聲求佛,還要為佛像裝金?其實佛像只是一個引導,我們拜佛,主要是要拜我們自心本性裡的佛。

唐朝有一位丹霞天然禪師,有一天到一個寺院去掛單,時值嚴冬,天氣寒冷,他就把佛殿上木刻的佛像拿下來烤火。寺中糾察師一看,大聲怒斥道:「該死!怎麼將佛像拿來烤火取暖呢?」

「我不是烤火,我是在燒取舍利子。」丹霞禪師從容不迫的回答。

「胡說!木刻的佛像怎麼會有舍利子?」

丹霞禪師說:「既然是木頭,沒有舍利子,何妨多拿些來烤火!」

在丹霞禪師的心目中,我佛如來的法身遍滿整個世宙世界,而不僅僅是雕刻的佛像,對禪師而言,那尊佛像早已超越了形質,宇宙真理才是我佛法身的整個表徵。由於糾察師所認識的佛像只是木刻的,而丹霞燒佛欲取舍利,他所認識的佛像才是有靈性的。

不過,講到這裡,大家可千萬不要誤會,以為既然如此,以後我們到了寺廟裡,也可以把佛像拿下來烤火。其實大家要知道,佛像對於一個尚未見性悟道的人來說,正如過河需要船筏一樣,但是一旦過了河,就沒有必要背著船走。

也就是說,當我們還沒有成佛的時候,佛像很重要,一旦成了佛,一旦認識了自心的淨土、自性的彌陀,到那個時候,隨你要燒佛像或呵佛罵祖都可以。但是,在我們還沒有成佛的時佛,還是必須藉著佛像來覺悟自己,找到自己,那才是一了百了。

 

五.何以說「人有二種,法無二法」?

 經云:「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佛教的修行法門儘管有八萬四千之多,但是最後的目的,無非是要見性成佛,了脫生死,目標是一致的。因此,六祖大師說:「人有兩種,法無二法。」

所謂「法無二法」,意思是說,縱然如四弘誓願說「法門無量誓願學」,法門有無量無邊,(例如我們平常念佛、參禪、禮拜、作觀等,都是修行的法門。)但是我 們所證悟的真理只有一個。正如世間上有好有壞。有是有非,有善有惡,世間法雖有善、惡,但是,法的本體非善非惡,法就是法,真理就是真理,真理是沒有差別 的,因此說「法非善惡,善惡是法」。

在佛經裡有個譬喻說:「三鳥飛空,空無遠近,跡有遠近;三獸渡河,水無深淺,跡有深淺。」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說,一隻老鷹、一隻鴿子、一隻麻雀,三隻鳥在空 中飛行:老鷹一個展翅,飛行幾十里;鴿子用力一飛,只有一、兩里路;小麻雀振翅,用力飛了好久,也只是幾十丈。虛空本來沒有遠近,只因三隻鳥的能力、程度 不同,因此飛行的距離有了遠近不同。又如三獸渡河,大象要過河,牠只是頭部浮在水面上;一匹馬渡河,也是頭在水面,腳在下面;一隻小白兔,很用力,頭在上 面,牠也過去了。三獸渡河,水無深淺,可是,大象、馬、兔子這三獸的程度不一,因此在過河的時候就有了深淺之別。所以說,人有聖凡之分,真理的法,卻只有 一個。因此,經典告訴我們,學佛應該依止四法修學:

1依法不依人:法是指真理。學佛應該以真理為依據,凡事按真理而行事,人不足以為依,因為人的思想、見解互異,人有生老病死,去來遷流,而法(真理)則亙古今而不變,歷萬劫而常新,所以學道應該依法不依人。

2依智不依識:智指無漏的般若智慧,識是指有漏的分別意識。因為世相虛幻,眼、耳、鼻、舌、身、意等六識所分別、認識的現象,時刻都隨著虛幻的世相而變 化,所以以識來分別、認識世間的森羅萬象、千差萬別,畢竟不夠徹底;而無漏般若是本性上的大圓鏡智,好比一面鏡子,可以如實照見世間萬象,又如光明朗照, 可以看到我們自己的本來面目。所以學佛不僅要「依智不依識」,還要進一步「轉識成智」,如此才不會被世間幻象所迷惑。

3依義不依語:語言文字是用來詮釋真理的工具,而非真理的本體。在日常生活中,語言文字可以成為人與人之間溝通的橋樑,但也可能因為斷章取義,或因不同的 語言,不同的表達方式,而造成誤解。世法尚且如此,何況微妙甚深的佛法真理。所以禪宗主張「不立文字」,六祖大師甚至說「諸佛妙理,非關文字」。微妙的法 門和真理,無法只靠文字來表現傳達,所以學佛應該從義理上去了解佛法,而不應該在語言上推敲、計較、執著,否則造成文字障,只會與道相去日遠。

4依了義不依不了義:佛法有世俗諦與第一義諦之分。世俗諦是不究竟的方便法,第一義諦是究竟絕對的真理。方便法門是佛陀為適應眾生的程度、根機而施設,我們不能把方便法當成究竟。最究竟的是與佛心想應,所以學佛應該依了義佛心,不依不了義的方便。

《金剛經》云:「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捨,何況非法。」佛陀說種種法,是為了幫助眾生找到自己的真如佛性,譬如以指頭指引我們見到月亮,所以修學佛法要能「因指見月」,千萬不能因執著指頭,反而障蔽雙目,見不到月亮。

這個譬喻同時也是說明:佛陀的法,正如過河所需的船筏,一旦過了河,上了岸,就應該把船放下。意思是說,我們平時拜佛,一旦成佛了,就要把拜佛放下,如果還要執著拜佛,就如同過了河還背著船走,而成為一種執著,執著就是一種病,所以說「法尚應捨,何況非法」。

《法華經》云:「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千經萬論,最終的目的,無非是要我們明心見性,要我們找到自己的本來面目。要達到這個目的,唯有一乘的佛法,也就是《維摩經》指出的「不二法門」。
在《維摩詰所說經.入不二法門品》記載,有一天,維摩居士示疾,文殊菩薩率領諸大菩薩前往探病。雙方幾番對答後,突然話鋒一轉,維摩詰問道:「諸位!菩薩是怎樣進入不二法門的?依照各人所知,各自述說吧!」

於是先後有三十一位菩薩,各就所見,回答這個問題。最後沒有人再發言了,維摩詰於是問文殊菩薩:「文殊師利!菩薩是怎樣進入不二法門的?」

文殊菩薩回答:「照我的見解,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這才是入不二法門。」意思是說,一實妙道,不可以用推理、比較、歸納、演繹等方法去揣度探尋,必須直觀體驗,向內發掘,能夠這樣實踐,才能夠進入不二法門。

文殊菩薩說後,反問維摩詰說:「現在換我來請問你,菩薩是怎樣進入不二法門的?」此時維摩詰默然無對,眾皆愕然,唯獨文殊菩薩智慧超人,懂得此中奧祕,乃向大家讚嘆說道:「善哉!善哉!乃至無有語言文字,是真入不二法門。」

意思是說,不二法門離言絕相,如何用語言表達?如果可用語言文字表達出來的,就不是真的不二法門了。所以維摩詰的「默然」,意味著無上妙道不可以言說,不可以文詮,超越這些有形的障礙,直探本源,這才是菩薩的入不二法門。

由於維摩詰這一「默然」的回答,蘊涵著無窮的妙義,不但否定了前面三十一位菩薩的答案,連文殊菩薩的答案也給推翻了,留下「維摩一默如雷」的美談。

所謂「不二法門」,例如太陽每天從東邊升起,黃昏又從西山下去,每天朝升夕落,升也未嘗升起,落也未嘗落下,第二天它又會再度升起。所以,升起了又下山, 下山了又再升起,起起落落,生生滅滅,等於一個人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也未嘗生,因為生了要死;死也未嘗死,死了又要再生。因此,生死不是兩個,生死是 不二的。

我們也常聽到現代人說:「東方的文化為體,西方的文化為用。」體和用是不二的,乃至世間、出世間也是不二的,煩惱和涅槃也是不二的,有和無也是不二的。但 是凡夫的心裡,有就是有,無就是無。其實,有的未嘗有,無也不是無,所謂「空中生妙有」,要無才能有,要空才能有。例如房子不空,就不能住人,虛空不空, 如何容納森羅萬象?所以,要從空裡面才能顯現勝義的有,我們要把空有的兩頭截斷,把它歸於中道,中道就是一真法界,這才是真正的真理。

唐朝的大梅法常禪師,在六祖徒孫馬祖道一禪師座下悟道了。馬祖道一接引學人的方法,就是凡是有人問道:「甚麼是佛?」馬祖禪師就回答:「即心即佛。」「甚麼是心呢?」馬祖禪師也是回答:「即佛即心。」

大梅法常禪師就這樣悟道了,悟道以後,另建叢林度眾,跟隨他參禪學道的學者名士數百人,馬祖道一禪師有一天派了一個大弟子法試探他看他有沒有真正開悟。

來人問:「師兄!請問你在師父那裡究竟得到甚麼道啊?」

大梅法常回答:「老師講即心即佛,即佛即心,所以我悟道了。」

「老師現在已經不講『即心即佛』、『即佛即心』了,老師現在的道是『非心非佛』、『非佛非心』呢!」

大梅禪師聽了這話以後,眉毛一皺說道:「這個老和尚,專門找人麻煩;我不管他的非心非佛、非佛非心,我仍然是我的即心即佛、即佛即心。」

大師兄回去後把大梅法常的話述說了一遍,馬祖道一聽了以後高興的說:「梅子熟了!」

這話一語雙關,「梅子熟了」,是說大梅法常禪師是真的開悟了。所以,在我們凡夫看來,「非心非佛」、「即心即佛」是兩種,但在真正開悟的禪師心中,他肯定自己,因此管他是與非,管他有與無、好與壞,在我看來都是一個,這才是真正懂得「法無二法」的真義。

 

六.迷悟之間差幾許?

 在《六祖壇經》中,惠能大師種種的說法、開導,主要的就是要我們覺悟,要我們去迷趨覺。

迷與悟之間究竟相差幾許呢?其實,迷和悟只在一念之間;一念迷,就是凡夫,一念覺,就是佛祖,所以有謂「佛是已覺悟的眾生,眾生是未覺悟的佛」。

佛與凡夫本來是一樣的,因為人人皆有佛性,佛也是人成的。在中國的民間信仰,有很多神明,他們有的過去也曾造福人間,甚至也有了知過去、未來的神通力。但是佛教並未把這些神明定位在佛、菩薩的地位,究其原因,就是因為迷悟不同。

所謂佛、菩薩,一定要覺悟。覺悟甚麼呢?覺悟緣起法。也就是覺悟到你和我不是兩個,你和我是一體的。王陽明說:「宇宙即是我心,我心即是宇宙。」對於覺悟 的人而言,眾生不是心外的眾生,世界不是心外的世界,宇宙萬有和我都是一體的,宇宙萬有都在我的心裡。所以,佛教對其他的宗教,並不是不尊重他們,只因悟 道的層次有異,因此有迷悟的差別。

甚麼叫做證悟真理?一般人都知道,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在金剛座上菩提樹下證悟成佛。他悟道成佛,到底悟到甚麼?佛陀悟到的就是緣起法,也就是悟到「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悟到宇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不能單獨存在,悟到宇宙萬有是彼此相互關係的存在。

有關因緣所生法,講起來很容易,真正的涵意卻不容易了解。但是如果我們能夠真正認識因緣法,必能時時心存感恩,感恩國家社會,感恩大眾的成就,我們才能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所以,佛與凡夫的差別,只在於一個悟與迷的不同而已。

迷悟之間差幾許?迷和悟究竟有甚麼不同?

馬祖道一禪師有一次在打坐時,忽然朝佛像的身上唾了一口痰,侍者看了很不以為然,急忙問道:「老師!你為甚麼把痰吐在佛像的上面呢?」

道一禪師立刻咳嗽了兩聲,反問侍者道:「對不起!我還要再吐痰,請你告訴我,在虛空之中,那裡沒有佛?我的痰應該要往那裡吐呢?」

一般人尊敬佛像,其實並沒有真正認識佛,因為佛的法身遍滿虛空,充塞法界,佛的法身流露在自然宇宙之中,那裡沒有佛呢?馬祖雖將痰吐在佛像身上,這表示他已經認識諸佛的法身,可以說,他已經悟道了。

然而真正的悟和迷,事實上也不是那麼容易分別的。

在一間寺院裡,有一個年輕人正在打坐。老禪師回來了,他沒有站起來,老禪師就教訓他:「年輕人怎麼這麼沒禮貌!老師回來了,怎麼站都不站起來一下呢?」年 輕人心想:「禪宗的禪師們講話,常常是怪怪的,常常都很顛倒,我也可以跟你說兩句禪話,表示我悟道了。」於是就對禪師說:「我怎麼沒有迎接你?我坐著迎接 你,就是站起來迎接你,不是一樣嗎?」

老禪師聽了以後,上去就給他一個耳光,年輕人被打了以後,很生氣的說:「你怎麼打我呢?」

老禪師哈哈一笑,「年輕人!我告訴你,我打你就是不打你。」

禪師們講的話,有時候看起來好像不合乎邏輯,實際上是非常合乎真理的。

有個小偷到寺院偷東西,但翻箱倒櫃都找不到值錢的東西可偷,不得已,正準備離去時,睡在床上的無相禪師開口說道:「喂!你走的時候,記得替我把門關好。」

小偷最初嚇了一跳,隨即就說:「你這個和尚這麼懶惰,連門都要別人關,難怪寺裡沒有一點值錢的東西可偷!」

禪師對小偷說:「你真莫名其妙!難道要叫我老和尚天天去辛苦賺錢來給你偷盜嗎?」

從這一段對話也可以看得出來,悟道的禪師面對事情時的灑脫,他們對一些事情的看法,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樣。

在美國夏威夷,曾經有一個參與越戰陣亡的軍人,因為篤信佛教,家人於是為他禮請了一位老和尚來他為舉行告別儀式。在一般的告別祭典中,除了誦經以外,通常 總要為亡者說法。當時老禪師心裡想:「這個人是一個軍人,為了保衛國家的安全,為了保護人民的自由而捐軀作戰,陣亡犧牲了,現在親朋好友來為他追悼紀念, 不如我就用槍砲的聲音,來作為今天的法語吧!」

於是,老禪師在說了一段話以後,後面本來應該說一首偈語,他就改成用槍砲的聲音──「碰!碰!碰!」這聲音一響,全村的幾百人,大家一想到戰爭的悽慘,想到死亡的痛苦,想到為戰爭而犧牲的親朋好友,一時悲從中來,人人痛哭流涕,場面哀悽感人。

當時座中另外有一個還沒有悟道的年輕僧人,他一看,這個老禪師今天用「碰!碰!碰!」這麼樣的感動人心,於是在另外的一堂告別式典禮中,他也如法泡製,把 老禪師的這一套學了去運用。一開始,他就「碰!碰!碰!」三聲,結果大家不解其意,只覺得滑稽唐突,忍不住都笑了起來了,於是原本哀傷的追悼會,弄得大家 笑個不停,場面無比的尷尬。

先前的老禪師,在節骨眼上「碰!碰!碰!」三聲,大家痛哭流涕,感到「人生是苦,世事無常」;後面沒有覺悟的學僧,因為不懂佛法的巧妙,雖然一樣「碰! 碰!碰!」三聲,卻弄得大家哈哈大笑。所以,迷和悟就差那麼一點,一樣的生活,一樣的吃飯,一樣的行住坐臥,不過,有了「悟」,生活的意境就不一樣了。

禪宗的四祖道信禪師,有一次去拜訪法融禪師。據說,法融禪師的道行高深,不但修到百鳥來朝、猿猴獻果,而且跟老虎、獅子住在一起,打成一片。四祖道信初 到,看見獅子、老虎張牙舞爪的樣子,不覺舉起雙手作恐怖狀。法融禪師看到,便說:「禪師!你還有這個在嗎?」意思是說,你還有恐怖嗎?

隨後法融禪師就去燒茶,在他燒茶的時候,道信禪師就在一張凳子上,寫了一個「佛」字,當法融回來將要坐下時,一看「佛」字,悚然震驚,認為怎可坐在佛上呢?這時道信禪師哈哈大笑:「喔!原來你也還有這個在!」

這則公案是在說明,悟道的禪師應該甚麼東西都能夠放下,獅子、老虎,你何必要恐怖呢?甚至連「佛」字,你又何必生起有無的心呢?
當然,悟道的禪師在平常生活裡面,並不刻意的表現出悟的境界,他看起來仍然和一般人一樣。不過,有時候進入到禪的境界、定的境界,當然就不一樣了。

一般的凡夫,平常都是憑妄識在生活,這就是迷。我們如何才能悟道,如何才能對世間有另外的看法,而不再是霧裡看花?我們如何才能看到真實的世間,如何才能 夠安住在真心裡生活?迷悟的分別究竟在那裡?迷悟的分別就在聖凡之間!凡是迷,聖是悟。當你迷的時候,無論走到那裡,都覺不好,甚至天下之大,有時候竟無 容身之處。但是如果你悟道的話,那真是「只要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所以,覺悟的人居住一處,就是居住在一切處,只要悟道,宇宙虛空都我們的。迷悟之 間差幾許?雖然只差那麼一點,卻是需要多少的修行功夫,才能去迷覺悟呢?

 

七.禪者怎樣才能隨遇而安?

 我們在世間上,為了食衣住行的生活所需,每日多少的忙碌,多少的辛苦;甚至為了事業的競爭、名位的奪取,造成人際間的人我是非、毀譽榮辱等等。如果我們 每天「心隨境轉」的話,生活一定紛紜擾攘,不得安寧。六祖大師說:「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假如我們能夠不讓心隨境轉,而能轉境的話,這就是修行有了 功夫。

尤其生活中如果有了禪,懂得用禪定來處理生活,處理我們所遭遇的一切,縱然身處紛擾的塵勞之中,也能安住身心。所以,能夠隨遇而安,懂得過一種灑脫的生活,是非常重要的。

那麼,我們怎樣才能隨遇而安呢?我分幾點說明:

1在食衣住行裡要能隨遇而安
有的人三餐一定要吃山珍海味,沒有豐盛的飲食,他就覺得食不知味。有的人一定要穿名牌服飾,一定要住高樓大廈、洋房別墅,如果不能如願,他就覺得日子不好過。甚至有的人坐車子,捨國產汽車不坐,一定要外國進口的汽車,否則就感覺不自在,這就使生活不能安寧。
然而對參禪的禪師們來說,衣食住行等物質生活,只是「借假修真」的方便,因此在他們心中,有無、好壞一點都不計較。例如唐朝的大梅法常禪師,荷葉可以做衣 服,松子可以當飲食,一點也不覺得生活很苦。元朝的高峰原妙禪師,一個人住在山洞裡修行,每天只靠別人用繩索吊一點飲食讓他充饑,大家認為他的生活一定很 苦,但是他卻甘之如飴。沒有衣服穿,他說道德可以莊嚴儀表;沒有水洗澡,他認為佛法可以清淨身心;沒有朋友,他可以和大自然為良朋友伴。一個小小的山洞, 於他卻如法界之寬,這就是隨遇而安。所以,有了禪,在衣食住行裡面就能安住。

2在經濟物質上要能隨遇而安
經濟上,有人有了一百萬,還想著兩百萬;有了兩百萬,又想要一千萬,永遠不會滿足。但是,有了禪,即使沒有錢,也會感到非常富有。例如禪者過著三衣一缽的生活,他覺抵過萬種的富貴。
在很多年前,有一個小姐從新竹來到佛光山,表明出家的意願,我問她:「為甚麼要出家呢?」
她說她不喜歡嫁人,父母願意把她陪嫁的嫁妝給她帶來佛光山出家,我說:「你出家可以,父母給你的嫁妝不必帶來。」
她說:「那許多電視機、電冰箱留在家裡也很可惜,不如帶到佛光山來,送給佛光山常住。」
我說:「那也不行。為甚麼呢?比方說,你在教室裡面上課,忽然看到有一個人在喝冰水,吃冰淇淋、冰棒,你就會想那是我冰箱裡的冰棒。假如你在客堂裡,忽然聽到電視機的聲音,你會想有人在看我的電視。或者,你天天心裡都是冰箱,都是電視機,你怎能安心修道呢?」
她聽到我拒絕她把電冰箱、電視機帶來佛光山,覺得很可惜,最後仍然捨不得電冰箱和電視機,於是又回家去了。所以,我們的生活如果要靠冰箱、電視、物質、金錢來安住,這是增加生活裡的煩惱,而不是安心之道。

3在榮辱得失中要能隨遇而安
利、衰、毀、譽、稱、譏、苦、樂,佛教稱之為「八風」,也就是八種能煽動情緒的境界。

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有時候,有人對我們很好,感到很榮耀;有時候,也會有受人誹謗、批評等受氣的時候。一般來說,受苦、受窮,比較容易忍耐,最難的是受 氣、受侮辱、受委屈,心裡就感到不平了。但是,如果我們生活中有禪,則不管榮辱得失,都能處之泰然。例如近代的弘一大師,有一次到一個寺院去,寺僧不認識 他,不接受他掛單,他一點都不介意,隨即若無其事的離開。後來有一個人認識他,趕快通知住持大和尚,馬上撞鐘擂鼓歡迎他,他也沒有覺得很榮耀。因為弘一大 師有禪、有佛法,所以在榮辱得失裡,都能安住。

4在打擊迫害時要能隨遇而安
前面說過,六祖大師的一生,可以說魔難重重,但是在遭逢各種打擊迫害時,他都能安之若素,甚至在獵人群中也能隨遇而安。又如佛陀,他在因地修行時,有一次做忍辱仙人,被一個無道的國王割截身體,卻能心無怨恨。為甚麼?因為禪的力量能勝過一切的迫害。

5在感情是非裡要能隨遇而安
人是有情眾生,離不開感情生活。但是在感情的世界裡,好好壞壞、是是非非、善善惡惡,都沒有一定的標準。一般凡夫眾生,往往執著不當的感情,被感情束縛, 產生煩惱痛苦。如果有了禪,則能超越、淨化、昇華世俗的感情,成為對眾生的慈悲,自然不會陷溺在感情的是非裡,而能隨遇而安。

因此,參禪的人有了禪,就有力量,就能把我們自心本性的能量發揮出來。現在的社會,常常有所謂的經濟危機、能源危機,必須要到山中、海裡開採能源,甚至於 利用太陽能發電等。其實,真正的能源是在我們的心裡!如果我們能把自己的禪心佛性開發出來,則在生活裡面,有也好,無也好,多也好,少也好,大也好,小也 好,真是「能大能小,能有能無,能飽能餓,能早能晚,能前能後,能進能退,能冷能熱」。有了禪,每一個人都是萬能的,因為禪的世界無比空曠;禪的世界,無 有限量。有了禪,大自然都是我們的,有了禪,永恆的生命都已具足,還會斤斤計較於世間的五欲塵勞,還會在乎小小的人我是非、利害得失嗎?所以,要想在生活 裡能隨遇而安,一定要把我們的禪心佛性開發出來,有了禪,自然能夠任運逍遙,隨緣放曠。

 

八.在家、出家修行的不同在那裡?

 佛教有在家、出家等七眾弟子,在家、出家學佛本來不分。不過,在家修行往往無法如出家修行那樣專精、方便,因為在家生活有五欲塵勞,有妻子兒女等種種的 束縛、障礙。因此,在家憂悲煩惱比較多,出家生活清淨、寂靜;在家生活增長煩惱,出家是減少煩惱;在家以執取為樂,出家以出離為樂;在家修行成就小法,出 家學佛成就大法;在家魔難比較多,出家能令魔王恐怖;在家多放逸,出家少放逸;在家多奸巧,出家修行,心地容易質直;在家多憂苦,出家多慈悲;在家以財力 為寶,出家以功德為寶。

在《大寶積經》卷廿八,對在家與出家生活作了如下的比較:
出家:清淨、解脫、無求、富有、成大法、魔憂、正直、寂靜、慈悲、不放逸、積功、出污泥。
在家:染污、束縛、多欲、貧苦、成小業、魔喜、諂曲、憒鬧、多瞋、多放逸、取財、溺污泥。

在家有無量過患,出家有無量功德。經典裡說,在娑婆世界裡最好的是:第一是見佛,第二是聞法,第三是出家,第四是悟道。所以,清朝順治皇帝曾作詩讚歎說: 「黃金白玉非為貴,唯有袈裟披肩難。」又說:「朕為大地山河主,不及僧家半日閒。」由此可知,出家生活比在家好,出家的修行比在家的修行容易成就。

不過說到出家,也不一定要剃髮披染才叫做出家。身心都出家固然很好,心出家,身沒有出家,也很可貴。所謂「熱鬧場中作道場」,能在煩惱裡面,轉煩惱為菩 提,才是重要的。例如《勝鬘經》中的勝鬘夫人:「雖處王宮,不著欲樂;身居富貴,常修佛法。」在家,一樣可以參禪念佛,一樣可以修行悟道;功行到家的時 候,一樣可以勘破生死,一樣能夠解脫自在。例如傅大士、龐居士,都是典型的例子。所以,六祖大師才說,在家也可以修行。當然,能出家更好,《大智度論》提 到:「孔雀雖有色嚴身,不如鴻鵠能高飛;白衣雖有富貴力,不如出家功德勝。」因此,能夠出家修行最好,但是,如果在家修行,也能像出家人一樣發出離心,雖 居世俗,心在山林,雖過五欲的生活,心在清淨的梵行,如此則在家修行者和出家又有甚麼分別呢?

 

九.惠能大師怎樣指示他人修行?

 關於這一個問題,在〈決疑品〉有一首「無相頌」,已經把六祖大師對於修行的看法指示得非常清楚。

無相頌說:「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參禪?」心能平等,持不持戒都不是嚴重的問題。但是,心要平等,這又談何容易?

所謂心平,就是要了悟生佛平等。眾生和佛在理體上是平等的,因為佛性人人本具,因此又謂「佛是已覺悟的眾生,眾生是未覺悟的佛」,生佛在本性上是平等的,是凡聖不二的,只是覺悟上有時間的先後不同,於是有聖凡之分。

其次,要認識空有平等。一般人的觀念,認為空的不是有,有的不是空,我們把空有分成二邊,把有無劃了一道鴻溝。然而在真理裡面,空即是有,有即是空。所 以,《般若心經》說:「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懂得空有平等,就能認識諸法不斷不常,即知佛陀的法身和應身是本體和現象,法身沒有去來,故名「如來」,即 如如不動而來教化眾生的意思。

此外,一多平等。一和多是沒有差別的,一就是多,多就是一,一生萬法,萬法歸一,「一」蘊藏「無限」。所以,世間萬法,自性本空,你能了解到自性本空,心 才能平;心平則沒有分別,沒有大小,沒有糾紛,沒有瞋惱,行為自然就不會踰越規矩,因此六祖大師說「心平何勞持戒」。相同的,如果你行為耿直,參不參禪, 又有甚麼關係呢?

在無相頌裡又說:「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下相憐。」你懂得感恩,必然會孝養父母,你懂得仁義,必定上下互相愛憐。

「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你懂得謙讓,對於長幼、尊卑,自然能和睦相處;你懂得忍耐,一切不如意事自然不會斤斤計較,則能止惡無喧。

「若能鑽木出火,淤泥定生紅蓮。」我們從表相上看木頭、石頭,那裡有火?但是鑽木可以生火,鑿石可以取火,因為木頭、石頭裡面有火的性能。正如每個人皆有 佛性,雖然看不到,但不是沒有。因為眾生皆有佛性,如果懂得修行的話,雖然是五欲塵勞的娑婆世界,一樣可以建設淨土,正如汙泥可以生長出清淨的蓮花一樣。

「苦口的是良藥,逆耳必是忠言。」良藥苦口利於病,然而一般人卻寧願吃包著糖衣的毒藥;忠言逆耳利於行,但是凡夫的習性總愛聽諂媚的甜言蜜語。平時,父 母、師長、長官苦口婆心地勸誡,往往視為馬耳東風,其實這才是治病療疾的良方。越不歡喜聽的話,其實都是對我們最忠誠的勸告。

「改過必生智慧,護短心內非賢。」《菜根譚》說:「蓋世功德,抵不了一個矜字;彌天罪過,當不得一個悔字。」佛經也說:「不怕煩惱起,只怕覺照遲。」一個 人不怕犯錯,只怕知過不改,如果能夠每天不斷地反省,不斷地檢討,不斷地改過,就表示是有智慧的人。反之,假如護短,處處都隱藏自己的過失,必定不能進 步,也非賢者之舉。

「日用常行饒益,成道非由施錢。」所謂修行,不一定侷限在佛堂裡禮佛、誦經、拜懺,才叫修行;重要的是,日常生活中能夠常行饒益眾生的事,這就是最好的修 行。佛道,也不一定要花錢布施,布施只是做功德,尤其有相的布施,只能求得人天福報;唯有轉有相的布施為無相的功德,才能與佛道相應。

「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心外求玄?若能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六祖大師告訴我們這一首無相頌,如果我們真能依此修行的話,所謂天堂,何必要到其他的地方去找呢?天堂就在我們的目前。所以,能隨遇而安,到處都是天堂,心裡有佛,處處都是清淨的樂土。

 

十.吾人如何來修行?

 說到修行,過去中國儒家講究修身養性;修行包括修身與修心。在佛教裡面,不管是那一個階層的人,都應該要修行。即使你不想成佛作祖,但是,你總應該要做一個好人,要做一個好人,就應該修行。

那麼,我們究竟要怎樣修行?我從下列幾個方面來做說明。
1從時間上來說修行:

修行不一定要到深山裡,也不一定要閉關修行,更不一定要晝夜二十四小時不停的修行。每天只要利用零碎的幾分鐘時間,就可以修行。例如早晨醒來,先不要急著 下床,可以床上禪坐五分鐘;如果不懂得坐禪,只要靜靜地坐著,或者觀想,或者念佛。如果早晨不方便,晚上臨就寢之前,也可以在床上或地板上打坐五分鐘,只 要雙腿一盤,眼睛微閉,精神集中,意志統一,慢慢地會有一種安詳、自在、舒服、愉快的感覺,會讓身心清涼、昇華、曠達。如果五分鐘不夠,可以進步到十分 鐘、半小時,乃至一小時。

這種修行,對於增加健康、增強信心、力量,有很大的助益。所以,我們不要開口閉口就說:「我沒有時間。」其實生活再忙,總要有休息的時間,利用休息的時 間,就可以靜心打坐,也可以參禪悟道。甚至忙著作事的時候,也是修行,如百丈禪師說,搬柴運水,都可以參禪。因此,不怕沒有時間,只怕無心,如果有心修 行,時間是隨我們自己支配的,就看我們如何去利用、把握了。

2從內容上來說修行:

一般人常說:「沒有人指導,我不會修行。」其實修行並不是很困難的事,即以淨土宗念佛而言,只要一句「南無阿彌陀佛」,或者「南無觀世音菩薩」,就是修行。念佛,如果能念到一心不亂,那就是禪。

拜佛也是修行,平常在家裡的佛像前,或是祖先牌位前,都可以禮拜,都可以修行。

其實,修行也不一定侷限在念佛、坐禪,其他諸如看經、閱讀書刊,做種種的功德,這些都是修行。只要有心,所謂「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那就是修行。

3居家生活的修行:

在家庭生活裡,父母、兄弟、姊妹、夫妻,眷屬很多,在眷屬裡面也可以修行。例如,人我相處,人倫道德,大家互相尊重、互相幫助,那就是修行。在家庭裡面, 離開不了感情的生活;感情,不是只有夫妻之情,你可以把夫妻的感情推廣開來,去孝順父母、和睦兄弟姊妹,去幫助親戚朋友,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 以及人之幼」,這就是修行。

甚至,做一個在家居士,還要有金錢的生活,正因為有金錢的生活,金錢上也可以修行。例如你有金錢,可以多做一點善事,諸如急難救助、教育興學等。社會上需 要愛心,需要幫助的苦難人士很多,用金錢布施,也可以修行。或者我沒有金錢,但我慈悲、不貪心,這也是修行。乃至平常說話讚美人,或是說正直的話,所謂 「不妄語、不惡口、不兩舌、不綺語」,這就是修行。

此外,在家生活都有工作,都有職業,如果身為教員,就盡心把學生教好;身為警察,就認真地執行任務,除暴安良;身為公務員者,所謂「公事門中好修行」,所以,在職業裡也可以修行。

4一般的修行:

說到一般的修行,我們可以用布施來修行,不管是金錢上的布施、知識上的布施,或是語言上的布施、服務上的布施,都是修行。

其次,持戒也可以修行,持戒就是守法,佛教提倡持戒,就是倡導守法的精神。因此,凡是法律上所不允許的事,不合乎佛法的事,絕對不做,這就是持戒,就是修行。

忍辱也可以修行,有時候遇見不如意的事,看到不如意的人,聽到不如意的話,我們正好「忍一口氣,風平浪靜」,能忍受屈辱,就是有修行的力量。

此外,例如結緣、修福、修慧、梵行,乃至讀經、參禪、弘法、念佛、寫作等,都可以修行。而經典裡也有十法行,即:書寫、供養、施他、諦聽、宣說、受持、開演、諷誦、思惟、修習等,都可以修行。

修行可以完成我們的人格、道德,所以只要我們依照六祖大師的指示,在日常生活中落實修行,完成人格,這也就是太虛大師所說:「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現實。」人道完成,還怕佛道不能成就嗎?

 

第四定慧品 - 經文.註釋

 

.經文

師示眾云:「善知識!我此法門,以定慧*為本,大眾勿迷,言定慧別。定慧一體,不是二。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若識此義, 即是定慧等學。諸學道人!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各別,作此見者,法有二相。口說善語,心中不善,空有定慧,定慧不等;若心口俱善,內外一如,定慧即等。 自悟修行,不在於諍;若諍先後,即同迷人。不斷勝負,卻增我法,不離四相*。

善知識!定慧猶如何等?猶如燈光,有燈即光,無燈即闇。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名雖有二,體本同一。此定慧法亦復如是。」

師示眾云:「善知識!一行三昧*者,於一切處行、住、坐、臥,常行一直心是也。《淨名經》云:『直心是道場,直心是淨土。』莫心行諂曲,口但說直,口說一 行三昧,不行直心。但行直心,於一切法勿有執著。迷人著法相,執一行三昧,直言常坐不動,妄心不起,即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無情,卻是障道因緣。

善知識!道須通流,何以卻滯?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為自縛。若言常坐不動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卻被維摩詰*訶。善知識!又有人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成顛,如此者眾,如是相教,故知大錯。」

師示眾云:「善知識!本來正教無有頓漸*,人性自有利鈍*。迷人漸修,悟人頓契。自識本心,自見本性,即無差別,所以立頓漸之假名。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相者,於相而離相;無念者,於念而無念;無住者,人之本性。於世間善惡好醜,乃至冤之 與親,言語觸刺欺爭之時,並將為空。不思酬害。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不斷,名為繫縛*;於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此是以 無住為本。

善知識!外離一切相,名為無相。能離於相,則法體清淨,此是以無相為體。

善知識!於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於自念上,常離諸境,不於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絕即死,別處受生,是為大錯。學道者思之!若不識法意,自錯猶可,更誤他人,自迷不見,又謗佛經,所以立無念為宗。

善知識!云何立無念為宗?只緣口說見性迷人,於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見,一切塵勞妄想從此而生。自性本無一法可得,若有所得,妄說禍福,即是塵勞邪見,故此法門立無念為宗。

善知識!無者,無何事?念者,念何物?無者,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即是念之體,念即是真如之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真如有性,所以起念;真如若無,眼耳色聲當時即壞。

善知識!真如自性起念,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故經云:『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 

 

.註釋

 定慧:
定,止息散亂心,使歸於靜寂的禪定力,稱為定力。也就是不論遭遇任何境地,均能如如不動的禪定力。慧,即修習八正道、諸波羅蜜等,而顯現的真實智慧。

四相:
指《金剛經》所說,眾生對個體身心所錯執的四種相。又作四見、我人四相、識境四相。即:我相,眾生於五蘊法中,妄計我、我所為實有;人相,眾生於五蘊法 中,妄計我生於人道為人,而異於其餘諸道;眾生相,眾生於五蘊法中,妄計我依色、受、想、行、識五蘊和合而生;壽者相,眾生於五蘊法中,妄計我受一期(從 生至死)的壽命,長短不一,因人而異。

一行三昧:
指心專注於一行而修習的正定。又作真如三昧、一相三昧、一相莊嚴三摩地。一行三昧又分為二,即:理之一行三昧,乃定心觀法界平等一相的三昧;事之一行三昧,即一心念佛的念佛三昧。

宴坐:
又作燕坐。安身正坐的意思。

維摩詰:
又作無垢稱、淨名。佛陀的在家弟子。為中印度毗舍離城的長者。雖在俗塵,然精通大乘佛教教義。據《維摩經》記載,他曾方便示病,為探病的比丘、菩薩說大乘法義。

頓漸:
不依次第,快速到達覺悟的教法,稱為頓教;依順序漸進,經長時間修行而覺悟者,稱為漸教。

利鈍:
受教修道的素質速疾而生妙解,稱為利根。根機遲鈍者,稱為鈍根,又作下根。在佛道修證上,根機的利、鈍,影響其進趣的遲速與證果的勝劣。

繫縛:
煩惱的異名。指眾生的身心為煩惱、妄想或外界事物所束縛而失去自由,長時流轉於生死之中。

 

第四定慧品 - 譯文

 

惠能大師對大眾開示說:「善知識!我這個法門,是以定慧為根本。大家不要誤以為定慧有別。定和慧是一體的,不是兩個。定是慧的體,慧是定的用,當在發慧的 時候,定就在慧中;當在入定的時候,慧也就在定中。如果明白這個道理,就是定慧均等修持。因此,各位修學佛道的人,不要說『先定才能發慧,或先慧才能入 定』這種分別的話。持這種見解,就表示法有二相。口中雖說著好話,心中卻不存善念;徒然有定和慧的名稱,卻不能定慧等持。如果心與口都是善的,內與外都是 一如,定和慧就能均等了。自我開悟,自我修持,不在於諍辯;如果爭論先後,那就和癡迷的人一樣。如果不能斷除勝負之心,必將增長我執法執,自不能遠離 『我、人、眾生、壽者』四相的執著。

善知識!定慧就像甚麼呢?就像燈光,有了燈就有光明,沒有燈就黑暗。燈是光的體,光是燈的用,名稱雖然有兩個,體性本來就是同一個。定和慧也是如此。」

惠能大師對大眾開示說:「善知識!所謂一行三昧,就是能在一切處,無論行住坐臥都能心行正直。《淨名經》說:『直心就是道場,直心就是淨土。』不要只在口 頭上說正直,心卻諂媚邪曲;不要口說一行三昧而心行不直。只要心行正直,不要在一切法上有所執著。愚迷的人執著法相,執著一行三昧,開口就說常常靜坐不 動,不起妄想雜念,這就是一行三昧。作這種見解的人,就如同沒有情識的木石一樣,其實正是障礙修道的因緣。

善知識!道是要通流,為何反生滯礙呢?心不滯礙於法相,道就能通流;心若執著法相,那就叫作繭自縛。如果說常坐不動就是一行三昧的話,就像舍利弗在林中靜 坐,卻遭到維摩詰的訶斥。善知識!還有人教人靜坐,看住自己的心,觀想靜止,身體不動,心念不起,從這裡下功夫。愚迷之人不懂佛法大意,便在這上面執著, 反而成為顛倒,像這樣的人很多。如此教導別人,這是極大的錯誤。」

惠能大師對大眾開示說:「善知識!正教本來沒有頓漸的分別,只因人的根性有利鈍的不同。愚迷的人漸次修行,覺悟的人頓然契悟。如果能夠識得自己本心,見到自己的本性,就沒有差別了。因此,立有『頓漸』的假名。

善知識!我這個法門,自從上代祖師以來,首先建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所謂無相,就是處一切相而離一切相;所謂無念,就是雖念而不 執著於念;所謂無住,就是我人的本來自性。對於世間的善、惡、好、醜,乃至冤家至親,有言語的冒犯、諷刺,或欺凌紛爭的時候,都一概視為虛空幻相,不會想 到報復仇害。在念念之中,不尋思過去的境界。如果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不能斷絕,就叫作繫縛;在一切法上,念念不住著,這樣就沒有繫縛,這就是以 無住為本。

善知識!外離一切相,就叫作無相。能離於一切相,則自性法體自然清淨,這就是以無相為體。

善知識!在一切境上,心能不被外境所染污,就叫作無念。在自己的心念上,要常遠離一切外境,不要在境界上起心動念。但是,如執著於甚麼也不想,把念頭全部 斷絕,一念斷絕就死,一樣還要到別處去受生輪迴,這是極大的錯誤。學道的人應該好好的想一想,如果不認識佛法大意,自己錯了還罷了,卻又再誤導他人;自己 愚迷不見真理,又毀謗佛經。所以要建立無念為宗。

善知識!為何立無念為宗呢?只因為那些口頭說見性而心猶執迷的人,在外境上仍有所念,有所念就會起邪見,一切塵勞妄想就從此產生。菩提自性本無一法可得,如果以為有所得而妄說禍福,這就是塵勞邪見。所以這個法門要建立無念為宗。

善知識!所謂無,無的是甚麼事呢?所謂念,念的是甚麼東西呢?所謂無,就是無差別相,無一切妄見塵勞的心;所謂念,就是念真如自性。真如就是念的體,念就 是真如的用。真如自性能起念,不是眼耳鼻舌等器官能念。真如本有自性,所以能隨緣起念;真如如果沒有自性,眼色耳聲當下就會消失散壞。

善知識!真如自性隨緣起念時,六根雖然有見聞覺知,但是真如自性不會染著萬境而能恆常自在。所以《淨名經》說:『善能分別一切法相,於第一義諦如如不動。』」

 

第四定慧品 - 問題講解

 

一.甚麼是曹溪大師的修行法門?

六祖惠能大師一生駐錫曹溪弘化,因此又號「曹溪大師」,他所指導的修行法門,就叫「曹溪法門」。

曹溪的修行法門為何?在〈定慧品〉裡告訴我們:第一、以無念為宗;第二、以無相為體;第三、以無住為本。可以說,曹溪的修行法門是以「無」──無念、無相、無住為宗要。

一般修行的人,例如持戒、布施、念佛、誦經、持咒等,主要的都是為了追求現世的安樂。而六祖的曹溪法門,它不是要我們只求現世的安樂,而是要我們求證永恆的生命,證悟自己的本來面目。所以說:如求人天福報、自身安樂,不解六祖修行法門。

這裡講到「無念為宗」,就是教我們要「念而無念」,要「一念不起」。一般人每天可以說都是生活在「妄念」裡面,時而念這個,時而念那個;淨土宗甚至教人念 佛。為甚麼要念阿彌陀佛?主要就是要用「正念」來對治「妄念」;如果沒有「妄念」,又何必要「正念」?因此到最後要「無念」;「不念而念,念而不念」,所 謂「一念不起」,那還有甚麼「正念」呢?因此,「無念」的境界很高,「無念」的境界是:

◆對過去的境界不要追憶。有人以為回憶比現實美麗,其實,「白頭宮女話天寶」,一個人如果光是回憶當年、回憶過去,就表示他已年邁了。所以,對過去的境界不要再去追憶。

◆對現在的境界不要貪著。現在的生活境界,諸如五欲塵勞、人我是非等,不要在這上面斤斤計較,這樣一來,也就不會患得患失。

◆對未來的境界不要幻想。佛教講「生死無常」,因此不要幻想「未來」;「未來」還沒有到來,幻想沒有用,重要的是把握每一個當下。

如果能對過去的境界不追憶,這就是「修定」;對現在的境界不貪著,這就是「持戒」;對未來的境界不存幻想,這就是「修慧」。「無念」實際上就是修「戒、 定、慧」;在「無念」的境界裡,對人沒有愛恨,對境界沒有貪著。能夠「無念」,則生活裡自能「隨喜」、「隨心」、「隨緣」!

所以,「無念」就是「不執著」,不執著才能進步。佛教講「法無定法」,就是不執著有,也不執著無。「無」就是無限、無量、無邊。無念不是甚麼都不念,所謂「不念而念,念而不念」,「無念」才能真正擁有更寬廣的世界。

◆曹溪的宗要是「無相為體」。所謂「相」,有「人相」、「我相」、「法相」。我們生活在森羅萬象,如同萬花筒的萬「相」裡,以六塵──色、聲、香、味、 觸、法為相,在「六塵」裡,每天患得得失,以假為真,以無為有,以穢為淨。我們被「相」所迷惑,而產生顛倒妄想,因此以「無相為體」,就是要我們處一切相 而離一切「相」,也就是離一切「色」,離一切「聲」,離一切「香」,離一切「味」,離一切「觸」,離一切「法」;就是要明白《金剛經》所說:「凡所有相, 皆是虛妄。」離開了「妄想」,才能證悟「實相」。因此,真正「無相」的修行,就是要去「建設水月道場,大作空花佛事,降伏鏡裡魔軍,證悟夢中佛果」。

◆曹溪的修行法門是以「無住」為本,這也就是《金剛經》所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我們的心每天住在那裡?大部分都是住在「五欲六塵」裡。有所「住」,就 有所「不住」;「無住」,就是「無所不住」。你的心有所住,就有所限制,就有一定範圍;「無住」,就是「無所不在」,如同月亮、太陽住在「虛空」裡,隨著 「虛空」無所不在。因此,我們要「不住境」,就是不住在「境界」上,不住在「相」上,不住在「念」上,不住在「有」上,不住在「無」上,甚至也不住在「無 無」的上面。那麼,我們住在那裡呢?我們住在「無住」的地方。

「無住」是《金剛經》的宗要。五千多字的《金剛經》,主要就是講一個「無」:度生要「無我」、布施要「無相」、生活要「無住」、證果要「無證」。能夠懂得 一個「無」,證悟一個「無」,那就擁有了世間,擁有了「無限、無量、無邊」的人生。這就是曹溪大師告訴我們的修行法門,是以「無念」為宗,「無相」為體, 「無住」為本。

如何才能達到「無念、無相、無住」的境界呢?就是要「定慧雙修」。

 

二.「定」與「慧」的關係如何?

 在《六祖壇經》的〈定慧品〉中,惠能大師開宗明義說道:「我此法門,以定慧為本。」又說:「定慧一體,不是二。」定慧的密切關係,由此可見。
所謂「定」,就是要我們遇境不動心、不氣惱;所謂「慧」,就是要我們談吐、做事都能運用得體,都能如法,那就是智慧的妙用。

定與慧的關係:「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定」和「慧」本來是一個,由「定」發「慧」,所以「定」是「慧」的體,「慧」,是一種方便、權巧、妙用,所以「慧」是「定」的用。

定與慧的關係,譬如金與器、水與波、燈與光,相成互用,不即不離。這就好比一塊黃金,可以做成戒指、手鐲、耳環等飾物,外相上雖然有各種不同,但本體都是 黃金。又如水和波,水本來是平靜的,有了風,就泛起了波浪,所以儘管浪花如何的波濤洶湧,它的本質還是水。又如燈與光,有了燈就有光明,沒有燈,就黑暗。

所以金與器、水與波、燈與光,是不即不離的。「定」與「慧」也是不即不離。「定」與「慧」如同鳥的雙翼,鳥有雙翼就能飛翔,人有了「定」、「慧」,就能夠解脫。

《涅槃經》說:「定多慧少,增長無明;慧多定少,增加邪見。」唐朝時,曾因上表「諫迎佛骨」而被貶至潮州當刺史的韓愈,有一天去參訪大顛禪師,大顛禪師正在坐禪,久久不出定。侍者看韓愈等得不耐煩,心裡很著急,便在大顛禪師的耳邊說:「先以定動,後以智拔。」
意思是說:「禪師!你的禪定已經打動了韓愈的心,現在你應該要用智慧跟他說法。」

韓愈一聽到這兩句話,很高興,他說:「幸於侍者口邊得個消息。」

定、慧,不是靠別人說,別人給的;定、慧要靠自己去修持、體悟,定、慧完全是自家的事情。

禪宗有一則「老婆禪」的公案:過去有一個非常護持佛法的老婆婆,供養一位禪師參禪修道,一供養就是二十年。

有一天,老婆婆很想知道禪師的修行如何,便叫她的孫女兒送東西給這位禪師,她說:「妳送東西給他的時候,不必同他講話,只要過去抱住他,看他怎樣待你。」

孫女果然依照老婆婆的交待去做,結果禪師一動也不動,冷冷的說:「枯木倚寒巖,三冬無暖氣。」意思是說:「我已經修到很有定力,我的心已經不為外境所動了。」

孫女兒回去把情形告訴老婆婆,老婆婆一聽,很失望、很難過,一氣之下就把禪師趕出去,不再供養他了,同時把供養禪師參禪修行的茅屋放一把火燒了。她說:「我供養了二十年,竟然供養了一個『自了漢』。」

禪師離開以後,便到各處去參學,過了幾年,又再回到老婆婆的住處,要求老婆婆能再護持他修行。

三年後,老婆婆又叫她的孫女兒再去試探禪師,這回當孫女兒上前抱著禪師的時候,禪師也回抱她,並對她說:「這種事只有你知、我知、千萬不可以給老婆婆知道。」

孫女兒回去把這話告訴老婆婆,老婆婆一聽,她說:「我終於供養了一個人間菩薩!」

經云:「不捨道法而行凡夫事,種種運用能不離定慧。」這就是「定慧雙用」。

六祖大師十大弟子中,開創荷澤宗,廣開南宗頓教法門,使惠能大師的禪法得以揚名立萬於後世的神會大師,曾經問道於六祖,說:「先定後慧,先慧後定;定慧先後,何者為正?」

六祖回答:「常生清淨心,定心而有慧;於境上無心,慧中而有定。定慧等無心,雙修自性證。」

有一首修行的祕訣說:「以定治於亂,以慧治無記,動靜二相亡,對治功何用?」如果我們能夠面對境界而「無念」的話,則念念歸宗;如果我們遇緣而能「無心」的話,則心心契道。所以,「定慧等持,任運雙修」,這是說明定與慧的關係,也是定、慧修行的要領。

 

三.如何「自悟修行」?

 「自悟」,就是要自我要求、自我實踐、自我覺悟。吃飯,可以由別人煮給我們吃;喝茶,可以由別人倒給我們喝;可是覺悟,一定要靠自己。所以禪宗平時都是 教人要提起話頭,要「參」、要「疑」、要「問」,所謂「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累積很多的「小悟」,便能成就「大悟」。

我們每天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沒有一悟,就是沒有一點進步。這個悟的意思是:我懂了,我知道了,我想通了,我找到了。這和禪宗的悟,是稍有相應的。

禪師們的悟境,是忘失身心,是泯滅人我,是與虛空合而為一,是超越三世而知一切。悟,就是找到自己的本來面目,本來面目就是我們的真心,我們的真心「豎窮 三際,橫遍十方」,等同虛空。古德說:「大事未明,如喪考妣;大事已明,如喪考妣。」因此,有的人在覺悟的剎那,痛哭流涕,千世萬劫的辛苦,終於一下子認 識了自己;但也有的人「悟」了以後,哈哈大笑,終於一下子得以摸到自己的鼻孔了。

我們平常稱念的「觀世音菩薩」,又名「觀自在」;「觀自在」就是觀照自己在不在?平時如果我們沒有「禪」的修養,很容易受外境迷惑,每天都是被人牽著鼻子 走。如果能夠「觀自在」,就能「觀境自在」──在境界裡面自由自在;「觀人自在」──人我相處很自在;「觀事自在」──在一切事務塵勞裡面皆能自在;「觀 我自在」──自己沒有貪瞋癡,不計老病死,當然就很自在。

有信徒問溈山禪師:「甚麼是道?」
禪師回答:「無心是道。」

信徒說:「無心是道,我不會啊!」
「你去問會的人。」

「誰是會的人呢?」
「不是別人,就是你自己。」

所以,「求人不如求己」,我們在「迷」的生活裡要覺悟,當然一定要靠自己。

禪宗的四祖道信禪師當初去參訪僧璨禪師,求僧璨禪師為他開示解脫的法門。
僧璨禪師反問他:「誰束縛你了?」
道信想一想,說:「沒有人束縛我。」
僧璨禪師道:「既然沒有人束縛你,你又何必另求解脫的法門呢?」

可見得我們都是「自我束縛」,所謂「庸人自擾」。

如何「自我修行」?我提供四點意見:
1自我觀照,反求諸己:

就是要做一個「觀自在」,每天觀照自己在不在?觀照自己是否妄想紛飛,攀緣外境?觀照自己是否能夠把持自己?觀照自己是否凡事都能反求諸己,寬以待人?如果能夠如此自我觀照,就是「自我修行」。

2自我更新,不斷淨化:

「禪」是很自然的,是非常活潑的;參禪學道,不能呆板,不能墨守成規,不能積非成是。所以要不斷的更新,不斷的淨化,不斷的昇華,如此才能一天一天接近「悟」的境界。

3自我離相,不計勝負:

做人要把眼光放大,目標放遠,不要在表相上、語言上、小事上斤斤計較。我們常常因為別人一句話就心裡不安,因為別人一個動作,就弄得自己不自在;因為太執 著、計較人我、得失、勝負,使我們天天陷溺於人我是非、成敗得失的風波裡,不得安寧。因此,我們要離一切相,離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不被迷惑,不 計勝負,進而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所在。

4自我實踐,不向外求:

有信徒問趙州禪師:「如何參禪才能覺悟?」趙州禪師站起來,很風趣地說:「我現在要去小便,沒有時間回答你這個問題。」

禪師走了一段路之後,回過頭來對信徒說:「你問我『如何開悟』,這是多大的問題!你看!像小便這麼一點小事,還得我自己去呢!」

趙州禪師的意思,就是告訴我們:各人吃飯各人飽,各人生死各人了。你要求覺悟,你要自己修行,靠別人是沒有用的!我不能代替你「吃」,我吃飯,你也不能當「飽」。所以,「自我修行」這是我們每一個人必須重視的課題。

 

四.甚麼是「一行三昧」?

一行三昧,又名「一相三昧」、「一相莊嚴三摩地」,就是觀法界平等相的「三昧」。修行「一行三昧」而證悟者,可以達到三種境界:
◆不生憎愛取捨之心。
◆穿衣吃飯當中,雖有動作,心卻是如如不動。
◆能所雙亡,真妄均除。

所謂「三昧」,就是正定的意思,也就是將善心住於一處而不妄動。在我們日常生活中,例如寫字寫得好,就有「寫字的三昧」;說話說得得體,就有「說話的三昧」;處世圓融無礙,就有「處世的三昧」。甚至罵了人,還能令對方心生歡喜,這就是有「罵人三昧」。

因此,「三昧」的定義,亦即所言、所行、所作都能表現到最恰當、最相應、最究竟的程度,也就是:第一、凡事進入甚深境地者;第二、為人處事有最完美的表達者;第三、處世待人最圓融者,乃至生活中有禪的灑脫、幽默、看破者,都是三昧。

《摩訶止觀》說,三昧有四種:
◆常坐三昧:以九十天為一期,專心一意坐禪,口中稱念某一尊佛的名號,心意集中一處,而觀照真如法性。
◆常行三昧:又稱「般舟三昧」,也是以九十天為一期。九十天之中不可盤坐,更不可以躺臥,只准許站立行走,每天二十四小時不停地繞室行走,不能休息。
◆半行半坐三昧:就是現在的「禪淨雙修」,可以打坐,也可以繞佛,又可以跑香。
◆非行非坐三昧:就是隨自己的意思,在行、住、坐、臥之間,把心安住在「不動念」的境界。

其中,常坐三昧又叫「一行三昧」。「一行三昧」,就是在一切「處」、一切「時」、一切「行住坐臥」之間,常行「直心」;「一行三昧」就是修行的時候,能夠 「真心、直心、淨心、不動心」;「一行三昧」就是「最上禪」,是如來的「清淨禪」。當自己能夠捨諸妄想、雜念,把「心」如實地會於一理,或是想一佛、觀一 佛,念念相續,不懈怠;在一念中,能夠見到十方諸佛,見到法界無邊的光明,得到「大辯才」、「大解脫」,那就叫做「一行三昧」了。

此外,又有所謂的「辯才三昧」、「無住三昧」、「無心三昧」、「無我三昧」、「歡喜三昧」、「遊戲三昧」、甚至「睡眠三昧」等。「三昧」可以說就是我們的生活能夠與「定慧」相應,能在生活裡「不動心」,就是進入了「三昧」。

中國四大譯經家之一的鳩摩羅什大師,幼年時,有一天隨母親到寺院去參拜,看到佛前一個銅鑄的大磬,覺得很好玩,就把大磬當帽子一樣戴到頭上。一旁的母親看到,對他說:「孩子!你怎麼能把銅鑄的大磬當帽子戴呢?」

鳩麼羅什說:「啊!這是銅的呀!」當下一念分別心起,頓感好重、好重!

所以,「無心」的時候,重的東西都會失去了重量,這就是「無心三昧」。「無心」,就是對外境沒有分別,所謂「只要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假圍繞」。

此外,還有「遊戲三昧」,在佛教史上有許多參禪得道的禪師們,如濟公活佛、金山活佛、飛錫禪師、普化禪師等,他們在世間種種的神通變化、遊戲自在,說明他們的修行已經達到生死一如、物我雙亡、運用自如的「遊戲三昧」境界了。

如何修行才能成就「三昧」呢?天台的湛然大師說,有四種方法能生「三昧」:
◆三個月中,除了飲食便利外,不睡常坐。
◆三個月中,或彈指間,不生一念,不生我想、我執、我愛、我貪。
◆三個月中,經行不休息,如修「般舟三昧」。
◆三個月中,說法而不求利養。

假如能夠依照上述這四種方法修行,自能達到人我雙忘、物我一體的「三昧」定境。

 

 五.甚麼是「障道因緣」?

 佛教主張「解行並重」,尤其重視「體證」,所以學佛必須要修行。

說到修行,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修行的過程中,往往會出現一些魔考、一些障礙修行的因緣。根據《六祖壇經》記載,障道因緣有三:口說不行、心行歪曲、於法執著。

另外,以現實社會而言,富貴、美貌、年輕等,都是障礙學佛的因緣。然而在障道因緣中最主要的是「心」,我們的心為甚麼會形成障道的因緣,有如下十二點:

1心門不開:

 

我們的「心」好像一扇大門,門不開,外面的人進不來。如果「心門」不開,凡事排拒,則「真理」、「智慧」的法水就無法流進心中。所以心門不開是學佛的障礙因緣。

2心結不解:

心裡的結,往往來自猜疑、嫉妒以及對人我是非「執著」不捨、因此產生心結,成為障道因緣。


3心擔不放:

心裡的「負擔」,如金錢名利、恩怨情仇、家庭事業等放不下,因此產生煩惱,自然成為障道因緣。
4心妄不除:

經云「妄念不起處處安」;相反的,妄想、雜念不除,不但無法心安自在,更是障礙佛道的因緣。


5心憂不喜:

世間最珍貴的財富就是歡喜,一個人如果每天心裡憂愁、煩悶,心裡沒有法喜,如何領略微妙的佛法,因此「心憂不喜」,也是「障道因緣」。
6心暗不明:

一個沒有般若智慧的人,無法點亮自己的心燈,每天生活在「黑暗」裡,自然難以見道。


7心狹不寬:

心量狹小,不能包容、忍受別人的優缺點,也是「障道因緣」。例如「同行相嫉」、「見不得別人好」等,都是障道的因緣。


8心惡不善:

七佛通偈云:「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一個心裡充滿惡念的人,自然無法與佛道相應。


9心邪不正:

學佛首要皈依三寶、相信因果。一個人如果心中充滿邪知邪見,例如「不信三寶」、「不信因果」,這也是障道的因緣。


10心貪不捨:

一個人如果天天貪圖別人給我,自己完全不肯喜捨布施,這與佛教的六度、四無量心等教義是背道而馳的,自然無法契入佛道。


11心迷不信:

心裡迷惑,不求覺悟,完全與真理「絕緣」,如何能夠悟道?


12心有不空:

《華嚴經》云:「若人欲識佛境界,當淨其意如虛空。」一個人如果自滿、執著、成見不空,正如一個已裝滿茶水的杯子,再好的法水也流不進心裡。因此,心要「空」,才能悟道,才能認識佛境界。

甚麼是「障道的因緣」?「三毒」、「五欲」、「六塵」;也就是世間的「金錢」、「感情」、「人事」、「觀念」、「無明」等,都是障道的因緣。當初我們建設 佛光山,立意就希望借助佛法來淨化社會、淨化人心,希望到佛光山朝山拜佛的人,都可以受到佛法的薰陶淨化。但是,偏偏有的人心裡不能和佛光山建設的主旨相 應,他只看到外觀建築,不但無法生起清淨心、歡喜心,反而心生排拒,口出毀謗。所以,他雖然到了佛光山,實際上他根本沒有到佛光山,這就是「障道因緣」。 參禪學道的人,對「真理」、「佛法」,要能接受,我們要把「心門」打開,要解開「心結」,放下「心擔」,那麼,佛法才能進入我們的心中。

在〈定慧品〉裡,六祖大師一再指導我們各種修行的方法,所謂「修行」,就是要「修心」;所謂「佛說一切法,為治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一切都 根源於我們的「心」,如果我們「心正」、「心淨」,則一切皆「正」,一切皆「淨」。所以說「正人說邪法,邪法也成正;邪人說正法,正法也成邪」。「正」、 「邪」只在於「心」的一念之間。

 

六.如何「看心觀靜」?

 《楞伽經》云:「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一切萬法的生起和還滅,都是因為「心生」、「心滅」而有。《佛遺教經》說:「制心一處,無事不 辦。」只要我們把「心」安住一處,必能所作皆辦,無功不克。《維摩經》也說:「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國土淨。」你想要往生「淨土」嗎?先要清 淨自心,心不清淨,淨土不生;心清淨,則國土清淨。

《華嚴經》形容「心如工畫師,能畫種種物」。我們的心好像一個「畫家」,可以畫山水,畫花鳥,畫人物,「天堂地獄」可以都是由我們的心所造,所以說「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心是頓悟入道的要門,然而平常我們看山,看水,看花,看草,看人,看事,看盡男男女女,看盡人間萬象,卻很少人「看心」。心的形象、住處到底如何呢?

「心」,非青非黃,非赤非白,非短非長;「心」,不去不來,不垢不淨,不生不滅。「心」,不住善惡,不住有無,不住內外;心,不住中間,不住高下,不住大小。因為「善惡」、「有無」、「大小」都是「對待法」,「真心」是「絕對」的。

所以,有四句話說明修行人智愚、聖凡的不同:
1.聖人求心不求佛:

偈云:「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因此,聖人只求「自淨其心」,不向佛求。

2.凡人求佛不求心:

凡夫天天求佛拜神,向神明求平安,求財富,求順利,卻不知道反求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的心才是無盡的寶藏。

3.智人調心不調身:

有智慧的人,懂得調伏自己的「心」,遠比追求身體健康、長命百歲重要,因為心是萬法之本,所以平時要以戒來對治貪心、以定來對治瞋心、以慧來對治癡心。

4.愚人調身不調心:

愚癡的人往往只注重身體的保健,卻不懂得要「調心」、「觀心」。

唐朝的古靈禪師在百丈禪師座下悟道。悟道後古靈禪師感念剃度恩師的引導,決定回到仍未見道的師父身旁。

有一天,年老的師父在洗澡,古靈禪師替他擦背。就在擦背的時候,古靈禪師忽然拍拍師父的背說:「好一座佛堂!可惜有佛不靈。」

師父聽後,回頭看了一眼,禪師趕緊把握機緣又說:「佛雖不聖,還會放光哩!」無奈師父還是不開悟。

又有一天,師父在窗下讀經,忽然有一隻蒼蠅在窗子上撞呀撞,想要出去,卻出不了。古靈禪師靈機一動,就一語雙關的說:「世間如許廣闊,你卻不肯去,只在這個窗子上撞,未免太愚癡了吧!」於是作了一首詩偈說:

 空門不肯出,投窗也太癡,
 千年鑽故紙,何日出頭時?

意思是說,「禪」是要用心去覺悟,師父你天天看經、看經,在經書上那裡找得到「禪」,找得到「覺悟」呢?

師父看到這個參學回來的弟子,言語怪異,行徑奇特,於是問他是甚麼道理?古靈禪師便把他悟道的事告訴師父,師父感動之餘,於是請他上台說法。禪師升座,便說道:

 心性無染,本自圓成;
 但離妄緣,即如如佛。

就這樣,師父懂得「看心觀靜」,也就覺悟了。

所以,參禪先要「看心」,「禪」就是「心」。一般人以為參禪一定要打坐,要眼觀鼻,鼻觀心,這樣才叫打坐,才叫參禪。但是,六祖大師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參禪求道,主要在覺悟真心本性,能夠把握這一點,才能進入禪的世界。

 

七.何謂「頓漸利鈍」?

 經云:「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佛陀所說法,本無頓漸,但因眾生根機有利鈍,因此佛陀不得不敷設八萬四千法門,用以觀機逗教,普度眾生。

說到「頓漸利鈍」,所謂「頓」,就是沒有「時間」、沒有「過程」,是一種「突然」的、「迅速」的、「直接」的,好像石火電光,是在剎那之間立刻轉「迷」為「悟」的頓超法門。

所謂「漸」,就是逐漸、逐漸的,是有「次序」性、有「連續」性,如同時鐘從一分、五分、十分,漸次往前行,這就叫做「漸修」。

所謂「頓根」,就是「根機」很利,能夠「聞一知十,觸類旁通」;「漸根」則是「根性」比較緩慢、遲鈍,它是慢慢地、按部就班地修行,直到覺悟。

「頓漸利鈍」要如何判別?當初佛陀的侍者阿難尊者,雖然很聰明,但是「聰明」並不是「頓根」,因為阿難尊者「多聞第一」,但卻不開悟,他的「根機」並不算 很「利」;反而是在《楞嚴經》裡迷惑阿難尊者的摩登伽女,她本來是首陀羅的一個卑賤女子,但是一經皈依佛門,馬上在很短的時間內開悟了,這就是「利根」。 神會禪師曾經說過:「先頓而後漸,先漸而頓,不悟頓漸人,心裡常迷悶。」意思是說,眾生根機有頓有漸,有的人先「頓悟」,然後「漸修」;有的人先「漸 修」,而後「頓悟」。但是,不管「頓漸利鈍」,只要發心正直,精進修行,終能見道,怕只怕不能明白「頓」、「漸」,心裡迷悶。

禪宗針對眾生的「頓漸」根性,有「南頓北漸」之分。「南宗」的惠能大師提倡「頓超法門」,主張「立地成佛」;和六祖大師同門同時的神秀大師,他的「北宗」則主張「漸修」。「南頓北漸」,「頓漸之爭」,千百年來一直未曾停止過。

其實,六祖惠能大師說過:「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法」就是「禪」,「禪」的本身沒有「頓」或「漸」,因為眾生修學、覺悟的過程有長短,因此才有「利 鈍」之分。正如「三鳥飛空,『空』無遠近,『跡』有遠近」。又如「三獸渡河,『水』無深淺,『跡』有深淺」。「真理」就像「虛空」,沒有遠近;亦如「河 水」,不論深淺。

我們在「真理」裡修行,無論是「利根」或「鈍根」,即使開悟後仍然要證,仍然要修。關於修行開悟的頓漸,有四種說法:

◆漸修頓悟:漸漸修學,一旦功行圓成,頓時開悟。如同樵夫伐木,片片漸砍,一斧頓倒;又如旅人遠行,步步漸行,一步即到,這就叫做「漸修頓悟」。

◆頓悟漸修:如人學射箭,「頓悟」的人一學,就射中了;但是,雖然射中了,功力還不夠,要慢慢地練,以便純熟。又如嬰兒出生,當下手、腳、眼睛、鼻子等四肢五官皆具足,但是,氣力要漸漸地養成。所以,「頓悟」雖然「悟」了,還要「漸修」才成。

◆頓悟頓修:有的人一聞,開悟了,這是上上至利根性,立刻一念不生,前後際斷,所有煩惱一時消除,即「悟」即「證」,猶如剪一絲,萬條頓斷;丟布於染缸,一時變色。這是屬於「頓悟」的根性。

◆漸修漸悟:逐漸地修行,也逐漸地覺悟,如登九層之塔,逐漸登高,所見漸遠,所謂「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有時候我們煮飯、燒菜,燒了很多的木柴,到 了最後一根木柴,終於把飯菜煮熟了;並不是最後的一根木柴把飯菜煮熟的,而是前面的好多木柴漸漸燃燒,逐漸累積而成,這就叫做「漸修漸悟。」

《楞伽經》云:「譬如菴摩羅果,漸次成熟。」菴摩羅果不是一時、一下就開花結果,而是漸次成熟的;又如大地生諸樹林,也是漸次增長;再如一個人學唱歌、學 跳舞、學寫字、學繪畫,都是漸次而解,漸次而成。所以,學佛不必操之過急,所謂「羅馬不是一天造就的」。有的人一學佛,就急著要「閉關」,要「住山」修 行;但是在佛法裡有謂:「不開悟不住山,不破參不閉關。」也就是說,「覺悟」了以後,再到山裡修證;「破參」了以後,再閉關印證。

所以,我們學佛的人,在「理」上頓悟以後,還要在「事」上精修。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夠立刻長大、成熟。因此,不管「頓」也好,「漸」也好,都是需要時間累積,一旦功行圓成,自然水到渠成。

 

八.何謂「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

 所謂「善分別」,就是以般若智慧如實認識、了解諸法實相,還以「本來面目」,而非妄想分別,更非被「虛假」蒙蔽所做的錯誤認識。「善分別」就如明鏡照 人,不論高、矮、胖、瘦,長、短、方、圓,鏡子總是不假分別的如「實」呈現。「善分別」又如日月之光,不論高山深谷,它總是不假揀擇的無私遍照。

在世間上,如果一個人的知識、經驗、智慧、思想、技術,達到「專家」、「行家」的水準,對於專業領域的問題有獨到的見解,這也可以叫做「善分別」。修道的 人證悟「真理」,用「真理」來看世間,就是「善分別」。所以,能夠契合「真理」,能夠證悟「真實」,這就叫做「善分別」。

經云:「但莫做作,只是平常。」「善分別」是一種平常心,一切用「平常心」,不矯揉造作,如此才能和「真理」契合。

甚麼是「平常心」?如何才能如實的認識世間真相?我提出幾點說明:

◆從凡夫「差別」的世界到聖賢「平等」的世界。凡夫所認識的世間是千差萬別的;反之,聖賢看世間,一切皆平等,所謂「生佛平等、自他平等、有無平等、聖凡 平等」,能用「平等心」看待世間,誠所謂「願將佛手雙垂下,摸得人心一樣平」。「平等」的世界,是最美好而真實的世界!

◆從凡夫「動亂」的世界到聖賢「寂靜」的世界。凡夫的世界因為有物欲塵勞,因此擾攘不安,「動盪」不已;相反的,聖賢追求的是禪悅法喜,是「寂靜」無嘩的生活。如果我們能把自己的身心安住在寂靜裡,就能真實認識世間。

◆從凡夫「生滅」的世界到聖賢「涅槃」的世界。凡夫世間,生滅無常,不但有情世間有「生老病死」,器世間也有「生住異滅」、「成住壞空」。如果我們能「善 分別」聖賢的「涅槃」世界,亦即滅絕「時空」對待、「人我」對待、「生死」對待,所謂「不生不滅」的真如世界,也就能認識諸法實相。

◆從凡夫「垢穢」的世界到聖賢「清淨」的世界。娑婆世界是個「五濁惡世」,充滿殺盜淫妄。如果我們能身行「不亂殺」、「不偷盜」、「不邪淫」;口說「不妄 語」、「不惡口」、「不兩舌」、「不綺語」;意想「不貪欲」、「不瞋恚」、「不愚癡」,就能從凡夫「垢穢」的世界,到聖賢「清淨」的世界,這才是真實的世 界。

◆從凡夫「缺陷」的世界到聖賢「圓滿」的世界。凡夫世間,白天一半,夜晚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一半;好人一半,壞人一半;佛一火;魔一半。凡夫世界充滿缺陷,如果我們「做人」圓滿,「福慧」圓滿,「修行」圓滿,就能進入聖賢「常樂我淨」的圓滿世界。

◆從凡夫「苦惱」的世界到聖賢「安樂」的世界。凡夫世間,充滿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等各種憂悲苦惱,如果我們能證悟真如佛性,就能與聖賢同登「禪悅法喜」的「安樂」世界。

《華嚴經》云:「常樂柔和忍辱法,安住慈悲喜捨中。」「善分別」主要就是讓我們安住在「第一義」而不動心。

怎樣在「第一義」而不動心呢?第一、不為「財」動;第二、不為「情」動;第三、不為「名」動;第四、不為「謗」動;第五、不為「苦」動;第六、不為「難」 動;第七、不為「利」動;第八、不為「氣」動。儘管世界上「好好壞壞」。只要我「不動心」,一切就沒事了。所以,要緊的是,把自己的身心安住在「寂靜」的 「禪定」之中,過著「禪者」的生活,這才是最安樂的生活。

 

九.如何對治「塵勞妄想」?

 佛法重在對治,妄以真治,染以淨治。凡夫居處世間生活,給我們壓力最重、最難處理的就是「塵勞妄想」。也就是心外有「五欲六塵」的誘惑、染污,心內有貪 欲、瞋恨、愚癡等三毒的擾亂、迷惑。所以,為甚麼要修行?為甚麼要參禪?就是為了要作「心理建設」、「精神武裝」,要增強心裡的力量;心裡有了力量,如同 作戰,有了「城牆」、「盔甲」,才能打仗禦敵。

如何對治「塵勞妄想」?《金剛經》一再昭示我們:「不於色聲香味觸法生心。」就是要我們不要把心安住在「六塵」上面,不要在「相」上執著。因為「我相」、 「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都是虛幻不實的;色、聲、香、味、觸、法等「六塵」都是染污的。因此,為甚麼有的人始終迷而不悟,這是因為在「境界」上 有了「貪心」,有了「執著」,有了「掛念」。「心念」上如果有了「人我」、「貪著」,就會生起「邪見」,一切「塵勞妄想」自然由此產生。因此,《金剛經》 又說「無住生心」,心能「無住」,才能抵擋「五欲六塵」,才能「隨心自在」。

有一位道樹禪師,他和徒眾建了一所寺院,正好與道士的廟觀為鄰。廟觀裡的道士放不下觀旁的這所佛寺,因此每天運用神通法術,時而「呼風喚雨」,時而「撒豆 成兵」,用以擾亂、恐嚇寺院裡的修道者。寺院裡一些年輕初學的沙彌都被嚇走了,可是道樹禪師卻一住就是十幾年。到最後,道士的法術用盡了,一氣之下,只好 把廟觀遷移他去。

有人就問道樹禪師:「禪師!道士們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你是如何能勝過他們的呢?」
禪師說:「我沒有甚麼能勝他們的,勉強說,只有一個『無』字能勝他們。」

「無,怎麼能勝他們呢?」
道樹禪師說:「道士們有法術、有神通,『有』是有限、有量、有盡、有邊;而我無法術,我只有一個『無心』,『無』是無限、無量、無邊、無盡。無和有的關係,是不變應萬變,我的『無變』當然勝過『有變』了。」

所以,「色不迷人,人自迷」,對付「塵勞妄想」最好的辦法,就是「無心」,就是「不動心」。「無」心,就是「禪」心;有「禪」有「定」,自然一了百了。因 此,只要「無心」,只要有「禪」的修持,有時面對榮華富貴,正好可以用來行「布施」,行「菩薩道」;有時候遭逢艱難困苦,正好可以給我們好好的學道。因為 世間多「苦」、多「難」,更能讓我們看淡「世情」,看淡「塵勞虛假」。所以,「富貴如同三更夢,榮華還同九月霜」,世間的一切,你不貪求、不執取,則面對 「稱、譏、毀、譽、利、衰、苦、樂」等八種境界的「風」,也就能不動心,因為自己有「禪」,有「力量」。

「力量」是如何產生的?經典裡告訴我們,有四種「力量」我們必須要具有:

◆「勝解」的力量:勝解就是「了解」問題,對問題要「透徹」的,要「殊勝」的了解;能夠真正「了解」問題,才能進而「實踐」。所以,孫中山先生曾說:「知難行易。」真正了解以後,要實「行」就不困難了。因此,「勝解」就是力量。

◆「靜觀」的力量:靜觀就是禪定的功夫,有了禪定,我們的心就不會輕易被「境界」所轉。我們的心「不隨境轉」,就能「轉境」,心能轉境,就有力量。

◆「歡喜」的力量:歡喜就是一種「樂觀」的性格,讀書,要「歡歡喜喜」地讀書;工作,要「歡歡喜喜」地工作;服務,要「歡歡喜喜」地服務;布施,要「歡歡喜喜」地布施、因為「歡喜」才有力量,甚麼事情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就不會有「力量」了。

◆「休息」的力量:俗語說:「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有時候擔子挑久了,「休息」一下,就能恢復體力;打球,下場「休息」一下,就會有「力量」繼續衝刺了。

佛世時,有一位擅長彈琴的比丘。有一天,佛陀問他:「你彈琴,弦如果太緊,會怎樣?」
「弦太緊,容易斷。」
佛陀又問:「弦太鬆,又會如何?」
「太鬆,就彈不響。」
佛陀就說:「對了!修行也如彈琴,你要把弦調得不鬆、不緊,才能發出好的聲音,弦才不會斷。」

所以,對治「塵勞妄想」,並不是要我們離開「塵勞妄想」,因為「逃避」不是辦法,而是要在「塵勞妄想」裡,面對現實,只要不被「塵勞妄想」動心,如佛經所 說:「不怕妄想起,只怕覺照遲。」「塵勞妄想」不可怕,就怕我們沒有「禪」、沒有「定」、沒有「力量」、沒有「覺照」,那對修行而言,就有待加強了。

 

十.如何處理「見聞覺知」?

 所謂「見聞覺知」,就是指我們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對外執取六塵──色、聲、香、味、觸、法,而後產生的分別、認識。

凡夫眾生由於眼「見」、耳「聞」、鼻「嗅」、舌「嚐」、身「感覺」、意「分別」,每天生活在「見聞覺知」中,不斷造作諸業,引生煩惱妄想,因而在生死裡流轉不已。因此,如何處理「見聞覺知」,是學佛者必修的課程。

經典形容六根如「六賊」;眼、耳、鼻、舌、身、意如六個盜賊住在我們身體的村莊裡,時時劫取我們的功德法財,處處引領我們造作罪業。在日本的日光寺門口, 有三隻猴子的雕像,其中一隻猴子矇著眼睛,一隻矇著耳朵,一隻矇著嘴巴。意思是告訴我們不當看的,不要看;不當聽的,不要聽;不當說的,不要說。這好比中 國儒家所謂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

六根接觸六塵所引生的「見聞覺知」,雖然是妄想的根源,卻也是覺悟入道的要門。所謂「迷」與「悟」之間的差別,只在於能否將見聞覺知轉迷為悟,轉識成智。

有一位慧嵬禪師,一天在山洞裡坐禪,忽然來了一名無頭鬼,慧嵬禪師面不改色地對無頭鬼說:「你沒有頭,所以不會頭痛,好舒服啊!」
又有一次,出現了一個沒有身軀,只有手腳的無體鬼,慧嵬禪師又對此無體鬼說:「你沒有身軀,所以不會被五臟六腑的疾病所苦,這是何等的幸福啊!」
有時無口鬼現前時,慧嵬禪師就說,沒有口最好,免兩舌惡口,造業受罪;有時無眼鬼現前,慧嵬禪師又說,沒有眼最好,免得亂看心煩;有時無手鬼現前,慧嵬禪師則說,沒有手就不會賭錢,也不會打人了。

儘管各種殘缺鬼一再出現,絲毫惑動不了慧嵬禪師。所以,《般若心經》說「無、眼、耳、鼻舌、身、意」,並非真的沒有「眼、耳、鼻舌、身、意」,而是教我們不要任由「眼、耳、鼻舌、身、意」執取六塵,不要讓見聞覺知隨境界而轉。

然而,如何才能讓「見聞覺知」不隨「境界」而轉呢?佛陀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我們每個人都有自我的寶藏,也就是我們的真如佛性。只是一般人往往不識自 家寶藏,每天都隨著「見聞覺知」不斷追逐過眼雲煙的功名利祿,執取虛幻不實的五欲六塵,任由我們的真心在五趣裡流轉,在六道裡輪迴,殊為可惜!所幸我們的 真心本性是不生不滅、不增不減的。因此,儘管流轉生死,本我的真心是不生不滅的。

甚麼是我們的「真心本性」?如何認識我們的「真心本性」?

有一次,道吾禪師問雲巖禪師:「觀世音菩薩有千手千眼,請問你,那一個眼睛是正眼呢?」

雲巖禪師反問:「如同你晚上睡覺,枕頭掉到地上時,你沒睜開眼睛,手往地上一抓就抓起來了。請問你,問用甚麼眼去抓的?」

道吾禪師聽了之後,說:「師兄!我懂了!」

「你懂甚麼?」

「遍身是眼。」

雲巖禪師一笑,說:「你只懂了八成。」

道吾禪師疑惑的問:「那應該怎麼說呢?」

「通身是眼。」雲巖禪師正色的回答。

「遍身是眼」,這是從分別意識去認知的;「通身是眼」,這是從無分別的智慧上顯現的。能夠識這一點,我們每個人無不是「通身是眼、通身是耳、通身是鼻、通身是舌、通身是身、通身是心」,自然也就不會再去「心外求法」了。

所以,一個真正會聽的人,要聽無聲的聲音;一個真正會看的人,要看無心的宇宙。心中沒有聲音,那才是「最大的」聲音,如維摩居士「一默如雷」。因此,我們 不要去追逐「心外」的色、聲、香、味、觸、法,所謂「見聞覺知無障礙,聲香味觸常三昧,如鳥空中恁麼飛,無取無捨無罣礙。若會應處本無心,始得名為觀自 在」。

如何「見」?如何「聞」?如何「覺」?如何「知」?只有靠我們自己來參,靠我們自己來行了,因為修行是一門別人無法替代的功課!

 

第五坐禪品 - 經文.註釋

 

.經文

師示眾云:「此門坐禪,元不著心,亦不著淨,亦不是不動。若言著心,心元是妄,知心如幻,故無所著也。若言著淨,人性本淨,由妄念*故,蓋覆真如*。但無 妄想,性自清淨;起心著淨,卻生淨妄;妄無處所,著者是妄。淨無形相,卻立淨相,言是工夫。作此見者,障自本性,卻被淨縛。

善知識!若修不動者,但見一切人時,不見人之是非善惡過患,即是自性不動。善知識!迷人身雖不動,開口便說他人是非長短好惡,與道違背。若著心著淨,即障道也。」

師示眾云:「善知識!何名坐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

善知識!何名禪定?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若離相,心即不亂。本性自淨自定,只為見境思境即亂;若見諸境,心不亂者,是真定也。

善知識!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是為禪定。《菩薩戒經》*云:『我本元自性清淨。』善知識!於念念中,自見本性清淨,自修自行,自成佛道。」 

 

.註釋

  妄念:
指虛妄的心念。也就是無明或迷妄的執念。此妄念能攪動平等的真如性海,而現出萬象差別的波浪;若能遠離,則得入覺悟的境界。

真如:
真,真實不虛妄的意思;如,不變其性的意思。指遍布於宇宙中真實的本體,為一切萬有的根源。又作如如、如實、法界、法性、實際、實相、如來藏、法身、佛性、自性清淨身、一心、不思議界等。

菩薩戒經:
又稱《菩薩地經》、《地持經》、《菩薩地持論》。北涼曇無讖譯。本經雖稱「經」,實應屬「論」,傳說係無著記錄彌勒的說法而成。本經詳說大乘菩薩修行的方便,內容分初方便處、次法方便處、畢竟方便處三部分,凡二十七品。因收有大乘戒,故本經古來即備受重視。

 

第五坐禪品 - 譯文

 

惠能大師開示大眾說:「這個法門中所說的坐禪,本是不執著於心,也不執著於淨,也不是不動。如果說執著於心,心念原本是虛妄的;知道心念是虛幻的,所以也 就無所執著。如果說執著於淨的話,人的自性本來清淨,因為有了無明妄念,所以覆蓋了真如本性。只要沒有妄想,本性自然清淨;如果起心執著於淨,就會產生淨 的虛妄;虛妄沒有一定的處所,有了執著,就是虛妄。淨原本也沒有形相,現在卻立出了淨的形相,還說這是修行的工夫;有了這樣錯誤的見解,就會障蔽自己的真 如自性,反而被淨相所纏縛。

善知識!所謂修不動心者,如果能在見一切人時,不見他人的是非善惡、功過得失,這就是自性不動。善知識!愚迷的人,身體雖然不動,但是一開口便說他人的是非長短好壞,這就與正道相違背了。如果執著於心或執者於淨,就障蔽了正道。」

惠能大師再對大眾開示說:「善知識!甚麼叫作『坐禪』呢?頓教法門所說的坐禪,是無所執著而沒有障礙,在外對一切善惡境界不起念,這就稱為坐,在內能見到自性不動,這就稱為禪。

善知識!甚麼叫作『禪定』呢?外離一切相叫作禪,內心不亂叫作定。若在外境上著相,內心就會散亂;若能外離一切相,內心就不會散亂。自心本性原是清淨安定的,只因遇境起念,所以內心就亂了。如果見一切境而內心不亂的話,這才是真定。
善知識!外離諸相就是禪,內心不亂就是定,外禪內定,就叫做禪定。《菩薩戒經》說:『我人的自心本性原本清淨。』善知識!在念念之中,得見自己的本性清淨,精進修持實踐,自然能夠成就佛道。」

 

第五坐禪品 - 問題講解

 

一.如何坐禪?

一般人大都以為禪的修練,一定要如老僧入定,眼觀鼻,鼻觀心,這樣才叫「參禪」。其實,六祖大師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又說:「生來坐不臥,死去臥 不坐。」禪,是不能從坐臥之相去計較的。你會禪,則行住坐臥,搬柴運水,乃至揚眉瞬目,一舉一動,都可以頓悟,都可以見性。因此,參禪求道重在覺悟真心本 性。

參禪雖然不一定要打坐,但是對初學者而言,坐禪仍是參禪的重要入門。如何坐禪?首先應該了解各種坐禪的方法與常識:
1.要獨坐靜室:

初學者參禪打坐,最怕干擾,因此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而且室內空氣要流通,冷熱要適中,光線要柔和,因為光線太亮了不容易安心,太暗則容易昏沉。

2.要盤腿結印:

盤腿是禪坐很重要的一環,因為不盤腿,精神則不易集中。盤腿分為單盤及雙盤。初學者如果無法雙盤,單盤亦可,或將兩腳交叉而坐,或掛腿均可。腿盤好了,雙手抄手結印放在肚臍下,可使氣血通暢。

3.要寬衣鬆帶:

坐禪時,衣著以寬鬆、舒適為宜,儘量避免穿著西裝、牛仔褲、窄裙等緊身衣褲,手錶、眼鏡、腰帶等束縛身體的物件,都要鬆開或去除,使身體鬆弛,且不妨礙血液循環。

4.要搖身搓手:

上座後,可以輕輕搖動身體,使身體保持在平穩舒適的姿勢。兩手可以交互摩擦,以提振精神。參禪不但要用心,還要用力,因為參禪打坐不是休息,不是睡眠,是用心用力參究真理。

5.要裹膝周全:

坐禪時,可用毯子包裹膝蓋,使其暖和,以防風寒入侵關節。

6.要平胸直脊:

禪坐時,胸部要平正,背脊要直挺,不可彎腰駝背。坐墊要鬆軟,厚薄隨人而異,以能坐得四平八穩即可。背部不可倚靠他物,以免阻礙氣血暢通。

7要出氣和順:調息是修定的入門方法,初學者依「毗盧七支坐法」做好調身的基礎後,緊接著就是調息。息就是呼吸。一呼一吸,出氣入氣要均勻和順;氣息未調,不宜坐禪,唯有氣息和順舒暢,心境才能平靜安穩。

8要看心不分:就是要看在自己的心,讓心繫於話頭上,不要讓心亡失了。如《佛遺教經》說:「制心一處,無事不辦。」

此外,初學者還須注意以下事項:
1.要名師指導:

參禪打坐,如果沒有名師指導,盲修瞎練,容易出差錯。

2.要自我察覺:

禪,完全要靠自己洞察心機,靠自己當下承當。因此參禪要有大善根、大信心、大疑情、大奮志。

3.要虛心無求:

我們的心如果能謙虛無求,猶如「朗朗晴空,不著一物」,則容易與禪相應。

4.要把持中道:

六祖大師說:「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因此坐禪要能不著心、不著境、不著動、不著妄。也就是要保持一顆平等無分別的心,不落於好壞、是非、善、有無的兩邊。

禪是健康之道,禪的功用可以開闊心胸、堅定毅力、啟發智慧、調和精神、淨化陋習、強化耐力、改善習慣、磨鍊心志、理解提起、記憶清晰,尤其禪能令我們認識自己,所謂明心見性、悟道歸源也。
參禪的利益固然很多,但是有的人參禪打坐不得要領,有時候容易「走火入魔」,走火入魔的原因有下列幾點:
◆貪圖神通:參禪打坐,不能貪圖神通;禪定雖然可以引發神通,但是神通必須建立在慈悲心和守持戒法上。如果沒有慈悲心,不能持守戒法,便容易著魔。
◆自我閉塞:禪是灑脫、幽默、風趣,禪是非常活潑、開闊的。因此參禪的人不能自我閉塞,不能自我束縛;想不開、想不通,便容易走火入魔。
◆邪知邪見:參禪旨在開發真如佛性,是為了要徹悟本來面目,為了明心見性、了脫生死、成佛作祖。但是有的人參禪是為了妄求神通,以此自我炫耀,甚至打擊別人,這種知見上的錯誤,容易走火入魔。
◆妄動散亂:參禪是為了調伏妄心,是為了找回自己的真心。但是有的人心定不下來,老是妄動、散亂,愈是參禪,愈妄想;愈打坐,愈煩惱。如此不但容易走火入魔,而且還會退失道心。

因此,參禪打坐還未進入「定」境的時候,不妨輔以「五停心觀」來治心:
◆用不淨觀對治貪欲。不淨觀是指觀想自他肉體的骯髒、齷齪,以對治貪欲煩惱的觀法。
◆用慈悲觀對治瞋恨。慈悲觀是多瞋眾生觀想由拔苦予樂而得到的真正快樂,以對治瞋恚的觀法。
◆用因緣觀對治愚癡。愚癡的人就是因為不明白世間上的事物,都是因緣所成,因此產生執著;如果懂得因緣法,就會知道眾緣和合的奧妙,就能轉愚癡為智慧。
◆用數息觀對治散亂。我們的心妄想紛飛,透過數息觀,也就是數我們的出入息,讓心繫於一呼一吸,不但能夠使呼吸慢慢均勻,而且能使妄心不再散亂,進而獲致輕安。
◆用念佛觀對治業障。念佛觀就是念佛的相好光明、功德巍巍、空寂無為,以對治業障的觀法。

以五停心觀為禪修的基礎,當修行一段時日後,可以透過「九住心」,勘驗自己修行的進度。
◆內住:參禪打坐時,最初繫心一境,使心住於內,不外散亂。
◆等住:最初所繫縛的心,其性粗動,不能使它等住遍住,所以當心念對外在的對象起作用時,即於所緣的境界,以相續方便、澄淨方便,令心遍住微細。
◆安住:心雖然攝持令內住、等住,但是仍然還會有失念、散亂的時候,所以當心一外散,立即察覺,攝心還住於所緣中。
◆近住:此時心已能做到不起妄念,心念不向外散失。因為妄念將起,就能預先覺知,先將它制伏,不令此心遠住於外,稱為近住。
◆調順:深知禪定的功德殊勝,了知色、聲、香、味、觸及貪、瞋、癡、男、女等十相是使心散亂的過患,因此,能將心調伏,不使流散。
◆寂靜:以內心的安定功德,止息能令心擾動的惡尋思及隨煩惱,使心調伏,不再流散。 
◆最極寂靜:由於失念的緣故,前面所說的各種不正尋思及隨煩惱暫現行時,隨所生起,能不忍受,立即除遣斷滅。
◆專注一趣:有加行,有功用,無缺無間,而定力得以相續。
◆等持:由於數數修習的因緣,功夫純熟,不由加行,不由功用,心能安住、任運相續,無散亂轉。

此外,臨濟禪師的「四料簡」指出參禪打坐有四個程序:
◆奪心不奪境:忘記自己,但沒有忘記外境。
◆奪境不奪人:泯滅外境,但沒有忘失自我。
◆人境兩俱奪:人與境皆忘。
◆人境俱不奪:人境俱不泯,道不離世間。

無論「九住心」或「四料簡」,禪者都可以依此測試自己,檢驗自己究竟到達那一個階段。禪者在修學的過程中,會出現種種不一樣的境界,因此過去禪宗有所謂「破三關」:
◆初關:要能超凡入聖。
◆重關:要能入聖回凡。也就是淨土宗所說的乘願再來,廣度眾生。
◆牢關:凡聖俱泯。就是不著有,不著空,空有一如,一切都在平等之中。

參禪打坐,如同人在山中,山在眼中,此中有分別,但是又無分別。參禪又如人在山頂,山在腳下,是我登山,是山登我?此中有高低,又無高低。所以,看起來禪 只是一個打坐,可是這一坐並不簡單。這一坐,三千大千世界無邊的法界,就在我這一坐;這一坐,凡聖俱泯,人我雙忘,身心脫落,彷彿回歸自己本家一般,安然 的穩坐於自己的法性之座,和十方諸佛同一鼻孔出氣,遨遊於法界性海之中,那真是無比自在的解脫境界!

 

二.如何知心如幻?

 每一個人每天百般的忙碌,總是為身體而忙,甚至為別人而忙,卻很少想到要修心養性,要為自己的心來忙。

在佛經裡有一個故事:有一位大富翁,生平慳吝,既不修身,又不修心。他娶了四個夫人:大夫人年老色衰,糟糠之妻,最不受大富翁的喜愛;二夫人擅於理家,平 日操持家務,當初在窮困的時候,很是相愛,但是到了富貴時就漸漸忘記;三夫人年輕又有魅力,使這富翁相會歡喜,別離憂愁;最心愛的是四夫人,年輕貌美,與 富翁終日恩恩愛愛,從不離開。

有一天,大富翁身染重病,即將死亡,他想到自己萬貫家財,妻妾兒女這麼多,如果就這麼一個人寂寞的死去,實在有點不甘心。於是在臨終前,向最心愛的四夫人 說:「四夫人!我平常待你最好,時刻不能和你離開,現在醫生說我的生命已經維持不了多久,我想,我一個人死了多孤單寂寞。我請求你陪我一道兒死好嗎?」

四夫人一聽,花容失色,大驚道:「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年紀大了,死是當然的,我年紀這麼輕,怎麼能死?你對三夫人也不錯,何不叫三夫人陪你去?」

大富翁無可奈何,只得把三夫人請來,三夫人一聽,嚇得直發抖,連忙道:「這是不行的,我還年輕貌美,你去世了,我還可以再嫁他人,你何不叫二夫人陪你?」

大富翁很失望,只有把二夫人找來,二夫人一聽,連忙搖手說:「不能!不能!我怎能陪你死呢?這個家平日都是我在操持家務,我死了,這個家由誰來理呢?況且 你過世以後,我還要替你舉行喪禮。為了夫妻的感情,我會送你一程到山頭,但是我不能與你一同去死。你還是找大夫人吧!」

富翁沒有辦法,只得把他平時記不得的大夫人叫到床前,對大夫人說道:「大夫人!真對不起你,我過去對你太冷落了。但我現在一個人死去,在黃泉路上一個伴也沒有,你肯隨我一道兒死嗎?」

大夫人聽後,非但不驚慌,而且很莊重的回答道:「嫁夫隨夫,現在夫君要去世了,做妻子的我們,怎麼好還活著,不如就跟你一起死去比較好。」

富翁一聽,感歎地說道:「唉!過去我都不知道你對我這麼忠心,把你忘了。我對四夫人、三夫人愛護得比命還重要,二夫人我待她也不薄,到今天他們忘恩負義, 當我要死的時候,竟然狠心離開我,不肯陪我死。想不到我沒有重視你,你倒反而願意永久和我在一起。唉!我太辜負你了,為甚麼我不早些對你好呢?」

這個故事中,從未離開的四夫人就是指我們的身體,平常我們為了這個身體,給它化妝、營養、運動,種種的愛護、照顧,但是,到了百年以後,這身體就不是我們的了。

要再改嫁的三夫人指的就是會喜離憂的財富。平常我們也是多方積聚金錢,不肯捨離。但是當人死去的時候,再多的財富也帶不去,最終還是要讓給別人。

要照顧家庭的二夫人就是指那些窮困時才思念的親戚朋友,親戚朋友在世間未完的事還很多,當人去世時,頂多在送葬的行列中走一程。
從未獲重視的大夫人就是我們的心。平常最不知照顧,可是,人生百年之後,「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能帶走的,只有我們的心。

心是生死的根本,心也是成佛作祖的力量。心有真心,有幻心,我們要「知心如幻」,真心才會現前。真心就是每一個人的本來面目。現在醫學發達,有的人心臟有 了毛病,可以換心。醫學上的換心,換的是肉團心,現在我們所講的,不是心臟的心,是我們每一個人,人人本具,個個不無,隨我們五趣流轉、六道輪迴、天上人 間到處來去的這個心。我們上天堂也是這個心,下地獄也是這個心。所以,我們要換心,主要就是把我們惡的心換成善的心,把壞的心換成好的心,把假的心換成真 的心,把非的心換成是的心,把染的心換成淨的心,把小的心換成大的心,把恨的心換成愛的心,把愚癡的心換成智慧的心。不能「知心如幻」,就不能把幻心換成 真心。

心是我們自己的,可是,我們又何嘗能懂得自己的心呢?在佛經裡,佛陀以種種譬喻形容我們的心,今列舉十種來說明:
◆心如猿猴難控制:古人以「心猿意馬」來形容心,心就像活潑浮躁的猿猴,生性好動,活蹦亂跳於林木之間,片刻無法靜止。

◆心如電光剎那間:我們的心好像石火電光,迅速無比,動念之間,馳騁宇宙,毫無障礙。

◆心如野鹿逐聲色:野鹿在荒野上奔跑,饑渴了,便四處追尋草原。我們的心就像野鹿一樣,難以抗拒五欲六塵的誘惑,終日汲汲營營於聲色犬馬。

◆心如盜賊劫功德:我們的身體如同一座村莊,五根是門戶,而心就是這個村莊的盜賊,竊取我們的善事功德。如果我們能馴服心中的盜賊,使它歸化柔順,便能做心的主人,長養無上的功德。

◆心如冤家身受苦:心是我們的冤家仇敵,專門替我們製造煩惱,使我們受種種的痛苦煎熬。所以,有一首詩說:「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動念已先知,勸君莫作虧心事,古往今來放過誰?」
◆心如僮僕諸惱使:心好像是我們的書僮、僕人,受到客塵的驅使,向外攀緣,產生種種煩惱,這些煩惱都能蒙敝我們的智慧,束縛我們的心靈,使我們不得自在。

◆心如國王能行令:心是身體的國王,能夠指示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產生感官認知的種種作用。所以,眼耳鼻舌身都是聽心的命令在執行任務。

◆心如泉水流不盡:心好像泉水的源流,有泉源的地方,泉水涓涓流不盡。心裡的智慧泉源,具有無限潛能,蘊藏無盡的寶藏,如果我們能有效的運用,永遠也不虞匱乏。

◆心如畫師描彩繪:《華嚴經》說:「心如工畫師,能畫種種物。」我們的心如善畫的畫家,能夠描繪種種的圖畫來。心中希聖求賢,自然浮現聖賢的面貌;心如凶神惡煞,面容便如魔鬼羅剎一般的猙獰,所謂「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相隨心生」,就是此意。

◆心如虛空大無邊:我們的心好像虛空一樣廣大無邊,「豎窮三際,橫遍十方」;心「亙古今而不變,歷萬劫常新」。所謂「心生則種種法生」,我們的心一生,諸 法跟著生起;「心滅則種種法滅」,心一滅,萬法跟著幻滅。因此,我們的痛苦或快樂,不是別人給我們的,是我們的心自己招感的。

說到知心如幻,主要的,就是要我們莫以肉團心為心,莫以喜怒哀樂為心,莫以見聞覺知為心,莫以賢愚利鈍為心。我們不要以為心臟、肉團心是我們的心,喜怒哀 樂是我們的心,見聞覺知是我們的心,好壞智愚是我們的心。其實,這都是幻心,不是真心。所謂真心,如《金剛經》說:「過去心不可得,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 可得。」甚至於我們所造的罪業,在有為法的相上而言,罪業是存在的,但是,如果從真心本性上來說,罪業是空性的,妄心如果一滅,罪也就沒有了。所以,有一 首偈語說:「罪業本空由心造,心若滅時罪亦亡;心亡罪滅兩俱空,是則名為真懺悔。」如果你用無心證悟了自心本性,心的本體本來就是清淨的,是在聖不增,在 凡不減的,因此你修行也沒有增加功德,不修行也沒有減少甚麼。

《五苦章句經》說:「心取地獄,心取餓鬼,心取畜生,心取天人。」我們的一念心中,具足十法界。從佛、菩薩、緣覺、聲聞等四聖,到天、人、阿修羅、地獄、 餓鬼、畜生等六凡。我們的心時而佛祖、菩薩、天堂,時而地獄、餓鬼、畜生,一天當中不知在十法界中來去多少回。你發了慈悲心、菩提心,那不就是佛心嗎?不 就是菩薩心嗎?你想布施,你想為人服務,那不就是天人的心嗎?你起了貪、瞋、愚癡,想算計人,想殺人、害人的心,不就是地獄、餓鬼、畜生嗎?所以,在我們 的一心之中具足十法界。以天台家的說法,十法界中,每一界都有十如是,所謂「百界千如」,因此往往在一念之間,一念三千,如果不能知心如幻,就找不到真心 了。

為甚麼真心難找?主要的是,有的人「騎牛覓牛」,騎在牛身上,卻忘記了牛在那裡。或是「刻舟求劍」,船在大海裡前進,一不小心,劍掉到海裡去了,他在船上 劃個記號,要待有空再找;劍在此處掉入海裡,卻到彼處去找,怎麼找得到劍呢?「鏡裡尋頭」,在鏡子裡面找頭,鏡子裡面的頭怎麼是我的呢?「水裡撈月」,水 裡的月亮,你怎麼撈得起來呢?所以,不要被表相所迷,被外境所迷,要知道,真實的月亮在那裡,真實的頭在那裡。

我們的心,對於愛瞋、是非,是沒有標準的。所以,知心如幻,愛瞋那裡有標準?因此,經云「三際求心心不見」,亦即過去、現在、未來三心不可得。「兩眼看前 眼不見」,兩個眼睛看著前面,卻看不到自己的眼睛。「畫寶尋寶寶不見,風花雪月卻常見」,就是說我們不能認識自己的真心,反被假心、幻心所迷惑。所以, 《華嚴經》說:「大海之水可飲盡,剎那心念可數知,虛空可量風可繫,無能盡說佛境界。」佛的境界是甚麼?就是我們的真心。知心如幻,主要的,就是要我們找 到自己的本來面目,找到自己的真心。所以大家有時候要能回頭,不要光看到前面的世界,回頭是岸,有時回頭會找到自己的真心;要改性,改改自己的性格,性格 一改,真心本性才能顯現出來;要能轉身,轉身會有更寬廣的世界;要換心,把如幻如化的心,換成如真如實的心,尤其重要。

 

三.如何不著心?

  在〈坐禪品〉裡,六祖大師告訴我們如何參禪打坐,主要的就是要我們「心無所住」;心無所住,就是不著心。

心如何才能不住著呢?在《維摩經》中,維摩居士告訴舍利弗打坐的要點有三:
◆要不依身:「智者觀心,愚者枯坐」,參禪打坐不只是身坐,重要的是用心、觀心。
◆要不依心:打坐雖然要用心,但不能依妄心而動,甚至淨心亦不可住著。
◆不依三界:打坐時,對於欲界、色界、無色界的種種好壞,均不可執取。因為心有所染、心有所住、心有所執,不容易和禪定契合。

所以,古德有云:「一念不生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難消。」只要我們能心無所住,一念不生,即使黃金也能消化;如果我們的心一直在回憶過去,貪著現境,幻想未來,真是滴水難消。因此,《般若經》中說:「菩薩於法,應無所住。」無住的生活才能任性逍遙,才能隨緣放曠。

在《大乘起信論》裡,把我們的心分為「真如門」與「生滅門」。所謂「一心開二門」,我們眾生與佛本具同一心性,只因無明妄動而生住異滅、迷悟染淨之相。我 們在生死裡流轉,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驢腹馬胎,六道輪轉。這就是心生滅門。要杜絕生死流轉,要成佛脫苦,要不生不死,那就要靠心真如門。

如何才能進入心真如門呢?有時候,我們用肯定的入門,肯定自己的信心、真心、悲心、道心,從肯定裡依真如門而入。有時候,從否定的方面來入道,所謂否定, 例如無四相: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六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六塵:無色、聲、香味、觸、法,從否定裡面無、無、無到最後,「山窮水 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個真實的世界便能躍然呈現在我們眼前。

因此,我們的心,有時候「即心即佛」,有時候「非心非佛」,要「非心非佛」,才能「即心即佛」;要「即心即佛」,才能「非心非佛」。我們在這個世間上,如 果不能與真理契合,所謂「迷時三界有,悟時十方空,欲知成佛處,會是淨心中。」參禪不能廓然大悟,即使坐破蒲團,依然迷而又迷。所以,你要知道在那裡成 佛?心一轉即是。

我們的心如果不能進入真如門,不能與自己的真心自性相合的話,即使參禪入定,有的時候也有危險。

在佛經裡記載,有五百位仙人,有一次在天空中飛行,忽然聽到空中傳來天女演奏美妙的樂音,這五百位仙人心一貪著,忽然失去了神足,一一墜地。這個故事說明,即使修禪,即使證悟神通,如果心有染著,還是危險的。

佛陀的首座弟子大迦葉,是一個苦行頭陀。有一次聽聞屯崙摩甄陀羅王的琴聲,他也不安於座,不由自主的跟著琴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當時有人問他:「大 迦葉!你是一個長老,又是頭陀第一,大家都非常尊重你,你是一個很嚴肅的人,為甚麼你一聽到音樂,也會忍不住翩翩起舞呢?」

大迦葉回答說:「我於人天諸欲,心無貪著,我的禪定工夫,確實已對人間、天上的五欲六塵等欲染,不起貪著。現在,屯崙摩甄陀羅王的琴聲是智慧之聲,智慧所作的聲音等於是法音,因此,我一聽,便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所以,心有所住,就表示禪定的功夫還不夠。因為,住心容易生起瞋恨、貪欲、愚癡之心。住心就是心隨境轉,甚麼樣的境界,你的心就跟著境界轉動。我們要想參禪,最要緊的是把握自己的心,讓它不妄動,能自我安住,不要在外境上住心,這是非常重要的工夫。

宋朝的理學家程顥、程頤兄弟二人,他們對參禪都曾下過相當的工夫,對禪定也有很深的體悟。

有一次,兄弟二人應朋友之請,去參加宴會。在宴會裡,歌舞飲酒,種種的歡樂。哥哥程顥隨緣放曠,跟著大家飲酒談笑,唱歌跳舞。弟弟程頤看在眼裡,認為自己 是有道德的學者,怎麼能隨波逐流,跟這些俗人歌舞同歡?於是就像老僧入定,眼觀鼻,鼻觀心,道貌岸然的不苟言笑,一直到曲終人散。

第二天,弟弟終於忍不住對哥哥抗議:

「我們是規矩的學者,怎麼可以隨順流俗,與俗人放浪形骸,酒肉歌舞?」

哥哥嘆了一口氣說:「弟弟!你好辛苦喔!昨天的歌舞不是早就過去了嗎?你怎麼到今天還把它擺在心上呢?」

哥哥雖然眼觀歌舞,但心如「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弟弟雖然身不歌舞,言絕俗論,心中的葛藤卻糾纏不休,反而障礙了道的清明。

過去,也是在一個歌舞同歡的場合裡,有一個修行人,面對種種的節目表演,他始終緊閉雙眼,看也不看。節目表演一半,有人來收取觀賞費,一個人一百塊錢,這個修道者說:「我沒有看啊!我何必要給錢啊!」
收費的人說:「你怎麼沒有看?你坐在這裡,不是在看嗎?」
他說:「我眼睛閉起來的呀!我沒有看啊!」
「喔!你沒有用眼睛看,你用心看,那費用要加倍。」

這是甚麼意思?眼不看,心貪著,這也是不行的。

有名的一休禪師,有一天和徒弟出外教化,途經一條大河,水勢洶洶。岸旁有一位女子裹足不前,一休禪師很慈悲的把這位女子揹負過河。事後禪師就忘記了這件 事,但是徒弟卻始終罣礙在心裡。有一天,實在忍耐不住,於是向師父質問:「師父!你平常教誨我們要遠離女色,但是幾個月前,師父卻親自揹負一名美麗的小姐 過河,這是甚麼道理呢?」

一休禪師一聽,桌子一拍,他說:「唉呀!徒弟呀!你太辛苦了。我只不過把那名女子從河的這邊揹到對岸的那邊,不是早就放下來了嗎?你怎麼把那位女子揹在心上揹了三個月呢?你太辛苦、太辛苦了!」

心有貪著,不能入禪,不能入定。過去,有一位鬱多羅伽仙人,他本來想到一個樹林裡去參禪,但是樹林裡每天都有鳥叫聲吱吱喳喳,他嫌煩,於是改到水邊去參 禪,但是水裡也有很多的魚在跳躍戲水,也有很多的聲音,他又生起瞋恨心。他恨鳥叫,幾乎要把樹林砍伐淨盡;他恨水裡的魚不停跳躍,於是就發了個誓願:將來 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們這許多鳥、魚統統都抓住。由於這個境界影響了他的心,使心有所著。因此,後來這個鬱多羅伽仙人雖因禪定而得到了人天果報,但是當他 天福享盡的時候,由於他的惡願,後來下墮,淪為臭鼬。

所以,心有時候是不可靠的,因為,心有分別,心有妄念,心有愛瞋。我們要把妄心轉為真心,才能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有一首偈語說:「佛性不從心外得,心生 便是罪生時。」另有一首偈語說:「我本求心不求佛,了知三界空無物;若要求佛但求心,知透心性心是佛。」所以,即心即佛。但是,即使「即心即佛」,也不能 著心,你一著心,那就是分別心,那就是凡夫的心,能夠不著心,當下即是佛心,即是禪心!

 

四.妄固縛人,淨如何縛人呢?

 禪宗三祖僧璨大師的《信心銘》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凡人居世,大都是用分別心來處理人事,用愛瞋的念頭來看待人事,因此,得失之心、好壞之心、善惡之心便油然而生,甚至在揀擇、分別裡,還有種種的比較、計較。

然而所謂「至道」,也就是究竟的佛法;至道並無特別深奧之處,只要我們能捨離分別心,把是非、善惡的觀念去除,當下自能「洞然明白」。

然而「不分別」並不是要我們完全沒有是非好壞的觀念,而是要我們用無分別心,用平等的觀念來看待世間的差別對待。世間的是非、好壞、善惡、有無,如果你執 著它,就會成為障道因緣,因此學佛修行,有了煩惱、妄想固然不好,如果一心執著於求證真如涅槃,這也是一種病態。因為煩惱虛妄固然可以束縛我們,清淨涅槃 一樣能夠成為障礙。正如鐵鍊子可以鎖人,金鍊子一樣能綁我們;又如烏雲可以遮蔽天空,白雲一樣也能遮蔽天空。

因此,《金剛經》說:「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捨,何況非法。」我們要渡河,如果沒有船,自不能得渡;有了船,渡過了河,便要捨船上岸,總不能揹著船 走。因此佛法的一切修行,例如念佛、參禪、禮拜、布施、持戒等,當你得度以後,這一切法門也一樣要放下。你不放下,執著參禪,執著打坐,又如何能解脫自在 呢?

佛教有所謂大乘、小乘。大乘菩薩的修行,就是心不著物,他的心不在對待法上分別,因此煩惱與涅槃在他看來是一而不二,他把煩惱當作涅槃,所謂「煩惱即菩 提,菩提即煩惱」。但是小乘的羅漢就有分別,有計較。在《維摩經》中有一段記載:很多的大乘菩薩和小乘羅漢聚集在維摩丈室裡,有一位天女從空中撒下很多美 麗的花朵。這些花朵飄落在菩薩身上,隨即掉到地上,可是花朵落在羅漢身上,就黏在衣服上面,任憑羅漢用手去拂除,還是彈不去。

這是比喻菩薩的心中不著一物,所謂「佛來佛斬,魔來魔斬」,因此,能讓心中空無一物,則不但煩惱不會執著,涅槃也不會執著。而聲聞、羅漢,這些小乘心有所 執,因此,縱使煩惱妄想能斷除,他也是被真如涅槃所束縛。所以,在佛教裡認為,小乘的聲聞、羅漢執著一切諸法而來參禪打坐,就如同蠶之吐絲,束縛了自己的 法性,把自己的圓明真智給法執綑綁了。如同一個人有病,要吃藥,病好了,就不要再執著這個藥,你執著這個藥,也能成病。

因此,學佛修行,要緊的是了知諸法平等,自然能證悟到清淨平等的安樂。像小乘的聲聞羅漢們,討厭喧囂煩鬧,太熱鬧了,就不能安靜修行,非要找一個清淨的地 方閉關才能修行,這就如同棄麵求餅,我不要麵粉,但是我喜歡吃饅頭、燒餅。燒餅是從麵粉調製而成的,你不要麵粉,那裡有饅頭、燒餅呢?所以修行不是逃避世 間,而是在世間的五欲六塵裡,能不畏懼,不被五欲六塵左右,能在生死塵勞裡才有真如涅槃可證。所謂「熱鬧場中可以做道場」,能夠在鬧中取靜,才是真靜。所 以,只要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假圍繞?

說到虛妄縛人,清淨也能束縛人,再舉一個譬喻,例如,修淨土念佛法門的人,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為甚麼要念佛?為了要對治心裡的煩惱、妄想,也就是 要用念佛的正念來對治妄念。但是念佛的一念也是執著,正念也還是有念;因此,最高的境界,就是要用無念來對治正念,也就是說,真正的念佛要念到「念而無 念,無念而念」,這才是真的念佛。

過去,禪師們的修行,所謂「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但盡凡心,別無聖解」,意思就是不必過份計較是非善惡,因為「法無善惡,善惡是法」。法在於人說,所謂 「正人說邪法,邪法也成正;邪人說正法,正法也成邪」。正如一個善於用藥的醫生,砒霜、毒藥都能夠治病。因此,學佛修行,若能「勘破、放下、自在」,是則 妄固然不能縛人,淨也縛你不得!

 

五.如何能不見別人的是非、善惡、過患呢?

  人,往往看到別人,看不到自己。由於自我的觀照不夠,因此產生煩惱;如果我們懂得觀照自己,常常自我反省,並且待人以寬,律己以嚴,遇到事情的時候,能夠 把自己和別人的立場對調一下,想想如果我是他,他是我,那個時候,平等心、無分別的心就會生起,也就不會過於計較人我之間的是非、善惡與過患了。

尤其,學佛修行的人,和別人相處,「要觀德莫觀失,要隨順莫違逆」,凡事看好的一面,不要太計較過失。所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何況即使沒有過,我們 本身有時也會製造一些誤會,如果只站在自己的立場,做不當的要求,導致珍貴的友誼、親情因而破壞,殊為可惜!所以,我們能夠觀德莫觀失,凡事多往好的方面 看,多觀照自己,多反省自己,多要求自己,不要太計較過失,自然就看不到別人的是非、過患了。

因此,如何才能不見別人的是非、善惡、過患呢?最要緊的,是要淨化自己的心,淨化自己的看法。也就是要有如下八種心:

1.平等心:

就是無分別心,例如佛陀視每一個眾生都如佛子羅睺羅;如果我們能把天下的人都看成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這就是平等無差別的心,就不會見到人家的過患、 善惡。又如別人的身體上害了一個瘡,「好髒喔!好難看喔!」你會討厭。如果是你自己的手上、身上害了一個瘡,你不但不嫌棄它,還會好好照顧它,替它敷藥, 替它包紮,因為這是我的。你能把人我之間,用平等心去看待,自然看不見別人的是非、過患。

2.慈悲心:

慈悲的意思是:慈能予善、予樂;悲能拔苦、除難。就是我願意幫助你去除困難,去除痛苦,帶給你幸福、安樂。你用這種慈悲心來待人,別人縱有不是,也會以一 種同情心、憐憫心去包容他。中國四大菩薩中的大悲觀世音菩薩,為甚麼信徒都歡喜把他供在家裡的客廳,或者特地設立佛堂?為甚麼每個人都把家裡最好的地方讓 出來供奉觀世音菩薩?這是因為我們需要慈悲,因為觀世音菩薩是大慈大悲,大慈大悲無處不可以到達。所以,我們有了慈悲心,做人處事真是無往不利。

3.廣大心:

就是包容心,所謂「宰相肚裡能撐船」,宰相的心胸可以包容一個國家、人民,所以他能做宰相。佛陀的心能包容天地,等同虛空,所以,他是佛陀。彌勒菩薩大肚能容,能容納好與不好的一切事情,所以,他心寬體胖。

4.空無心:

虛空能容,所以能成其大。虛空裡森羅萬象,無所不包;我們的心也要像虛空一樣,對於是非、善惡,以虛空的心來看待,用虛「無」的心,空去一切。無,並不是叫我們糊塗,無心是大智若愚,無心裡面自有更大的智慧包容一切。

5.般若心:

般若就是最高的智慧,學佛最主要的,就是要開發自己的般若智慧,用般若的智慧來看世間,處理世間。例如,有了般若,就會明白佛和眾生是「二而為一,一而不 二」,佛是已經悟道的眾生,眾生是還沒有悟道的佛。雖然悟道有先後,可是人人本具的法性,是沒有先後分別的。所謂「生佛平等,自他平等」,你懂得自他平 等,就能把世間的差別現象統一起來,從差別裡認識人我一如,就能不見別人的是非、過患。

6.感恩心:

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是時時心存感恩的人。用感恩心來待人,則人人都是善友;用感恩心來處事,則處處都是淨土。例如感謝別人過去說過我一句好話,給過我一個 笑容,跟我點過頭,和我握過手。別人對我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值得我們感謝的。果能如此,還有甚麼可以嫌棄別人,還有什麼值得計較的呢?

7.助道心:

別人對我好,固然要感恩;縱有不好,將之視為學佛的逆增上緣,自然不會心生不滿。如果能進一步發心布施佛法真理給人,幫助別人學佛入道,能以此助道心待人,自然不見別人的過患。

8.惜福心:

惜福就是珍惜自己的福報,平時要能節儉,不奢侈浪費。因為自己對物質的慾望太多,不能滿足,看到別人有錢,則容易心生嫉妒。所以,自己要有惜福心,自然就會淡泊物慾,自能不見別人的是非、過患。

總之,六祖惠能大師提倡參禪,禪不一定要坐著參,重要的是把禪融入到自己的思想觀念裡,融入到自己的生活裡。禪,能溝通人際、物我的關係,禪能把我們帶入 到一種滿足、安樂、平等的世界裡,禪是幫助我們證悟真如自性的。如果我們有了禪,自然就不會見到別人的是非、善惡過患。

 

六.何名禪定?禪定是甚麼意思?為甚麼有這一個名稱?

 參禪修定,這是佛教重要的修持法門;透過禪定功夫,以開顯人人本具的真如佛性,自古以來就是各大宗派所共行的修持之道。

說到禪定,六祖大師說:「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是為禪定。」禪的名稱、種類很多,平時較為一般人所熟悉的,有以下數種:
◆凡夫禪:一般凡夫為了鍛鍊身體,為了澄心靜慮,每天打坐十分鐘、二十分鐘,這叫凡夫禪。
◆小乘禪:懷抱出世的思想,但求自己解脫生死,以此小乘心態參禪,叫做小乘禪。
◆大乘禪:以救度眾生的菩提心參禪,故能與佛道相應,此為大眾禪。
◆如來禪:指佛地的禪定,即入於如來地,證得聖智法樂,為利益眾生而示現不思議的廣大妙用者,稱如來禪。
◆祖師禪:特指禪宗初祖菩提達摩傳來,而至六祖惠能以下五家七宗之禪。係主張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不依言語,直接由師父傳給弟子,祖祖相傳,以心印心,見性成佛,故稱祖師禪。
◆生活禪:六祖惠能大師主張,禪乃「識自本心,具自本性」,禪宗諸祖亦強調「搬柴運水,無非是禪」。禪,不離生活,這就是生活禪。
◆鸚鵡禪:自己不懂禪法,也沒有真參實學,只是學會了幾句禪的術語,便如鸚鵡學人講話般到處炫耀,這是鸚鵡禪。
◆三關禪:指禪宗將參禪證悟境界,分為三關,即:破本參、破重關、破牢關。
◆老婆禪:在禪宗的公案裡,有的老婆心切,叮嚀囑咐,一而再,再而三,拖泥帶水,不能乾淨俐落,稱為老婆禪。
◆文字禪:有的人參禪,不是從心地上用工夫,而是著書立說,透過文字三昧,從文字裡慢慢體會禪的意境,是為文字禪。
◆止觀禪:指繫心於所緣境,繼而運用正覺智觀察、思惟的止觀雙修禪法。
◆野狐禪:一個禪者為了一句「不落因果」,墮野狐身五百世,後於百丈禪師處得一法語「不昧因果」,因而脫離野狐之身。由此公案,比喻沒有根據,說走了樣的名為野狐禪。
◆棒喝禪:禪門提倡棒喝,一聲霹靂,破除黑暗無明,照見真性情。像「馬祖一喝,百丈耳聾三日」,像黃檗禪師和臨濟禪師的「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從棒喝裡透露禪的消息,是為棒喝禪。
◆一指禪:俱胝禪師遇信徒請示:「如何是道?如何是佛?怎麼樣入佛?」無論甚麼問題,他只豎起一個手指來回答,這是一指禪。
◆一味禪:世間百川流歸大海,同為鹹味;出世間的百千法門,同歸方寸。再多的問題,禪的一味就可以調和了。
◆一字禪:比方說,你參一個「無」,語默動靜,行住坐臥,都是一個「無」。在行住坐臥之間,都不離一個「無」,這就是一字禪。
◆看話禪:臨濟宗大慧宗杲禪師所提倡,專就一則古人的話頭,牢牢的看緊,歷久真實參究,以致於悟道的觀行方法。例如:「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如何是父母未生我之前的本來面目?」「念佛是誰?」「狗子有佛性嗎?」這都是有名的話頭。
◆默照禪:宋代曹洞宗的宏智正覺禪師所倡導。默,指沉默專心坐禪;照,以慧鑑照原本清的靈知心性。就是在沈默寂靜裡觀照自己。
◆南宗禪:禪宗五祖弘忍門下分為惠能、神秀兩支,惠能弘法於南方,舉揚「一超直入如來地」的頓悟禪法,是為南宗禪。
◆北宗禪:與「南宗禪」相對稱。五祖圓寂後,神秀遷至江陵當陽山,力主漸悟之說,其教說盛行於長安、洛陽等北地,故稱北宗禪。

其實,禪的種類還有很多,甚至可以說,世間上的一切無一不是禪。花開了,是禪,花謝了,也是禪;世間上的生滅是禪,不生不滅也是禪。
禪的種類講過,接著以十二種譬喻來說明禪像甚麼:
◆禪如一張薄紙,擣破即空:薄薄的紙,搗破即空;禪不可說,一說即不中。
◆禪如空手拳頭,手鬆即了:禪是甚麼?禪就是拳頭。你以為拳頭是禪嗎?手一鬆,沒有了。禪不可說,說出來的都不是禪。
◆禪如空中雲霧,一掃即空:早晨的濛濛薄霧,籠罩虛空,經晨風一吹,一掃即空。
◆禪如三冬冰凍,一熱即水:嚴寒的冬天,水結凍成冰,冰一遇熱,就溶化成水,不是冰。
◆禪如大地黑暗,日出即明:夜晚的大地一片黑暗,太陽一出,剎時光亮。
◆禪如真相不明,一疑即悟:真理不能明白,你用疑心參究,覺悟了,那個就是禪。
◆禪如鏡上灰塵,抹淨即見:鏡子蒙上灰塵,拂拭乾淨,光就會顯現。
◆禪如芭蕉中心,剝了即無:空心的芭蕉,剝到最後甚麼也沒有。
◆禪如春天花朵,風吹即謝:春天的花朵,和風一吹,就會凋謝。
◆禪如柴中火星,一撥即熄:木柴中的火星,只要輕輕一撥,火星即熄。
◆禪如眾生妄想,一明即了:眾生無始劫來的無明,只要一悟,洞然明白。
◆禪如無迷無悟,證者了知:迷悟是對待的,禪不是迷,也不是悟,禪是了知自性,你能夠了知自性,那就是禪。

我們認識了禪的種類,也知禪像甚麼,現在繼續講禪的層次:
◆外道禪:禪不是佛教專有,外道也有禪。外道禪由於沒有佛學素養,對於佛法的根本,所謂慈悲、持戒,並沒有實際的參修體驗,因此容易有貪心,例如貪執我很 安樂,我很有境界,我感到很愉快等,成為一種執著。而且由於對佛學沒有很深的認識,一知半解,容易引生邪見、傲慢,這是外道禪的三種過患。

◆聲聞禪:比外道禪的層次稍微高一點,聲聞的小乘禪中,也有過患,小乘羅漢以出世的思想放下一切,遠離世間,入山修道,閉關參禪。如此一來,聲聞禪也有了 三種過患:第一、慈悲不夠。小乘羅漢不發大乘的菩提心,沒有深厚的度眾悲心。第二、獨善其身。小乘羅漢只顧自己,自度自了。所以,大乘佛法要有出世的思 想,也要有入世的精神;有了小乘禪的出世思想,沒有大乘的入世精神、事業,這也是一種過患。第三、斷除佛種。因為不發大乘心,沒有弘法度眾的發心,也沒有 成佛、做菩薩的願心,只是自己在禪定中享受輕安自在。這是第二種禪的層次。


◆菩薩禪:菩薩禪是追求聖法;菩薩發心普濟眾生,不但不捨棄一法,不捨棄一個眾生,乃至一隻昆蟲、螞蟻、蚊子等,他都常加慈悲愛護。這就是大乘禪。

所以,參禪的動機要正,發心要大;參禪的動機不正,容易有過患。因此,參禪的時候,禪的障礙必須去除。在經典裡,將參禪的果報依其動機、正邪、大小,分為下列十類:

◆為利養心而參禪──墮地獄。
◆為邪見心而參禪──墮鬼神。
◆為逃避眷屬而參禪──墮畜生。
◆為了嫉妒別人,以勝負心參禪──墮修羅。
◆為得世間智慧而參禪──墮外道。
◆為了善心安樂而參禪──墮欲天。
◆為得勢力而參禪──墮魔界。
◆為了生天而參禪──墮色界、無色界。
◆為斷老病死而參禪──墮二乘。
◆為了悟道而參禪──生而為人。

所以,真正發心參禪,應該發菩提心。菩提心一發,所謂「寸香能消斗金」、「老僧一炷香,能消萬劫糧」。過去,曾經有一個信徒供養很多金錢給趙州禪師,請趙州禪師替他誦一卷《法華經》。趙州禪師下了禪床,繞了一圈,《法華經》誦好了。

這並不是趙州禪師走了禪床一圈,就把七卷數萬言的《法華經》誦完,而是趙州禪師一念禪心的功德,足以回向信徒有相的布施。所以,能夠一念歸於無念,一滴歸於大海,一心包容虛空,才是真正的禪定。

 

七.禪者如何才能內外一如?

 「內外一如」,就是表裡一致,身心合一的意思。

現在,有的人參禪是修身不修心,他端身正坐、威儀莊嚴,但是心裡面的貪瞋癡煩惱、人我,一點都沒有去除。有的人參禪只重視心裡的淨化,對於外表的莊嚴、威 儀,一點也不注重,例如金山活佛、濟公禪師等,他們「內秘菩薩行,外現羅漢相」,他們禪的境界很高,但是表現在外的是怪異的樣子。所以,在《壇經.坐禪 品》裡,六祖大師昭告參禪的人,參禪要緊的是,要能內外一如,也就是表裡一致。

如何才能內外一如呢?一個禪者參禪用功,在他還沒有證悟真如法身的時候,心是跟著身體的變化而浮動,所謂心隨境轉。例如,眼睛痛,心裡就隨著眼睛痛而不能 自在;有時腿酸腳麻,心裡就隨著痛苦不堪。反之,當他證悟到真如自性的時候,不但心不隨境轉,而且心能轉境。也就是從心不苦,而做到身也不苦,管它牙齒 痛、腸胃痛,他自己的心性已經很有力量,也就不以為苦了。就如挑擔的人,有的人挑了三、五十斤,他就「好重喔!好重喔!」有的人挑了一百斤、二百斤,還不 覺得辛苦。因此,一個人的力量是可以訓練的,我們的心本來就具備有這種本能,具有這種力量。所以,參禪可以把心裡的力量訓練得自如,所謂「心能轉境,不為 境轉」。
甚麼是內外?如果我們不能了解禪的真義,外面的五欲六塵,裡面的真如法身,我們認為是分開的。真正證悟以後,所謂真如法身、五欲六塵,都是一體的兩面。在五欲六塵裡,你能夠覺悟的話,它就是真如法身。

有一位南泉禪師,有一天,問陸亘大夫一個問題,他說:「有人在瓶子裡養了一隻鵝,鵝在瓶裡慢慢長大了,瓶口很小,鵝出不來了。現在我們要把這隻鵝放出來,但是不得毀瓶,也不可傷鵝。請問,鵝如何才能出來呢?」

陸亘大夫對這個問題茫然,不知如何以對。正當他猶豫、思考的時候,南泉禪師大叫一聲:「陸亘!」

陸亘大夫隨聲回應:「有!」

南泉禪師笑呵呵說:「這不是出來了嗎?」

這是甚麼意思?鵝代表的是佛性,瓶子代表的是身體,你以為我們悟道,證到真如法身,一定要把這個身體消滅、毀壞了以後,另外還有一個真如法身嗎?不是的,就在這四大五蘊假合的色身上,你如果懂得內外一如的話,那就是真如自性。

悟道的人,不要說身體沒有內外,山河大地、一切眾生和我都不是兩個。

禪宗還有一則公案:一天夜晚,有個秀才錯過了住宿的客棧,愈走夜愈深,到了深夜時分,實在前不巴村,後不著店。隱隱約約,路邊有一間茅屋,有一戶人家。秀才好歡喜,上前敲門,「我是一個旅人,錯過了旅店,想在你們這裡借住一宿。」

裡面有一個婦女回答說:「我們家裡沒有人。」

秀才說:「你答話的不是人嗎?」

「我們沒有男人。」

他說:「我就是。」

你說你裡面沒有人,「你就是」;你說沒有男人,「我就是」。所以,有一個禪師便為這件公案寫了一首偈語:「舍內分明有個人,無端答應沒有人,客人寄宿非他也,你我原來都是人。」
我們心裡因為有你我的分別,有男女、老少、貧富、貴賤、內外的分別;由於有了這個分別心,因此世間上便有了是是非非、好好壞壞、苦苦樂樂,這都是因為分別 心所產生的。現在,我們的社會更有地域的觀念,黨派的分別,所以製造了很多事端。禪,能泯滅這許多的分別,能讓我們把心安住在無內外、無表裡,乃至無身心 的世界裡,如《金剛經》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那就叫做內外一如,那就是身心一致,那就是一個統一的人生、統一的世界,那就是一個絕對超越、安樂、平等 自在的世界。
說到內外一如,有的修行人,他內心沒有工夫,只懂得裝模作樣;裝模作樣是一時的,不是出於自然。禪要自然,早也如此,晚也如此,內也如此,外也如此,任何時候都是一種本來面目。

趙州從諗禪師,有一天,趙王特地去拜訪他。這時趙州禪師正在床上休息,於是就躺在床上對趙王說:「大王!我現在已年邁,雖然你專程來看我,但我實在無力下床接待你,請別見怪。」

趙王一點都不介意,非常歡喜,和趙州談得很開心。回去了以後就派遣一位將軍,準備了很多禮品,送來給趙州禪師。趙州禪師一聽,立刻下床到門外相迎。事後弟子們不解,就問趙州禪師:「前天趙王來時,您不下床;這次趙王的部下來,您為甚麼反而下床相迎呢?」

趙州禪師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我接待客人有三等:上等的客人,我睡在床上用本來面目接待他;中等的客人,我到客堂裡用禮貌接待他;第三等的客人,我用世俗的應酬到前門迎接他。」

趙州禪師待客之道,看起來是有三等,實際上,趙州禪師從差別裡認識了平等的自性,因此他有調和的人生觀。

就因為這麼一段公案,到了宋朝,有一天蘇東坡要到金山寺去拜訪佛印禪師,蘇東坡便先寫了一封信給佛印禪師,他說:「禪師!我要到金山寺拜訪,請你也用趙州禪師對待趙王的方法來接待我。」

可是,當蘇東坡到達金山寺的時候,佛印禪師已經在金山寺的山門外迎接蘇東坡了。蘇東坡哈哈一笑,他說:「禪師!你的工夫到底不及趙州禪師,你的境界沒有趙州禪師灑脫,我叫你不要來接我,你卻不免俗套,跑了大老遠的路來迎接我。」

蘇東坡以為這回禪師必然屈居下風,而佛印禪師卻吟了一首偈語說:「當日趙州少謙光,不出山門迎趙王,爭似金山無量相,大千世界一禪床。」
意思就是說,當年趙州禪師不夠謙虛,不到門外去迎接趙王;可是今天我佛印不一樣了,你那裡能懂得金山寺無量無邊莊嚴的法相,我佛印是把三千大千世界作為我的禪床。也就是說,你以為我佛印到山門外來迎接你嗎?沒有!我還是睡在床上,因為大千世界是我的禪床。

另外又有一段公案:有師兄弟兩個人一起修行,師兄持戒嚴謹,威儀莊嚴,平時參禪打坐,講經說法,非常受到信徒的尊重。可是師弟正好相反,不重威儀,生活放蕩,不拘小節,人家都認為他不修行,因此都看不起這個師弟。

有一天,師兄路過師弟住的房子,師弟一看,師兄從門外經過,「師兄啊!師兄啊!來喔!來喔!來喝杯酒。」

師兄一看,很生氣:「哼!不修行,不持戒律,做一個出家人還喝酒!」

師弟聽了以後,就回說:「你連酒都不會喝,真不像個人。」

師兄聽了這句話,非常生氣,就站下來指責他:「你自己不修行,不持戒,還喝酒,現在竟敢罵人。」

師弟就說:「我甚麼時候罵你啊?」

「你剛才不是說我不像人嗎?」

「是啊!我說你不像一個人啊!」

「你說我不像人,你不是罵我嗎?我不像人,像甚麼?」

師弟說:「你當然不像人,你像佛祖嘛!」

所以,表面看起來,師兄修行的功行深厚;不過,師弟雖然看起來放浪形骸,其實也算是一個「內外一如」的人,所謂「坐破蒲團不用功,何時及地悟心空?若能一 番齊著力,桃花三月看飛紅。」參禪打坐,不光是注意一個身體,不是光靠打坐就能明心見性,所謂「磨磚不能作鏡」。又如牛拉車子,不走了,是打牛呢?還是打 車子呢?車子是身體,牛就是我們的心,參禪不能光靠打坐,你要明心,「心一明,身自然正」。所以,參禪悟道,最要緊的,要能空有一如、生佛一如、身心一 如、你我一如,自然就內外一如了。

 

八.「說時似悟,對境生迷」,如何能對境界不動心?

 一般學佛修行的人,平時聽經聞法,對於佛法的道理好像有所認識,有所謂體悟。但是,境界一來,就迷惑了,這就是「說時似悟,對境生迷」。因此,佛教主張「解行並重」,不僅要「說時似悟」,尤其境界來的時候,要能不動心。

過去有一個總經理,老是發脾氣,自己也知道脾氣不好,後來為了改脾氣,製作了一塊木牌子掛在身上,上面寫著「戒瞋怒」。

有一天,無意中聽到部屬私下在談論他:「我們總經理甚麼都好,可惜就是脾氣不好。」

他一聽,忍耐不住,隨手拿起了身上的牌子,就往那個幹部頭上砸去,邊砸邊說:「你胡說!我脾氣已經在改了,怎麼還要說我的脾氣不好呢?」

雖然口說改、改,但是修行的功力不夠,境界一來,又被迷惑了。所以,禪宗所謂「八風吹不動」,就是說,我們遭遇利、衰、苦、樂、稱、譏、毀、譽八種境界時,都能不為所動,都能如如不動。

有一僧人問洞山禪師:「寒暑來時,如何躲避?」
洞山禪師答說:「何不向無寒暑處去?」

僧再問:「如何是無寒暑處?」
洞山禪師回答得很妙,他說:「寒時寒殺闍黎,熱時熱殺闍黎。」

意思是說,寒冷時用寒冷來鍛鍊自己,熱惱時用熱惱來鍛鍊自己,那就是不冷不熱的地方。

所以,我們在寒冷的時候,心冷;在暑熱的時候,心熱。那裡真有一個不冷不熱的地方?要緊的是,寒冷的時候,不以為冷;暑熱的時候,不以為熱,這就叫做不動心。

有時候,在生活裡面,我們常為痛苦動心,為快樂動心,為人我是非,為別人的一句話而動心,這都是修行不夠。所以,我們能夠苦樂不動心,貧富也不動心,榮辱也不動心,不動心就是自主、自由、自在的生活。

偈云:「風吹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參禪修道的人,永遠活在當下,所謂「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事情過去了,心裡面也不必再留有痕跡。

在日常生活中,常見有一些人,三個月前被人罵過,三個月後,他還是耿耿於懷;十年前受過人家的欺負、侮辱、傷害,十年後他還是銘記在心。這樣的人生,負擔也實在太重了。因此,「耳根是空谷投響,過而不留,則是非俱捨」。參禪悟道首先要學不動心,這是非常重要的。

著名的哲學家方東美博士,平生喜愛游泳。有一次在游泳時,忽然身子往水底下沉。在求生的本能下,他拼命的掙扎。但是愈掙扎,愈是往下沉,眼看著即將遭到滅 頂。這時他平靜一想:「我是個哲學家,對於生死應該看開才是,如此求生怕死的樣子太難看了,一個哲學家,死也要死得灑脫一點啊!」

如此一想,心情輕鬆許多,四肢也自然放輕鬆,結果反倒浮出水面而生還。所以,不動心是一種力量,不動心是一種至高的修行境界。

修行不但要能不為外境動心,同時更要不時的返觀自照。有一則故事說:有一隻烏鴉,從一個地方飛往另一個地方。途中遇到喜鵲,喜鵲問牠:「烏鴉!你為甚麼要飛到另外的地方去呢?」

烏鴉回答說:「那個地方的人很討厭,他們都常常批評我、誹謗我,嫌我的聲音不好聽。我不要在這裡了,我要換一個地方。」

喜鵲聽了就說:「烏鴉!你不必飛到另外的地方去,你還是回到原來的地方吧!如果你的聲音不改,即使你飛到天涯海角,天下的人都不會喜歡你的。」

所以,我們不要怨恨別人待我們不好,也不要怨恨環境如何惡劣,最重要的,我們自己要能夠處理環境,改變環境,不要自己在環境裡迷失了自己。

如何才能做到對境不動心呢?
◆不要把煩惱帶到床上。今天遇到任何煩惱生氣的事,到了睡覺的時候,就不要再去想它,不要把煩惱帶到床上。
◆不要把仇恨帶到明天。今天有人對不起你,對你不好,明天就把它忘記,修行人不要有「隔宿之恨」。
◆不要把憂鬱傳染給別人。在生活裡,自己的心頭縱有一些傷心事,不要再把自己的憂鬱傳染給別人,不要把自己的情緒寫在臉上,表現在行為上。
過去的禪師們在參禪修行的時候,總是先觀照自己的心,觀照自己能不動心嗎?能無心嗎?印光大師在他的房間到處張貼「死」字,觀「死」就是警惕自己,生死當前,還有甚麼好計較的呢?所以,一個死字,我們記在心上,就會離欲。

有一位曇照禪師,平日向信徒開示,都離不開「快樂啊!快樂啊!人生好快樂啊!」有一天,他生病了,輾轉病塌時,卻不停地喊:「痛苦呀!痛苦呀!人生好痛苦呀!」

住持和尚就問:「當初你天天快樂、快樂,現在有病了,怎麼就痛苦啊!痛苦啊!怎麼自己遇到境界來的時候,就禁不住了呢?」

曇照禪師回答:「住持和尚!請問你,我喊快樂對呢?還是喊痛苦對呢?」

一般人把痛苦和快樂分開來講,生是一回事,死是一回事,所以生可喜,死可悲。曇照禪師不是真的嗟病歎死,不是真痛苦,他只是提供自己人生的觀照,直下承擔,快樂也好,痛苦也好,都一般樣,面臨生老病死,禪師們永遠有灑脫的聲音。

過去,有一個出家人問曹山本寂禪師:「有一個人通身害病,醫生要替他治療,要不要給他醫治呢?」

本寂禪師說:「不要,不給他看病。」

「唉喲!禪師!你怎麼這麼不慈悲呢?怎麼不讓他去看病呢?」

曹山本寂禪師說:「我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所謂「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是能夠不生不死,生死不動心。所以,我們能夠不為榮辱動心,不為得失動心,不為好壞動心,不為是非動心。不動心就能做到「說時似悟,對境也不迷」了。

 

九.甚麼是外禪內定?

 在《六祖壇經.坐禪品》裡,惠能大師對「禪定」作了如下的詮釋:「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外禪內定,是為禪定。」

所以,禪定者,外在無住無染的活用是禪,心內清楚明了的安住是定。所謂外禪內定,就是禪定一如。對外,面對五欲六塵、世間生死諸相能不動心,就是禪;對內,心裡面了無貪愛染著,就是定。

佛教的許多詩偈或古語,都可以用來說明「禪定一如」,今列舉數則如下:
◆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內定)
 拈花微笑,付囑摩訶迦葉(外禪)

◆應無所住(內定)
 而生其心(外禪)

◆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內定)
 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外禪)

◆猶如木人看花鳥(內定)
 何妨萬物假圍繞(外禪)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內定)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外禪)

◆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內定)
 歸來偶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外禪)

外禪內定,就是內外一如,就是禪定雙修;能夠禪定雙修,則外禪可以影響內定,有了內定,自然就有外禪。

禪與我們的日常生活有很密切的關係,從禪的名稱即可看出。例如:禪食、禪衣、禪床、禪座、禪味、禪話、禪房、禪悅、禪喜、禪友、禪光、禪用、禪心等。

因此,人間社會裡,那裡沒有禪?禪不止是打坐閉眼,禪是無所不在的;禪,不是供我們談論研究的,禪是改善我們生活的。有了禪,就富有三千大千世界;有了 禪,就能生活。禪可以當飯吃,禪也能當衣服穿,例如有名的大梅法常禪師說:「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株松花食有餘。」禪者棲身心於大千世界,樹木蔬食都可以裹 腹;禪師們和大自然結合在一起,隨緣放曠,任運逍遙,禪,就是一個「自然」。

禪,也有禪的味道,正如茶葉有茶葉的味道。又如我們的人生,有的人說,人生就好像是喝茶,有的人喝的茶感到好澀,有的好苦,有的好甜、好甘!人生也是一 樣,有的人覺得人生很快樂,有的人覺得人生很苦惱,有的人覺得人生的滋味是苦澀的。假如參禪的人有了禪,就等於會喝茶的人,他所感受的茶味不一樣,是甜 的、是甘的。

禪之於參禪的人,禪,是我們的床,是我們的房子。因此,禪師們「日中一食,樹下一宿」,大千世界一禪床,大地山河都可以隨遇而安。

禪是光明,可以照耀自己;禪是般若智慧,可以光大自己。禪是一個朋友,在禪的裡面,天下都是有緣人,一切諸佛菩薩、大地眾生,都是我們的眷屬。禪是我們的 行為,是我們的活用,有了禪的人,所謂「生公說法,頑石點頭」。像過去的禪師們,「一缽千家飯,孤僧萬里遊」,有了禪,「天下叢林飯似山,缽盂到處任君 餐」。禪,是隨緣而住,隨緣生活;禪,是逍遙,是無礙,是自在。

禪,不是標新立異,從古到今,它是不變的,窮也好,富也好,有也好,無也好,禪都是一樣的。所以,有了禪,就能超越時空;在時間上,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一如;在空間上,東西南北,四方無別。

參禪,主要的要把禪活用起來。在我們的生活裡,如果能把禪活用的話,那就是我們的靈巧,我們的智慧。我們的生活中如果能有禪、有智慧,所謂「平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人生的味道就不一樣了。

有一天,仙崖禪師到外面去教化眾生,經過一條街,看到一對夫妻在吵架。太太罵丈夫:「你一點都不像個男人,沒出息!」

先生氣沖沖的恐嚇:「你再講!你再講!再講我就打你!」

「你打!你打!你就是不像個男人!」

先生一個箭步衝上去,拍!一個耳光打下去。仙崖禪師忽然高聲叫喊:「來看喔!來看喔!看鬥雞要錢,鬥蟋蟀要買門票,鬥牛鬥狗都要票。來看喔!免費欣賞鬥人喔!」

這一喊,驚動了半條街的路人,大家紛紛好奇的圍攏來看。那夫妻兩個就吵得更兇了,先生跳腳大罵:「你再說!你再說!再說我就殺了你!」

太太狠狠破口大罵:「你殺!你殺!我就是罵你不像個男人!」

仙崖禪師更是大聲叫喊:「唉喲!愈來愈精彩了,現在要殺人了,要殺人了!」

看熱鬧的人群中,終於有人忍耐不住,回過頭來就對仙崖禪師說:「喂!和尚!人家夫妻吵架,關你甚麼事?你在這裡幸災樂禍地大聲鬼叫。」

仙崖禪師說:「怎麼不關我的事情?你沒聽他們說要殺人,殺了人以後,他要找和尚替他念經,替他超度,那我不就有紅包拿了嗎?怎麼說不關我的事?」

那個人一聽,「真是豈有此理!為了念經,為了拿紅包,人家夫妻吵架,你卻在這裡幸災樂禍。」於是就和仙崖禪師吵了起來,愈吵愈激烈,很多人都朝這邊圍過來,那對夫妻不知不覺也停止了吵架,一起過來看熱鬧。

仙崖禪師看他們夫妻不吵架了,就對他們開示說:「做夫妻,兩姓和好,結為一體,應該要好好地互相敬愛,不要吵架。你們看,再厚的冰塊,太陽出來也會溶化; 再生硬的飯菜,用火去燒也會煮熟。夫妻彼此要像太陽,溫暖對方,要像一把火,成熟對方。希望你們以後要互敬互愛才好。」

仙崖禪師是真正能把禪活用在生活裡的禪者,他的嬉笑漫罵都能解決問題,他的三言兩語就能把世俗的男女聲色淨化。所以,有了禪用,這就是平常心,所謂「最平 常事最神奇,說出玄恐人不知,好笑紛紛求道者,意中疑是又疑非」。所以,我們不必疑惑,不必分別,不必揀擇,不必把禪定的體和用分開,定是體,禪是用,體 用一如,禪定一致,這就是外禪內定。

 

十.今日禪者的毛病在那裡?

 禪,可以開拓我們的心靈,啟發我們的智慧,引導我們進入更超脫的自由世界;但是如果參禪不得法,也會成為禪病。

參禪,並非一定要出家,在家也可以參禪。歷史上,如裴休宰相、龐蘊居士、王陽明、蘇東坡等,都是在家的大禪匠。

參禪,也不一定要在寺廟、禪堂或佛殿裡才可以參禪。雖然唐朝的馬祖道一禪師創建叢林,百丈懷海禪師建立清規,為禪宗立下了千秋萬代的規範;但是真正的禪 者,不一定要在叢林裡,也不拘於甚麼法定規章,只要在山林樹下,就可以參禪,乃至河川水邊,也可以參禪。在家信徒在自己家中的客廳裡、地板上、床舖上、沙 發上,只要有一個位置能坐下來,就可以參禪。平時出門在外,利用搭機、行船、乘車時,也可以參禪。禪,不是從外在的坐相來看;禪,主要的是從心裡來淨化, 來昇華,來參透,來悟道。

現在一般禪者的毛病究竟在那裡呢?舉例說,大家墨守公案禪,講來講去,搬來搬去,就是過去禪師們留下來的公案。所以,過去在大陸江蘇揚州高旻寺的禪堂裡,有一個規矩,不准許講公案,就是怕禪者被公案左右,被公案迷惑了,找不到禪的真正意義。

公案怎麼成為禪病呢?過去有甲乙兩個寺院,寺院的師父每天早晨都會派一個沙彌到市場去買菜。甲寺院的沙彌比較靈巧,乙寺院的沙彌比較笨拙。有一天,兩個沙彌在路上遇到了,乙寺院的沙彌就問甲寺院的沙彌:「喂!你今天要到那裡?」

甲寺院的沙彌回答:「我的腿走到那裡,我就到那裡去。」

乙寺院的沙彌一聽,不知道如何再繼續問,回去就把事情告訴師父、師父一聽,說:「你好笨喔!當他說『腿走到那裡,我就走到那裡』,你可以再問他一句:『假如腿不走了,你要到那裡去呢?』」

乙寺院的沙彌說:「喔!原來這樣子!」第二天,遇到甲寺院的沙彌,他蠻有信心的問道:「你今天要到那裡去?」

甲寺院的沙彌口氣改變了,回答說:「風吹到那裡,我就到那裡去。」

回答的話一變,乙寺院的沙彌不知道怎麼回答,回去又把這件事情報告師父,師父聽了以後,又說:「你好笨喔!當他回答『風吹到那裡,就到那裡』,你可以再問他:『假如風不吹了,你要到那裡去呢?』」

乙寺院的沙彌說:「喔!原來是這樣!」

第三天,在路上又遇上甲寺院的沙彌,他又再問:「喂!你今天要到那裡去?」

甲寺院的沙彌回答說:「我要上市場買菜。」乙寺院的沙彌又不知道怎麼回答。

話,從側面來講,你也不能體悟了解,從正面上來說,你也不能直下承當。所以,光從口頭上來論禪,不從心裡上去覺悟,像這種公案是不能悟道的。
公案禪是一種禪病,口頭禪也是禪病。口頭禪是禪學,是禪的學問,不是禪宗,不是禪行。口頭禪只是學了一些禪門的術語、禪門的掌故,搬來弄去,是沒有用的。

還有一種禪病,就是鸚鵡禪。看到過去的師父怎麼樣,我就怎麼樣,依樣畫葫蘆,鸚鵡學話,不知其義,那也是一種禪病。

禪是甚麼?禪不是隨便的胡言亂語;我們不要以為禪師們講話顛三倒四,在顛倒裡面有他的順序。也不要以為禪師們的話自相矛盾,在矛盾的裡面,有他的統一性。 禪,就好像是啞巴吃蜜,甜味點滴在心頭,你只有體會,而不能言傳。所以憨山德清禪師這樣說過:「一身獨坐似枯禪,撲盡寒灰何不燃?忽聽樓頂鐘鼓響,一聲清 韻滿霜天。」禪,尤其不能形成野狐禪,不能變成枯木禪,枯木要讓它能遇到春風,能生發,也就是不要讓禪停滯,成為枯木死灰。

現在的人參禪,有時是為了保健,為了健康。禪,用來做為健康之道,當然無可厚非,可是,身體總有老病死;身體在無限的時間裡,總有它的歲月、年限。而禪是 永恆的,不應該只是把它用在健康上面。當然,我們平常每天生活忙碌,能夠坐個十分鐘、二十分鐘,不但能消除身體上的疲勞,還可以澄心靜慮,讓你有再奮發的 精神。不過,禪的重要意義,還是明心見性,不能光用口頭談說,用公案敘述,用身體枯坐,這許多所謂話頭禪、枯木禪、健身禪、鸚鵡禪,這都是一種禪病。

說到禪病,有的人以為禪沒有甚麼形式,沒有甚麼規則,可以信口開河,可以隨手拈來,其實這是錯誤的見解。有名的禪宗公案「野狐禪」,就是敘述過去有一個人問一位禪師:「假如一個人有了不當的行為,會不會有業報?會不會有因果?」

禪師信口回答:「不落因果。」

不落因果,就是不會墮落到因果裡面,就等於不受因果的制裁,這是不合乎佛法的。所以,他這一字之差,五百世墮落為野狐身,後來遇到百丈禪師,向禪師求一句 轉語,百丈禪師教以「不昧因果」,也就是無論甚麼好壞都不離因果,終於幫助他脫離野狐身。所以,禪是不能隨便亂說的。

禪,也不能用分別心去參。過去有一位歸宗禪師,想去學五味禪,體會甚麼叫外道禪、凡夫禪、小乘禪、大乘禪、最上乘禪。其實,禪本來是不應該有分別、有次第 的,學禪最好是學一味禪,所謂「百川流入大海,同一鹹味」,江、河、溪水流到大海,都是同一鹹味。世間上無論甚麼東西,在禪裡面是不可說,不可分別的。

有人問閒聞和尚:「禪有禪病,究竟甚麼是禪病呢?」

閒聞和尚有一個很精闢的見解,就回答說:「衲子因禪致病的很多。」意思是說,有的禪師沒有經過禪學的專家指導,參禪就容易出毛病。病在那裡呢?有的病在耳 目,他以為禪是耳朵聽,眼睛看,所謂「揚眉瞬目都是禪」。其實,有時候揚眉瞬目也會成為病,因為,禪不是猜謎語,不能似是而非的猜想。有的人病在口舌,以 為胡言亂語,隨便亂說,大聲吼吼就是禪,這是錯的,禪不是隨便亂說的。有的人病在手足,以為進退、指東畫西都是禪,其實都不是。所以,過去曾經有弟子問雲 門禪師:「假如有一個人,他眼睛瞎了,耳朵聾了,口又啞了,可以參禪嗎?」

雲門禪師即刻呵斥:「既來請益,為何見而不拜?」

弟子趕忙就地一拜,剛抬起頭,雲門禪師揮起拄杖就打。弟子大驚,向後急退,雲門禪師哈哈大笑道:「你沒有瞎嘛!不要怕,來!你到前面來。」

弟子驚魂甫定,依言向前走了兩步。雲門又笑道:「你聽得到,沒有聾呀!」舉起拂塵,「你會嗎?」

弟子應聲說:「不會!」

雲門禪師又哈哈大笑道:「咦!你不是啞巴嘛!」

其實,就算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聾子、瞎子、啞巴,只要有心,禪在心裡,禪不是用眼、口、耳來學的。

但是,也有參禪的人病在心;心裡有了分別、計較,就是病。真實的禪,所謂「窮尋究妙,超離於一切境界」,這才是禪。所以,禪非坐臥、非言說、非文字;禪, 窮諸內心,心地一明,大地山河,森羅萬象,都在我心中。我即宇宙,宇宙即我,到那個時候,再也沒甚麼可以滯目成病的了。

 

第六懺悔品 - 經文.註釋

 

.經文

時大師見廣韶洎四方士庶駢集山中聽法,於是陞座,告眾曰:「來,諸善知識!此事須從自性中起。於一切時,念念自淨其心,自修自行,見自己法身*,見自心 佛,自度自戒,始得不假到此。既從遠來,一會於此,皆共有緣。今可各各胡跪,先為傳自性五分法身香,次授無相懺悔。」眾胡跪。

師曰:「一、戒香,即自心中無非無惡、無嫉妒*、無貪瞋、無劫害,名戒香。二、定香,即睹諸善惡境相,自心不亂,名定香。三、慧香,自心無礙,常以智慧觀 照自性,不造諸惡,雖修眾善,心不執著,敬上念下,矜恤孤貧,名慧香。四、解脫香,即自心無所攀緣*,不思善,不思惡,自在無礙,名解脫香。五、解脫知見 香,自心既無所攀緣善惡,不可沉空守寂,即須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和光接物*,無我無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名解脫知見香。

善知識!此香各自內熏,莫向外覓。今與汝等授無相懺悔,滅三世罪,令得三業*清淨。善知識!各隨我語,一時道:『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愚 迷染,從前所有惡業愚迷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銷滅,永不復起。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憍誑染,從前所有惡業憍誑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銷 滅,永不復起。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嫉妒染,從前所有惡業嫉妒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銷滅,永不復起。』

善知識!以上是為無相懺悔。云何名懺?云何名悔?懺者,懺其前愆,從前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悉皆盡懺,永不復起,是名為懺。悔者,悔其後過, 從今以後,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今已覺悟,悉皆永斷,更不復作,是名為悔。故稱懺悔。凡夫愚迷,只知懺其前愆,不知悔其後過。以不悔故,前愆 不滅,後過又生。前愆既不滅,後過復又生,何名懺悔?善知識!既懺悔已,與善知識發四弘誓願,各須用心正聽:

『自心眾生無邊誓願度,自心煩惱無盡誓願斷,自性法門無量誓願學,自性佛道無上誓願成。』

善知識!大家豈不道眾生無邊誓願度?恁麼道,且不是惠能度。善知識!心中眾生,所謂邪迷心、誑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惡毒心,如是等心,盡是眾生,各須自性自度,是名真度。

何名自性自度?即自心中邪見、煩惱、愚癡眾生,將正見度。既有正見,使般若智打破愚癡迷妄眾生,各各自度。邪來正度,迷來悟度,愚來智度,惡來善度,如是度者,名為真度。

又煩惱無盡誓願斷,將自性般若智除卻虛妄思想心是也。又法門無量誓願學,須自見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學。又佛道無上誓願成,既常能下心,行於真正,離迷離覺,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見佛性,即言下佛道成。常念修行,是願力法。

善知識!今發四弘願了,更與善知識授無相三歸依戒。善知識!歸依*覺,兩足尊*;歸依正,離欲尊;歸依淨,眾中尊。從今日去,稱覺為師,更不歸依邪魔外 道。以自性三寶常自證明,勸善知識歸依自性三寶:佛者,覺也;法者,正也;僧者,淨也。自心歸依覺,邪迷不生,少欲知足,能離財色,名兩足尊。自心歸依 正,念念無邪見,以無邪見故,即無人我貢高貪愛執著,名離欲尊。自心歸依淨,一切塵勞愛欲境界,自性皆不染著,名眾中尊。若修此行,是自歸依。凡夫不會, 從日至夜,受三歸戒;若言歸依佛,佛在何處?若不見佛,憑何所歸?言卻成妄。

善知識!各自觀察,莫錯用心。經文分明言自歸依佛,不言歸依他佛。自佛不歸,無所依處。今既自悟,各須歸依自心三寶,內調心性,外敬他人,是自歸依也。

善知識!既歸依自三寶竟,各各志心,吾與說『一體三身自性佛』,令汝等見三身,了然自悟自性。總隨我道:『於自色身歸依清淨法身佛,於自色身歸依圓滿報身佛,於自色身歸依千百億化身佛。』

善知識!色身是舍宅,不可言歸。向者三身佛在自性中,世人總有。為自心迷,不見內性,外覓三身如來,不見自身中有三身佛。汝等聽說,令汝等於自身中見自性有三身佛。此三身佛從自性生,不從外得。

何名清淨法身佛。世人性本清淨,萬法從自性生。思量一切惡事,即生惡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如是諸法,在自性中,如天常清,日月常明,為浮雲蓋覆, 上明下暗,忽遇風吹雲散,上下俱明,萬象皆現。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雲。善知識!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明,於外著境,被妄念浮雲蓋覆自性,不得明朗。若 遇善知識,聞真正法,自除迷妄,內外明徹,於自性中,萬法皆現。見性之人亦復如是。此名清淨法身佛。

善知識!自心歸依自性,是歸依真佛。自歸依者,除卻自性中不善心、嫉妒心、諂曲心、吾我心、誑妄心、輕人心、慢他心、邪見心、貢高心,及一切時中不善之行,常自見己過,不說他人好惡,是自歸依;常須下心,普行恭敬,即是見性通達,更無滯礙,是自歸依。

何名圓滿報身?譬如一燈能除千年暗,一智能滅萬年愚。莫思向前,已過不可得;常思於後,念念圓明,自見本性。善惡雖殊,本性無二;無二之性,名為實性。於 實性中,不染善惡,此名圓滿報身佛。自性起一念惡,滅萬劫善因,自性起一念善,得恒沙惡盡,直至無上菩提,念念自見,不失本念,名為報身。

何名千百億化身?若不思萬法,性本如空,一念思量,名為變化。思量惡事,化為地獄;思量善事,化為天堂;毒害,化為龍蛇;慈悲,化為菩薩;智慧,化為上界;愚癡,化為下方。自性變化甚多,迷人不能省覺,念念起惡,常行惡道,迴一念善,智慧即生,此名自性化身佛。

善知識!法身本具,念念自性自見,即是報身佛。從報身思量,即是化身佛。自悟自修自性功德,是真歸依。皮肉是色身,色身是舍宅,不言歸依也。但悟自性三身,即識自性佛。吾有一無相頌,若能誦持,言下令汝積劫迷罪,一時銷滅。」頌曰:

 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布施供養福無邊,心中三惡*元來造。
 擬將修福欲滅罪,後世得福罪還在。但向心中除罪緣,各自性中真懺悔。
 忽悟大乘真懺悔,除邪行正即無罪。學道常於自性觀,即與諸佛同一類。
 吾祖惟傳此頓法,普願見性同一體,若欲當來覓法身,離諸法相心中洗。
 努力自見莫悠悠,後念忽絕一世休。若悟大乘*得見性,虔恭合掌至心求。

師言:「善知識!總須誦取,依此修行,言下見性,雖去吾千里,如常在吾邊;於此言下不悟,即對面千里,何勤遠來?珍重,好去*」一眾聞法,靡不開悟,歡喜奉行。 

 

.註釋

 法身:
指佛陀所說的正法、佛陀所得的無漏法及佛陀的自性真如如來藏。

嫉妒:
心所(心的作用)的名稱。指對於他人的善、美等生起不悅的精神作用。

攀緣:
攀取緣慮的意思。指心執著於某一對象的作用。

和光接物:
指佛菩薩為救度眾生,須隱藏菩提的智慧光,以應化身權假方便,生於充滿煩惱的塵世,與眾生結緣,次第導引眾生進入佛法。

三業:
指身、口、意三業。佛教把我人的身體、語言、思想的行為造作,稱為身業、口業、意業,合稱為三業。

歸依:
指歸敬依投於佛、法、僧三寶。歸依的梵語含有救濟、救護的意思。也就是依三寶的功德威力,能加持、攝導歸依者,使能止息無邊的生死苦輪大怖畏,而得解脫一切的苦。

兩足尊:
佛陀的十號之一。因佛具足三十二相,八十種好,成就盡智、無生智等無漏的無學法,及十力、四無畏等諸不共法,於天、人中,所有兩足生類中最尊貴者,所以有此尊號。又兩足喻為權實、戒定、福慧、解行等,佛即具足此兩足,而遊行法界,無所障礙。

三惡:
地獄、餓鬼、畜生等三惡趣的略稱。也指貪、瞋、癡三毒。

大乘:
又作上衍、上乘、勝乘、第一乘。乘,即交通工具的意思。指能將眾生從煩惱此岸載至覺悟彼岸的教法而言。在《阿含經》,尊稱佛陀的教說為「大乘」。

好去:
居者安慰行者的言辭。也就是好走、保重的意思。

 

第六懺悔品 - 譯文

 

那個時候,惠能大師看到廣州、韶州以及四方的學者、庶民都雲集到山中來聽聞佛法,於是登上法座,告訴大眾說:「來,各位善知識!有關修行成佛的大事,必須 要從自性的覺悟中做起。在任何時候,念念都能清淨自心,修正自己的身行;見到自己的法身、佛性,自己救度,自己持戒,這樣才算不虛來此曹溪一回。大家既然 都是遠道而來,能夠共同在此聚會,都是大家有緣。現在請各位就地胡跪,我要先為你們傳授『自性五分法身香』,接著再傳授『無相懺悔』。」大眾依言,各自胡 跪。

惠能大師說:「第一是戒香,就是自己心中沒有過失、罪惡,沒有嫉賢妒能的心理,沒有慳貪瞋忿的念頭,沒有劫掠殺害的意圖,這就叫作戒香。第二是定香,就是 看到一切善惡境相的時候,自心不會散亂,這就叫作定香。第三是慧香,就是自心沒有障礙,時常以智慧觀照自己的真如自性,不造作惡業,雖是修行種種善事,但 心中不執著所作的善行。尊敬長上,體念下人,憐憫孤苦,救濟貧窮,這就叫作慧香。第四是解脫香,就是心不攀緣外境,不去思量分別善惡,身心自在,無所掛 礙,這就叫作解脫香。第五是解脫知見香,就是自心既於善惡都無所攀緣,但也不可以死守空寂,而應多方參學,聽經聞法,以認識自心,通達佛法義理;待人要謙 虛和善,不妄自分別人我,從初發心一直到圓滿菩提時,真如自性毫不變易,這就叫作解脫知見香。

善知識!這『自性五分法身香』,主要是用來薰修自心,千萬不能離心而向外尋求。現在我再為你們傳授『無相懺悔』,滅除三世罪業,使身口意三業得到究竟清 淨。善知識!大家一起隨我念道:『弟子等,從前念、現念、一直到後念,念念都不被愚迷所污染,以前所造作的一切惡業以及愚迷等罪,現在完全以至誠的心懺 悔,誓願都能同時消除滅盡,今後永遠不再生起。弟子等,從前念、現念,一直到後念,念念都不被憍狂所污染,以前所造作的一切惡業以及憍狂等罪,現在完全以 至誠的心懺悔,誓願都能同時消除滅盡,今後永遠不再生起。弟子等,從前念、現念,一直到後念,念念不被嫉妒所污染,以前所造作一切惡業以及嫉妒等罪,現在 完全以至誠的心懺悔,誓願都能同時消除滅盡,今後永遠不再生起。』

善知識!以上所宣說的就叫作無相懺悔。甚麼叫作懺?甚麼叫作悔?所謂懺,就是懺除以前所犯的過失,從前所造的一切惡業、愚迷、憍狂、嫉妒等罪,完全懺除盡 淨,今後永不再起,這就叫作懺。所謂悔,就是悔改自己以後再犯的過失,從今以後,所有的一切惡業、愚迷、憍狂、嫉妒等罪,現在已經覺悟,完全永遠斷除,更 不再造作,這就叫作悔。所以稱為懺悔。

凡夫愚迷,只知道懺除自己以前所犯的罪業,而不知道悔改以後的過失。因為不知悔改的原故,所以從前的罪業未能滅除,往後的過失又頻頻生起。既然以前的罪業不能滅除,後來的過失又再生起,如何能稱為懺悔呢?

善知識!現在已經懺悔清淨,再與大家一起發四弘誓願,大家都應用心諦聽:自心的眾生無邊,我誓願度盡;自心的煩惱無邊,我誓願斷盡;自性裡的法門無量,我誓願修學;自性的佛道無上,我誓願成就。

善知識!大家不是說眾生無邊誓願度嗎?這麼說,就不是我來度你們了。善知識!心中眾生,就是所謂的邪迷心、誑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惡毒心,如是等種種不善的心,都是心中的眾生,大家應該自性自度,這才叫作真度。

甚麼叫作自性自度呢?就是將自己心中的邪見、煩惱、愚癡等眾生,用正見來度。既然有了正見,就能運用般若智慧來打破愚癡迷妄的眾生,各各自性自度。邪見來時用正見度,執迷來時用覺悟度,愚癡來時用智慧度,惡念來時用善念度,這樣來度心中的眾生,就叫作真度。

還有煩惱無盡誓願斷,就是運用自性般若的智慧來去除虛妄分別的思想心。法門無量誓願學,就是必須見自本性,常常實踐正法,這就叫作真學。無上佛道誓願成, 就是既然常能心存謙卑實踐正法,又能遠離迷妄而又不執著於覺悟,內心常生般若智慧,真妄俱除,就能見到自己的佛性,也就能在一言之下悟道成佛。能夠時時念 念修行這四弘誓願,這就是發心立願的法門!

善知識!現在已經發四弘誓願了,再給各位善知識傳授無相三歸依戒。善知識!歸依覺,就是福慧具足的至尊;歸依正,就是遠離塵欲的至尊;歸依淨,就是眾生敬 重的至尊。從今以後,應當稱覺者為本師,再也不去歸依其他邪魔外道,常常以自性的佛法僧三寶來為自己證明。奉勸各位善知識,要歸依自性三寶:所謂佛,就是 覺者;所謂法,就是正;所謂僧,就是清淨。自心歸依覺,則邪迷之念不生,少欲知足而能遠離財色,所以叫作福慧具足的至尊。自心歸依正,念念都無邪見,因為 沒有邪見的原故,就沒有人我、高傲、貪愛等執著,所以叫作遠離塵欲的至尊。自心歸依淨,在一切塵勞愛欲的境界中,自性都不被染著,所以叫作眾生敬重的至 尊。如果能如此修行,就是自性歸依。一般凡夫不能理解無相歸依,所以從早到晚求受形式上的三歸依戒;如果說歸依佛,佛在那裡呢?如果見不到佛,憑藉甚麼來 作為自己歸依的對象呢?所以說歸依佛反成為虛妄。

善知識!你們要自己去體會觀察,不要錯用了心意!經文上分明是說自歸依佛,並不說歸依他佛。不歸依自性佛,就沒有所歸依處。現在既然已經自己覺悟了,你們必須各自歸依自性三寶。向內要善調自己的心性,向外要恭敬尊重他人,這就是自歸依。

善知識!既然已經歸依自性三寶了,現在請各位再專心諦聽!我為你們再說『一體三身自性佛』,使你們都能夠見到自性三身,明白地覺悟自己的真如自性。請大都 跟隨我念:『就在自己的色身中歸依清淨法身佛,就在自己的色身中歸依圓滿報身佛,就在自己的色身中歸依千百億化身佛。』

善知識!色身猶如我們自己的住宅一般,所以不足以歸依。剛才所說的法身、報身、化身這三身佛,都在我們的自性之中,世間上每個人都具有。只因自己的心性被 無明所迷惑,不能見到內在的自性,而總是向外去尋覓三身佛,卻看不見自性身中本來就具有的三身佛。你們聽我說法,能使你們在自身中見到自性所具有的三身 佛。這三身佛,是從自性中出生,並不是從外面可以尋得的。

甚麼叫作清淨法身佛呢?世人的心性本來清淨無染,一切萬法都由自性而生。如果心中思量一切惡事,會產生惡的行為;如果心中思量一切善事,就會產生善的行 為。如此所有一切善惡諸法在自性中,就好像天空本來常清、日月本來常明,只因為被浮雲遮蔽而形成上明下暗的現象;忽然一陣風來,把浮雲吹散,天空自然上下 全明,森羅萬象都會清楚的顯現出來。心人心性,經常浮游不定,就好像那天空的浮雲。

善知識!智就像是太陽,慧就像是月亮,智慧常如日月光明朗照,但是如果向外滯著塵境,就會被妄念的浮雲遮蓋自性,智慧就不得明朗。如果能遇到善知識,聽聞 佛法真理,自能除去心中的迷執妄念,而內外光明澄徹,在自性中,萬法自然一一顯現。見性的人也是如此。這就叫清淨法身佛。

善知識!自心歸依自己本有的自性,就是歸依真佛。所謂自歸依,就是除去自性中的不善心、嫉妒心、諂曲心、吾我心、誑妄心、輕人心、慢他心、邪見心、貢高 心,以及一切時中所有不善的行為;常常反省自己的過失,不說別人的好壞是非,這就是自歸依。常須懷抱謙下之心,普遍對人恭敬,這就是見到自己的本性,通達 無礙,這就叫作自歸依。

甚麼叫做圓滿報身呢?譬如一燈能破除千年的黑暗,一智能滅除萬年的愚癡。不要經常回想以前的事,已經過去的事不可復得,要常思量以後的行為,念念圓明,自 然能見到自心本性。善與惡雖然不同,但是本性並沒有兩樣,這無二之性,就叫作實性。在實性中,善惡無染,這就叫作圓滿報身佛。自性若起一念之惡,便能消滅 萬劫以來所修的善因;自性若起一念之善,便可滅盡多如恆河沙的惡業。從初發心一直到成就無上菩提,念念之間自見本性,不失正念,這就叫作報身。

甚麼叫作千百億化身呢?如果不思量萬法,自性本來就如晴空;如果對萬法有了一念的思量,就叫作變化。思量惡事時,自心就能變化為地獄的境界;思量善事時, 自心就能變化為天堂的境界;生起毒害之念時,自心就能變化為龍蛇的境界;生起慈悲之念時,自心就能變化為菩薩的境界;自性流露智慧時,自心就能變化為上界 諸天的境界;自性迷執愚癡時,自心就能變化為下方三途的境界。自性的變化非常多,愚迷的人不能省察覺悟,念念生起惡心,所以經常在惡道中行走。如果能回轉 一念的善心,就能生出般若智慧,這就叫作自性化身佛。

善知識!法身本來人人具足,念念得見自性,就是報身佛。從報身上思量萬法,發智起用,就是化身佛。自己覺悟,自己修行自性功德,就是真歸依。皮肉就是色身,色身譬若住宅,不可說是歸依。只要能了悟自性中本具三身,就是認識自性佛。

我有一首無相頌,如果能讀誦受持,就能使你們累劫多生以來因迷惑所造的罪業在言下頓時消滅。」頌說:

 迷人只知修福不知修道,所以只說修福就是修道。
 布施供養雖能得無邊福,原來是由心中三惡造作。
 如果想以修福來滅罪業,來世即使有福罪業還在。
 只有向自心中根除罪緣,各自在自性中行真懺悔。
 倘能頓悟大乘真懺悔法,去邪迷行正道就能無罪。
 學道能夠經常觀照自性,就和十方諸佛等同一類。
 我的祖師只傳頓教法門,普願大家見性同證佛體。
 如果想要未來獲得法身,必須離諸法相心中如洗。
 努力自見性不要空蹉跎,否則後念忽斷此生休矣。
 若想覺悟大乘見自本性,虔誠恭敬合掌至心請求。

惠能大師說:「善知識!大家都應該讀誦記取這首無相頌,並且依照此頌修行,如果聽了以後能夠立即見性,雖然離我有千里之遙,也如同常在我的身邊一樣;如果聽了以後不能有所覺悟,即使就在對面,也如同相隔千里,又何必辛苦遠來求法呢?希望大家各自珍重!」

大眾聽聞六祖大師的說法,無不心領神會,歡喜踴躍,信受奉行。

 

第六懺悔品 - 問題講解

 

一.如何認識自性佛?

 

平常我們都是從表相來認識所謂的「佛」,例如看到一尊佛像,就說這是釋迦牟尼佛,那是阿彌陀佛、藥師佛,或是觀世音菩薩、地藏菩薩、文殊菩薩、普賢菩薩等,我們所認識的都是外面的佛。學佛修行,要緊的是認識自己的「自性佛」。

每一個人自己就是佛,但是你能認識自己是佛嗎?」

過去,有信徒問禪師:「如何是佛?」
禪師說:「我不敢告訴你,告訴你,怕你不相信。」

信徒說:「不!禪師!我是誠懇地來向您問道的,您的話我怎麼敢不相信呢?」
「喔!你相信,那你剛才問甚麼?」

「如何是佛?」
「喔!如何是佛?你就是啊!」

佛性人人本具,但因凡夫眾生不敢直下承擔自己是佛,所以只能是凡夫。所謂「迷即眾生,悟即佛」。

唐朝的裴休宰相,有一天請黃檗禪師到他家裡去為佛像開光,黃檗禪師就對他說:「何必一定要在佛像身上開光呢?何不在你自己的心上開光呢?」

所以,禪,要我們不要心外求法。你能認識自性,自己就是佛。

如何是自己的自性佛呢?有一次,六祖大師集合大眾,他說:「有一樣東西,無名無字,無背無面,無頭無尾,請問你們大家,這是個甚麼東西啊?」

與會大眾都說不出是甚麼,這時座下弟子神會挺身而出,說:「這是諸佛的本源,也是我神會的佛性。」

神會回答以後,六祖大師就呵斥他說:「跟你們講,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你偏要替他安個名字,叫做本源,稱做佛性。將來如果你有辦法的話,也只是個以佛法作知解會的人,不是大徹大悟的禪師。」
所以,禪的悟道,所謂認識自性,自性是甚麼?那也只能意會,不可言傳。不過,當初佛陀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夜睹明星而成正覺的時候,他曾發出宣言說:「奇 哉!奇哉!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意思是說,大地眾生皆有佛性,只要把妄想執著一除,當下就是自性佛了。

講到自性佛,我們的佛性是在聖不增,在凡不減的,你成佛了,佛界裡並沒有多增加一個,因為本來大家都是佛;你成佛了,凡夫裡也沒有減少一個,因為佛性在凡不減。佛與眾生只是迷悟的差別而已,所以「參禪悟道」,就是要認識自己的佛性。

甚麼是自己的佛性?以下列舉十點略作說明:

1.常:俗云:「人生七十古來稀。」凡夫一期的生命,數十寒暑;但是我們的佛性,我們真正的生命是永遠不死,是恆常不變的。
2.樂:娑婆世界,苦多樂少,充滿生老病死諸苦,雖有物欲之樂,畢竟是短暫而虛幻不實的。但是在我們的佛性裡,只有絕對安詳自在的和樂。
3.我:平常我們所講的「我」,是妄計所執的「假我」;現在我們講的「我」是「真我」。因為平常的我,無法自在,不能永恆;現在我們真如佛性的這個「我」,是永恆自在,且能自我主宰的。
4.淨:一塊黃金,即使把它擺在污水爛泥裡,仍不失黃金的明亮;我們的佛性,儘管在五趣六道裡輪迴,仍不失其清淨自性。
5.真:佛性真實不虛,你能體會到自己真實的本性,那就是我們的本來面目。
6.實:佛性真實不虛,是實實在在的。
7.善:佛性是絕對善美的,不帶一點汙染、邪惡、煩惱。
8.美:佛性是最善美的,是最莊嚴的。
9.廣:佛性廣大無邊,大如宇宙虛空,因此,你能認識自己的佛性,則十方世界任我們遨遊。
10.靜:佛性在安詳寂靜裡,是隨緣而動,隨自然而生。

認識了常、樂、我、淨、真、實、善、美、廣、靜,那就是我們的佛性。然而參禪學道的人,每每忘記了自己是佛,往往心外求法,心外覓佛,甚至於在心外之法又再生出許多的妄執分別。

過去有一位女居士,收藏了一尊非常莊嚴的白瓷觀音聖像,後來她聽說要讓佛像靈感的話,一定要送到寺院裡,在佛前燒香、禮拜、分一點佛的靈感回來。於是她決定把這尊白瓷的觀音聖像請到寺院去分香、拜拜。
當女居士到了寺院,看見佛桌上已擺滿了供品及等著分香的佛菩薩像,於是就把別人的供品和佛菩薩像移開,將自己的白瓷觀音擺在中間,開始燒香祝禱。

可是,自己點的香,隨風四處飄散,都飄到別人供的佛菩薩像上去了。女居士心想:「我的香怎麼都給別人供的佛菩薩像聞去了,而我的白瓷觀音反倒沒有聞到這個 香。」因此,她就自作聰明,把香環綁在瓷觀音的鼻子上。這樣一來,本來很美的白瓷觀世音一下子變成了黑鼻子的觀世音,所以,後來,這個白瓷的觀音菩薩就叫 黑鼻觀音。

這是說明,佛性是超越時空,超越你我的對待法,然而凡夫眾生因為有時間的觀念,有方位的觀念,有種種的分別、計較,因此不能認識自性佛。

天台學者道文法師有一天向研究天台教義六年,而後習禪有成的日本真觀禪師請法,他說:「《法華經》說『情與無情,同圓種智』,這意義就是認為樹木花草都能成佛,請問:花草樹木真能成佛嗎?」

真觀禪師不答反問:「你掛念花草樹木能否成佛,對你有何益處?你為甚麼不關心自己如何成佛呢?」

花草樹木能不能成佛?這不是一個重要問題,因為山河大地、花草樹木、一切宇宙萬物,都是從我們自性中流出,只要我們自己成佛,樹木花草、大地山河就跟著成佛。所以,一切眾生都是我們心中的眾生,只要我們自己證悟自性,一切大地山河都是我的。

所以,佛教常用「明珠在掌」比喻佛心般若並不在高遠之處,而是人人可握之物。然而,「石中之火,不打不發」,石頭雖可發火,不經敲打,火不出來。所以,人 人心中都有佛性,但若不修不證,就如同「宅中寶藏匿濟,乏於孤窮;衣內明珠弗解,貧於傭作」。那麼,如何才能明心見性,找回自己的自性佛呢?最重要的是必 須放下我執、我見,拋棄一切迷妄、分別,如此才能超凡入聖,見自本性。

 

二.甚麼叫「自性五分法身香」?

 永嘉大師說:「不除妄想不求真,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覺了無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在佛教裡,自性、佛身、法身、佛性、真如等,都是指我們自己的本來面目,也就是我們的自性法身。

當初佛陀在靈山會上,手上拿了一顆隨色摩尼珠,問四方天王道:「你們看一看這顆摩尼珠是甚麼顏色?」

四方天王看後,各隨所見,分別說是青、黃、赤、白等不同的色澤。佛陀就將摩尼珠收回,舒開手掌又問道:「我現在手中的這顆摩尼珠是甚麼顏色?」

天王不解佛陀心中所指,都不約而同的回答道:「佛陀!您現在手中根本沒有東西,那有甚麼摩尼寶珠呢?」

佛陀真實的告訴四天王道:「我將一般世俗的珠子給你們看,你們都會分別它的顏色,但真正寶珠在你們面前,卻視而不見,這是多麼顛倒呀!」

這是說明我們的自性就像一顆摩尼寶珠,每個人來看,所看到的顏色都不同。其實這個寶珠的顏色只有一種,是個人的境界不同,而有種種的分別。好像我們的法性,本來是一個,可是由於我們迷惑了,不能認識我們的自性法身,而在自性法身之外,做了很多分別。

因此,在《壇經》的〈懺悔品〉中,六祖惠能大師一開始便主動提出,要為大眾傳授「自性五分法身香」。所謂「自性五分法身香」,就是:

1.戒香:

所謂戒香,就是要每一個佛弟子在自己心中無非無惡、無嫉妒、無貪瞋、無劫害,稱為戒香。

戒有「防非止惡」的功能,戒是佛教的法制生活。經云:「戒住則法住。」在佛教裡,依在家與出家的不同,所受持的戒法有優婆塞、優婆夷的五戒、八關齋戒、十善戒以及沙彌、沙彌尼的十戒,式叉摩那的六法戒、比丘二百五十戒,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戒等。

其中,五戒為佛教的根本大戒。所謂五戒,就是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五戒是做人的根本,受持五戒可得無量的功德利益。例如:不殺生而護 生,自能獲得健康長壽;不偷盜而布施,自然能發財享受富貴;不邪淫而尊重他人的名節,自然家庭和諧美滿;不妄語而讚歎他人,自然能獲得善名美譽;不飲酒而 遠離毒品的誘惑,自然身體健康,智慧靈敏。

五戒雖然分別為五,但是它的根本精神只有一,就是不侵犯。例如,不殺生,就是對別人的生命不侵犯;不偷盜,就是對別人的財富不侵犯;不邪淫,就是對別人的 身體、名節不侵犯;不妄語,就是對別人的信用、名譽不侵犯;不飲酒,就是對自他的智慧、健康不侵犯。不侵犯才能自由,凡是身陷牢獄,失去自由的人,探究其 原因,都是觸犯了五戒。譬如:殺人、傷害、毀容,是犯了殺生戒;貪污、侵佔、竊盜、勒索、搶劫、綁票,是犯了偷盜戒;強姦、嫖妓、重婚、拐騙,是犯了邪淫 戒;譭謗、背信、偽證、恐嚇等,是犯了妄語戒;販毒、吸毒、運毒、吸食煙酒等,是犯了飲酒戒。由於犯了五戒,於是身繫囹圄,失去自由。所以,受戒也是守 法,能夠受持五戒,才能享有真正的自由;能夠受持戒法,自然人格芬芳,道德遠播,被人尊敬,因此,戒香勝於花香。

2.定香:

所謂定香,就是要大家看各種善惡的境界,自心不亂,稱為定香。

定就是要我們自己有原則、有立場、有主張,不輕易受世間的五欲塵勞所左右。受了定香的人,至少應做到:一、不為境轉;就是不能任由境界所轉。二、不為物 動;就是不被世間的財富、金錢所動搖。三、不為情惑;就是不被男女的美色、情感所誘惑。四、不為勢嚇;就是不懼威武,不受勢力脅迫。自己有定,就能知所進 止;自己有定,就能隨遇而安,這就是定香。

3.慧香:

所謂慧香,就是自心修行無礙,常以智慧觀照自性,不造作諸惡,即使做善事也不執著,敬上念下,愛護鰥寡貧窮者,稱為慧香。

其實,學佛主要的目的,就是要轉迷為悟,也就是要證悟般若智慧。般若智慧就是佛性,佛性雖然人人本具,個個不無,但是正如寶礦裡即使有再多的黃金、白玉、 鑽石等財寶,如果不經開採,則永遠也不會出土。智慧的寶藏不經開發,一樣不會現前。所以,要想有智慧,就必須有三個次第:一、從聽聞佛法而能獲得智慧; 二、從思考研究而能獲得智慧;三、從修行實踐而能獲得智慧。這就是慧香。

4.解脫香:

所謂解脫香,就是自心無所攀緣,不思善,不思惡,自覺無礙,稱為解脫香。

世間上的人,往往受到名聞利養、人情世故、親情眷屬、男女情愛、人我是非、我執邪見等束縛,而不能自由解脫。佛法最主要的,就是要我們從各種束縛中解脫出來,因為解脫,才能自在。

過去禪宗四祖道信初參僧璨大師時,他說:「願和尚慈悲,開示我解脫法門!」

僧璨大師反問:「誰縛住你了?」

是的!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束縛我們的不是別人,而是我們自己。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自己束縛還須自己解脫。我們能心無所緣,自覺無礙,這就是解脫香。

5.解脫知見香:

所謂解脫知見香,就是自心既然對於善惡都無所攀緣,也不沉空守寂,就必須廣學多聞,認識自己本心,通達諸佛的道理,和光接物,無我無人,從初發心一直到圓滿菩提,真性毫不變易,稱為解脫知見香。

解脫知見香就是要我們在解脫的認知上、知見上、觀念上,也就是從思想的本體裡,能夠不執空、不守寂、不攀緣、不分別、無人我對待,自然而然地不為世間左右,那就是有了解脫知見香,也就是所謂實踐真理。
如果我們有了戒香、定香、慧香、解脫香、解脫知見香,自然能透露禪悟的消息。那就是六祖大師為我們所傳授的五分法身香。

這自性五分法身香說起來很簡單,真正要實踐並不是很容易。一般人雖然虔誠地信仰佛教,但是要他持守戒律、修習禪定、體悟智慧、祈求解解、或是證悟解脫知見,這是很不容易的。

有一個信徒,過六十歲生日的時候,請良寬禪師為他消災、祈福、祝壽,禪師問他:「你要我為你祈求多少壽命呢?」
信徒說:「我想活八十歲。」

禪師說:「你現在已經六十歲了,距離八十歲只有二十年,二十年很快就會過去的。」
信徒說:「禪師!難道我可以求一百歲嗎?」

「一百歲也只是增加四十年,也是一轉眼就會過去的。」
信徒說:「難道我可以祈求一百二十歲嗎?」

禪師說:「一百二十歲,也只不過是增加六十年;你已有六十歲了,再增加六十年,也是有如石光電火,剎那就過去了。」
「那怎麼辦呢?」

禪師說:「你要求無量壽,要求永恆的壽命啊!」

一般人只求身體上的長壽,這是不能解脫的。因為一百歲、一百二十歲的老人,日子很不好過,不但吃不動,走不動,聽不清,看不到。甚至一百二十歲的老人,他 一百歲的兒子可能已經先他而去,八十歲的孫子也死了,天天在為兒子、孫子送終,這種日子會好過嗎?所以,只求肉體上的長壽,這不是正知正見,不是解脫知 見。

過去,在山西五台縣昭果寺,有一位解脫禪師,他曾經蒙文殊菩薩指示心印,後來更加謙卑的為大眾服務,年月一久,功行日高。有一天,文殊菩薩想要試驗他的修 行,趁他早晨為大眾煮早餐,做稀飯的時候,出現在解脫禪師的前面,解脫禪師看都不看一下,文殊菩薩大驚,上前就說:「喂!我是文殊菩薩!我是文殊菩薩!」

解脫禪師應聲便說:「文殊自文殊,解脫自解脫。」

文殊菩薩一聽,知道解脫禪師是真的覺悟了。因為解脫禪師能夠覺悟自性,肯定自己,所以能「文殊自文殊,解脫自解脫」。

因此,研究《六祖壇經》、參禪學道的人,應該知道,自性五分法身香不從外得,要從自己的自性上去證悟,因為解脫不在他人身上求,你自己能悟道,當下就能獲得解脫。

 

三.甚麼叫做無相懺悔?

   

懺悔,對於一個修行人而言,是有非常大的作用。

所謂懺悔,六祖大師說:「懺者,懺其前愆,從前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悉皆盡懺,永不復起,是名為懺;悔者,悔其後過,從今以後,所有惡業、愚 迷、憍誑、嫉妒等罪,今已覺悟,悉皆永斷,更不復作,是名為悔;故稱懺悔。」懺悔就是要我們反省、改過、遷善。

根據經典所說,凡夫一日所作,功少過多,甚至舉心動念之間,無非是罪,無非是業。這些罪業就像烏雲遮日一般,障蔽了我們的佛性,使我們在生死海中流轉,輪迴不已。

不過,佛經也說,一個人不怕犯罪,只怕不懺悔。懺悔可以消除罪業,好比衣服髒了,身體髒了,只要用水洗一洗,自然就乾淨了;田裡的秧苗,只要禾苗茁壯,旁 邊縱有一些雜草,也起不了作用。又如投一把鹽在一杯水中,水的味道奇鹹無比,如果再多添加一些清水,鹹味自然轉淡;一塊石頭,把它放在船上,藉著船的浮 力,它就不下沈。

懺悔一如法水,可以洗淨我們的罪業;懺悔就像船筏,可以運載我們到解脫的涅槃彼岸;懺悔譬如藥草,可以醫治我們的煩惱百病;懺悔好比明燈,可以照破我們的 無明黑暗;懺悔一似城牆,可以攝護我們的身心六根;懺悔有如橋樑,可以引導我們通往成佛之道;懺悔猶如瓔珞,可以莊嚴我們的菩提道果。在佛教的萬千法門 中,無論我們修學那一個法門,都必須以清淨無垢的心田去納受,因此懺悔是必要的修行。

懺悔,可分為「事相」上的懺悔與「理性」上的懺悔。
事相上的懺,就是藉禮拜、讚歎、誦經、布施、行善等行為而行懺悔。事相上的懺悔,只要有一分的懺悔,就減一分的罪業;有十分的懺悔,就減十分的罪業。如同 一個生鏽的銅器,你用一分的力量擦拭,它就潔淨一分;你十分用心、用力,把銅器上面的鐵鏽統統去除,就十分的明亮、清淨,這是事懺。

理性上的懺悔,是觀實相之理,來達到滅罪的懺悔。也就是以我們的般若智慧,從真如理體上觀照罪業的自性本來空寂,所謂「罪業本空由心造,心若亡時罪亦滅; 心亡罪滅兩俱空,是則名為真懺悔」。罪業是由妄心所造,只要妄心不起,當下即無罪業可言。所以,在佛光山萬壽園有一首對聯說:「永念親恩,今日有緣今日 度;本無地獄,此心能造此心消。」罪業是由我們的妄心所造,既是妄心所造,只要妄心一息,則罪業如霜露,日照即散;又如千年暗室,一燈即明。這種觀照「實 相無相」,覺悟「罪性本空」的懺悔法門,稱為「無生門懺悔」,也就是〈懺悔品〉所講的「無相懺悔」。

依照佛經記載,懺悔的方法有多種,但均不離事懺與理懺。

天臺宗所謂懺悔有三種方法:
1.依戒律門懺悔:

精持戒律,夙夜不懈的修持,猶如大火,燒去一切情識障。

2.依功德門懺悔:

常行功德,供養三寶的修持,猶如春風,拂去一切煩惱障。


3.依無生門懺悔:

勘破生死,修習無我的修持,猶如淨水,洗去一切知見障。

《觀普賢菩薩行法經》提出「懺悔六根觀普賢菩薩法」,即懺悔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的罪障:
1懺悔眼:

若有眼根惡,業障眼不淨,但當誦大乘,思念第一義,盡諸不善業。

2懺悔耳:

耳根聞亂聲,壞亂和合義,由是起狂亂,猶如癡猿猴,但當誦大乘,觀法空無相,永盡一切惡,天耳聞十方。

3懺悔鼻:

鼻根著諸香,隨染起諸觸,如此狂惑鼻,隨染生諸塵,若誦大乘經,觀法如實際,永離諸惡業,後世不復生。

4懺悔舌:

舌根起五種,惡口不善業,若欲自調順,應勤修慈心,思法真寂義,無諸分別相。

5懺悔心:

心根如猿猴,無有暫停時,若欲折伏者,當勤誦大乘,念佛大覺身,力無畏所成。

6懺悔身:

身為機關主,如塵隨風轉,六賊遊戲中,自在無罣礙,若欲滅此惡,永離諸塵勞,常處涅槃城,安樂心恬泊,當誦大乘經,念諸菩薩母,無量勝方便,從思實相得。

懺悔是滅罪增福的最好法門,有關懺悔的對象,佛經舉出十種:
1.可以對諸佛菩薩懺悔。
2.可以對父母懺悔。
3.可以向兒女懺悔。
4.可以對師僧懺悔。
5.可以對弟子懺悔。
6.可以對領袖懺悔。
7.可以對檀越懺悔。
8.可以對善友懺悔。
9.可以對所化懺悔。
10.可以對龍天懺悔。

懺悔要發心,至誠發心,罪業才能消除。因此,無論是向諸佛菩薩,或是對父母、師長等人懺悔,都必須具備兩個條件:

1.發露。

懺悔須要至誠懇切地表白自己所犯的過錯,不可覆藏,就如病患找醫生看病,如果不把病症說出來,醫生不能正確診斷、開藥方,病就不會好。所以要發露不覆藏,如果有所隱藏,懺悔就無法得到完全的清淨。

2.要真心地改往修來。

六祖大師說:「凡夫愚迷,只知懺其前愆,不知悔其後過。以不悔故,前罪不滅,後過又生。前罪既不滅,後過復又生,何名懺悔?」因此,懺悔最重要的,是要真心的改往修來;懂得「隨緣消舊業,切莫造新殃」,才是真懺悔。

 

四.如何懺悔?

   

前文提到懺悔有很多法門,現在再從具體的方式與事例進一步說明懺悔的重要。

俗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必改,善莫大焉!」在佛法裡有兩種偉大的力量:第一、是自性不作惡;第二、是做了能懺悔。
懺悔是認識罪業的良心,是袪惡向善的方法,是淨化身心的力量。一個人不怕造業,只怕不懺悔。例如佛世時,印度的阿闍世王曾經犯下了弒父篡位的彌天罪業,後 來因為懺悔,終能得救。中國的悟達國師,累劫冤業感生人面瘡,透過懺悔,終於冰釋多生仇恨,並且留下一部「慈悲三昧水懺」,利益後人。

不過,一般人在平常都不會想到要懺悔,一定要到甚麼時候才肯懺悔呢?

◆有病的時候,病苦折磨,他想到要懺悔了。
◆受苦的時候,艱難困苦來了,他想到要懺悔了。
◆困難的時候,做事時,這項不如意,那樣不順心,他想到要懺悔了。
◆年老的時候,他想到過去年輕時候種種非法、種種不是,就容易懺悔。
◆無力的時候,感到自己沒有力量了,那時候就想到要懺悔了。

知道自己錯了才懂得要懺悔,往往悔不當初;甚至身陷牢獄才知道自己做錯了,更是懊悔已嫌遲。所以,我們懺悔,要在平常的時候,要在我們有辦法的時候。

如何懺悔愚迷、驕誑、嫉妒等惡業?《六祖壇經》說,佛弟子平日於佛前依下列三段文懺悔發願,可以增長我們懺悔的力量:

「弟子○○,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迷妄所染,從前所有的愚迷惡業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消滅,永不復起。」

「弟子○○,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驕誑所染,從前所有的驕誑惡業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消滅,永不復起。」

「弟子○○,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嫉妒所染,從前所有的嫉妒惡業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消滅,永不復起。」

《觀普賢菩薩行法經》載,在家信眾的懺悔法有五種:一、不謗三寶,乃至修六念(念佛、念法、念僧、念戒、念施、念天);二、孝養父母、恭敬師長;三、端正身心,以慈悲、道德待人;四、六齋日不殺生;五、相信因果。

除了上述的懺悔方法以外,一般佛教徒也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修行如下六種懺悔:一、說好話懺悔;二、捐善款懺悔;三、勤勞服務懺悔;四、成就他人懺悔;五、用感恩報德的心懺悔;六、以禮佛謝罪的心懺悔。
懺悔是生活裡時刻不可或缺的美德,例如:穿衣的時候,想到「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如何能不懺悔?如何能不想到母恩難報呢?穿衣服的時候,想到這件衣 服是從工廠裡的工人一絲一縷慢慢地織成,我能不愛惜它嗎?所以,穿衣服就可以懺悔。吃飯的時候,所謂「吃現成飯,當思來處不易」;所謂「佛觀一粒米,大如 須彌山,若人不了道,披毛戴角還」。一粒米所以能到我們的口中,那是經過了農夫的耕作,工人的製造,商人的販賣,同時還要結合水份、土壤、陽光、空氣等宇 宙間所有的因緣、力量,才能成為這一粒米給我們充饑填飽。我在吃飯的時候,怎麼能不感恩懺悔呢?所以,在佛門裡,飯前要念供養咒,飯後要念結齋偈,在吃前 三口飯時要說:「願斷一切惡,願修一切善、願度一切眾生。」斷惡、修善、度眾,主要的,就是要懺悔、感恩、發願。

懺悔不但可以滅罪,而且可以增福。依經典記載,懺悔可得五種福德:終不遠離一切聖人;一切眾生樂見樂聞;入大眾時,不生怖畏;得好名聲;莊嚴菩提。

懺悔之後,罪業是否究竟清淨,可以依懺悔當時的情狀自我審查。懺悔的相狀有三品:

下品懺悔:全身微熱而眼出淚。
中品懺悔:全身毛孔發熱出汗,從眼出血。
上品懺悔:全身的毛孔和眼睛都出血。這是最高的懺悔。

一般人學佛修行,無不希望與佛菩薩感應道交,但是為甚麼有的人有感應,有的人沒有?感應的原理就同「月現江心」。所謂「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 天」、「菩薩清涼月,常遊畢竟空,眾生心垢淨,菩提月現前。」菩薩就像一輪皎潔的明月,常遊在畢竟空裡,對大地眾生沒有分別心,只要眾生心中清淨無垢染, 就像江河的水澄澈無波,月亮自能影現江心。所以沒有感應的人,不能責怪天上沒有月亮,應該怪自己的心海不清淨。所謂「人有誠心,佛有感應」,只要我們能時 常藉著懺悔的法水來滌淨心垢,自然能與佛菩薩感應道交。

 

五.何謂自性自度?

 

 在《六祖壇經》中,惠能大師一再強調,學道的人要自己度自己,不能完全依靠別人,所謂「迷時師度,悟時自度」。一個學生讀書求學,如果完全依靠老師,自 己不用心,絕不會有太大的長進。所以,學佛修行,三分靠老師,七分要靠自己,要「自性自度」,能夠覺悟自己的自性,才能自度,這才是究竟之道。

有一位瑞巖禪師,他每天早上起來,總要先叫自己:「主人公!主人公!」然後自己回答:「有!有!」然後說:「你要醒一醒!你不要給人欺瞞!」自己又再答: 「我要醒一醒!我不給人欺瞞!」所以,有一首詩偈說:「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來認識神,無始劫來生死本,癡人喚作本來人。」我們不知道自己的本性,心外 求法,那裡能求到自己的根本呢?

白雲守端禪在楊岐方會禪師處參禪,久久不能開悟,楊岐禪師很是掛念,想方便開導。有一天,楊岐方會禪師問守端禪師:「喂!你過去拜師父學道,你的師父是誰?」

「我的師父是柴陵郁禪師。」

「柴陵郁和尚是開悟的禪師,你知道他怎麼樣開悟的嗎?」

「我的老師有一次過橋的時候,跌了一跤,就覺悟了。」

「跌一跤,怎麼覺悟呢?你怎麼證明他覺悟的呢?」

「他跌了一跤以後,說了一首偈語:『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封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楊岐禪師聽了之後,便發出呵呵的怪笑聲走了。守端禪師卻因方會老師的一笑,輾轉反側,整夜失眠。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地到法堂請示方會禪師:「老師!為甚麼您一聽我說柴陵郁禪師的詩偈便發笑不已?我有說錯了甚麼嗎?」

楊岐禪師道:「你這個傢伙!真沒出息!你看我們寺院前面的廣場上,經常有走江湖的在那裡變把戲,弄個猴子在那裡跳來跳去的,他們賣力表演,無非是為了博得 觀眾哈哈一笑。你這麼沒有用,我跟你一笑,你竟然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可見得你比玩猴把戲的人都不如,你還能參禪悟道嗎?」

白雲守端禪師一聽,若有所悟地愣在那裡。老師又說:「不必想,不必分別,懂就懂了,悟就悟了。」

於是老成守道的白雲守端禪師,經過老師這樣的方便權巧,一笑也能把他笑開悟了。

夢窗禪師因為在夢中夢見自己踢中了磚瓦,因此開悟了。他也有一首詩說:「多年絕地滅晴天,聽得重重礙影物,一一眼中踢磚瓦,等閒踢中虛空物。」

此外,佛光禪師聽到打板的聲音,他開悟了。中峰明本禪師看到清泉流水潺潺流動,他也開悟了。玄沙師備禪師走路,經過一個山溝,一個不小心,踢中了一個石 塊,打到了自己的腳背,「喔!好痛啊!」他這一痛,痛得開悟了。所以,過去很多的禪師,聽到打板的聲音,開悟了;飯碗跌破地上,開悟了;一聽鐘聲,開悟 了;一聽鼓聲,開悟了。但是,今天我們不要說聽到鐘聲、鼓聲、板聲,我們不能開悟,就是打雷,我們也不能開悟。過去有一位天然禪師,他就是聽到打雷開悟 的。

有位香嚴智閑禪師,在溈山禪師處參學,久久不開悟。溈山禪師一見智閑禪師就說:

「聽說你在先師百丈處,聞一知十,聞十知百,聰明伶俐,很了不起。不過,我現在有一個問題問你:未出娘胎前,甚麼是你的本分事?請試說一句看看,我為你印證。」

智閑禪師茫然不知應對,沉思了一會兒才說:「請禪師替我解說!」

溈山禪師道:「我說,那是我的見解;對你,又有什麼益處呢?」

香嚴智閑於是回到僧堂,把所有語錄經卷搬出來,左翻右翻,竟然沒有一句合乎應對的話。歎息道:「說食不能當飽,畫餅豈可充飢?」因此便把所有典籍付之一炬,發誓說:「這輩子不研究義學了,從今以後好好做個粥飯僧,免得浪費心神!」

香嚴禪師於是辭別溈山禪師,到南陽慧忠國師昔日住過的地方禁足潛修。有一天,在除草的時候,無意中拋擲一塊瓦礫,擊中竹子,發出清脆的一聲,「叩!」因而豁然大悟!所以,他就說了一首偈語:

  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道,不墮悄然機。
  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

悟道的偈語一說,傳到溈山禪師那裡,溈山禪師還不放心,就派另外的一個弟子仰山禪師,來考試智閑禪師。他說:「我聽說師弟你悟道了,不過有時候光從字面上去知解是不算的,你如何從心地法門體悟自性,請道一句。」

智閑禪師就說:「過去窮,我還有立錐之地;現在窮,連立錐之地都沒有了。」

仰山禪師把這個話回去稟告溈山禪師,溈山禪師一聽,說:「啊!他是真的悟道了!」

禪,是一個機緣,是累積多少年的修行,到了那麼一刻,眾緣具備才能開悟。

南宋的時候,有一位張九成,聽到蛙聲一叫,開悟了。於是寫下一首詩偈:「春天月夜一聲蛙,撞破乾坤共一家,正恁麼時誰會得?嶺頭腳痛有玄沙。」

聽到蛙叫,可以開悟;看到花開,可以開悟;看到花落,也能開悟。六祖惠能大師聽到《金剛經》的一句話,「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當下大徹大悟,說:「何其自性本自清淨!何其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崇奉佛教,嘗以居士而嗣黃龍祖心之法的宋代詩人黃山谷,有一次參訪晦堂祖心禪師,聞到花香,開悟了。晦堂禪師就問他:「你有聞到香味嗎?」

「好香喔!」

禪師說:「我何嘗隱瞞你甚麼嗎?」

意思是說:「你看,這麼好的禪、道,不都給你了嗎?」其實,這不是晦堂禪師給黃山谷的,是黃山谷自己的機緣成熟了,因此他悟道了。

唐朝招賢會通禪師嘗跟隨鳥窠禪師學道,一學就是十六年。十六年來,鳥窠禪師沒有跟他講過一句佛法,也沒有說過一個道理。會通侍者終於忍耐不住,就向鳥窠禪師告假,要到他方參學。鳥窠禪師一看,這個徒弟跟隨我十六年,忽然要走了,就問:「你要到那裡去啊?」

侍者說:「我要到諸方去參學。」
鳥窠道林禪師就說了:「佛法何必到別去學呢?我這裡也有一些啊!」說完之後,立刻從身上拈起一根布毛,他說:「你看,這不就是佛法嗎?」

會通侍者當下廓然大悟。所以,後來人們就叫他布毛侍者。

布毛侍者因一根布毛而覺悟,我們現在別說一根布毛不能覺悟,就是拿一件毛毯給你看,你也不見得能覺悟。布毛侍者他是經過十六年的功夫,到了那麼一刻,才悟 道的。又如佛陀在十二月初八夜睹明星而成正覺,開悟成道。我們現在即使天天看天上的星星、月亮,甚至天天看太陽,也不能開悟。因為佛陀是經過多少的苦行、 多少的修持,慢慢的累積,到了那麼一刻,因緣成熟,一下就悟道了。

近代的太虛大師,他曾在普陀山閉關,某夜,聞前寺開大靜鐘聲而進入禪定,直到隔天清晨聽到鐘聲才出定,但他以為還是昨天晚上的開大靜。太虛大師經過了這次悟道的體驗,從此真是「深入經藏,智慧如海」。

所謂「見性成佛」,這是每個人的自家事,靠別人幫忙是不可能得道的,唯有自己負責,自我努力,才是最好的保證。心外求法了不可得,本性風光,人人本具,反求內心,自能當下證得。

 

六.如何發「四弘誓願」?

 《勸發菩提心文》說:「入道要門,發心為首;修行急務,立願居先。願立則眾生可度,心發則佛道堪成。」參禪學道,應該以發心立願為下手的工夫。在世間上,讀書求學,做人處事,也都要立定自己的志願、目標;參禪學道,當然更要發心立願了。

在佛教裡,古來多少高僧大德,為了「正法能久住,眾生得離苦」而發下弘願。譬如:玄奘大師「寧向西天一步死,不回東土一步生」,終於完成西域取經的大願; 鑑真大師「為大事也,何惜生命」!終於將佛法弘傳到日本;宋朝永明延壽禪師,屢用公帑買魚蝦等物放生,事發被判死刑,面無懼容,只願「將此一命,布施眾 生」。唐朝溈山禪師,發願做一頭老牯牛,來為眾生服務,所謂「欲為佛門龍象,先作眾生馬牛」。這些高僧大德們,因為有菩薩的行願,所以能完成他們的道德、 修行。

現在,有的人發願往生後捐出遺體、器官,這也是需要有大願心、大勇氣,如果沒有願力,如何肯這樣犧牲自己,成就別人?所以,這個世間,如果人人有犧牲奉獻的願心,就不會有自私自利的人;如果人人肯發心為人,就能為世間點亮明燈,增加熱力。
發願,有別願和通願。所謂別願,例如:阿彌陀佛以四十八大願來成就西方極樂世界,成就普度眾生的心願;觀世音菩薩有十二大願,所謂「大慈大悲,救苦救 難」、「千處祈求千處應,苦海常作渡人舟」;文殊菩薩也是發十二大願,他用智慧活水潤澤世間;普賢菩薩有十大願:「禮敬諸佛」,這是對人格的尊重,「稱讚 如來」,這是語言的布施等等;地藏菩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像這種偉大的願心,不但完成自己,也照亮 了人間。
所謂通願,就是通於一切、普遍一切。例如: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這是每一個佛弟子都應該發的弘願,稱為「四弘誓願」。

根據經典記載,過去諸佛,莫不由發願而成。所以,有了大願,才能成就。發心立願既然這麼重要,我們如何來發「四弘誓願」呢?

眾生無邊誓願度--
學佛修行,除非甘心做個小乘的自了漢,否則弘法度眾就是我們責無旁貸的使命,所謂「弘法為家務、利生是事業」,只要是大乘行者,都應該發起「眾生無邊誓願度」的大心。

如何才能度盡無邊眾生呢?《金剛經》說:「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 之。」因此,度眾生的究竟之道,就是布施佛佛法,幫助眾生解脫煩惱、了悟生死,不再受輪迴之苦,而不只是給他們吃穿飽暖,衣食無虞而已。

度眾生,並非喊口號,必須在日常生活中身體力行,比方說愛惜時間,時間也是眾生,愛惜時間就是度生;愛惜金錢,不要奢侈浪費,進而節約勤儉,就是度生。在 政治上,愛護國家社會,樹立國家、社會良好的形象,也是度生。和合眾生、不挑撥離間、不誹謗別人的名譽,這都是度眾生。乃至於一朵花、一棵樹,尤其大自然 的山水生態,我能保護它,不污染它、破壞它,不浪費水電資源等,這就是護生。所以,過去有的禪師不是拜佛,他不妄走一步;不是看經,他不隨便點一支蠟燭。 保護生態、愛惜資源,這就是「眾生無邊誓願度」的基礎。

煩惱無盡誓願斷--
學佛,其實就是在與自己的煩惱魔軍作戰,能夠戰勝煩惱,自然能顯發自己的真如佛性,自然能趣向佛道;反之,如果連自己的煩惱都無法斷除,而在生死苦海中輪迴不已,更遑論度人。所以學佛首先要健全自己,要誓斷一切煩惱。

煩惱,能惱害我們,煩亂我們,讓我們不得安寧。例如貪欲,為了貪欲,種種的辛苦,種種的麻煩;瞋恚,為了瞋心,種種的不安,種種的苦惱;愚癡、邪見,更是 蒙蔽我們的智慧,使我們不能走上正道。所以,我們要發願斷盡貪瞋癡煩惱,所謂「勤修戒定慧,熄滅貪瞋癡」;尤其要不斷的懺悔,懺悔如法水,可以洗淨我們的 煩惱,煩惱淨化,那就是解脫,那就是自在。

法門無量誓願學--
俗云:「萬貫家財,不及一技隨身。」一般在家人士,要想生活無慮,都必須具備各種知識、技能,何況學佛修行,既然發心要度眾生,不但要具備各種知識、技 術,還要有佛法,所以,無量的法門,我們都要學習。世間的知識,出世的佛法,各種的技能,各種的服務,對一個真正學佛求道的人,要像「泰山不辭土壤,大海 不拒細流」,才能成其高,成其大。在古代印度有所謂的「五明」,即:

◆聲明:語言學、聲韻、訓詁、音樂。
◆工巧明:科技工藝的知識。
◆醫方明:衛生保健、醫藥的知識。
◆因明:邏輯推理、論理學。
◆內明:專心思索五乘因果妙理之學,或表明自家宗旨之學。

以上五明,涵蓋面雖廣,然而在今天多元化的社會,似乎已不敷所需,這不過是在說明菩薩為度一切眾生,當學一切法門。

佛道無上誓願成--
古德說:「沒有天生的釋迦,沒有自然的彌勒。」成佛須經「百劫修相好,三祇修福慧」,要經過千辛萬苦的修行才能成就。成佛雖然不容易,但是我們要難行能 行,要「見賢思齊」;尤其不僅自己要誓成佛道,更要發願度盡一切眾生,共成佛道,這才是真正的「佛道無上誓願成」。

四弘誓願是大乘佛法,也是小乘佛教裡所講的「苦集滅道」:因為眾生受苦,所以我們要發度眾生的弘願;因為眾生有煩惱,所以我們要發願斷煩惱;因為眾生要學 道才能脫苦,所以我們要誓學無量法門;因為滅盡貪瞋癡煩惱的涅槃寂靜,才是究竟的自在安樂,所以我們要發願成就無上佛道。所以,小乘的四聖諦,就是大乘的 四弘誓願。

四弘誓願,一般人大都只是用來做為早晚課的時候,在佛前唱誦,平時不敢講,更別說要去實踐了。因此,六祖大師勉勵我們要發四弘誓願。不只是要敢講、敢說、敢唱而已,尤其希望大家今後都是四弘誓願的實踐者;能夠把四弘誓願落實在生活中,才是真正的大乘行者。

 

七.甚麼是「無相三歸依」?

   

三寶是佛法的總綱,做一個佛教徒,首先要歸依三寶。

「歸依」就是歸投依靠,含有救濟、救護的意思。我們在世間生活,有時自覺力量不夠,希望有一些大力者做我們的依靠,如同小孩依靠父母,人民依靠領袖,跛者 依靠枴杖,渡河需要船筏一樣。因此,歸依不是吃素,也不是受戒,更不是出家;歸依也不是拜神或拜師父;歸依不是一時、一次,或者歸依某一個人。歸依,是確 立信仰的表示,信仰佛教,就必須歸依;歸依三寶,才是正信的佛教徒。

那麼,歸依甚麼呢?歸依三寶。三寶就是佛、法、僧。寶,有世間的財寶,有出世間的財寶。世間上的財寶,是黃金、鑽石、珍珠、瑪瑙等;出世的財寶,就是佛、 法、僧。世間上的財寶,能夠豐富我們的物質生活;出世間的佛法僧三寶,可以使我們的精神富有。所謂佛,就是本師釋迦牟尼佛;所謂法,就是佛教的經典、佛 理;所謂僧,就是菩薩、高僧大德、弘法利生的僧團。

說到歸依三寶,三寶也有好幾種。有住持三寶、最初三寶、化相三寶、理體三寶、一體三寶。我們現在歸依的住持三寶,佛像是佛寶,經書是法寶,僧團是僧寶。化 相三寶就是最初三寶,也就是最初成道的佛陀為佛寶,四諦、十二因緣的真理是法寶,五比丘、千二百五十人的阿羅漢是僧寶。

另外,還有理體三寶,佛寶是指佛的法身,也就是真理之身;法寶是報身,是從法身所顯現的莊嚴無比的身相;僧寶是應身,是具足「三十二相、八十種好」,應化 世間的佛陀。其實,法身、報身、應身,在理體上是一體的,法、報、應化身,叫做自性三寶。意即:我們每一個人都具有三寶的功能,不一定出家人才有三寶,或 者佛陀才有三寶。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自性裡,都具足有三寶的功德。比方說,我們自性的法身,就是佛寶;我們自性的真理,就是法寶;我們自性的清淨,就是僧 寶。所謂歸依三寶者,其實就是歸依自己,因為自己的自性裡面就有佛法僧三寶。

所以,禪宗講「不做佛求,不做法求,不做僧求」,就是怕我們心外求法,不能直下承擔。因此,真正的歸依,就是要歸依自性三寶,也就是所謂的「自依止、法依止、莫異依止」。

有一個信徒問禪師說:「我們要歸依自性三寶,甚麼叫做自性三歸依呢?」
禪師說:「要等到石龜說話的時候,我才告訴你。」

信徒自認也是禪宗的行家,就說:「石龜說話了。」
禪師反問:「石龜向你說了甚麼呢?」意思就是說,自性三歸就是不可說,有說即非。

所以,歸依自性三寶,就是歸依自己了不得的一個無對待、無實相、實相無相的自性三寶,也就是無相三寶。

我們的自性三寶是亙古今而不變,歷萬劫而常新的;歸依三寶,可以獲得無上的功德,三寶的意義是:

◆希有義:世間寶物,貧窮者不能得到,三寶也是如此,沒有善根因緣的眾生,百千萬劫無法值遇,故名為寶。

◆離塵義:世間寶物,本質上沒有瑕穢,三寶也是如此,絕離一切有漏的無明、妄想、塵染,是最極明淨的,故名為寶。

◆勢力義:世間寶物,能除貧窮,醫治病毒等大勢力,三寶也是如此,具足不可思議的神通威力,故名為寶。

◆莊嚴義:世間寶物,可以莊嚴世間,三寶也是如此,具有無量的無漏功德,能莊嚴出世間,故名為寶。

◆最勝義:世間寶物,在一切物中最為殊勝,三寶也是如此,是出世間的無漏法,最為殊勝無上,故名為寶。

◆不改義:世間的真金,不論燒打磨鍊等,本質仍舊不變,三寶也是如此,因為是無漏法,所以不為世間的稱、譏、悔、譽、利、衰、苦、樂八風所動,恆常不動,故名為寶。

三寶的功德巍巍,難可具說。根據經典譬喻,佛如良醫,善療眾生病;法如藥方,能除眾生苦;僧如看護,常解眾生惱。三寶的重要,譬若陽光、空氣、清水,這是 人生三件寶,佛法僧則為出世的三寶,都是眾生得度的因緣,缺一不可。三寶又如冥冥黑夜裡的燈燭、滔滔苦海內的舟航、燄燄火宅中的雨澤,皈依三寶,就像為自 己的人生建設一座電力公司,成立一家自來水廠,開發一畝肥沃良田。皈依三寶能令我們認識自性,開發內心的寶藏。歸依三寶的利益,無量無邊,不歸依,則無緣 受用。

有一個寺院,住持和尚忽然生病了,沒有辦法和各方問道者講話,就拜託他的師弟說:「你代替我去論道。」

師弟說:「師兄啊!你拿我開玩笑,我是一個苦行僧,我那裡會說佛法?那裡能跟人論道呢?」

師兄說:「也沒辦法,你就出去講幾句客氣話好了。」

師弟不得已,坐上寶座。論道的人來了,看到一位大和尚,立刻就問:「甚麼是佛?」

苦行僧心想:佛的歷史我也不懂,佛是覺者,自覺覺了甚麼?覺他覺了甚麼?覺滿滿了甚麼?我都不能回答,怎麼辦?不自覺就往東面看看,往西面看看。

來人說:「好啊!這回答得好啊!」怎麼回答得好?甚麼是佛?東面看看,西面看看,表示法身遍滿虛空,充滿法界,無處不是佛。於是再問:「甚麼是法?」

苦行僧很難回答,又隨意向天看看,向地看看。來人說:「好啊!我懂了,我終於懂了!甚麼是法?就是自他平等,無有高下,平等就是佛法。」

接著又問:「甚麼是僧?」

苦行僧一想:「你問這麼多,我實在沒有辦法了。」他就眼睛一閉,不睬你。

來人一看,「啊!回答得高啊!所謂僧者,原來就是莊嚴儀表、慈悲心腸,眼睛一閉,那個樣子就是僧啊!」於是說道:

「你這佛法僧三寶回答得好,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我們在家信徒要種福田,要布施,要結緣,甚麼叫做福田呢?」

苦行僧一聽,心想:「唉呀!你的問題這麼多,算了,我向你投降了,你不必講了。」就把兩隻手舉起來。

問道的人更感動了,他說:「原來種福田不是用嘴巴說的,是要用雙手去服務、去工作、去實踐,這才是福田啊!」

所以,甚麼是佛法僧?有時候,講的人不知道,聽的人也不一定能體會,原來,佛法僧當下即是。

因此,有時候我們為了發掘自己的自性三寶,不得不在形相上有個所謂歸依常住三寶、住持三寶,但是,不要忘記,最終還是要歸依自己的自性三寶,這才是「無相三歸依」。

 

八.何以說「吾人自性,一體三身?」

   

一般學佛的人都知道,佛陀有證悟實相的法身,有具足三十二相的報身,有隨機度化眾生的應化身;但是卻很少人知道,我們自己的本性也具備有佛法僧一體的三寶,具備有法身、報身、應化身的這個三身一體。

所謂「三身一體」,並不是說一個人有三個身體,而是在一體上就具備有三身的功能。三身就是:法身、報身、應化身。

1.法身:

人人都有真如自性,那就是我們的法身、本體。

有時候,我們以為身體是我們的,其實這一個臭皮囊不是我們的,身體是有為法,所謂「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一切有為法都是虛 妄,但是在虛妄的假相身體裡,卻有一個真正無位的真人,那就是我們的法身、我們的真如、我們的本性,就是我們的本來面目。

法身常住不滅,人人本具,個個不無,法身是不死的。凡夫一期的生命壽終時,死的只是身體。四大五蘊假合的色身會死,我們生命的理體、我們的法身慧命,是永 遠常存,永遠不死的。因此,人的死亡,正如衣服壞了,換一件衣服;身體壞了,就換一個身體。人之死,如同搬家,房子壞了,重換一間房子;身體壞了,換一個 身體。人之死,就好像我們煮飯燒木柴,一根一根的木柴燒盡,爐火始終相續;我們的身體,張王李趙,驢腹馬胎,但是我們生命的火是不會熄滅的。法身也可以說 就是我們生命的根源、生命的理體,是永遠不死的。法身又如黃金,你把它做成耳環、手鐲、戒指,做成碗筷,雖然形相不同,但是黃金的本質是不變的。所以,我 們每一個人,儘管是五趣流轉、六道輪迴,真如自性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如果,能懂得這個道理的話,那麼,我們每一個人對自己的生命,就會產生信心。因為,人 的生命不只一世,生命是永遠不死的。能否懂得這個道理,就看你對於法身理體的體悟如何!

2.報身:

報身是由修行的功德所積聚,由修行的智慧所增長,修行有了大智慧、大福德、大因緣、大功德,就能圓滿報身。報身不但有自受用,而且要能他受用,所以,報身 的意義,就叫做自受用身、他受用身。例如,佛陀修行成道,他的莊嚴法相,慈悲威儀,能令眾生生起恭敬心,這就是給你的受用──他受用。甚至世間上,很多的 學者講學,你受用,他也有受用,他也能從自己所講述的道理、學說中,自己有所得,自己能安住身心。又如世間一些慈善人士,辦了許多慈善事業,別人固然得到 大利益,他自己也得到盛名、功德。所以,自己受用,他人也能受用,這就叫做報身。

3.應身:

應身又叫應化身,為了度眾而隨緣隨機應化。例如觀世音菩薩,三十三現身,應以國王身得度者,即現國王身而為說法;應以將軍身得度者,即現將軍身而為說法; 應以婦女身得度者,即現婦女身而為說法。你是甚麼樣的人,他就示現跟你一樣,為你說法。再如釋迦牟尼佛,有的弟子看他是一個普通的老比丘,有的弟子看他是 具足「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之莊嚴、崇高的佛陀。所以,應身者,就是應眾生的機緣,隨緣所現,隨緣所變,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而為說法。

法身、報身、應身,講起來是三個,實際上是一個。例如釋迦牟尼佛,他有應身,但是他也有自受用、他受用的報身;他所以成佛,就是證悟到自己有一個真如自性,有一個永遠沒有生死,沒有生滅,永遠常在的法身。

佛陀證悟涅槃後,他有常樂我淨四德,稱為涅槃四德,即:

1.不生不滅是常德:

世間是無常的,能證悟到出世的法身,就永恆了,就有常德。

2.不受內患是樂德:

娑婆世界,八苦交雜,苦多樂少,種種的負擔、拖累、紛爭,假如證得了三身,就有了樂德,樂德就是永遠快樂。

3.離妄得真是我德:

世間無常、苦空、無我,一切都是虛妄不實的,所謂「鏡花水月」;證悟成佛以後,就有一個法身理體上的真我,這就是我德。

4.超脫迷惑是淨德:

成佛以後,能夠超脫迷惑,離開了愚昧、無明、妄想,自然如同出汙泥而不為汙泥所染的清淨蓮花,則雖在五濁惡世的娑婆世界,卻如生活在清淨莊嚴的國土一樣,這就是淨德。

所以,如果我們的心上能有一念的清淨光,這就是你悟裡的法身佛;能有一念的無分別光,這就是你悟裡的報身佛;能有一念的無差別光,這就是你悟裡的應身佛。 只要我們把心上的清淨光、無分別光、無差別光發揮出來,我們自己當下就是佛。佛不是要等死了以後才能成佛,也不是要把五蘊色身毀了以後,才有另外一個真 身。在我們四大五蘊假合的身相上,你可以體會到無相、無為,體會到自己的真如自性,那就是我們已證悟了法身、報身、應身,三身一體的佛陀了。

說到法身無相,無相的法身我們看不到,甚至於應身的釋迦牟尼佛,我們也沒有看到。法身、報身、應身,說是無相,事實上,所謂「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佛是 清淨莊嚴、威德慈悲,外相還是很重要的。所以,古人曾說:「如來舉身相,為順世間情,恐人生斷見,權且立虛名,假言三十二,八十也空聲,有身非覺體,無相 乃真形。」釋迦牟尼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種好」,這是為順應世間而示現的應身佛。因為無形無相,眾生易生斷滅見。所以,在佛法裡講,「寧可起有見如妙高 山,也不可起空見如芥子許」,你有見,有這個、有那個還好,如果你執無、執空,生起斷滅空見,那是很危險的。所以,我們不可以生斷滅見,我們要從佛的應化 身上,再進一步的體會無為自性的法身。

唐朝順宗皇帝,有一天問佛光如滿禪師,關於法身、報身、應化身的問題。唐順宗問:「佛從何方來?滅向何方去?所言常住世,佛今在何處?」

意思是說,釋迦牟尼佛從那裡來的呢?現在涅槃了,滅到那裡去了呢?我們經常說佛法常住世間,佛陀沒有離開我們,現在我請問:「佛現在在那裡?」

如滿禪師回答說:「佛從無為來,滅向無為去,法身滿虛空,常住無心處。有念歸無念,有住歸無住,來為眾生來,去為眾生去。清淨真如海,湛然體常住,智者善思維,更勿生疑慮。」

如滿禪師回答得很好,你要問佛從那裡來?到那裡去?現在在那裡?順宗皇上,我告訴你,佛是從無為來的,不是有為法。滅到那裡去?當然,也滅到無為的法身。 從有形有相的應身,回歸到無形無相的法身理體。佛陀的法身遍滿虛空,虛空有相嗎?虛空是甚麼樣子?虛空是圓的呢?方的呢?長的呢?你能說出虛空是甚麼樣子 嗎?虛空無相,但又無所不相,比方說,你是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長方形盒子裡面的虛空也是長方形的;圓形的盒子,虛空在圓形的盒子裡就是圓形的。因為虛空無 相,所以無所不相;法身無形,所以無所不形。因為法身無為,你不要用有形、有分別的心去認識法身;法身遍滿虛空,住在無形的地方,住在無念的地方,住在無 住的地方。清淨真如海,法身的理體是永遠常住的。

佛光如滿禪師回答以後,皇帝還是不太了然,進一步再問:「佛向王宮生,滅向雙林滅;住世四十九,又言無法說。山河與大海,天地及日月,時至皆歸盡,誰言無生滅?疑情猶若斯,智者善分別。」

意思是說,佛陀出生在迦毗羅衛國的王宮,在娑羅雙樹間涅槃入滅;佛陀分明住世四十九年,談經三百餘會,為甚麼又說沒有說法呢?世間上的山河大地,森羅萬 象,天地日月,時間到了,自然生住異滅,成住壞空,為甚麼佛的法身就不生不滅呢?我們凡夫心裡的疑情就是無法了解,有智慧的人更應該進一步的分別這許多矛 盾。

佛光如滿禪師又再回答:「佛體本無為,迷悟妄分別,法身等虛空,未曾有生滅。有緣佛出世,無緣佛入滅,處處化眾生,猶如水中月。非常亦非斷,非生亦非滅,生亦未曾生,滅亦未曾滅。了見無生處,自然無法說。」唐順宗聽到這裡,豁然有所覺悟。

我們所講的「吾人自性,一體三身」,你不要從生滅上看,不要從相上去看,要從無形、無住、無相、無得的上面來認識。只要你自己能夠無分別,佛的平等法性、真如本體,自然就會顯現。我們自己無心,我們自己的平等法身自然也會現前。

 

九.如何以自心歸依自性?

 有一首偈語說:「紙畫木雕泥塑成,現前真佛甚分明,皈依不是他家事,福德還從自己生。」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顆真心,但是這顆真心長久被無明覆蓋了,無法 顯現作用。如同黃金、鑽石,被埋藏在深山裡,寶礦未經開採,不能出土;我們的真心未經雕琢,也不能顯發光芒。六祖大師說,以自心歸依自性,就是要我們肯定 自己,開發自己的真心本性。

所謂真心本性,性,以通俗的話來講,就是一種能。原子有原子能,核子有核子能,太陽有太陽能,一切的萬事萬物都有一個能量。我們自己的本性裡面也有取之不 盡,用之不竭的能源,那就是我們的佛性。我們常講一樣東西的性能如何,每一個人也有每一個人的性能,雖然理上「佛性平等」,但是事上「因果差別」。因此, 有道的人,他的性能就很好,他能早能晚、能飽能餓、能忙能閒、能有能無、能進能退、能大能小,他就是萬能的。只要我們把自己的本性覺悟出來,我們也是無所 不能。

如何開發自心本性呢?就是要參禪悟道。參禪悟道主要的功能,就是要把自性當中許多不善、不淨、不能的心去除;把嫉妒心、強求心、狂妄心熄滅;把輕視別人的 心、貢高我慢的心、邪知邪見的心降伏。擾亂我們自性的煩惱、無明去除以後,心裡的般若之光自能朗照,如同烏雲去了,朗朗晴空自然顯現。到了那個時候,我們 的真心本性就能夠發揮功能,就能自利利他、自度度人。

談到自性,前面講過,每個人都有自性三寶──自性裡的靈明覺照,就是佛寶;自性裡的寂常圓淨,就是法寶;自性裡的融妙和常,就是僧寶。所以,世間上,甚麼 最有價值,甚麼最高,甚麼最大?就是我們的自性。我們的自性大如虛空,所謂「心包太虛,量周沙界」。我們的自性,即使用三千大千世界七寶,把全世界、全宇 宙所有的黃金、鑽石都集合起來,也買不到我們的自性。因此,有很多有人格的人,你想用黃金萬兩買動他,他也不動念。

有一個參禪的人問曹山禪師:「禪師!請問你:世間上甚麼東西最貴重?」
曹山禪師回答:「你要問甚麼東西最貴重,我告訴你,死貓子的頭最貴重。」

參禪的人很懷疑,「一個死貓子的頭為甚麼貴重呢?」
曹山禪師說:「因為沒有人出價錢。」

意思就是說,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真心本性,是最高尚、貴重的,可是,我們都不知道它的價值,不知道它的寶貴。
波斯匿王是一個護法虔誠的佛教徒,每次見到佛陀及比丘弟子們,都會恭敬頂禮,五體投地。但是大臣們看不過去,就勸諫說:

「大王!你是一國之主,你很偉大、神聖、崇高。你不要一見到那些比丘就頂禮、磕頭,這樣有損王的尊嚴,太不值得了!」

波斯匿王心想:「如何讓大臣們了解,向比丘頂禮,並不貶損自己的身份。」他知道這個道理很難說得讓大臣們信服,於是就叫人從牢獄裡砍下一個死囚的頭,拿到街上叫賣,並且囑咐叫賣的人要喊說:「波斯匿王的頭!波斯匿王的頭!一個一百塊錢!」

結果非但沒有人要買,而且大家一聽到是波斯匿王的頭,唯恐惹禍上身,紛紛把門關起來。

波斯匿王又再殺了一個豬頭,同樣叫人拿去叫賣,「賣豬頭喔!賣豬頭喔!一個一百塊錢。」

大家一聽,豬頭只要一百塊錢,紛紛搶著來買。後來,波斯匿王就跟大臣們說:「你們說我的頭很寶貴,你看,我的頭一百塊錢都不值,那個豬頭一百塊,大家搶著買。所謂『生王的頭,不如死了的豬頭』,你們說,我的頭那裡尊貴?」

這個意思,就是叫我們不要在形相上來論價值。

人在世間上,有貧富貴賤、智愚賢不肖等等的差別;但是,在自性上,人人都是平等的。所以,佛陀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成道的時候,第一句宣言就是說明人人皆有 佛性,人人都能成佛,每一個人的性能都是一樣的。我們的自性,「未曾生來未曾滅,未曾有來未曾無,未曾穢來未曾淨,未曾喧來未曾寂,未曾少來未曾老,無方 所來無內外,無數量來無形相,無實相來無音聲。」我們的法身自性,無色無味,無形無相,無男無女,無生無滅,無老無死,無內無外。自性是「絕生佛之假名, 超一切之對待」。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超越一切的自性,所以,我們要歸依自己的真心本性。

如何歸依自性呢?假如平常你覺得這個道理太玄,不容易捉摸得到,那麼,你從具體的日常生活起居之間去用心,就可以體悟我們的真心佛性。

有人問禪師:「甚麼是真心、佛性?」
禪師回答:「吃飯的時候吃飯,睡覺的時候睡覺,定時休息,定時飲食。」

「唉喲!這麼簡單啊!」

其實,一點都不簡單。睡覺能睡得好,吃飯能吃得飽,這就不容易了,早晨起來,作息之前,能靜坐,持之以恆,這就不簡單了。所謂「菩提心好發,恆常心難 持。」飲食適量,不要過飽。好的不起貪心,壞的不起瞋心,吃飯的時候,遠離貪瞋,那不就是最高的生活藝術嗎?「以獨處之心來待客,以待客之心來獨處」,不 管有人、無人,你的心都是一樣。所謂平等心、平凡心,這不是很大的享受嗎?謹言慎行,言出必行,所謂「禍從口出,病從口入」,如果你能說話謹慎,不惹麻 煩,生活就不會發生意外。把握機會,不輕易放過,這個世間上,道就是個機,禪就是個機,所以,一念一覺之間,要緊緊把握住。「凡所有時,再思而行,已過不 悔,展望將來」。不要常追悔過去,要能遠眺未來;要有英雄的無畏,要有赤子的愛心。睡覺的時候,好好的睡,如常眠不起;起床的時候,立即離床,如棄敝屣。 你能如此生活的話,你就有禪,你的自性本心自然就能發揮功能。

所以,道,不分出家、在家,只要你能夠有道、有禪,你就有了佛法。

有一個老和尚,雖然八、九十歲了,每天忙著曬香菇,曬鹹菜。寺裡的住持看到了,「長老!天氣這麼熱,太陽這麼大,怎麼要你曬香菇呢?」

「我不曬香菇,那我做甚麼呢?」

「要曬,也不要在這個時候呀!太陽這麼大,天氣這麼熱!」

老和尚說:「不在這個時候曬香菇,那要到甚麼時候才能曬香菇呢?」

所以,禪,要我們把握住自己的性能,就是那麼一刻。如臨濟禪師說,我們們每一個人的肉體裡,都有一位無位真人,每一個人都有自性、真心。遺憾的是,這個真 如自性沒有發揮功能,正如有很多的人,把錢埋在家裡的地下,或者把錢存著不用。再多的錢財,你不用,都不是你的;錢用了,才是你的。能力,你不肯用來幫助 別人,雖有力量,那也不是你的。所以,世間上,金錢是我們的資源,要好好的運用;能力也是我們的資源,要好好的運用,六祖大師告訴我們,「自心要歸依自 性」,就是要我們開發佛性的能量,用來造福世間,普利人天,這就是我們參禪學道的用力之處。

 

十.〈懺悔品〉中的「無相頌」真義何在?

 

佛教的經典,處處指陳佛性人人本具,每個人的自性本來清淨,並不須有所增加或改變才會光明。自性本來清淨,自性本來光明;我們本來的面目與佛平等,假如有 修、有證、有得,就不是本來的面目了。只有無得而得才是真得;無修而修才是真修,無證而證才是真證。因此,在《六祖壇經》的〈懺悔品〉裡有一首「無相 頌」,內容是說:

「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
 布施供養福無邊,心中三惡元來造。
 擬將修福欲滅罪,後世得福罪還在;
 但向心中除罪緣,各自性中真懺悔。
 忽悟大乘真懺悔,除邪行正即無罪。
 學道常於自性觀,即與諸佛同一類。
 吾祖惟傳此頓法,普願見性同一體。
 若欲當來覓法身,離諸法相心中洗。
 努力自見莫悠悠,後念忽絕一世休。
 若悟大乘得見性,虔恭合掌至心求。」

 這一段「無相頌」是六祖大師教我們如何頓悟,如何找尋自己的法門。

所謂「迷人修福不修道」,這是說,現在一般的民間信仰,大都建立在貪求上,例如只曉得向神明要求平安、求幸福、求升官發財等,這是貪心。縱使無貪,有一些 人布施行善、修橋鋪路,卻只知修福,不知修道。甚至於有一些佛教徒,只知修福不知修慧,不知道行解並重、福慧雙修。

佛經裡有一則敘述「修慧不修福,羅漢應供薄;修福不修慧,大象披瓔珞」的故事:

有兄弟兩個人,一個是修慧不修福,雖然證得阿羅漢果,但是生活艱難,連飯都不得吃,所謂「羅漢應供薄」。另一個是只知修福不知修慧,後來投生為皇宮裡的一 隻大象,身上披滿瓔珞、珠寶,但是,終究還是畜生。所以,布施、供養雖然是福報無邊,卻還在五趣六道裡,還是會輪迴。如果能夠福慧雙修,就能滅罪。

說到滅罪,滅罪必須懺悔。「各自性中真懺悔」,就是要能認識大乘中懺悔的真義。所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必改,善莫大焉!」在佛教裡,不怕犯罪,只 怕犯了罪不知道懺悔。犯罪並不是很嚴重的事,即使犯了無邊的罪業,只要肯懺悔,就如同骯髒的東西,遇到清水,就能洗淨。懺悔如法水,能夠洗淨罪業。

說到懺悔,在佛教裡有許多懺悔的法門,例如:

1.以戒律門求懺悔。

戒律門就是守法、持戒,守持戒律可以防非止惡,例如五戒十善: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吸毒。若能持守五戒,當然就能滅罪。

2.以功德門求懺悔。

功德門就是你去布施、行善,為人服務。以行善做功德,也能滅罪。

3.以無生門求懺悔。

無生門就是從自性上認識罪業本空。罪業在相上講,有造作就有罪;但是從真如佛性上講,罪性本空。所謂「心中有罪將心懺,心若無時罪亦亡」,一切罪業都是因 為我們的分別心妄動,才有是非,才有罪業。如果無心,那就是真心,真心是不會被染污的,好比你把黃金、鑽石擺在臭水溝裡,隔個一百年、兩百年,再把它拿出 來,黃金還是黃金,它是不會受染污。我們的自性雖然隨著我們的無明、煩惱流轉在五趣六道,但是真心自性沒有減損分毫。

4.以作法懺懺悔。

作法懺就是禮拜梁皇懺、慈悲三昧水懺、大悲懺等,藉著禮拜懺儀來懺悔業障。

5.以觀想懺懺悔。

觀想懺就是觀想佛的光明、相好,如此身心清淨,自能滅罪。

除了以上懺悔法門以外,《寶王三昧論》的十不要求,也能幫助我們修養身心。

第一、念身不求無病,身無病則貪欲易生。
參禪學道的人,不要要求身體健康,永遠不生病,因為身體沒有病,有時候容易生起貪欲、執著。「有病方知身是苦」,學道的人有時候帶三分病,才知道發道心。因此,無病固然很好,有病也不必害怕,有病反而更能激發精進向道的心,所以,「念身不求無病」。

第二、處世不求無難,世無難則驕奢必起。
在世間做人處事,不要害怕困難挫折,有時太容易、太順遂,容易驕傲、自大,甚至引人嫉妒;從艱難困苦裡完成目標,反而不會遭致嫉妒、障礙。所以,「處世不求無難」。

第三、究心不求無障,心無障則所學躐等。
發心學道,不要要求沒有障礙;沒有一點障礙、干擾、困難,容易輕忽所學,做人就會躐等、僭越。所以,世事越是艱難,越懂得謹慎從事。所以,「究心不求無障」。

第四、立行不求無魔,行無魔則誓願不堅。
我們無論做甚麼事情,不要怕魔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難有時候也是我們的逆增上緣。所以,「立行不求無魔」。

第五、謀事不求易成,事易成則志存輕慢。
我們無論是讀書、創業,或是從事任何工作,不要急於成就,太容易成就,則志願不堅,很容易遭致失敗,所以,「謀事不求易成」。

第六、交情不求益吾,交益吾則虧損道義。
與人交朋友,不要處處想到要別人幫忙我、有利於我,這自私的心態,交不到知心的好朋友。與朋友交,要想到我怎樣給人快樂、給人歡喜、給人利益。如果一味要求朋友有利於自己,就會虧損道義。所以,「交情不求益吾」。

第七、於人不求順適,人順適則心必自矜。
與人相處,不要要求別人凡事聽命於我、順從我、服從我,事情太過順心如意,則容易剛愎自用。所以,「於人不求順適」。

第八、施德不求望報,德望報則意有所圖。
幫助別人,不要企望人家報答我。望人報答,那不是布施,是貪欲;既然布施,就要無所求,無所求的無相布施,才是真布施。

第九、見利不求爭分,利爭分則此心妄動。
見到人家有了好處、利益,不要就想分一杯羮,也不要生起嫉妒心;要以隨喜心為人家歡喜、祝福,這樣就不會癡心妄動。

第十、被抑不求申明,抑申明則怨恨滋生。
受到人家的冤枉、委曲、壓抑,不要急於辯白、申訴,否則容易滋生怨恨;反之,能夠吃得虧、看得破、放得下,有時反能增加自己的道德、福報。

布袋和尚說得好:「是非憎愛世偏多,仔細思量奈我何,寬卻肚腸需忍辱,豁開心地任從他。若逢知己須依分,縱遇冤家也共和,若能了此心頭事,自然證得六波 羅。」如果我們能了解六祖大師「無相頌」的真義,能放得下是非、憎愛,能夠寬卻肚腸,凡事多忍耐幾分,讓人一步,何等快活!即使冤家對頭,也能「冤家宜解 不宜結」。凡事能用一種諒解的心,自然能證得六波羅蜜,自然能得度。所以,有的時候,只要我們心正、心誠,不求佛,佛自在我們心中,這就是「無相頌」的真 義。

 

第七機緣品 - 經文.註釋

 

.經文

 

師自黃梅得法,回至韶州曹侯村,人無知者。有儒士劉志略,禮遇甚厚。志略有姑為尼,名無盡藏,常誦《大涅槃經》*。師暫聽即知妙義,遂為解說。尼乃執卷問字,師曰:「字即不識,義即請問。」
尼曰:「字尚不識,焉能會義?」

師曰:「諸佛妙理,非關文字」
尼驚異之,遍告里中耆德*云:「此是有道之士,宜請供養。」

有魏武系孫*曹叔良及居民,競來瞻禮。

時寶林古寺,自隋末兵火,已廢。遂於故基重建梵宇*,延師居之,俄成寶坊*。師住九月餘日,又為惡黨尋逐,師乃遯于前山,被其縱火焚草木,師隱身挨入石中得免。石今有師趺坐膝痕及衣布之紋,因名「避難石」。師憶五祖懷會止藏之囑,遂行隱于二邑焉。

僧法海,韶州曲江人也,初參祖師*,問曰:「即心即佛,願垂指諭!」

師曰:「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說,窮劫不盡,聽吾偈曰:『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淨。悟此法門,由汝習性。用本無生,雙修是正。』」

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讚曰:

 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
 我知定慧因,雙修離諸物。

僧法達,洪州人。七歲出家,常誦《法華經》。來禮祖師,頭不至地。師訶曰:「禮不投地,何如不禮!汝心中必有一物,蘊習何事耶?」

曰:「念《法華經》已及三千部。」

師曰:「汝若念至萬部,得其經意,不以為勝,則與吾偕行。汝今負此事業,都不知過,聽吾偈曰:禮本折慢幢*,頭奚不至地?有我罪即生,亡功福無比。』」

師又曰:「汝名甚麼?」

曰:「名法達。」

師曰:「汝名法達,何曾達法?」復說偈曰:

汝今名法達,勤誦未休歇。空誦但循聲,明心號菩薩。
汝今有緣故,吾今為汝說。但信佛無言,蓮華從口發。

達聞偈,悔謝曰:「而今而後,當謙恭一切。弟子誦《法華經》,未解經義,心常有疑,和尚智慧廣大,願略說經中義理。」

師曰:「法達!法即甚達,汝心不達,經本無疑,汝心自疑。汝念此經,以何為宗?」

達曰:「學人根性暗鈍,從來但依文誦念,豈知宗趣*?」

師曰:「吾不識文字,汝試取經誦一遍,吾當為汝解說。」

法達即高聲念經,至〈譬喻品〉,師曰:「止!此經元來以因緣出世為宗。縱說多種譬喻,亦無越於此。何者因緣?經云:『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 一大事者,佛之知見也。世人外迷著相,內迷著空。若能於相離相,於空離空,即是內外不迷。若悟此法,一念心開,是為開佛知見*。

佛,猶覺也,分為四門:開覺知見,示覺知見,悟覺知見,入覺知見。若聞開示,便能悟入,即覺知見,本來真性而得出現。汝慎勿錯解經意!見他道『開示悟 入』,自是佛之知見,我輩無分。若作此解,乃是謗經毀佛也。彼既是佛,已具知見,何用更開?汝今當信:佛知見者,只汝自心,更無別佛。蓋為一切眾生自蔽光 明,貪愛塵境,外緣內擾,甘受驅馳,便勞他世尊從三昧起,種種苦口,勸令寢息,莫向外求,與佛無二,故云開佛知見。吾亦勸一切人,於自心中常開佛之知見。 世人心邪,愚迷造罪,口善心惡,貪瞋嫉妒,諂佞我慢,侵人害物,自開眾生知見;若能正心,常生智慧,觀照自心,止惡行善,是自開佛之知見。汝須念念開佛知 見,勿開眾生知見。開佛知見,即是出世;開眾生知見,即是世間。汝若但勞勞執念以為功課者,何異犛牛愛尾?』

達曰:「若然者,但得解義,不勞誦經耶?」

師曰:「經有何過,豈障汝念?只為迷悟在人,損益由己。口誦心行,即是轉經;口誦心不行,即是被經轉。聽吾偈曰:

『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誦經久不明,與義作讎家。
 無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有無俱不計,長御白牛車。』」

達聞偈,不覺悲泣,言下大悟,而告師曰:「法達從昔已來,實未曾轉《法華》,乃被《法華》轉。」再啟曰:「經云:『諸大聲聞乃至菩薩,皆盡思共度量,不能 測佛智。』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名佛之知見,自非上根,未免疑謗。又經說三車:羊、鹿、牛車,與白牛之車,如何區別?願和尚再垂開示。」

師曰:「經意分明,汝自迷背。諸三乘人不能測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饒伊盡思共推,轉加懸遠。佛本為凡夫說,不為佛說,此理若不肯信者,從他退席。殊不知坐 卻白牛車,更於門外覓三車。況經文明向汝道:『唯一佛乘,無有餘乘。若二若三,乃至無數方便,種種因緣譬喻言詞,是法皆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車是 假,為昔時故;一乘是實,為今時故。只教汝去假歸實,歸實之後,實亦無名。應知所有珍財盡屬於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無用想,是名持 《法華經》。從劫至劫,手不釋卷;從晝至夜,無不念時也。」

達蒙啟發,踊躍歡喜,以偈讚曰:

 經誦三千部,曹溪一句亡。未明出世旨,寧歇累生狂?
 羊鹿牛權設,初中後善揚。誰知火宅內,元是法中王。

師曰:「汝今後方可名念經僧也。」達從此領玄旨,亦不輟誦經。

僧智通,壽州安豐人。初看《楞伽經》約千餘遍,而不會三身*四智*,禮師求解其義。師曰:「三身者:清淨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若離本性,別說三身,即名有身無智;若悟三身無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聽吾偈曰:

『自性具三身,發明成四智。不離見聞緣,超然登佛地。
 吾今為汝說,諦信永無迷。莫學馳求者,終日說菩提。』」

通再啟曰:「四智之義可得聞乎?」

師曰:「既會三身,便明四智,何更問耶?若離三身,別談四智,此名有智無身;即此有智,還成無智。」復說偈曰:

 大圓鏡智*性清淨,平等性智*心無病,
 妙觀察智*見非功,成所作智*同圓鏡,
 五八六七果因轉,但用名言無實性。
 若於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

通頓悟性智,遂呈偈曰:

 三身元我體,四智本心明,身智融無礙,應物任隨形。
 起修皆妄動,守住匪真精。妙旨因師曉,終亡染污名。

僧智常,信州貴溪人,髫年出家,志求見性。一日參禮,師問曰:「汝從何來?欲求何事?」

曰:「學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禮大通和尚,蒙示見性成佛之義,未決狐疑,遠來投禮,依望和尚慈悲指示!」

師曰:「彼有何言句?汝試舉看。」

曰:「智常到彼,凡經三月,未蒙示誨,為法切故,一夕獨入丈室*請問:『如何是某甲本心本性?』大通乃曰:『汝見虛空否?』對曰:『見。』彼曰:『汝見虛 空有相貌否?』對曰:『虛空無形,有何相貌?』彼曰:『汝之本性猶如虛空,了無一物可見,是名正見;無一物可知,是名真知;無有青黃長短,但見本源清淨, 覺體圓明,即名見性成佛,亦名如來知見。』學人雖聞此說,猶末決了,乞和尚開示!」

師曰:「彼師所說,猶存見知,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

『不見一法存無見,大似浮雲遮日面。
 不知一法守空知,還如太虛生閃電。
 此之知見瞥然興,錯認何曾解方便?
 汝當一念自知非,自己靈光*常顯現。』」

常聞偈已,心意豁然,乃迷偈曰:

 無端起知見,著相求菩提。情存一念悟,寧越昔時迷?
 自性覺源體,隨照枉遷流。不入祖師室,茫然趣兩頭。

智常一日問師曰:「佛說三乘法*,又言最上乘,弟子未解,願為教授!」
師曰:「汝觀自本心,莫著外法相。法無四乘,人心自有等差。見聞轉誦是小乘;悟法解義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萬法盡通,萬法俱備,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一無所得,名最上乘。乘是行義,不在口爭,汝須自修,莫問吾也。一切時中,自性自如。」

常禮謝,執侍,終師之世。

僧志道,廣州南海人也。請益曰:「學人自出家。覽《涅槃經》十載有餘,未明大意,願和尚垂誨!」

師曰:「汝何處未明?」

曰:「『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於此疑惑。」

師曰:「汝作麼生疑?」

曰:「一切眾生皆有二身,謂色身、法身也。色身無常,有生有滅;法身有常,無知無覺。經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者,不審何身寂滅?何身受樂?若色身者, 色身滅時,四大*分散,全然是苦,苦不可言樂。若法身寂滅*,即同草木瓦石,誰當受樂?又法性是生滅之體,五蘊是生滅之用,一體五用,生滅是常。生則從體 起用,滅則攝用歸體。若聽更生,即有情之類不斷不滅;若不聽更生,則永歸寂滅,同於無情之物。如是,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樂之有?」

師曰:「汝是釋子,何習外道*斷常邪見而議最上乘法?據汝所說,即色身外別有法身,離生滅求於寂滅。又推涅槃*常樂,言有身受用,斯乃執吝生死,耽著世 樂。汝今當知,佛為一切迷人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枉受輪迴,以常樂涅槃翻為苦相,終日馳求。佛愍 此故,乃示涅槃真樂,剎那無有生相,剎那無有滅相,更無生滅可滅,是則寂滅現前。當現前時,亦無現前之量,乃謂常樂。此樂無有受者,亦無不受者,豈有一體 五用之名?

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令永不生,斯乃謗佛毀法。聽吾偈曰:

『無上大涅槃,圓明常寂照,凡愚謂之死,外道執為斷。
 諸求二乘人,目以為無作,盡屬情所計,六十二見本。
 妄立虛假名,何為真實義?惟有過量人,通達無取捨。
 以知五蘊法,及以蘊中我,外現眾色像,一一音聲相。
 平等如夢幻,不起凡聖見,不作涅槃解,二邊三際*斷。
 常應諸根用,而不起用想;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
 劫火燒海底,風鼓山相擊,真常寂滅樂,涅槃相如是。
 吾今強言說,令汝捨邪見,汝勿隨言解,許汝知少分。』」

志道聞偈大悟,踊躍,作禮而退。

行思禪師生吉州安城劉氏。聞曹溪法席盛化,徑來參禮,遂問曰:「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

師曰:「汝曾作甚麼來?」

曰:「聖諦*亦不為。」

師曰:「落何階級?」

曰:「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

師深器之,令思首眾。

一日,師謂曰:「汝當分化一方,無令斷絕。」

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紹化。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子也。初謁嵩山安國師,安發之曹溪參叩。讓至,禮拜,師曰:「甚處來?」

曰:「嵩山?」

師曰:「甚麼物恁麼來?」

曰:「說似一物即不中。」

師曰:「還可修證否?」

曰:「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

師曰:「只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羅讖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應在汝心,不須速說。」

讓豁然契會,遂執侍左右一十五載,日臻玄奧。後往南獄,大闡禪宗。

永嘉玄覺禪師,溫州戴氏子,少習經論,精天台止觀*法門。因看《維摩經》,發明心地。偶師弟子玄策相訪,與其劇談,出言暗合諸祖。策云:「仁者得法師誰?」

曰:「我聽方等經論,各有師承,後於《維摩經》悟佛心宗*未有證明者。」

策云:「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後無師自悟,盡是天然外道。」
曰:「願仁者為我證據!」

策云:「我言輕,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雲集,並是受法者,若去,則與偕行。」

覺遂同策來參,遶師三匝,振錫而立。

師曰:「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

覺曰:「生死事大,無常迅速。」

師曰:「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

曰:「體即無生,了本無速。」

師曰:「如是!如是!」

玄覺方具威儀*禮拜,須臾告辭,師曰:「返太速乎?」

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

師曰:「誰知非動?」

曰:「仁者自生分別。」

師曰:「汝甚得無生之意。」

曰:「無生豈有意耶?」

師曰:「無意誰當分別?」

曰:「分別亦非意。」

師曰:「善哉!少留一宿。」

時謂一宿覺,後著《證道歌》,盛行于世。

禪暫智隍,初參五祖,自謂已得正受,庵居長坐,積二十年。師弟子玄策,遊方至河朔,聞隍之名,造庵問云:「汝在此作甚麼?」

隍曰:「入定。」

策云:「汝云入定,為有心入耶?無心入耶?若無心入者,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識之流亦應得定。」

隍曰:「我正入定時,不見有有無之心。」

策云:「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

隍無對,良久,問曰:「師嗣誰耶?」

策曰:「我師曹溪六祖。」

隍云:「六祖以何為禪定。」

策云:「我師所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

隍聞是說,徑來謁師。師問云:「仁者何來?」

隍具述前緣。師云:「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隍於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無影響。其夜,河北士庶聞空中有聲云:「隍禪師今日得道!」隍後禮辭,復歸河北,開化四眾。

一僧問師云:「黃梅意旨,甚麼人得?」
師云:「會佛法人得。」

僧云:「和尚還得否?」
師云:「我不會佛法。」

師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無美泉,因至寺後五里許,見山林鬱茂,瑞氣盤旋,師振錫卓地,泉應手而出,積以為池,乃跪膝浣衣石上,忽有一僧來禮拜,云:「方辯是西蜀人。方辯遠來,願見我師傳來衣缽。」

師乃出示,次問:「上人攻何事業?」

曰:「善塑。」

師正色曰:「汝試塑看。」

辯罔措。過數日,塑就真相,可高七寸,曲盡其妙。師笑曰:「汝只解塑性,不解佛性。」

師舒手摩方辯頂。曰:「永為人天福田!」

有僧舉臥輪禪師偈云:

 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
 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

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繫縛。」因示一偈曰:

 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
 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 

 

.註釋

 

大涅槃經:
凡四十卷,北涼曇無讖譯。又作《涅槃經》、《大經》。內容宣說如來常住、眾生悉有佛性、闡提成佛等教義。分為十三品:壽命品、金剛身品、名字功德品、如來 性品、一切大眾所問品、現病品、聖行品、梵行品、嬰兒行品、光明遍照高貴德王菩薩品、師子吼菩薩品、迦葉菩薩品、憍陳如品。

耆德:
年老而有德行的人。

魏武系孫:
魏武,就是曹操;系孫,就是遠孫。

梵宇:
指佛教寺院。

寶坊:
對寺院的美稱。

祖師:
指六祖惠能大師。

慢幢:
我慢心一起,自負其高,猶如幢的高聳,所以將慢心比喻為慢幢。

宗趣:
指經典的主要意旨。

知見:
原指依自己的思慮分別而立的見解。與智慧有別,智慧是般若的無分別智,為離思慮分別的心識。惟作佛知見、知見波羅蜜時,則知見與智慧同義。

三身:
即法身、報身、化身。

四智:
佛果的四智,為唯識宗所立。是將有漏的第八識、第七識、第六識及前五識轉變為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等四種無漏智。

大圓境智:
指可如實映現一切法的佛智。此種佛智清淨圓明,洞徹內外,如大圓鏡,可映現萬物。

平等性智:
指體悟自、他平等的佛智。此智慧能了知一切事相及自他皆平等,生起大慈悲心。

妙觀察智:
巧妙觀察諸法而自在說法的佛智。

成所作智:
如來成就其本願力所應作事。

丈室:
禪寺中住持的居室。

靈光:
眾生本具的佛性,清淨無染,靈靈昭昭,常放光明。

三乘法:
運載眾生渡越生死到涅槃彼岸的三種法門。即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等三種教法。

四大:
地、水、火、風。即:本質為堅性,有保持作用者,稱為地大;本質為濕性,有攝集作用者,稱為水大;本質為暖性,有成熟作用者,稱為火大;本質為動性,有生 長作用者,稱為風大。積聚四大即可生成物質,所以四大又稱能造的色、能造的大種。被造作的一切色法,則稱四大所造。

寂滅:
指度脫生死,進入寂靜無為的境地。此境地遠離迷惑世界,含有快樂的意思,所以稱寂滅為樂。

外道:
又作外教、外法、外學。指佛教以外的一切宗教。

涅槃:
又作泥洹、般涅槃、大般涅槃。意譯作滅、寂滅、滅度、寂、無生。與擇滅、離繫、解脫等詞同義。原來指吹滅,或表示吹滅的狀態,後來轉指煩惱的火滅盡,完成菩提的境地。這是超越生死(迷界)的悟界,也是佛教終極的實踐目的。

三際:
即前際、中際、後際。指過去、現在、未來。

聖諦:
是指深妙無上的真理。又稱第一義、真諦。

止觀:
為佛教重要修行法門之一。即止息一切外境與妄念,而貫注於特定的對象(止),並生起正智慧以觀此一對象(觀),稱為止觀。

佛心宗:
禪宗的別稱。出自《楞伽經》的「佛語心為宗」。禪宗以不立文字,直傳佛的心印為宗旨,所以又稱佛心宗。

威音王:
乃過去莊嚴劫最初的佛名。

無生:
謂諸法的實相無生滅。與「無生滅」或「無生無滅」同義。

威儀:
謂起居動作皆有威德有儀則。即行、住、坐、臥四威儀。

 

第七機緣品 - 譯文

 

六祖大師自從在黃梅得到五祖授衣傳法以後,回到韶州曹侯村,當時並沒有人知道這回事。村中有一位儒學之士名叫劉志略,對大師非常的禮遇尊敬。劉志略有一位 姑母是比丘尼,法名無盡藏,經常誦念《大般涅槃經》,六祖一聽,就知道經文中的妙義,於是就替他講解說明。無盡藏比丘尼便拿著經文請問六祖。六祖說:「字 我是不認識的,但關於經義請儘量發問。」

無盡藏比丘尼說:「字尚且不認識,如何能夠理解經文的意義呢?」

六祖說:「三世諸佛的微妙道理,並不在於文字上。」

無盡藏比丘尼聽了非常驚訝,就到處去轉告里中的耆宿大德說:「這是一位有道的人,應當請來供養。」於是有魏武帝曹操的遠孫曹叔良以及當地居民,都爭相前來瞻仰禮拜六祖大師。

那個時候,寶林古寺自從經過隋朝末年的戰火兵災,已經成為廢墟。於是就在古寺的原來基地上重建佛寺,禮請六祖前往住持。不久,寶林寺就成了一座名剎。六祖 在寶林寺住了九個多月,又被惡黨尋至追殺,大師就隱避在寺前山中,後來惡人又放火焚燒前山的草木,六祖勉強將身體擠進大石頭的縫隙中隱藏,才得免於被害。 那塊石頭現在還留在六祖結跏趺坐的膝蓋痕跡,以及所穿衣服的布紋,因此後人稱此石頭為「避難石」。惠能大師想起了五祖曾說的「逢懷則止,遇會則藏」的話, 於是就在懷集、四會二縣境內隱居下來。

法海比丘,唐朝韶州曲江縣人,初次參禮六祖時問道:「即心即佛是甚麼道理?祈求和尚慈悲為我解說。」

六祖說:「前念不生執著,當下就是心;後念不令斷滅,當下就是佛;能成就一切相的是心,能遠離一切相的是佛。這個問題如果要我詳細解說,縱使經過無量劫的時間也是述說不盡。聽我說偈:

『無念之心名為慧,離相即佛就是定。
 定慧須均等修持,心意自然常清淨。
 能悟此頓教法門,由你習性所自得。
 定體慧用本無生,定慧雙修才是正。』」

 法海在六祖的開示下豁然大悟,於是以偈讚歎說:「無念的心原來就是佛,不能覺悟而自我委屈;我已明白定慧的正因,當定慧雙修離一切相。」

法達比丘,洪州地方的人士,七歲出家,常常誦念《妙法蓮華經》。有一天,前來禮拜六祖,頭卻不著地。六祖訶斥道:「頂禮頭不著地,與不頂禮有何不同?你心中必自負有一事物在,你究竟修學甚麼專長呢?」

法達說:「我念誦《妙法蓮華經》已經有三千部了。」

六祖說:「如果你念到一萬,能領悟經中大意,而不覺得自己勝過別人,那就能和我並肩同行。你現在竟以誦經千部而自負,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的過失,現在聽我說偈:『頂禮本為折伏慢心之幢,為何頂禮時頭不著地?心中存有我罪業即生起,無求功之念能獲福無量。』」

六祖大師又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法達說:「名叫法達。」

六祖說:「你的名字叫法達,何曾通達妙法?」於是又說一偈:「現在你的名字叫法達,殷勤誦念經典不曾停息,這只隨著聲音空在口頭誦念,必須經義明心才能號稱菩薩。今日和你有這段因緣,所以現在我為你說示法義,只要信佛本無言說法,妙法蓮花自然從口發。」

法達聽完偈語後,向六祖懺悔謝罪說:「從今以後,我一定對一切謙虛恭敬,弟子雖然誦持《法華經》,卻不了解經中的意義,所以心中常有疑惑。和尚智慧深廣博大,請約略為我講說經中的義理。」

六祖說:「法達!佛法本來就很通達,是你自心不能通達;經義本來無可疑問,是你自心起了疑惑。你誦這部經,可知道它以甚麼為宗趣嗎?」

法達說:「弟子根性愚鈍,向來只依經文誦念,那裡會知道以甚麼為旨趣呢?」

六祖說:「我不認得字,你試拿經本來讀誦一遍給我聽,我為你講說。」於是法達就高聲的誦念經文,念到〈譬喻品〉時,六祖說:「停!這部經原來是以『佛為一 大事因緣出現於世』為宗,即使說再多的譬喻,也不會超越這個宗旨。甚麼是因緣呢?經中說:『諸佛世尊都只為一大事因緣所以出現於世間。』所謂一大事,就是 佛的真知見。世間的人不是向外迷惑執著諸相,就是心內迷惑執著於空,如果能夠於相遠離一切相執,於空遠離空執,這就是內外不執不迷。如果悟得這個法門,在 一念之間心地豁然開朗,這就是開佛知見。

佛的意義就是覺,分為四門:令眾生開啟『覺的知見』,為眾生指示『覺的知見』,令眾生體悟『覺的知見』,令眾生契入『覺的知見』。如果在聽聞開示時,便能 體悟契入,就是『覺的知見』,讓本來具有的真性得以顯現。你要慎重,不要用錯誤的知見解釋經義!不要見經上說『開示悟入』,就誤以為那自然是佛的知見,與 我輩凡夫沒有緣份。如果誤作這樣的見解,就是誹謗佛經,詆毀佛陀。他既然是佛,已經具有佛的知見了,何必還要再去『開佛知見』呢?你現在應當堅信:所謂佛 的知見,就是你自己的心,心外再也沒有其它的佛了。因為一切眾生自己障蔽了光明的心性,貪著塵勞境界,向外攀緣而內心生起妄想紛擾,甘心受塵勞的驅使而奔 馳,所以才要勞動大覺佛陀,從正定中出現於世,苦口婆心地宣說種種方便法門,勸導令眾生止息貪愛等妄想執著,不要向心外去妄求,這樣就和諸佛沒有差別,所 以說是開佛知見。

我也常勸一切人,要在自己心中開啟佛的知見。但是,世間的人心地不正,愚昧迷惑,造種種罪,口說善言,心懷惡念,貪愛瞋恚,嫉賢妒能,諂媚佞言,自恃慢 人,侵犯別人,損害他物,這就是自己開啟了眾生的知見。如果能端正心念,時常生起智慧,觀照自己的心性,不造惡而行善,這就是自己開啟佛的知見了。你必須 念念在開啟佛的知見上,千萬不要自己開啟眾生的知見!能開啟佛的知見,就是佛出世間;開啟眾生的知見,就是還在眾生世間。你如果只是辛辛苦苦的執著念誦 《法華經》文,以為這就是功課,這和犛牛愛惜牠自己的尾巴又有甚麼不同呢?」

法達聽後說:「照這樣說,只要能理解經義就好,那就可以不必誦經了麼?」

六祖說:「佛經的本身有甚麼過失呢?難道障礙了你的誦念嗎?須知執迷和覺悟在於個人,受損或得益都由於自己。口誦經文而心能行其義,就是能夠轉經;口誦經文而心不行其義,就是被經文所轉了。聽我說偈:
『心若執迷被法華轉,心若領悟能轉法華。
 誦經雖久不明經義,與理相悖成為仇家。
 無所執念所念是正,有所執念所念成邪。
 不論有無都不執著,永遠駕御大白牛車。』」

 法達聽了這首偈語,不禁感動涕泣,於言下即時大悟,對六祖說:「法達從過去以來,確實未曾轉《法華》,而是被《法華》所轉。」

法達又再啟問:「經上說:『一切大聲聞乃至菩薩,即使竭盡思慮共同測度,也不能測知佛陀的智慧。』」現在只令凡夫但能覺悟自己的心性,就說是佛的知見,如 果不是上等根性的人,不免要生起疑惑誹謗。又經中說三車:羊車、鹿車、牛車,與大白牛車,究竟要怎樣來區別呢?祈願和尚再次慈悲開示。」

六祖說:「經意本來就說得很清楚,是你自己執迷而與之相違背罷了!一切三乘行人之所以不能測知佛智,問題就出在他們要去度量,任憑他們費盡心思共同推測, 只有更增加與佛智距離遙遠。佛法本來是為不覺的凡夫而設說的,並不是為佛而設說的,如果不肯相信這個道理,那就聽任他退出會席。只是他竟不知道自己原就坐 在白牛車上,卻還要向門外去別覓羊鹿牛三車。何況經文明白地向你說:『畢竟只有一佛乘,並沒有其他諸乘。或說二乘、三乘,乃至說無數的方便法門,以及種種 因緣譬喻等言詞,這些法全部都是為了一佛乘說的。」你怎麼不注意省察呢?羊鹿牛三車是佛所設的三乘方便法,是為昔時眾生迷失實相而施設的權教;大白牛車是 佛真實說的一乘實相法,是為現今眾生修持成熟而開顯的實教。這只不過是教你去除三乘方便的假名而歸入一乘實相的實教,一旦歸入實教之後,就沒有所謂的實教 了。要知道所有珍貴財物全部都屬於你所擁有,任由你自己去受用,更不作佛陀慈父想,也不作眾生窮子想,更沒有所謂的受用財寶想,這才叫作真正的在持誦《法 華經》。能夠如此,就好像從前劫到後劫,手中並沒有放下經卷;從白天到黑夜,無時不是在持誦《法華經》。」

法達蒙受六祖大師啟迪,歡喜踴躍,於是用偈來讚歎說:

妙法蓮華經已念誦了三千遍,在曹溪六祖一句下全數消亡。
不明了諸佛出世的因緣宗旨,怎麼能息滅累劫以來的妄心?
羊鹿牛三車是權巧施設,初中後三善是依次發揚。
誰能知道火宅內的眾生,原來一悟之後是法中王。

惠能大師說:「從今以後,你才可以被稱為真正誦經的出家人。」法達從此領悟到深奧玄妙的道理,也沒有停止他的課誦。

智通比丘,壽州安豐人。最初閱讀《楞伽經》多達一千多遍,卻不能領會三身和四智的意義,於是就來參禮六祖,懇求解說經中要義。

六祖說:「所謂三身:清淨法身,是你的自心本性;圓滿報身,是你的般若智慧;千百億化身,是你的修行實踐。如果離開本性,另外說有三身,這就是有身而無 智;如果悟三身本無自性,這就叫作四智正覺。聽我說偈:『自性本來具有三身,由三身發明成四智。不必摒絕見聞外緣,就能超然直登佛地。我現在為你說的法, 你要深信永無迷惑。莫學他人向外馳求,整天口中徒說菩提。』」

智通又再啟請說:「是否能請求大師為我講說四智的意義?」

六祖說:「既然領會自性三身的意義,自然也就能明白四智的意義,為甚麼還要問這個問題呢?如果離開了自性三身,而另外去談說四智,這就叫作有智無身;即使有智,也等於無智。」

六祖又再說偈:「大圓鏡智是本性清淨體,平等性智的心體無所滯礙,妙觀察智不假功成,不涉計度,不起分別,成所作智如同大圓鏡。雖然五八兩識果上轉,六七兩識因中轉,但只轉其名而非轉其實性體。如果在悟道轉識時,不留餘情,儘管外緣繁雜多起,而心卻處於定中。」

智通聞偈後立即領悟了本性四智,於是呈偈說道:

 三身原來是我的體性,四智原本是明徹的心。
 三身四智圓融無障礙,應物隨緣任意而現形。
 起心修持都是妄念動,守住也不是最好辦法。
 身智妙旨因師得曉悟,從此盡無染污諸假名。

智常比丘,信州貴溪人。童年時出家,志在求得明心見性。有一天,來參禮六祖,六祖問他:「你從那裡來?想要求得甚麼嗎?」

智常答說:「學僧最近到洪州白峰山參禮大通和尚,承蒙他開示見性成佛的奧義,只是心中還有一些疑惑不能解決,因此從遙遠的地方前來參禮,祈求和尚慈悲為我開示。」

六祖說:「他都說了些甚麼?你試著舉出一些例子說說看。」

智常說:「我到了那裡,大約住了三個月,都不曾得到他的開示教誨,我因為求法心切的緣故,有一天晚上,我單獨進入方丈室,請他開示:『甚麼是我的本來心性 呢?』他說:『你見過虛空嗎?』我回答說:『見過。』他又問:『你所見的虛空有沒有相貌呢?』我回答說:『虛空沒有形體,那有甚麼相貌可言呢?』他說: 『你的本性就如同虛空,了無一物可見,這就叫作正見;沒有一物可知,這就叫作真知。沒有青黃長短等色法的區別,但見得本源清淨無染,覺體圓融澄明,這就叫 作見性成佛,也叫作如來知見。』學僧雖然聽了這個說法,還是不能解決內心的狐疑,所以懇求和尚開示。」

六祖說:「那位和尚所說,還存有知見在,所以不能使你全然明白。我現在給你一首偈語:『不見一法猶心存無見,就好像浮雲遮蔽日光。不知一法猶執守空知,依 然像太虛中閃電。這個知見是瞬起暫現,然而卻如此錯認知見,那裡曾了解隨緣方便?你應當要能一念知非,好讓自性靈光經常顯現。』」

智常聽了這首偈語以後,心裡豁然開朗。於是也說了一偈:「無來由的生起知見,執著外相覓求正覺,只要存有悟的念頭,那能出離昔時迷惑?自性中覺悟的源體,仍隨知見徒然遷流。若非進入祖師丈室,依舊茫然執著兩端。」

有一天,智常問六祖說:「佛陀說三乘教法,又說有最上乘,弟子不了解,願求和尚教導。」

六祖說:「你應觀照自己的本心,不要執著心性外的法相。佛法並沒有四乘之分,而是人心各有不同:從目見耳聞下轉誦經典的人是小乘行者,悟解佛法義理的人是 中乘行者,依法修行的人是大乘行者,萬法完全通達,萬法具足完備,一切不染不著,遠離一切法相,無一法可得,這就叫作最上乘的行者。乘是行的意思,不是在 口頭上爭論就能得到。你應該自己依法修行,不必問我。無論在什麼時候,你自己的佛性都是來去無礙,圓通無礙的。」

智常禮謝六祖的開示,從此侍奉六祖,一直到六祖示寂。

志道比丘,廣州南海縣人。有一天,他請示六祖大師:「學人自從出家以來,閱讀《涅槃經》已經有十多年了,還不明白經中大意,請和尚慈悲教誨!」

六祖說:「你甚麼地方不明白呢?」

志道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我對這首偈語有所疑惑。」

六祖說:「你為甚麼會有疑惑呢?」

志道說:「一切眾生都有二身,就是所說的色身和法身。色身是無常的,有生有滅;法身是常的,沒有知覺。經中說『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不知道是那個身入於 寂滅?那個身受此真樂?如果說是色身,當色身壞滅的時候,地水火風四大分散,完全是苦,既然是苦,就不可說是樂了;如果說法身入於寂滅,那麼法身如同草木 瓦石一樣的沒有知覺,由什麼來享受真樂呢?又法性是生滅法中的實體,五蘊是生滅法中的相用,一體有五用,生滅應當是恒常的。生就是從性體而起的相用,滅就 是攝相用而還歸於性體。如果聽任他們再生,那麼有情含識的眾生就不斷絕也不滅亡;如果不聽任他們再生,就將永遠歸於寂靜,而與無情的東西沒有甚麼不同了。 這樣,一切萬法就被涅槃所限制,生命尚不可得,還有甚麼快樂可言呢?」

六祖說:「你是佛門弟子,為甚麼學習外道的斷常而妄自議論最上乘法呢?據你所說,就是色身之外另有一個法身,離了色身的生滅可以另外求得法身的寂滅。又推 論說涅槃常樂,要有某個身來受用。這是在執著生死,貪著世間的快樂。你應當知道,佛陀就因為一切迷執的眾生妄認五蘊假和的色身為自我,分別妄計一切法為外 塵,貪生厭死,妄念遷流,不知人生如夢似幻,虛假不實,枉受生死輪迴,反而將常樂的涅槃看成是苦,整天忙碌地奔馳營求俗務。佛陀為憐憫這些愚迷眾生,於是 開示涅槃真樂的境界。是沒有剎那生起的相可見,也沒有剎那壞滅的相可尋,更沒有生滅可滅,才是涅槃寂滅分明現前的境界。正當寂滅現前的時候,也沒有甚麼東 西可以讓你感受到這是寂滅,這就是所說的常樂。這種常樂本來沒有甚承受的人,也沒有甚麼不承受的人。那裡會有一體五用的名稱呢?更何況你還說涅槃禁伏一切 法,讓它們永無生命呢?這就是在毀謗佛法了。

聽我說一首偈語:『至高無上大般涅槃,圓融明淨常寂靈照,凡夫愚人說是死亡,外道之人執為斷滅。二乘行者視為無作,全都屬於情識執著,是六十二見的根本。 只是妄立虛假名目,何曾具有真實之義?唯有超越常人的人,通達一切不取不捨。因知五蘊色法心法,以及五蘊中的假我,只是外現種種色像,各種不同的音聲相, 一切平等皆如夢幻,不必生起凡聖見解,也不必作涅槃理解,二邊三時一起坐斷。常應六根生起大用,卻沒有諸用的念頭。分別思量一切諸法,卻沒有分別的妄見。 縱使劫火燒乾海底,災風鼓動諸山相擊,這真常寂滅的法樂,就是大般涅槃實相。我今在此勉強形容,使你捨棄不正見解。你若不去隨言生解,定能領悟少分佛 法。』」志道聽了偈語之後,得大開悟,歡喜踴躍地禮謝而退。

行思禪師,出生在吉州安城地方的劉家。他聽說曹溪六祖大師法席隆盛,化導無數,便前來參禮六祖,請示六祖大師說:「應當做甚麼才能不落入階級?」

六祖說:「你曾做些甚麼事?」

行思說:「我連『聖諦』也不做。」

六祖說:「那你又落甚麼階級呢?」

行思說:「聖諦尚且不做,還有甚麼階級可落?」

六祖非常器重他,於是命他作寺眾的首座。

有一天,六祖對他說:「你應當教化一方,勿使正法斷絕。」

行思既已承受了六祖的頓教正法,便回到吉州青原山,大弘正法,紹隆佛教。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人家的兒子。最初到嵩山參謁惠安國師,惠安大師遣他到曹溪參學。懷讓到了曹溪,虔誠頂禮,六祖問他:「你從甚麼地方來?」

懷讓答:「從嵩山來。」

六祖問:「甚麼東西這樣來呢?」

懷讓說:「說是像一個甚麼東西就不對了。」

六祖說:「還可以修證嗎?」

懷讓說:「修證不是沒有,污染則不可得。」
六祖說:「就這個不污染,是諸佛所共護念。你既是這樣,我也是這樣。印度般若多羅曾有預言:『你門下將出生一匹馬駒,縱橫天下,人莫敢當。』這預言,你要默記在心,不要太早說出來!」

懷讓當下豁然契會,於是就在六祖身邊服侍十五年,日漸體達頓教玄妙意旨。後來前往南嶽衡山,大闡禪宗頓教法門。

永嘉玄覺禪師,溫州戴氏人家的兒子。自幼研習經論,精通天台止觀法門。因為閱讀《維摩經》,得以發明心地。六祖的弟子玄策禪師偶然相訪,和他暢談,玄覺所說都能契合諸祖的意旨。玄策問他:「仁者是在那一位老師門下得法?」

玄覺說:「我聽大乘方等經論,每部都各有師承,後來從《維摩經》中悟得佛法相傳以心印心的宗旨,只是還沒有為我作證明的人。」

玄策說:「在威音王佛未出世以前,還可以說有無師自悟的人;在威音王佛出世以後,無師自悟的人,都是天然外道。」

玄覺說:「希望仁者能為我印證。」

玄策說:「我人微言輕,曹溪有位六祖大師,各方前往參學者眾,而且都是領受正法的人。如果你要去,我可以和你一同前往。」

於是玄覺就和玄策一同前來參謁六祖。玄覺繞著六祖走了三圈,振錫杖,而後站立不動。

六祖說:「出家人應該具備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從甚麼地方來,為何如此傲慢無禮?」

玄覺說:「生死問題是人生的大事,因為生命無常,來去迅速。」

六祖說:「為甚麼不去體會無生,來了悟生命來去本來就沒有所謂迅速不迅速呢?」

玄覺說:「體認自性則自性本就無生無死,既無生死,則無遲速可言。」

六祖說:「誠然是這樣!誠然是這樣!」

玄覺這時才具備威儀向大師頂禮拜謝,隨即告辭。六祖說:「就這樣回去不是太快了嗎?」

玄覺說:「本來就沒有動,那有遲速可言?」

六祖說:「甚麼人知道本來不動?」

玄覺說:「是仁者自心生起了分別。」

六祖說:「你已深悟得無生的意義了。」

玄覺說:「無生那裡還有甚麼意義在呢?」

六祖說:「如果沒有意義,誰來分別呢?」

玄覺說:「分別本身也沒有甚麼意義。」

六祖說:「很好!請小住一晚吧!」

當時的人就稱玄覺為「一宿覺」。後來著有《證道歌》,流傳於世。

智隍禪師,最初參禮五祖的時候,自稱已經得到佛法真傳,曾在庵中長習靜坐達二十年之久。六祖的弟子玄策禪師雲遊到河北朔方時,聽到智隍禪師的聲名,就到他所住的庵堂造訪,問他說:「你在這裡作甚麼呢?」

智隍禪師說:「入定。」

玄策禪說:「你所說的入定,是有心入呢?還是無心入呢?如果說是無心入,一切沒有情識的草木瓦石,應該算是得定了;如果說是有心入,一切有情含識的眾生也都應該得定了。」

智隍禪師說:「我正在入定的時候,不見有心或無心。」

玄策禪師說:「不見有『有心或無心』,那就是常在定中,還有甚麼出定入定呢?如果有出入可說,那就不是大定了。」

智隍禪師無言以對。過了許久,智隍禪師問道:「禪師是嗣承那一位祖師的法門呢?」
玄策禪師說:「家師是曹溪六祖。」

智隍禪師說:「六祖以甚麼為禪定呢?」

玄策禪師說:「家師所說的禪定,法身湛然常寂,性相體用一如。五陰緣起,其性本空;六塵境相,不是實有,心本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本無所住,遠離住著禪的寂靜;禪性本無生滅,遠離生起禪定的念頭。心好比虛空,又沒有虛空量可得。」

智隍禪師聽了這一番道理,就直接來拜謁六祖大師。六祖問他說:「你從甚麼地方來呢?」

智隍禪師於是把遇到玄策禪師的前緣述說一遍。六祖說:「的確如玄策所說。只要你的心如虛空,不執著於空見;應用自在無礙,或動或靜都不分別思量,忘卻凡聖的差別,泯滅能所的對待,如此性相一如,自然無時不在定中。」

智隍言下大悟,二十年來的有所得心,完全無聲無影。那天夜裡,河北的官吏、百姓都聽到空中有聲音說:「隍禪師今天得道了!」

後來智隍禮謝辭別六祖,又回到河北,廣開法宴,教化僧俗四眾弟子。
有一個僧人請問六祖大師說:「黃梅五祖的佛法意旨,到底是甚麼人得著?」

六祖說:「會佛法的人得著。」

僧又問:「和尚可曾得到?」

六祖說:「我不會佛法。」

有一天,六祖想要洗滌五祖所傳授的法衣,卻找不到好泉水,因此就到寺後五里遠的地方,看到該處山林茂盛,瑞氣盤旋,六祖於是振動錫杖卓立該地,泉水立即應 手湧出,積聚成為一個水池,六祖於是跪下,在石上洗衣。忽然有一僧前來頂禮膜拜,說:「我方辯,是西蜀地方的人。我從很遠的地方來,希望能看到祖師傳來的 衣缽。」

六祖就把衣缽拿給他看,接著問說:「上人精通甚麼事業呢?」

方辯說:「善於塑像。」
六祖正色說:「你試著塑一尊像看看。」

方辯一時不知所措。過了幾天,他塑成了一尊六祖的法像,大約有七寸高,維妙維肖。六祖笑著說:「你只懂得塑像的性,不懂得佛性。」六祖伸手為方辯摩頂,說:「永遠作為人天福田。」

有一個僧人舉述臥輪禪師所作的一首偈:

 臥輪有一個伎倆,能斷絕百般思想,
 對外境心不攀緣,菩提心日日增長。

六祖聽了,就對他說:「這首偈語還沒有見到自己的心性,如果依照這首偈去修行,反而會受到束縛。」

因此,六祖為他說了一首偈語:

 惠能沒有什麼伎倆,不用斷絕百般思想,
 對境時心不斷生起,菩提心作麼增長呢?

 

第七機緣品 - 問題講解

 

一.六祖大師在黃梅得法後的機緣如何?

 

六祖大師是禪宗的一代宗師,對中國文化貢獻很大。他對於佛學的闡明,禪學的修證,尤其後來把很多研究佛法的飽學之士攝受在其門下,使禪宗在中國佛教中更是一枝獨秀,展現輝煌的成就。

說到六祖大師,他本來出身寒微,是以砍柴維生的樵夫,後來由於善根深厚,所謂風雲際會,而於黃梅五祖座下開悟得法,成為一代大師。

開悟後的六祖大師,回到韶州曹侯村。當時有一名儒士劉志略,對六祖大師十分恭敬有禮。劉志略有一位姑母是比丘尼,法名無盡藏,時常誦念《大涅槃經》,六祖 一聽就知道經文的妙義,於是替他講解說明。無盡藏比丘尼便拿著經卷請問經文字義,六祖大師說:「你要問甚麼道理,你可以問,經本我是不看的,我不認識 字。」

無盡藏比丘尼心想:「這個人字尚且不認識,那裡能夠理解經中的意義?」

六祖大師知道她的意思,就說:「諸佛妙義,不關文字。」

無盡藏一聽,非常驚訝,即刻改變態度,對他刮目相看,並且遍告里中耆德說:「此是有道之士,宜請供養。」所以,後來陸續有韶州的法海禪師來跟六祖討論「即 心即佛」的問題;洪州的法達法師來討論《法華經》要義;壽州的智通來討論唯識要義;信州的僧智禪師來討論如來知見的問題;廣州的志道禪師來討論涅槃三昧的 問題等,六祖大師儼然已成了當時學術界的中心。

所以,過去大家一直以為六祖大師是一個砍柴的樵夫,是一個不識字的人。其實,六祖大師並非不識字,相反的,六祖大師不但在禪學的修證上有所體證,在佛學義 理上,他也能發揮深奧微妙的道理。他講《涅槃》、《法華》、《唯識》;他對《金剛經》、《維摩經》、《楞伽經》、《楞嚴經》、《梵網經》等,也都有很精到 的研究。因此,雖然在《六祖壇經》中,惠能大師確曾自稱是一個不識字的人,但這只是六祖大師自謙的言辭,不可以因此把他當作不識字,沒有學問。當然,學問 在六祖大師而言,並非如一般學生從書本上認字、求知識;六祖大師並不是心外求法,而是心內求法。心外求法是外道、是枝末,心才是知識的根本,義理的泉源, 智慧的寶藏;只要心裡一悟,真是無所不通,無所不達。

因此,六祖惠能大師後來能成為一代宗師,並且引度了許多對他一生關係重大的弟子,如青原行思禪師、南嶽懷讓禪師、永嘉玄覺禪師、河北智隍禪師、荷澤神會禪 師等。由於這許多各方聞風而來的學者紛紛歸投六祖門下,使得六祖「南宗頓教」的禪法能在唐朝時代大放光芒。尤其,青原行思禪師與南嶽懷讓禪師如同六祖的左 右手,這兩大弟子後來更發展出五家七宗,使禪宗的弘揚達到前所未有的黃金時代。

六祖大師的一生,雖然遭遇迫害,災難不斷,可以說集榮辱、毀譽、災難、恭敬於一身。不過,得道的人跟一般未得道的人畢竟不一樣,沒有道行的人在災難、傷害 面前,他就屈服、失敗了,可是六祖大師越是受到傷害,越是崇高;越是遭逢打擊,越是成就。所謂「沒有黑暗,那有光明?沒有罪惡,那有善美?」正因為災難重 重,誹謗不斷,反而幫助六祖大師弘揚禪學,闡揚佛法,得到更多人的認同。

 

二.甚麼叫做「即心即佛」?

   

《華嚴經》云:「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佛和眾生的不同,只在於心的迷悟之間。一念不覺就是凡夫,一念覺悟就是諸佛,所以說「迷即眾生,悟即佛」。

六祖大師和法海禪師談論「即心即佛」的問題,其實「佛就是心,心就是佛」。

六祖大師的徒孫馬祖道一禪師,他繼承六祖大師的道統,凡是有人來請他開示佛法,問他甚麼是佛法,他總是一句:「即心即佛。」

後來有人問他:「老師!你怎麼跟人說法都是一句『即心即佛』呢?」

馬祖道一說:「我告訴你,小孩子哭,不得不拿個餅乾給他吃,這樣子給他有個安慰!」

這人再問:「假如小孩子不哭了,你怎麼說法呢?」

馬祖答說:「那時要說『非心非佛』。」

到底「即心即佛」是呢?還是「非心非佛」是呢?其實,都是一個東西。有時候,我們從肯定上來講,就是「即心即佛」;有時候則從否定上來認識「非心非佛」;佛非心,心非佛,因為佛不是妄心,妄心當然不是佛。

在《趙州錄》裡說:「即心就是有限量的,非心就是無限量的。」假如有人問:「如何是佛?」「無心就是。」「如何是心?」「佛在就是。」在《大乘讚》裡也 講:「如果不解『即心即佛』,就如同『騎驢覓驢』。」我們騎在驢子身上,又在找驢子,不知道自己的驢子在那裡?下了驢子以後,「喔!我的驢子在這裡。」如 同一些人,常常把眼鏡戴在頭上,卻又到處找眼鏡。凡夫眾生騎驢覓驢的多得是,如果能認識驢子,那就是「即心即佛」。

所以,《心王銘》說:「了本是心,是心是佛,是佛是心,念念佛心,佛心念佛,自觀自心,自佛在內,不向外尋,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傳心法要》也一再指示我們:「佛者,就是眾生心。」《大乘起信論》更說:「甚麼是大乘?眾生心就是大乘。」

住在陜西的無業禪師,初參馬祖道一禪師時,由於相貌魁偉,聲如洪鐘,馬祖禪師一見即取笑他道:「巍巍佛堂,其中無佛。」

無業禪隨即作禮,恭敬說道:「三乘文學,自信粗窮其旨;但禪門即心即佛,實未能了。」

馬祖禪師見他來意真誠,就開示道:「只未了底心即是,更無別物;不了時,即是迷,了即是悟;迷即眾生,悟即是佛。」

無業禪師問:「心、佛、眾生外,更有佛法否?」

馬祖禪回答:「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豈別有佛法?如手作拳,拳空如手。」

無業禪師又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馬祖禪師答道:「祖師今何在?且去別時來!」

無業禪師不得已,告辭出門,馬祖禪師隨即叫一聲:「大德!」

無業禪師回首。

馬祖禪師問:「是甚麼?」

當下無業禪師跪下禮拜,哭訴道:「本謂佛道長遠,今日始知法身實相本自具足。」

學佛修行,說遠,須三大阿僧祇劫;說近,當下即是。如懷璉禪師說:「古佛堂中,曾無異說;流通句內,誠有多談。」吾人心外求法,忘失自己,勞動諸佛祖師千 說萬說。如同法海禪師不明了「即心即佛」的道理,因此六祖大師告訴他:「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又說偈曰:「即心名 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淨。悟此法門,由汝習性。用本無生,雙修是正。」

法海終於言下大悟,因此說偈歎道:「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我知定慧因,雙修離諸物。」

佛和心的關係,並不是要等心滅了,才有一個佛出來;只要把妄心歇下,那就是佛。因此黃檗禪師說: 「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僧求,當作如是求。」我們不要把心和佛分開來,心和佛分開就是凡夫,就是眾生。如果我們能把真心跟佛調和起來,「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則當下我們與三世諸佛又有甚麼兩樣呢?

 

三.如何用禪來看《法華經》要義?

 

 在佛教裡,《法華》是大乘圓教。佛陀一代時教,所謂「談經三百餘會,說法四十九年」。有一首偈語說:「華嚴最初三七日,阿含十二方等八,二十二年般若 談,法華涅槃共八載。」佛陀最初說法,是在定中講說《華嚴經》,有三七二十一天,這是大乘最高的境界,也就是所謂華嚴的境界。佛陀講說《華嚴經》的時候, 菩薩、二乘人都聽得如聾若啞。所以,佛陀只好回過來,從小乘的《阿含經》講起,然後漸次演說到大乘的《方等經》、《般若經》。二十二年的般若以後,有八年 的時間專講大乘的圓教《法華經》、《涅槃經》。在法華會上,因為是大乘圓教,境界很高,所以雖是百萬龍天的盛況,卻仍然有「五千退席」。

《法華經》是大乘圓教,所謂圓教,是說其教義是圓滿究竟的,是「實中實」。

佛陀一生說法,大部分講的是權教的方便法門,唯有《妙法蓮華經》是整個佛法當中的大乘實教,是佛陀真真實實的本來心懷。佛陀之所以降誕於世,其唯一目的, 就是為了要開示眾生悟入佛的知見。也就是讓眾生統統覺悟到人人都能成佛,大家要有信心。因此,方便說有聲聞、緣覺、菩薩等三乘的佛法,然而實則只有一佛乘 ──「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

此外,《法華經》的思想大義,有一念三千、百界千如、三種世間、性具思想、二諦圓融等。所以,懂得法華的要義,就會知道「百界千如,一念三千」,原來十法 界的眾生都不離一心,一心圓具萬法,萬法就在我們的一心。所謂「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眾生與諸佛在自性上本來平等,只是覺悟有先後,佛性並沒有差別。為 了說明凡夫眾生都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佛和眾生都是平等的,所以,在《法華經》裡,就有七個譬喻:

1.火宅三車喻:

這是佛陀在〈譬喻品〉裡,對授記後的舍利弗所說的譬喻。大意是:有一間房子失火了,裡面有二、三十個小孩在嬉戲,父親非常著急,呼喚孩子們趕快到房子外面 去。可是孩子們只顧著戲耍,那裡肯理會父親的話?長者只有權巧的向他們說:「孩子們!趕快到屋外去!外面有漂亮的羊車、鹿車、牛車,可供你們玩耍。」孩子 們於是迫不及待,爭著衝出火宅而得救。長者非常歡喜,賜予每個小孩一輛七寶裝飾而成,安穩舒適的大白牛車。
火宅比喻三界,三界有五濁、八苦等煩惱,無法安住。諸子比喻眾生,謂眾生貪著三界,沈溺於享樂的生活,不知道處境的危險。長者比喻佛陀,羊車比喻聲聞乘, 鹿車比緣覺乘,牛車比喻菩薩乘,大白牛車比喻一佛乘。意思是說,佛陀見眾生遭煩惱之火所逼迫而不知苦,於是以種種智慧、方便,為三界眾生說聲聞乘、緣覺 乘、菩薩乘,如彼長者以三車誘引諸子;待眾生出三界苦,再以佛乘開示眾生。也就是法唯一乘,本無二、三,因眾生根機不同,於一佛乘,方便說三。

2.長者窮子喻:

〈信解品〉裡說,有一個財富豐足的大富長者,走失了獨生子,他不斷地尋找,都無所獲。時隔多年,孩子長大了,卻流落乞丐群中討生活。有一天,被長者認出,長者非常歡喜,要把這個孩子帶回家繼承家業,誰知乞丐不能體會,以為有人要加害於他,驚嚇的不得了。

長者對於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不知道自己是出生在大富長者之家,而自卑感重的窮子,只好方便教化,先委身和他一起做除糞的工作,給他薪水,鼓勵他,以「同事攝」慢慢地建立起他的信心、尊嚴,最後才引導他回家,把產業交給他。

大富長者就是佛陀,二乘人(聲聞)無有大乘法財莊嚴,就像窮子缺乏衣食,無以為生。佛陀施設種種方便,令他除煩惱糞,淨五蘊舍,增長他的信心,然後教以大智,也就是以佛道度化聲聞,令回小向大。

3.三草二木喻:

又作藥草喻。佛陀說法,如同雲雨普潤眾生,但因為眾生的根性不同,受益亦有差別。以小藥草喻「人天乘」,中藥草喻「二乘」,大藥草喻「菩薩乘」。又專心佛 道,常行慈悲,自知作佛決定無疑者,喻為「小樹」;安住慈悲,轉不退法輪,度無量百千萬億眾生的菩薩,喻為「大樹」。佛陀平等說法,如一味雨,隨眾生性, 所受不同,如同草木受雨有異。

4.化城寶處喻:

佛陀為了鼓勵心性怯弱的眾生,不要覺得佛道長遠難成而卻步,於是以方便力,示以化城,暫令大眾止息。待眾生信心增長,再教導大眾勿執著於化城,當進趨於無上佛乘的寶所。

5.衣裡明珠喻:

〈五百弟子授記品〉載,有一個人到親友家喝酒,醉得不省人事。這時親友忽有公事,急須他行,於是就在他的衣裡縫上一顆無價寶珠。但是這個人因醉酒,毫不知 情,醒來後,獨自外遊,為了謀求衣食溫飽,生活艱苦,稍有所得,便感到心滿意足,後來偶然遇上親友,告訴他衣裡繫有寶珠,終於遠離貧窮,一生一世衣食受用 不盡。

這是比喻二乘人過去曾在大通智勝佛座下結下大乘的緣,然而因為被無明所覆蓋,不能覺了。後來依如來的方便開示,於是能入一佛乘,利樂無窮。

6.髻中明珠喻:

這個譬喻出自〈安樂行品〉,大意是說:轉輪聖王發兵征討不肯順從的他國。勝利後,轉輪聖王以金銀、瑪瑙等各種財寶賞賜給有功的將士,唯獨他自己佩於髮髻中的明珠,不作賞物。主要是因為只有輪王頭頂上有此明珠,若將此珠賞給將士,輪王的臣屬一定會感到非常驚異。

意思是指,佛陀弘法說教,儘管講說阿含、方等諸經,或說五戒、十善、四諦、十二因緣等諸法,但大乘的圓教不隨便說,說了,唯恐大眾驚疑,待眾生根機成熟,如來於法華會上開權顯實,說一乘實理,授記二乘而得作佛,如同轉輪聖王解髻中明珠與功臣。

7.良醫治子喻:

這是〈如來壽量品〉中的一則譬喻:有一群兒女誤飲毒藥,心神錯亂,痛苦呻吟。父親見孩子們如此痛苦憂惱,立即依處方,調配最好的藥草,讓孩子們服用,但是 兒女們中毒太深,失去分辨能力,不肯服藥。父親不得已,只好離家出走,到遠方去,不久傳訊回來給兒女們,說他們已死在他國,不會再回來了。兒女們聽到這個 惡耗,霎時驚醒過來,知道父親留下的是良藥,便把父親開的藥方服下,病也就痊癒了。

這則譬喻說明,三乘信受權教,不能證得正道,佛陀於是施設各種方便,令大眾服食大乘法藥,速除苦惱,不再有眾多的苦患。

在《法華經》裡說,佛陀為「一大事因緣而出現於世」,這一大事因緣主要就是為了「開示眾生,悟入佛之知見」。也就是要讓眾生覺悟到跟佛一樣的智慧,一樣的 境界。所以,《法華經》的宗旨,就是示教利喜,就是讓眾生「自悟自性」,那才是開佛知見,否則「誦經久不明,與義作讎家。」所以六祖大師告訴法達:「心迷 法華轉,心悟轉法華」又說:「口誦心行,即是轉經;口誦心不行,即是被經轉。」法達終於言下大悟,以偈讚歎道:「經誦三千部,曹溪一句亡;未明出世旨,寧 歇累生狂?羊鹿牛權設,初中後善揚。誰知火宅內,原是法中王?」

意思是說誦經再多,只要曹溪一句「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就夠了。我們雖然身處五濁惡世的娑婆世界,可是汙泥裡也能長出清淨的蓮花;雖然「三界如火宅」,不 過,只要我們有了禪,當下就能與三世諸佛平等。所以,參禪悟道,不需要甚麼好的地方,所謂「參禪何須山水地,滅卻心頭火自涼」。只要我們能熄下心頭的妄 念、無明,那就是諸佛菩薩光明朗朗照耀的世界。

 

四.六祖大師如何解釋「唯識要義」?

   

轉八識成四智,是佛教修學唯識的最終目標。

智通禪師曾啟請六祖大師為他講說「四智」的意義,六祖以偈回答:「大圓鏡智性清淨,平等性智心無病,妙觀察智見非功,成所作智同圓鏡。五八六七果因轉,但用名言無實性,若於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

意思是說,真如自性離諸塵染,清淨圓明,洞徹內外,如大圓鏡,洞照萬物,所以說大圓鏡智就是性清淨體;如來觀自他一切平等,以平等性智隨眾生的根機示現開 導,令眾生悟證自性。此平等性智是由無所滯礙的心體流露出來的,所以說平等性智心無病。如來善觀諸法的自相共相和眾生根性樂欲,而以無礙辯才說諸妙法,令 眾生開悟,叫做妙觀察智。此智是於應機接物時,能頓時觀察明了,不假功成,不涉計度,不起分別,所以說妙觀察智見非功。如來成就其本願力所應作事,叫做成 所作智。此智能令諸根隨事應用,悉入正受,如鏡照物,不昧現狀,完成任務,所以說成所作智如同圓鏡。八識中的前五識和第八識,必須要到成就佛果時,才能轉 為成所作智和大圓鏡智,所以說「五八兩識果上轉」;八識中的第六識和第七識,在眾生因地中時,就可以先轉為妙觀察智和平等性智,所以說「六七兩識因中 轉」,不過,「五八果上轉,六七因地中轉」,只用轉名言而非轉實性體,如果在心悟得轉時,不留餘情,則我人行住坐臥四威儀中,雖然外緣繁雜多起,而心卻常 處在定中。

唯識,就是佛教的心理學。經云:「三界唯心,萬法唯識。」說明三界之內,一切萬事萬物都是唯心所現,唯識所變;若無心識的了別作用,即無世間萬法的存在。 因此,一個人如果沒有用心,對於周遭的一切,必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因為三界之內,一切萬法,唯有心識才能認識。唯識,就是講到心識變現 萬法的問題。

講到唯識,首先我以三首偈語來說明八識,讓大家認識八個心王:

「五識眼耳鼻舌身,心識能合又能分,末那傳達作使者,賴耶如山似海深。」「賴耶幕後主人翁,指派末那作先鋒,心居中樞總指揮,五識活動如追風。」「兄弟八 人共一村,村中諸事各持分,五個出外作買賣,心識居家獨自尊。眼觀耳聞鼻作探,舌味身觸心難安,末那執我作傳達,賴耶罪福怎能堪。」

這是說我們人有八識:眼睛看到青黃赤白、長短方圓一切物質,就分辨、認識,這是眼識。耳朵聽到聲音,就會辨識好聽的聲音、難聽的聲音,這就叫做耳識。鼻子 嗅到香臭,就會生起好惡之心,這是鼻識。舌頭嚐到的鹹淡、酸甜、苦辣,就產生了別作用,這是舌識。身體感觸到軟硬、冷熱,也會生起分別作用,這就是身識。 心裡追憶過去,或是憧憬未來,或是對現前眼見、耳聞、鼻嗅、舌嚐、身觸等,產生認識、了別的作用,這就是心識。

眼、耳、鼻、舌、身、心,稱為六識。第七識,稱為末那識,是自我意識的中心,吾人一切自私的想法,與貪婪、倨傲、固執己見等惡習,全是由它發起;第七識能把前六識──眼、耳、鼻、舌、身、心所造作的,不管好與不好,統統傳送給第八識,猶如郵差,因此又稱傳達識。

第八阿賴耶識,又叫做藏識。阿賴耶識如同一座倉庫,不管好壞、善惡的種子,第八識一律將它含藏起來,將來發起現行,就是受苦、受樂。所以,世間一切幸與不幸,都是我們自己的眼耳鼻舌身心,舉心動念之間所造作的善惡業所決定的,也就是善惡業果,自作自受。

心識就是我們自己生死的根本。我們的身體死了,眼睛、鼻子、耳朵腐爛了,但是有一樣東西卻不滅亡,那就是我們的心、我們的識。這一個心識是流轉生死六道輪 迴的本體,有時候轉世成人,有時候出生為牛,儘管形象不一樣,但是心識只有一個,沒有不同。因此,我們在世間上所做的好事、壞事,所擁有的榮華富貴、功名 利祿,到最後「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只有隨著第八識所含藏的善惡業去投胎受報。所以有謂「去後來先作主翁」,指的就是第八識。

經云:「心生則萬法生,心滅則萬法滅。」「心如工畫師,能畫種種物。」世間上的一切萬事、萬物、萬象,都是唯心所造作的。心就好像一個工程師,他可以建築 高樓大廈,無中生有。心好像一個藝術家,他能畫出房屋、山水、花卉等一切景緻萬象。我們的心所想要的,往往因為心的力量,就能變現,就能發揮力量。例如, 動物當中,有一種動物有保護色,牠為了求生存,心的力量就能使牠的顏色變化。又如一個人如果心裡清淨,不斷觀照道德,慢慢地,氣質也會變。心的力量,其大 無比。

有一位旅人出外行商,跋涉於崇山峻嶺之中,一不小心,掉入黑暗的洞窟裡,荒山僻野,人煙罕至,眼看自己將埋骨在這裡,商人心急如焚,兩眼拼命望著洞口,直 想:「要是我能飛就好了!要是我能飛就好了!」想著想著,心中無一雜念,忽然身子果真飛升到洞口外了。這就是心的力量。

又例如,有一個醫生,想瞭解心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於是做了一個實驗:他到監獄裡找了一名死刑犯,對他說:「你已經被判處死刑了,砍頭或槍斃的死法都非常痛苦。現在如果我為你打一針,慢慢地抽血,血抽完,你就會自然安樂地死去,你願意嗎?」

死囚一聽,馬上應諾,躺上床,接受醫生的安排。兩眼先被幪起,手臂上紮了一針後,立刻就聽到血一滴滴地滴在桶子的聲音。醫生湊近死囚耳畔,不時地告訴他: 「唉呀!你的血已經抽出五分之一了,你的臉上已經失去血色了。」「唉!現你的血已經抽出五分之四了,你的臉色完全慘白,你快要死了!」

死囚緊閉隻眼,聽著醫生的描述,心想:「我的血快要流乾了,我就要死了。」

忽然覺得自己頭暈目眩,身體漸漸虛弱起來。死囚就在自己那殷紅的血液慢慢乾竭,生命漸漸枯萎的想像中,無疾地死了。事實上,醫生並沒有抽出死囚的血液,只 是在死囚的耳朵旁邊放置一個水桶,並且接了一條水管,水流入桶中,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彷彿血液答答的滴落聲,而他自己把聽到的一切「暗示」,在心中造成 一幅宛若真實的景象,他完全被自己心識的作用影響了。

因此,我們不要小看這個心,心能升天、成佛,心也能讓我們下墮三塗惡道;我們的心蘊藏無限的寶藏,能夠變現種種的東西,宇宙萬法本來是如如不變的,但是心識一起了分別,一切山河大地在藏識裡的變現就不一樣了。

以上這些事例,都是說明唯心、唯識的意義所在。心不動,一切法不動;心不生,一切法不生。所以《華嚴經》說:「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 唯心造。」法界的一切,都是我們的心裡變現出來的,如果我們的心識不起,也就不會有萬物的現起。所謂「了身何似了心修,了得心息身不愁,若為心身自了了, 身心何必更縫合。」只要我們的心了知無心處,一切自然無法說。無心就是一切心,無心就是佛心。所以,我們的心,有時候是真心不現,妄想、煩惱的心倒反而猖 狂作亂。因此,我們的心,平時因為沒有好好的修心,我們起高樓大廈,只是給我們的身體居住,好的沙發、好的床舖,只是給我們的身體享受,我們沒有好好的照 顧自己的心,正如現在的青少年,有的人沒有受到好的家庭教育,就生出種種的問題。我們的心沒有好好的修養,因此心就變壞,就起了妄想,致使真心不能現前, 反讓妄心亂動。

講到修心,我們的心究竟住在那裡呢?我們的心有時候住在色聲香味觸法的六塵裡,其至住在五趣六道中,但是成佛作祖,更要靠我們的心,所以,學佛要修心,要 讓我們的心安,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寬。如果我們的身心能夠自在平安的話,不必一定要住甚麼高樓大廈,即使茅屋陋室也如法界之寬;雖然斗室小屋,也如天地 之大。所以,古人說:「室雅何須大?花香不在多。」只要我們能把身心安住在道德、慈悲、智慧、利人的上面,安住在般若中道裡,安住在佛菩薩的境界中,你還 須要再去往生其它的世界嗎?你還要另外去找甚麼佛國淨土嗎?當下就是你的佛國淨土,佛國淨土就是從你的心識裡就可以顯現;我們參禪,所以要用心,也因為心 能生出一切法。所以,我們要創造美好的世界,創造美好的人生,不妨先讓我們大家人人都擁有一顆禪心開始。

 

五.六祖大師如何論「如來知見」和「四乘法義」?

   

所謂「如來的知見」,就是如來的所知所見,如《金剛經》說:「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悉見。」眾生者,不光指人類,甚至包括天堂、地獄、餓鬼、畜生。一切 的飛禽走獸,各人的心,各人的性,如來都能悉知悉見,都能知道。就如同一面鏡子,花草樹木、山河大地,無論甚麼東西,在大圓鏡的前面,不必分別,都會顯 現。佛陀的心,已經轉八識成大圓鏡智了,所以,眾生的一切妄想、分別、差別等等,在佛陀的心中一時俱現。因為,佛陀的知見跟凡夫不同,凡夫有時候以假為 真,以幻為有,有時候偏見,對於一切的法、人、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此,凡夫與諸佛如來的知見,就有層次上的分別。

首先談到凡夫的知見,那就是正見。所謂學佛,就是要學習如來的正見,例如正見因緣果報、正見善惡業力、正見無常苦空、正見佛道永恒。世間上,你可以甚麼都 不信,但是不能不信因果業報,不能不信有善有惡,不能不信一切法無常苦空,不能不信有一個「常樂我淨」的涅槃世界。這是學佛最起碼應有的認識,這就是凡夫 的正見。

其次,再高深一層,認識緣起,這是二乘人的知見。所謂緣起,就是說明宇宙人生的存在,都是彼此相互關係的存在。泥土沒有水份,就會成為沙漠;高山沒有樹 木、花草、水份,也會坍方。所以,世間萬物的存在,那怕是一隻小鳥,一隻昆蟲,牠也要樹木、花草、泥土做食物。一個人的存在,需要士農工商供給食衣住行之 所需,甚至人的身體,也是四大因緣和合所成。骨頭是堅硬性的地大,眼淚、鼻涕、大小便利是潮濕性的水大,體溫是溫暖性的火大,呼吸是流動性的風大。這四種 條件的組合,才能讓我們存在,如果四大分離,人就不能存在。所以,你懂得因緣,在宇宙世間上做人,你要成就眾生,成就好的因緣,不要心存破壞、嫉妒,你打 倒別人,自己也不能獨存。所以,認識了因緣,就認識了宇宙的真理,也就是認識宇宙人生彼此相互的關係,這就是二乘人的知見。

再高深一層,菩薩的知見是「空」。凡夫一聽到「空」,就心生畏懼,以為空就是甚麼都沒有,空空如也。其實空才能有,房子如果不空,如何住人?如果沒有空 地,如何起高樓呢?宇宙如果不空,森羅萬象如何存在?所以,空才能有,虛空很大才能擁有萬物。甚至我們人的身體,做衣服的時候,要做一個口袋,有口袋的空 間,才能放東西。出門了,拿個皮箱,要有皮箱的空間,才能放東西。眼、耳、鼻、口、毛孔,如果沒有空間,人就要死亡。所以,空不但是擁有,更是存在的意 思。認識了空,才能認識宇宙萬有本來的面目,空不破壞有,空是建設宇宙萬有的要素,這是菩薩的知見。

甚麼是如來的知見呢?般若就是佛陀的知見。佛陀當初出生於王宮,是為悉達多太子,後來成佛了,怎麼會成佛?因為他證悟了般若。般若是三世諸佛之母,宇宙之 中的一切佛,都是從般若所產生的,有般若智慧,就有宇宙萬有。般若,是唯有佛與佛才能體證的境界,這是佛的知見。所以,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悉見,就是 因為如來有般若智慧,有如來的知見之故。

然而,話雖如此,當初佛陀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成佛了,佛陀成佛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涅槃,不想說法。佛陀當初千辛萬苦出家,目的就是為了追求真理,為了要 說法度生。現在已經證悟成佛了,應該要來弘法度生,為甚麼又不想說法呢?佛陀曾如此說:「我所證悟的真理,和世間上的人所知所見,完全相反。我認為有的, 世間上的人認為沒有,例如法身、真如、自性,那一個體悟得出這是真真實實的、是實實在在有的東西?世間上的人認為有的,我認為是假的,例如聲色名利、榮華 富貴,都如三更夢、九月霜,那裡有一點真實?可是世間上的人說這是實在的。因此,我現在所證悟的道,和一切眾生所認知的,正好相反,那些執迷不悟的眾生怎 麼能體會呢?

當佛陀這樣想的時候,天空中現出許多天人及四大天王,代替眾生向佛陀請求:「佛陀!正因為眾生執迷不悟,眾生愚癡,所以更需要您的甘露法水。有緣自然會得 度,無緣的眾生,佛陀的大慈大悲,只要給他們種了得度的因緣,即使不能在靈山會上得度,將來也能在龍華三會時相逢,總會得度的。」佛陀受了這許多天人的請 求以後,終於改變心意,發心在世說法度生。

現在,在台灣有一些民間信仰,常常不能和佛教相應。民間的信仰都是建立在貪欲心上,都是祈求神明:「給我發財、給我升官、給我利益、給我好處。」而佛法都 是教人:「你要犧牲自己,成全他人,你要把歡喜幸福布施給人。」不但不貪欲,而且是奉獻、喜捨。大地眾生那一個不想自私擁有?誰肯給人?因此,佛法就顯得 曲高和寡,難以為世人所認同。所以,佛陀他的大乘佛法的知見,小乘根性的人,甚至凡夫執著自我的人,很難領受。我們很希望大家透過六祖大師提出的如來知 見,能夠重新估定我們人生的價值。

說到如來的知見,例如《金剛經》上講無四相:「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這就是如來的知見。無我就是如來的知見,因為唯有離開虛妄、無我,才有一個真我;那種滅絕生死、滅絕對待、滅絕人我,究竟超凡入聖的涅槃境界,就是如來的所知所見。

六祖大師也談到四乘的法義,也就是我們知見上所要認識的。平常說大乘、小乘,這叫做二乘;聲聞、緣覺,也叫二乘。這裡講到的四乘,是指小乘、中乘、大乘、 最上乘。當你研究佛學的時候,只是見聞轉誦,就叫做小乘;悟法解義,這就是中乘;依法修行,實踐佛法,這就是大乘;萬法盡通,萬法具備,一切不染,離諸法 相,就叫做最上乘。

不過,一切的法雖然分有小乘、中乘、大乘、最上乘,實際上,真正的佛法是「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所以,六祖大師說:「不見一法存無見,大似浮雲遮日 面;不知一法守空知,還如太虛生閃電。」在四乘裡,如果我們是小乘,只是見聞覺知,當然,六祖大師希望我們要悟法解義。覺悟了以後,也還不夠,還要再依法 修行,才是大乘佛種。有了大乘佛種以後,「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還要再「以出世的思想,做入世的事業」。萬法盡通,萬法具備,不捨一法,不離一法, 不執不取,離諸法相,到了那個時候,就是六祖大師所希望我們實踐參禪悟道的最上乘。

這四乘法義,也如同學生求學一樣,先讀國民學校,然後初中、高中、大學。雖有層次,但要層層升級,不能停頓,到最後,人人都能證悟最上禪,有了最上的禪 定,也就有了最上乘的境界。所以,六祖大師講「四乘法義」,最終的目的,就是希望人人以佛的知見來入最上的禪定,證悟最上乘的佛法。

 

六.六祖大師和志道禪師如何論「涅槃三昧」之意?

 

 說到涅槃,一般人以為佛教所說的涅槃,就是死了的意思,這是極大的錯誤。涅槃不但不是死亡,而且是永生。

志道禪師是南海人士,禮六祖大師披剃出家,閱讀《涅槃經》十餘年,但是,仍然沒有明白涅槃的大意。所以,有一天,他就請六祖大師特別教誨。六祖大師問志道禪師:

「你對於涅槃,有甚麼地方不明白?」

志道禪師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寂為樂。這是涅槃的解釋,我就在這個解釋上,起了疑惑。」又說:「一切眾生有兩個身體,一個叫做色身,一 個叫做法身。色身是物質的,法身是精神的。物質的身體是無常的,是有生滅的,而法身是永恆的,是無知無覺的。所以,《涅槃經》說:『生滅滅已,寂滅為 樂。』我不明白,何身寂滅?何身受樂?如果說色身是受樂的話,那麼,色身死亡的時候,四大分散,全然是苦,苦不堪言,何樂之有?假如說法身受樂的話,法身 是無知無覺,一到了寂滅以後,不是如同草木瓦石一樣,又何能受樂呢?」

這個問題就講到色身和法身的分別。平常我們以為色身是有,其實,色身是苦的根源。老子說:「人之大患,在吾有身。」因為有這個身體,饑寒、飽暖、煩惱、是 非,可以說,都是因這個身體而帶來的苦惱。我們從「有」上來看,「有」以為有錢、有名、有權力,可是,金錢、愛情、名利帶給我們的憂悲苦惱,也是不少。

有一個學生問老師,他說:「錦花帶雨露,桐葉舞秋風。如何從這些大自然的現象裡,來體悟真實的世界,了悟真實的人生呢?」

老師回答:「不雨花亦落,無風絮自飛。」不下雨,花一樣也會凋謝;沒有風,柳絮一樣也會飛揚。所以,「無」的世界裡,也有一種活生生的,活潑潑的另一番景象。

世間上的人都喜歡追求「有」,不喜歡「無」。所謂「松樹千年歲,不如時人意」。蒼松翠柏,萬古長青,可是有幾個人喜歡?一般人都歡喜紅花綠葉,雖然短暫, 但是非常愜意。萬古青松,有時候無法吸引人去欣賞它,正如法身雖然永恆,但是有多少人會去顧念自己的法身?大部分的人都是追求色身,雖然只是數十寒暑,卻 在數十寒暑中斤斤計較於色身的富樂。

臨濟禪師也曾經說過,他說:「有的人論劫,如人雖在途中,不離假色;又有人論劫,雖離假體,仍在途中。」這個意思是說,世間人把有無分開,把色身和法身分 開,於是不容易了解法身、涅槃的真義。「若人識得東風意,萬紫千紅總是春」,如果你懂得法身,懂得精神的力量,在色身上又何嘗不可以見到涅槃呢?

針對這個問題,六祖大師對志道禪師開示說:你是出家的釋子比丘,為甚麼反要學習外道的斷常邪見呢?你以為色身是無常,法身是永恆,你有了斷常二見,怎麼能 學最上乘法呢?我現在告訴你,就是在色身上看,色身以外,並無法身,離開了生滅以外,你到那裡去求寂滅呢?雖生滅,即不生不滅。所謂「煩惱即涅槃」,色身 也可以見到法身,我們身外並無涅槃。所以,涅槃有身受用,你如果執著於那個受用,這仍叫做耽於世樂。我們要知道,剎那是沒有生相,剎那也沒有滅相,時間一 點一滴,也不是生,也不是滅,也沒有甚麼生滅可滅。「生滅滅已,寂滅現前」。所以,有受者,有不受者,不可以生斷常二見,那就叫做謗法。我們要知道,「無 上大涅槃,圓明常寂照,凡愚謂之死,外道執為斷」。無上的涅槃,它本體圓明,經常光照,凡夫、愚癡的人以為這是死,外道以為這是斷。其實,真正的涅槃, 「平等如幻夢,不起凡聖見,不作涅槃解,二邊三際斷」。有無要斷,過去、現在、未來,在涅槃裡面也沒有這些分別。」

最後,六祖大師為了讓志道禪師少分認識涅槃,又說:「吾今強言說,今汝捨邪見,汝勿隨言解,許汝知少分。」志道禪師聽了這首偈語,忽有所悟,歡喜踴躍,禮謝六祖大師。至此,他終於體悟到涅槃的意義了。

涅槃,又稱圓寂:德無不備稱圓,障無不淨稱寂。道德完成,就是圓;業障淨盡,就稱為寂。

所謂涅槃、圓寂,它要具備「常樂我淨」四種特性。也就是說,涅槃、圓寂是恆常的,是安樂的,是真我的,是清淨的。舍利弗尊者曾經論說涅槃的意義,他說: 「把貪欲永遠除盡,把瞋恨永遠除盡,把愚癡永遠除盡,把一切煩惱永遠除盡,那就叫做涅槃。」所以,涅槃可以說就是一個人的人格完成的意思,佛陀在金剛座 上,菩提樹下成等正覺,那就叫做涅槃。

所以,涅槃的意思就是:
◆涅槃是佛教最高理想的境界。
◆涅槃是佛陀追求真理的目標。
◆涅槃是人類思想最深的探索。
◆涅槃是最有價值的人生。
◆涅槃是人生最究竟的歸宿。
◆涅槃是豐富幸福的樂土。
◆涅槃是宇宙之源、萬物之本。
◆涅槃是最美滿、最常樂我淨的一個境界。

當然,涅槃也有它的層次、類別,天台宗就體、相、用來詮釋涅槃,將涅槃分為:性淨涅槃、圓淨涅槃(修行證果,如實覺了諸法為圓,破除一切煩惱為淨)、方便 淨涅槃(佛以救渡眾生故,示現假身,緣盡而入涅槃)等三種涅槃。法相宗則將涅槃分為:本來自性清淨涅槃、有餘依涅槃、無餘依涅槃、無住處涅槃等四種。其中 的本來自性清淨涅槃,略稱為性淨涅槃,是說一切事物的本來相就是真如寂滅的理體,也就是指真如。無住處涅槃,是依於智慧,遠離煩惱、所知二障,不滯於生死 的迷界,且因大悲救濟眾生,所以在迷界中活動,又不滯於涅槃的境地。

修行成道的人,還留有色身,並未與大宇同化,他一樣有身體,有饑寒,有飽餓。根據經典記載,佛陀當初有兩位大弟子,一位叫大迦葉,有一位叫賓頭盧頗羅墮(就是長眉羅漢)。這兩位尊者到現在還在人間,他們還保有身體,這就是有餘依涅槃。

此外,如《金剛經》說「若卵生,若胎生,若溼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無餘涅槃就是不 生不死、不生不滅,也就是滅除所知障、煩惱障,已經超越分段生死、變易生死,達到法身、圓寂、滅度的境界,又稱為大般涅槃。

《出曜經》說:「無病第一利,知足第一富,善友第一親,涅槃第一樂。」涅槃是世間最安樂的。所以,我們學佛的人千辛萬苦,也就是為了這個常樂我淨,最究竟 的涅槃。不過,證悟涅槃的人,並非就要離開世間,他只是離開了生死,離開了煩惱。證悟涅槃的人,因為智慧故,不住生死;因為慈悲故,也不住於涅槃。可以 說,成道的人,他在那裡?一樣在生死裡廣度眾生,一樣在涅槃裡享受寂靜之樂。所謂「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不住而住,那就是涅槃。

所以,涅槃的境界是:
◆完全的平靜。
◆最高的妙樂。
◆持續的幸福。
◆福慧的完成。
◆徹底的離欲。
◆究竟的解脫。
◆永恆的自我。
◆真實的世界。

我們想要體悟涅槃境界的話,等於有一首古德的詩說:「無邊風月眼中眼,不盡乾坤燈外燈,暗花明千萬戶,處處敲門有人應。」你證悟到涅槃,無邊的風月都在我 們的眼中,不盡的乾坤都是我們的法身。法身之光,燈外有燈;「柳暗花明千萬戶」,你處處敲門,處處都有人和你相應。所以,我們涅槃了以後,安住在那裡呢?

◆隨遇而安。如同六祖惠能大師證悟以後,在獵人群中安住十五年。
◆隨緣生活。如同白雲、流水一樣,隨緣放曠,任運逍遙。
◆隨心自在。如同觀自在菩薩,觀人自在、觀事自在、觀境自在,時時處處,隨心自在。
◆隨機應化。如同觀世音菩,千處祈求千處應。

所謂涅槃,就是轉迷為悟、轉苦為樂、轉染為淨、轉暗為明、轉動為靜,就是轉娑婆世界為淨土。所以,我們懂得涅槃的話,「住在塵世,起則諷誦,避三惡道,開涅槃門」。我們在佛法裡面,如果能以八正道來修學,就能證到涅槃。

如何求得涅槃?最後我有四點告訴各位:

◆依於戒行,守法可以涅槃。
◆安於慈悲,行道可以涅槃。
◆解於法義,契理可以涅槃。
◆住於平等,自性可以涅槃。

所謂真正的涅槃,就是無我而完成真我,無執而放曠一切,這就是六祖惠能大師告訴我們的涅槃境界。

 

七.懷讓禪師、行思禪師兩人在六祖大師處得法的經過如何?

 

懷讓禪師與行思禪師是六祖大師的兩大得意弟子,如同大師的左右手,所以他們在六祖大師座下得法的經過,自然為世人所關心、注意。

行思禪師,江西人,俗姓劉。諡號「弘濟」。二十歲時到廣東跟隨六祖大師學禪,一住就是十年。當他初見六祖大師時,問道:「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意思是說,叢林四十八單職事中,有住持、當家、知客等各級的職事,應當如何作務,才能不落階級?才能沒有分別?

六祖大師反問道:「汝曾作甚麼來?」

行思禪師回答:「聖諦亦不為。」意思是說,成佛我都不想了,還有甚麼所作?

六祖大師再問:「落何階級?」

行思禪師說:「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意思是說,聖諦尚且不為,還有甚麼階級、分別呢?

行思禪師因為這一番契合心法的對答,深受六祖大師器重,成為一寺的首座。有一天,六祖大師告訴行思禪師:「自古以來,衣法相傳,師資遞授,衣為信,法為 心。如今我惠能已得到了衣、法,我何患不信?我又何必還要再去傳心呢?自我接受黃梅五祖的衣缽以來,我的遭遇真是多災多難。現在如果我把衣缽繼續傳給後 人,一定也有很多的爭執。因此,今後袈裟就留著永鎮山門,不再以它作為傳法的信物。現在,你行思可以去行化一方,使我們的法脈不斷,慧燈常明。」

這一番話的意思,也等於是傳法授記了,由此可知,行思禪師在六祖大師座下是如何的受器重了。

六祖大師在示寂前三年,行思禪師回到江西,住在青原山靜居寺,因為他是得到六祖傳法的高僧,學徒們不分遠近,紛至沓來。有一位學僧問道:「如何是佛法大意?」

行思禪師回答:「盧陵的米是甚麼價錢?」盧陵就是江西,江西的米一斤多少錢?意思就是說,佛法平等,法法皆是,你現在問我:如何是佛法大意?好像是買米的在這裡秤斤論兩。道不要虛弄,道不要分別,道要直下承擔。

從這一位學僧與行思禪師的談論,我們可以知道,行思禪師當初回答六祖大師:「聖諦亦不為,何階級之有?」就是說明,道不是油鹽柴米,沒有貴賤之分!

當六祖大師快要圓寂的時候,有一位沙彌希遷,眼看著六祖大師即將涅槃,就上前問:「師父!你在世時,我依止你學道,你圓寂以後,我怎麼辦?」

六祖大師回答說:「尋思去!」

希遷沒有聽懂六祖大師的意思,就每天打坐參禪,心想六祖大概要叫我自己思索。後來,經一位老首座指示:「你怎麼老是在這裡打坐呢?」

希遷說:「六祖大師叫我要尋思去。」

「唉呀!尋思是叫你要到青原山,去訪問你的師兄行思禪師。」

希遷於是到了江西青原山,參訪行思禪師。行思禪師問道:「你從那裡來?」

希遷很有自信的回答說:「曹溪來。」意思是說,我從曹溪六祖師父那裡來。

行思禪師再問:「你得甚麼來?」既然從師父那裡來,你得到甚麼東西來呢?

希遷回答:「未到曹溪亦未失。」你問我在那裡得到甚麼,佛法也講得、失嗎?我沒有到曹溪,我就具有真如自性,我還要到那裡得甚麼呢?我沒有到的時候,也沒有失去啊!

行思禪師再問:「既然你沒有失去甚麼,你又何必要到曹溪去呢?」

希遷回答:「假如不到曹溪,我怎知道本來就沒有失去呢?」

因此,行思禪師也很器重這一位小師弟,他就是後來鼎鼎有名的石頭希遷禪師,人稱石頭和尚;「石頭路滑」是禪宗很有名的公案。

行思禪師在四十四歲的時候,時年三十七的神會禪師,也曾經參訪過他。當神會禪師初見行思禪師的時候,行思禪師就問他:「你從那裡來?」

神會禪師把身體搖動一下,「那裡都可以來。」

行思禪師說:「你猶滯瓦礫。」意思是說,你還不能完全明白。

神會禪師說:「和尚!世間有一位真的金人,你有沒有甚麼東西給這個真的金人呢?」也就是說,我是一個相當的人物,你有甚麼法給我?

行思禪師說:「我就是有東西給真的金人,請問你把它放在那裡呢?」

真如、法身、道,自己當下就有,何必要別人給呢?所以,行思禪師曾經說過:「迷時迷於悟,悟時悟於迷,無有一法不從心生滅,迷悟總在一心,道無所修。草木 皆有佛性,皆是一心,吃飯、睡覺都是佛事,穿衣、走路都是佛事。」正是所謂「生死百年花上露,迷悟一旦鏡中頭」。我們在人生的生死海中,等於是花上的露水 一樣無常。迷和悟就好像鏡中的頭,迷惑了自己,以為鏡子裡的人就是自己。其實,假相不是人,我們的真心自性,在我們的真如本性裡,你能悟嗎?你還迷嗎?迷 和悟,就只是那麼一點分別而已。

懷讓禪師,是金州人士,俗姓杜,二十三歲的時候,到河南的嵩山拜見慧安禪師。不久,又再到廣東拜見六祖。六祖一見到懷讓禪師即問:「甚麼處來?」

懷讓老實地說:「我從嵩山慧安老師處來。」

六祖再問:「甚麼物恁麼來?」懷讓禪師無言。直到三十一歲,開悟以後,他對於這個問題終於會意了,就去向六祖大師報告說:

「我懷讓已找到了入門,有了一個會處。」
六祖大師問:「如何會意呢?」

懷讓禪師回答:「說似一物即不中。」上一次你問我是甚麼東西,怎麼會來?「比擬作一物,也就不對了」。

六祖再問:「還可以修證否?」要不要修行呢?要不要證悟呢?

懷讓禪師說:「修證即不無,汙染即不得。」如果說到有修有證,就不能說無;如果說到有汙染,就不是真如、法身、涅槃。

六祖大師說:「這個不汙染,是諸佛所護念,你已經如是,我也如是。」因此,當下傳授密意,也傳法給懷讓禪師。

得了法的懷讓禪師,繼續隨侍在六祖大師左右,一直到六祖示寂前二年,才離開曹溪。

悟道的禪師,他們的心境有時候把生死看得很淡;但是,心心相印,心心相通,那是他們很在乎、很介意的事。所以,有一首詩說:「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 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心就是我們的道之源、悟之本,就是參禪流不盡的活水;你悟道了,正如水源永遠流之不盡。

懷讓和尚曾經住過南獄二十四年,跟青原行思禪師比起來,應該算是晚幾年的後輩,但是後來有人尊稱他們同是第七祖,甚至在禪宗的宗譜裡,懷讓禪師又勝過青 原。他的法嗣馬祖道一禪師,可以說最為傑出,他繼承了懷讓禪師「平常心是道」的道統。懷讓禪師初謁六祖大師時,六祖說,西天竺的般若羅曾經預記「汝足下出 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指的就是馬祖道一禪師。

馬祖道一禪師初參懷讓禪師,也曾留下一段膾炙人口的公案。當時懷讓禪師住在江西般若寺,有一個青年天天到般若寺的大雄寶殿打坐參禪,懷讓禪師知道他是法器,因此很關心地問道:「大德!你在這裡做甚麼呢?」

青年不喜歡有人打擾,勉強答道:「打坐。」

「為甚麼要打坐呢?」

「為了成佛。」
「打坐怎麼能成佛呢?」

青年不再回答,似乎嫌這位老和尚過份囉唆。

懷讓禪師不得已,就拿一塊磚頭,在青年座旁每天推磨,經過多日,青年終於好奇地問道:「請問你每天在這裡做甚麼?」

懷讓禪師回答:「我在磨磚頭啊!」

青年又問:「你磨磚頭做甚麼?」

懷讓禪師說:「為了做鏡子啊!」

青年疑惑道:「磨磚怎麼能做鏡子呢?」

懷讓禪師反問道:「磨磚既然無法做鏡子,你在這裡打坐,怎麼可能成佛呢?」

青年大驚,終於息下傲慢的心,立刻恭敬的起身頂禮問道:「那要怎麼樣才對呢?」

懷讓禪師非常和善地說道:「譬如趕一輛牛車,假如牛車不進,是應該打車子呢?還是打牛呢?」

青年聽後,問道:「要如何用心,才能達到無相三昧的境界?」

懷讓禪師答道:「學心地法門,就像播種,我為你講解法要,就像天降甘露,只等因緣和合,就能見道。」

青年終於言下大悟。他,就是禪門一代宗師馬祖道一禪師。

 

八.玄策如何引導永嘉禪師和智隍禪師歸入六祖大師的門下?

 

禪宗有一則「一宿覺」的公案,說的是永嘉禪師在六祖大師言下悟道的經過。

永嘉玄覺禪師,祖籍永嘉,二十歲出家,精研三藏,尤其通達天台的止觀法門。因為閱讀《維摩詰經》得以發明心地。

他曾經在左溪玄朗禪師處參學,得到鼓勵。一天,六祖的弟子玄策禪師偶然前去相訪,經過一番暢談,玄覺禪師所說都與諸祖意旨相契合。於是,玄策禪師問他:「你的得法老師是那一位呢?」

玄覺禪師說:「我聽大乘方等經論,每部都各有師承;後來我在《維摩經》中悟得佛心宗,只是還沒有為我作證明的人。」

玄策禪師說:「在威音王佛未出世以前,說無師自悟者猶可,在威音王佛出世以後,無師自悟的人,都是天然外道。」

玄覺禪師說:「希望你能為我作印證。」

玄策禪師說:「我人微言輕。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法眾聚集如雲,而且都是受得正法的人,你如果要去,可以一同前往。」

於是玄覺禪師就和玄策禪師一同到曹溪。初參曹溪六祖大師的時候,他不像一般學僧,見到大德法師先要行禮,然後講話。他沒有向六祖大師禮拜,只是繞師三匝,然後卓然而立。

六祖大師見他如此,就說:「所謂出家作比丘,要有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

永嘉禪師回答:「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意思是說,生死要緊,無常很快,我那裡有時間跟你磕頭、行禮。

六祖大師聽他這樣說,於是再問道:「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你為甚麼不去體會無生之果,去明瞭無速之道呢?

永嘉禪師回答:「體即無生,了本無速。」你要體會道嗎?當體就是無生;你要明瞭無速嗎,悟了本來無速。

六祖大師贊同地說:「如是!如是!」

但是,這個時候,大家看到永嘉禪師這樣沒有規矩,無不愕然,正在驚訝的時候,永嘉禪師出來具備威儀頂禮拜謝。隨即向六祖大師告辭,「我在你這裡已經得到入道處,我已透到消息了。」

六祖大師說:「返太速乎?」何必這麼快就要走呢?

永嘉禪師說:「本自非動,豈有速乎?」

六祖說:「誰知非動?」你說本來不動,那一個人知道非動呢?

永嘉禪師說:「仁者自生分別。」我並沒有分別,是你這樣講的。

六祖大師說:「你已深得無生之意。」

永嘉禪師接著又說:「無生豈有意耶?」無生還有意嗎?意就是分別,既是無生,還要有分別嗎?

六祖大師說:「無意誰當分別?」假如你說無,是誰當分別呢?

永嘉禪師說:「分別亦非意。」所謂「兩頭共截斷,一劍倚天寒」,也就是有無都要去除。

六祖大師此時無比讚賞的說道:「善哉!少留一宿。」於是永嘉禪師就這樣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山。後來大弘佛法,人稱「一宿覺」。

禪宗的修持,有時候由淺而深,有的時候是當下承擔。像永嘉大師,把自己覺悟的法門,編成一首《永嘉大師證道歌》,盛行於世。歌曰:「君不見,絕學無為閑道 人,不除妄想不求真,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覺了無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絕學無為的閑道人,他們不必去除妄想,也不要求真。這個時候, 他不離生活,也不去成佛。實際上,他的生活裡面都是佛法。你不要離開無明,無明實性就是佛性,正如骯髒的汙泥裡可以生長出清淨的蓮花一樣。只要你能證悟法 身實相,就能見到自己的真如佛性。

有一首詩說:「不為奇來雞咬狗,拿起狗來打石頭,從來不說顛倒法,陰溝踏在腳裡頭。」在禪宗,禪師們的對話,有時候這樣說,那樣說,橫說豎說,但都不是顛 倒法。「不為奇來雞咬狗,拿起狗來打石頭」,本來是狗咬雞,現在是雞咬狗;本來是拿石頭打狗,現在是拿起狗來打石頭,但這都不是顛倒法,主要的,禪師們要 把你我的對待法去除。禪是一個絕對的境界,領悟到了絕對的境界,就是大徹大悟了。

其次,智隍禪師是怎樣歸投到六祖大師門下的呢?最初,玄策大師遇到智隍禪師時就問他:「你現在每天做甚麼呢?」

智隍禪師回答:「我每天打坐、參禪、入定。」

玄策大師說:「既然你說入定,是有心呢?還是無心呢?如果說有心的話,一切含靈之類,他們也有心,他們也應該得定;假如說無心的話,那一切的樹木花草之流,它們沒有心,它們也能得定囉!」

智隍禪師回答:「我在入定的時候,並不見有『有心、無心』。」

玄策禪師繼續再問:「既然是不見有『有無』之心,那麼就是常定了。既然是常定,那還有甚麼出定、入定呢?」意思是說,既然有出定、入定,那就不是大定,就不是最高的禪定的境界了。

智隍禪師經他這一說,無話可答,沈默了一會兒以後,終於問道:「請問你的老師是誰?」

玄策禪師回答:「我是曹溪六祖大師的門人。」

智隍禪師就問:「六祖以何為禪定?」

玄策回答說:「我的老師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

這一段話的意思是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很微妙的、湛然不動的、很圓滿寂靜的真心。真心的本體是如如,真心的妙用也是如如,如如就是不動。我們的身體是 由色、受、想、行、識等五蘊和合而成,所以「五蘊本空」,六塵也不是真實的有,一句話說出來,隨風飄盪,過去也就沒有了,所以聲音是無常的,但是我們的心 行一念真心的話,則是「不出不入,不定不亂」。也就是說,我們的禪心無住,無住就是不執著的意思,不執著在禪定裡面,所謂「無住而無所不住,無生而無所不 生」。我們的禪心如虛空,雖像虛空,又不像虛空一樣地隨著空間而有方圓長短的變化,所以真心是任運而生,是無處不在,是妙用無窮而無住無礙的。

玄策禪師這麼一講,意思已經說明,禪定都是一樣的,法性如如,禪心如如,只是沒有好的老師來開導我們。智隍禪師聽了這個話以後,心生一念,便到曹溪參訪六祖惠能大師,見到六祖的時候,六祖就問智隍禪師:「你從甚麼地方來?」

智隍禪師照實回答:「我當初是在黃梅弘忍的門下初學,後來又到處遊學,尋師訪道。現在遇到玄策禪師,介紹我來向你問道,我心中對於禪定是有是無,還不能明白;是動是靜,也還不能了然,請六祖大師慈悲開導!」

六祖大師回答說:「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意思是說,你想要跟我學禪的 話,你的心必須廣大如虛空,但是也不可以有「空」的這種想法。你可以偉大,但不可以自我傲慢。你弘法、度眾、修持,要能應用無礙。動的境界也好,靜的境界 也好,你要無心,不要分別。對於能覺悟的人,所覺悟的道,都要「能所雙亡」。你參禪學道的時候,任何一個時刻都是一如的,並非入定了才叫做定,出定了就不 是定,出入都是定。

智隍禪師言下大悟,於是盡捨三十年來所學、所知,正是「捨去一步,才能跨前一步」。所謂「欲得人不死,須得死個人」。在禪宗,我們想要求到不生不死的慧 命,必須要把知見、執著統統放下。所以,參禪學道的人,不要被知見所障礙,例如智隍禪師,他能放下三十年所學,所以在六祖大師座下才能一言得道。

 

九.神會禪師在六祖大師處得法的因緣如何?對於六祖大師有甚麼貢獻?

   

佛教重視傳燈,任何偉大的宗師,其法脈的流傳,端賴後世弟子燈燈相傳,發揚光大。關於六祖惠能大師宗風的樹立,以及對後代產生的影響力,他的弟子神會禪 師是一個非常有貢獻的人。胡適博士曾經考證說,神會禪師應該列為禪宗第七祖師,他認為六祖的傳人不是別人,正是神會禪師!不管胡適博士的立論是對與不對, 不過,由此可以知道,神會禪師對於六祖的貢獻,是如何之大了。甚至,惠能大師之所以成為禪宗六祖,也是經由神會禪師為禪宗定下的宗譜。

禪宗傳到第六祖,分為南頓北漸。北方的神秀大師在當時已經深為朝廷所重,當代的大臣、士大夫們,以及十方學子均對他尊崇有加;而六祖惠能,他只是在偏於一 方的廣東弘法。六祖惠能大師圓寂以後,神會禪師以佛陀在靈山會上,把涅槃妙心傳給迦葉尊者,所以定迦葉尊者為初祖,一直到達摩祖師為二十八祖。因此這二十 八祖的次第,就是由神會禪師確定下來的。及至達摩祖師東渡中國,傳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再傳到六祖惠能,這東土六祖,也是神會禪師所確定,從此禪宗的 正統,六祖為惠能大師,而不是北宗的神秀。

神會禪師曾在滑臺大雲寺開無遮大會,莊嚴道場,十方大德雲集,目的就是為了替天下的學道者定宗旨、辨是非,也就是要確定惠能大師是禪宗的嫡傳。

甚至於他為了一再宣揚南宗,因而得罪了神秀大師的門下,其中有個玉石如意,多次密告神會禪師聚眾造反。當時也有很多同學們力勸神會禪師不必如此計較、認 真,但是神會禪師為了正法,可以說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在他四十八歲的時候,曾經遭唐玄宗貶到江西,在江西住了許多年,直到肅宗時,因為安祿山造反,國家 府庫缺錢,神會禪出售度牒,幫助政府籌募軍需,肅宗感動於他的愛國,肯定他的地位。後來國家敕建一座荷澤寺,供神會禪師居住,當時他已經八十七歲了。因為 他對國家的貢獻,唐朝政府後來定南宗為正統,北宗神秀那一支脈,也就慢慢的衰微。因此,神會大師對於六祖,對於南宗法門的貢獻,由此可以想知。

其實,神會禪師年輕的時候,曾經從神秀大師參學,因神秀大師的介紹,而到南方參禮六祖。此外,由神秀大師介紹到南方跟隨六祖惠能大師學道的青年學者,為數不少。由此可見,雖然門徒們有南北之爭,但是神秀大師不失為一個很有度量,很有風度的高僧。

當時,神會禪師初次參訪六祖的時候,六祖一見到他,就問:「善知識!遠來艱辛,你還將得本來否?」意思是說,你從北宗神秀大師的門下,來到我這裡,當然經歷一番艱難辛苦,你有悟到你的本來面目嗎?

神會禪師說:「以無住為本,見就是主。」

惠能大師覺得這一個年輕人說話,只是口頭上的議論,便用拄杖打了他三下。過去中國傳統有一句俗諺話:「棒打出孝子,慣養忤逆兒。」後來神會禪師一直忠於南宗惠能大師,可能這三棒是很重要的因素。甚至後來禪宗棒喝的法門,與六祖大師棒打神會禪師,也不無關係。

被打了三下的神會禪師隨後問了六祖惠能一個問題,他說:「和尚!你坐禪,還見不見呢?」意思是說,你見到本來面目了嗎?還是沒有見到來面目呢?

六祖大師反問:「我打你,你是痛呢?是不痛呢?」

神會禪師回答:「亦痛亦不痛。」

六祖聽他如此一說,也就回答:「你問我見與不見?我告訴你,亦見亦不見。」

神會禪師進而問道:「如何是亦見亦不見呢?」

六祖說:「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你說亦痛亦不痛,這是為甚麼呢?如果你說不痛,則與木石沒有兩樣;如果說痛,則與 凡夫起瞋恨心不是一樣嗎?你問見與不見是二邊,你痛不痛是生滅法。你現在沒有見到自性,又何能妄論這許多見與不見呢?又怎敢如此耍弄別人呢?」

神會禪師聽了,趕快禮拜懺悔。六祖大師於是更進一步開示說:「汝心若迷,不見自性,則問善知識覓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代汝迷?汝若自見,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

神會聽了以後,即刻恭敬頂禮百餘拜,求老師准他懺悔,並且承受法乳。後來,神會禪師為了感謝恩德,便留下服勤作侍者,一直不離六祖左右。六祖大師和神會禪師師徒之間,他們的思想相通,心心相印,自不待言,而六祖對神會禪師的教導,更是「老婆心切」。

有一次,六祖集合大眾,宣佈說:「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得否?」

神會禪師在大眾中,即刻站起來,回答說:「這個我知道,是諸佛的本源,是神會的佛性。」

六祖惠能大師聽了以後,很不高興的呵斥他說:「跟你說過,無名無字,你偏要喚做本源,偏要喚做佛性,你就是將來有出息,也是個知解宗徒,也只是個知識份子!」

本源、佛性不是嘴上說的,語言裡的不是本源,不是佛性。神會禪師在六祖大師座下,受到六祖這樣嚴厲的開示、磨練,因此,後來神會大師成為一代宗師,把南宗頓教發揚光大,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尤其,神會禪師為了樹立南宗的宗風、正統,直陳「北宗師承是旁,法門是漸,神秀是旁子,嫡傳是六祖惠能,法門是頓」。他從四十多歲一直到八十多歲,不斷與 神秀大師的弟子普寂對抗,可以說為了師門,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有一首詩說:「尋僧偶爾入山行,青磬紅魚未了情,綠竹還隨人意思,吟風來伴讀經聲。已了娑 婆未了緣,深情只欠祖師禪,大悲殿裡千尊佛,空向人間泛渡船。」神會禪師的深情只是為了要報答六祖惠能大師,他的心願只是為了弘揚南宗的頓教法門。所以, 神會禪師的一生,一直到唐代肅宗皇帝敕定南宗為正統,總算圓滿所願。因此,我們現在捧讀禪宗史的時候,對於神會禪師這位一代高僧,不禁油然生敬。

 

十.六祖大師賜衣給方辯禪師,以及對臥輪禪師的偈語提出評議,這兩件事情有甚麼特別的含義?

 

六祖大師自於黃梅五祖座下得到衣缽傳法以後,受到的迫害不斷,因此在他心裡已經體會到衣缽的爭端很多,也決定從此不再傳授衣缽了,然而為何後來又要賜衣給 方辯禪師呢?有一首詩說得好,「兩岸桃花紅似火,夾堤楊柳綠油油,遙看白鷺窺魚處,衝破平河一點青。」兩邊岸上的桃花通紅,兩邊堤防上的楊柳綠得青翠,你 遠遠地看到白鷺鷥兩個眼睛瞪著水裡的魚蝦藏身之處,突然那麼一下,衝破平河一點青。佛法本來就是那麼個樣子。不過,又要經歷那麼一刻,所謂衣缽相傳,就是 以心印心。又說:「五月西湖涼似秋,蓮荷初動暗香浮,明年花落人何在?把酒問花花點頭。」五月裡的西湖如同秋天一樣的涼爽,荷花初放的時候,飄來陣陣的清 香,花雖無情卻解語,因此只要我們得道,一切山河大地,情與無情,皆能同圓種智。所謂「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鬱鬱黃花無非妙諦,青青翠竹 總是般若」。因此,禪師們悟道以後,傳衣缽,主要的就是那麼一點頭,就是那麼一個印心的方便。

說起惠能大師付衣給方辯禪師的機緣;有一天,六祖大師跪在水邊的浣衣石上洗滌五祖所傳授的法衣。忽然來了一個遊方僧,先行禮拜,接著對六祖大師說:「我方辯從很遠的地方來,我希望見到五祖所傳的衣缽。」

六祖大師聽他這麼一說,就出示衣缽,同時問他:「上人攻何事業?」

方辯禪師回答:「我會雕塑。」

六祖一聽:「你會塑像,你試著塑看看,能否把我這個樣子塑個像嗎?」

方辯禪師仔細觀察一番,回去就照六祖大師的樣子,塑了一個像,像高七寸,唯妙唯肖,堪稱藝術精品。六祖大師師看了以後,說:
「你只解塑性,不解佛性。」意思是說,雖然雕塑的好,不過,你只了解塑像之性,至於精神、佛性你卻塑不起來。因此,六祖大師就為方辯禪師摩頂,並且說道:「永遠作為人天的福田。」

這一段事情,正如過去佛陀住世的時候,曾經上忉利天宮為母親說法,三個月沒有回到人間,當時的優填王及大臣、弟子們,非常思念佛陀,就請目犍連尊者利用神 通力,帶了一個會塑像的人到天上去,瞻仰佛陀的樣子,然後回到人間,用檀香木塑一尊像,這就是佛像的開始。當佛陀從天宮回到人間的時候,雕塑的檀香木佛像 竟然會走動,向前迎接真的佛陀,佛陀對這尊塑像說:「以後末法時代,就要靠你為人天做福田了。」所以,現在大家拜佛,也是祈求平安、幸福,是祈求一種功 德、福田。六祖大師也用這樣的話,對塑像說:「永為人天福田。」同時用法衣來酬謝方辯。方辯禪師便將六祖大師給他的這件法衣分為三份,一份披在所塑的像 上,一份自己留著做紀念,一份用粽葉包裹起來,埋藏在地下,並且立誓說:「後世得到這一件法衣的人就是我,將出世在這裡重建殿堂,安身度眾。」

六祖大師於五祖弘忍座下「三更受法,人盡不知」,弘忍大師說:「我有正法眼藏,傳授給你。」又說:「昔者達摩大師初來此土,人皆不信,所以他說:『我們從 佛陀那裡代代相傳,這袈裟表示一種信仰。』『代代相傳,法法印心』,衣缽本身是無情無意,但是藉衣缽的表徵,我們要自己自悟自解。」這就是傳授衣缽的意 思。

自古以來,佛佛相傳,密付本心。因此,有人問六祖的曾孫黃檗希運禪師說:「六祖他不會經書理論,為甚麼五祖弘忍大師要傳法給他?神秀上座是五百人的上首, 講經三十餘年,為甚麼沒有傳法呢?」最主要的,六祖大師是心裡契合如來的真心,所以才能得到這個法。衣缽本身沒有甚麼意思,它代表的是道、是法;得到衣 缽,就等於得道、得法。因此,過去的祖師們,總想從前代的大師那裡,得到一個表徵的傳授,表示衣缽相傳。

在〈機緣品〉的最後,引用了臥輪禪師的一首偈語:「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這一首偈語是說,臥輪禪師的禪法很高明,他能把各 種妄想、分別斷除,對待世間上的森羅萬象,好或不好,人我是非等一切境界,都能不起心動念,所以菩提、正覺就好像天上的太陽那麼光明,像時間永恆無盡,充 滿無限的未來。

但是,六祖大師聽到這一首偈語以後,並不以為然。因為,惠能大師的道,並不是叫人天天只是不動念、不工作。六祖惠能大師是主張「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 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你在生活裡修行,所謂舂米、推磨、打柴、擔水,這都是修行,都是學道,何必一定要「對境心不起」,才能「菩提日日長」呢?在工 作裡面修行,不是更能見出真工夫嗎?所謂「但自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假圍繞」,只要我們心不在萬物上計較,萬物圍繞我們,也不必怕呀!所以維摩居士,「雖 處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你以為離開了生活,離開了世間,還有另外一個菩提可證嗎?這是六祖大師所不同意的。

張拙有一首偈語也說得很好:「光明寂照遍河沙,凡聖含靈共一家。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才動被雲遮。」本來我們的真如自性光明朗照,恆河沙界都是我們的自性 之光,凡夫也好,聖賢也好,乃至一切生物,都與我們是一家人,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所謂「我心如燈籠,點火內外紅,由外可比內,明朝日出東」。真心不可以 比,有了比較、分別,就不是那麼一個真實的東西。所以,六祖惠能大師聽到臥輪禪師這首偈語以後,他說:此偈未明心地,太過抽象,太過消極,如果你們依照這 首偈語來修行,那只是一種束縛、停滯。我這裡也有一首偈語,在平常日用之間自有妙處。這一首偈語說:「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 長。」惠能我沒有伎倆,我也不持戒,我也不犯戒;我不拜佛,也不謗佛;我不動念,我也不是寂靜;我就是隨緣而住,隨緣生活。

曾經,龐蘊居士問馬祖道一禪師一個問題,他說:「河裡的水也沒有精,也沒有怪,可是這水卻能乘萬噸的舟船,此理如何?」

馬祖回答得很妙,他說:「我這裡也無水,也無舟船,你說甚麼精怪呢?」

意思是說,你為甚麼都要用對待法來悟禪呢?禪是超越對待的。迷悟之間不是禪,迷悟之外才有禪。「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諸法,你以為是動就不是禪,靜 就是禪嗎?靜也不是禪。所謂「言下忘言一時了,夢中說夢兩重虛」。我們在言下忘言,處處無蹤跡,隨遣隨了,只有大大的放下,才能大大的自在。人生如同夢中 說夢,那一樣是實在的東西呢?所以,禪宗有一首詩:「是動是靜禪是動,不參不動即如如,既然修去便修去,欲得了時無了時。」

禪,能放下的地方,你當然要放下;能提起的時候,自然要提起。如佛陀,「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 敷座而坐。」這就是六度的生活,他在食時、著衣、持缽都是禪定,入舍衛大城也是禪定,敷座而坐更是禪定,可以說,食衣住行、行住坐臥,都是智慧,都是禪 定,都是六度的妙用。所以,六祖大師無論傳衣缽也好,不傳衣缽也好,無論說法也好,語默動靜也好,可以說,他所表現的,都是一種祖師禪,都是他的道。

 

第八頓漸品 - 經文.註釋

 

.經文

 

時祖師居曹溪寶林,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於時兩宗盛化,人皆稱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頓漸之分,而學者莫知宗趣。

師謂眾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種,見有遲疾。何名頓漸?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頓漸。」

然秀之徒眾,往往譏南宗祖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秀曰:「他得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傳衣法,豈徒然哉?吾恨不能遠去親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於此,可往曹溪參決。」

一日,命門人志誠曰:「汝聽明多智,可為吾到曹溪聽法,若有所聞,盡心記取,還為吾說。」

志誠稟命至曹溪,隨眾參請*,不言來處。

時祖師告眾曰:「今有盜法之人潛在此會。」志誠即出禮拜,具陳其事。

師曰:「汝從玉泉來,應是細作*。」

對曰:「不是。」

師曰:「何得不是?」

對曰:「未說即是,說了不是。」

師曰:「汝師若為示眾?」

對曰:「常指誨大眾,住心觀靜*,長坐不臥。」

師曰:「住心觀靜,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聽吾偈曰:

『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
 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志誠再拜,曰:「弟子在秀大師處學道九年,不得契悟,今聞和尚一說,便契本心。弟子生死事大,和尚大慈,更為教示。」

師曰:「吾聞汝師教示學人戒定慧法,未審汝師說戒定慧行相如何?與吾說看。」

誠曰:「秀大師說『諸惡莫作名為戒,諸善奉行名為慧,自淨其意名為定。』彼說如此,未審和尚以何法誨人?」

師曰:「吾若言有法與人,即為誑汝,但隨方解縛,假名三昧。如汝師所說戒定慧,實不可思議,吾所見戒定慧又別。」

志誠曰:「戒定慧只合一種,如何更別?」

師曰:「汝師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不同,見有遲疾。汝聽吾說,與彼同否?吾所說法,不離自性,離體說法,名為相說,自性常迷。須知一切萬法皆從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聽吾偈曰:

『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癡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
 不增不減自金剛,身去身來本三昧。』」

誠聞偈悔謝,乃呈一偈曰:
 五蘊幻身,幻何究竟?
 迴趣真如,法還不淨。

師然之。復語誠曰:「汝師戒定慧,勸小根智人;吾戒定慧,勸大根智人。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脫知見,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若解此意, 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脫知見。見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來自由,無滯無礙,應用隨作,應語隨答,普見化身,不離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戲 三昧,是名見性。」

志誠再啟師曰:「如何是不立義?」

師曰:「自性無非、無癡、無亂,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自由自在,縱橫盡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頓悟頓修,亦無漸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諸法寂滅,有何次第?」

志誠禮拜,願為執侍,朝夕不懈。

僧志徹,江西人,本姓張,名行昌。少任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雖亡彼我,而徒侶競起愛憎。時北宗門人自立秀師為第六祖,而忌祖師傳衣為天下聞,乃囑行昌來 刺師。師心通,預知其事,即置金十兩於座間。時夜暮,行昌入祖室,將欲加害,師舒頸就之,行昌揮刃者三,悉無所損。

師曰:「正劍不邪,邪劍不正,只負汝金,不負汝命。」

行昌驚仆,久而方蘇,求哀悔過,即願出家。師遂與金,言:「汝且去,恐徒眾翻害於汝。汝可他日易形而來,吾當攝受。」

行昌稟旨宵遁。後投僧出家,具戒精進。

一日,憶師之言,遠來禮覲。師曰:「吾久念汝,汝來何晚?」

曰:「昨蒙和尚捨罪,今雖出家苦行,終難報德,其惟傳法度生乎!弟子常覽《涅槃經》,未曉常、無常義,乞和尚慈悲,略為解說。」

師曰:「無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

曰:「和尚所說,大違經文。」

師曰:「吾傳佛心印,安敢違於佛經?」

曰:「經說佛性是常,和尚卻言無常;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無常,和尚卻言是常,此即相違,令學人轉加疑惑。」

師曰:「《涅槃經》,吾昔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便為講說,無一字一義不合經文,乃至為汝,終無二說。」

曰:「學人識量淺昧,願和尚委曲開示!」

師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說甚麼善惡諸法,乃至窮劫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故吾說無常,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諸法若無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 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處,故吾說常者,正是佛說真無常義。佛比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共成八倒,故於涅槃了義教中,破彼偏見,而顯說 真常、真樂、真我、真淨。汝今依言背義,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縱覽千遍,有何所益?」

行昌忽然大悟,說偈云:
 因守無常心,佛說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猶春池拾礫。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現前。
 非師相授與,我亦無所得。

師曰:「汝今徹也,宜名志徹。」徹禮謝而退。

有一童子,名神會,襄陽高氏子。年十三,自玉泉來參禮,師曰:「知識遠來艱辛,還將得本來否?若有本,則合識主,試說看。」

會曰:「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

師曰:「這沙彌爭合取次*語!」

會乃問曰:「和尚坐禪還見不見?」

師以拄杖打三下,云:「吾打汝,痛不痛?」

對曰:「亦痛亦不痛。」

師曰:「吾亦見亦不見。」

神會問:「如何是亦見亦不見?」

師云:「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爾弄人。」神會禮拜悔謝。

師又曰:「汝若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代汝迷?汝若自見,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神會再禮百餘拜,求謝過愆,服勤給侍,不離左右。

一日,師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

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

師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

祖師滅後,會入京洛,大弘曹溪頓教。著《顯宗記》,盛行于世。

師見諸宗難問,咸起惡心,多集座下,愍而謂曰:「學道之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無名可名,名於自性,無二之性,是名實性。於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言下便須自見。」諸人聞說,總皆作禮,請事為師。

 

.註釋

   

玉泉寺:
位於湖北當陽縣玉泉山的東南麓。

無師之智:
無師而獨悟的智慧,如佛所證得的智慧,非由師教或外力而得;又如緣覺(獨覺)聖者,觀諸法因緣生滅,不待師教而證成覺智。

參請:
弟子向師家請問並受教。

細作:
間諜、偵探。

住心觀靜:
收攝一己之心,使之鎮定,成為無念的狀態。

取次:
隨便、草率。
有把茆蓋頭:
有個茅蓬(草庵)可以存身。

知解宗徒:
謂以佛法作知解會的人。

 

第八頓漸品 - 譯文

 

那個時候,六祖大師居住在曹溪的寶林寺,神秀大師居住在荊南的玉泉寺。當時兩宗的弘化都很興盛,人人都稱「南能北秀」,所以就有了「南頓北漸」二宗的分別,而一般學者都不了解兩宗的宗趣。

六祖對大眾說:「佛法本來都是同一個宗旨,只是人有南北的分別;佛法本來也只有一種,只因眾生的根機而有見性遲速的不同。甚麼叫作頓或漸呢?佛法並沒有所謂頓漸,而是因為人的根機有利鈍,所以才有所謂頓漸。」

然而神秀大師的門徒常常譏笑南宗六祖:「一個字也不認識,能有甚麼可以取的長處呢?」

神秀大師聽了這話以後就說:「他已得無師自悟的佛智,深悟最上乘的佛法,我不如他。況且我的老師五祖親自把衣法傳授給他,難道是憑空傳授的?我只恨自己不能遠道前去親近他,在這裡枉受國家對我的恩寵,你們不要滯留在這裡,可以到曹溪去參訪,請他為你們印證!」

有一天,神秀大師命令門人志誠說:「你天資聰穎而富才智,可以替我到曹溪去聽法;如果有所聽聞,要好好記取,回來告訴我。」

志誠奉了神秀大師的使命到曹溪去,跟隨大眾一起向六祖參禮請益,但並未說明自己是從甚麼地方來。那時候,六祖就告訴大眾說:「今天有想暗中盜法的人潛伏在這個法會之中。」

志誠一聽,連忙從大眾中出來,向六祖頂禮,詳細說明自己前來求法的因由。六祖說:「你從玉泉寺來,應該算是間諜。」

志誠說:「不是。」

六祖說:「為甚麼不是呢?」

志誠說:「沒有說明來意以前可以說是,既然說明了就不是。」

六祖說:「你的老師怎樣開示大眾呢?」

志誠說:「家師經常教導大眾要住心一處,使成無念狀態,要常習靜坐而不倒臥。」

六祖說:「住心觀靜,是一種病而不是禪。長久靜坐徒然拘縛自身,對領悟佛理又有甚麼益處呢?聽我說偈:『在世時常坐而不臥,死去後卻常臥不坐。這只是一具臭骨頭,何曾立過甚麼功德?』」

志誠聽後,再向六祖頂禮,說:「弟子在神秀大師那裡學道九年,不能契悟佛法,今天聽和尚這一席話,已經契合本心,有所了悟。弟子覺得生死事大,無常迅速,希望和尚慈悲,再給我教誨指示。」

六祖說:「我聽說你的老師是用戒定慧來教示學人,不知你的老師所說的戒定慧是甚麼樣子?你說給我聽聽看。」

志誠說:「神秀大師說:『一切惡事不去作叫作戒,奉行一切的善事叫作慧,自己清淨自己的心意叫作定。』他是這樣說的,不知和尚是用甚麼法來教誨學人呢?」

六祖說:「如果我說我有佛法給人,那就是欺騙你;只是為了隨順方便替大家解除執縛,而假托個名稱叫做三昧。至於你的老師所說的戒定慧,實在是不可思議,我對戒定慧的見解又有所不同。」

志誠說:「戒定慧應該只有一種,為甚麼會有不同呢?」

六祖說:「你的老師所說的戒定慧是接引大乘人,我的戒定慧是接引最上乘人。理解領悟能力不同,見性就有遲速的差異。你聽我所說和他所說的有相同嗎?我所說 的法,不離自性,如果離開自性本體而說法,就叫作著相說法。自性就常被迷惑。要知道,一切萬法都是從自性而起相用,這才是真正的戒定慧法。聽我說偈:『心 地沒有過失就是自性戒,心地沒有癡念就是自性慧,心地沒有散亂就是自性定,不增不減的自性堅如金剛,自身來去自如皆本於三昧。』」

志誠聽完偈頌後,向六祖悔過謝恩,並呈上一首偈子:「五蘊假合成幻化身,既是幻化怎會究竟?即使迴向真如自性,倘猶著法還是不淨。」
六祖稱許說好。

六祖又對志誠說:「你的老師說的戒定慧是勸小根智人,我說的戒定慧是勸大根智人。如果能夠悟得自性,就不必建立『菩提涅槃』,也不必建立『解脫知見』了。 要到無有一法可得的境界,才能建立萬法。如果能夠領會這個道理,就叫做『佛身』,也叫做『菩提涅槃』、『解脫知見』。已經見性的人,要立這些佛法名稱也可 以,不立也可以,去來自由,無所滯礙,當用之時隨緣作用,當說之時隨緣應答,普現一切化身,而不離自性,這樣就可以得到『自在神通』和『遊戲三昧』,這就 叫作見性。」

志誠再請問六祖說:「『不立』的意義為何呢?」

六祖說:「自性沒有一念過非,沒有一念癡迷,沒有一念散亂,如果念念都能用智慧來觀照自心本性,常離一切法的形相執著,就能自由自在,縱橫三際十方,都能 悠然自得,還有甚麼需要建立的呢?自性要靠自己覺悟,頓時開悟,頓時修證,並沒有一個漸進的次序,所以不必建立一切法。一切諸法本來常自寂滅,還要建立甚 麼次第呢?」

志誠聽後,頂禮拜謝,發願隨侍六祖左右,從早到晚不曾懈怠。

志徹比丘,江西人,俗姓張,名行昌。少年時,曾做過俠客。自從南北兩宗分化弘教以來,兩位宗主雖然不分彼此,但是門徒門卻競相產生愛憎。當時,北宗門下的 弟子自行推立神秀大師為第六祖,他們恐怕五祖傳衣法給六祖的事被天下人知道,於是派遣行昌來行刺六祖大師。六祖大師心中通徹明亮,早已預知有此事,就先準 備十兩黃金放在床座間。有一天夜裡,行昌潛入六祖的室內,正要刺殺六祖,六祖從容的伸頸就刃,行昌一連揮動利刃三次,都沒有傷害到六祖。

六祖說:「正義之劍無邪心,邪心用劍行不正,我只欠你的錢債,沒有欠你的命債。」

行昌大驚,昏倒於地,好久才蘇醒過來,向大師懺悔自己的罪過,請求原諒,並表示希望跟隨六祖出家。六祖就把金子給了行昌,對他說:「你暫且離開,恐怕我的弟子們知道會加害於你。再過一段時日以後你可以改換形貌再來,我會接受你的。」

行昌遵照六祖的意旨,就在當天深0夜遁逃而去。後來別投僧團出家,受具足戒,精進修行。
有一天,行昌想起六祖的話,就遠道前來禮拜六祖。六祖說:「我一直都在惦念著你,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呢?」

行昌說:「過去承蒙和尚慈悲寬恕我的罪過,現在雖然出家勤修苦行,總覺得難以報答和尚的恩德,心想只有弘傳佛法,廣度眾生,如此才能報此恩德於萬一!弟子出家以來,常常閱讀《涅槃經》,卻不懂『常』和『無常』的意義,請和尚慈悲,為我解說。」

六祖說:「所謂無常,就是佛性;所謂有常,就是一切善惡諸法的分別心。」

行昌說:「和尚所講的,和經文完全相反。」

六祖說:「我所傳授的是佛所印可的佛法,怎敢違背佛說的經義呢?」

行昌說:「經中說佛性是常,和尚卻說是無常;善惡一切諸法乃至菩提心都是無常,和尚卻說是常,這就和經文相違背了,使我對這問題更加疑惑不解。」

六祖說:「《涅槃經》,我過去曾聽無盡藏比丘尼誦念過一次,就為他解說經中要義,沒有一字一義不與經文相契合,就是現在為你說的,仍然沒有不同。」

行昌說:「我的見識淺薄愚昧,希望和尚慈悲為我詳細開示。」

六祖說:「你知道嗎?佛性如果是常,還說麼善惡諸法,乃至直到窮盡無量劫,也沒有一個人會發菩提心。所以我說佛性無常,正是佛所說的真常道理。再說,一切 諸法如果是無常,那麼一切諸法就都有自性去接受生死,而真常的不生不死之性就有所不周遍。所以我說一切善惡諸法都是常,正是佛所說的無常真理。佛陀是因為 凡夫外道顛倒執著無常為常,那些二乘人又執說真常為無常,如此凡夫二乘共成八種顛倒見,所以佛陀在涅槃的了義教中破除他們的偏見,從而明白說出涅槃所具的 真常、真樂、真我、真淨四德。你現在依經文的字句言辭而違背了經典的真義,執著有斷滅現象的無常,以及固定不變的死常,而錯解佛陀最後教誨的圓妙深意,這 樣縱使閱讀千遍經文,又有甚麼益處呢?」

行昌忽然大悟,說出一首偈子:「因為有執守無常的心,所以佛說涅槃有常性。不了解方便去除執著,如同春池裡撿取石礫。我現在不假任何功用,佛性自然得以顯現在面前。如果不是大師相授與,我自己也無所謂獲得。」
六祖說:「你現在已經究竟徹悟了,應該名叫志徹。」志徹聽了,向六祖頂禮拜謝而退。

有一童子,名叫神會,是讓陽姓高人家的子弟。十三歲時,從荊南的玉泉寺來參禮六祖。六祖說:「善知識!你遠來辛苦了!有將根本帶來了嗎?如果有將『根本』帶來,就應該認得主人公,你不妨試著說說看。」

神會說:「我以無所住心為根本,『見』就是主人公。」

六祖說:「你這個沙彌講話怎麼可以這樣輕率呢?」

神會於是問道:「和尚坐禪時,是見還是不見呢?」

六祖用拄杖打了他三下,說:「我打你時,是痛還是不痛呢?」

神會回答說:「也痛也不痛。」

六祖說:「我也見也不見。」

神會問:「怎樣是也見也不見呢?」

六祖說:「我所見的,是常見自己內心裡的過失,但是不見別人的是非好壞。所以說也見也不見。你說也痛也不痛又是怎樣的呢?你如果不痛,就和木石一樣;如果 痛,就和凡夫一般,會生起瞋恨心。你前面問的見不見是二邊見,痛不痛是生滅,你連自己的自性都還沒有見到,還敢這樣作弄人!」

神會聽了這一番話後,就向六祖頂禮,懺悔謝罪。

六祖又說:「你如果心裡愚迷,不能見性,可向善知識問取見性之路;如果心有所悟,就是自見本性,可以就此依法修行。你既自己愚迷不見自己的心性,卻反來問 我見與不見。我見性,我自己知道,豈能代替得了你心中的愚迷?你如果自見本性,也不能代替我心中的愚迷。為甚麼不去自知自見,卻來問我見與不見呢?」

神會聽了,再向六祖頂禮一百多拜,請求大師恕罪,從此服侍六祖,不離左右。

有一天,六祖對大眾說:「我有一樣東西,沒有頭也沒有尾,沒有名也沒有字,沒有後也沒有前,大家還識得麼?」

神會挺身而出說:「這是諸佛的本源,也是我神會的佛性。」

六祖說:「已經跟你說沒有名沒有字了,你還叫它作本源佛性。你以後即使有個茅蓬存身,也只是個將佛法作知解會意的人。」

六祖大師示寂後,神會前往京城、洛陽弘揚曹溪的頓教法門。著有《顯宗記》,盛行於世。

六祖眼看各個宗派的人問難佛法,都心存不善,於是就把他們集合到座下,憐憫地對他們說道:「學道的人,對一切善惡念頭都應當盡行除卻。當善惡都不去思量的 時候,這種境界無以名之,假名為自性,這無二的自性,就叫作真如實性。在真如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言下就應該見到自己的本性。」

大家聽完六祖大師的一番開示後,都虔誠頂禮,請求事奉六祖為師。

 

第八頓漸品 - 問題講解

 

一.南宗的禪與北宗的禪有何不同?

 

禪宗自西天二十八祖達摩東渡來華,衣缽傳法,歷經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弘忍門下又南宗與北宗。

南宗以六祖惠能大師為中心,北宗以神秀大師做代表。南宗、北宗一向紛爭,如同兄弟鬩牆,因為彼此對於修行的方法,認知不盡相同。惠能大師認為心性本淨,本 來是佛,識心見性,即可頓悟成佛;神秀則認為佛性人人本具,但為客塵所覆,故須透過時時修習,拂塵除垢,才能成佛。南宗的禪重在頓悟,北宗的禪主張漸修, 所以有「南頓北漸」的說法。因此,談到南宗的禪與北宗的禪有何不同,其實是要了解頓悟的分別究竟在那裡?究竟有甚麼不同?

實際上,「法本一宗,人有南北」,人有南方人、北方人,但是,法沒有南方的法、北方的法。因此,六祖惠能大師初見五祖的時候,五祖問他從那裡來,惠能回答:「從嶺南來。」

「嶺南是獦獠,獦獠沒有佛性。」五祖弘忍說。

惠能大師即刻反駁說:「人有南北,佛性那裡有南北呢?」

「法即一種,見有遲疾。」法只有一種,真理只有一個,但是,眾生在修行的次第上,有快有慢。因此,佛法本來沒有頓漸之別,只是眾生的根機有鈍有利,所以說「人有南北,法本一宗;人有利鈍,法無頓漸。」

六祖大師行於南方,駐錫在曹溪的寶林寺,神秀大師住在北地的荊南玉泉寺,當時人稱「南能北秀」。南宗、北宗本來可以各自發揚光大,我們也不必為他們分南、北二宗,但是在修行方面,惠能大師以頓悟為宗風,神秀大師以漸悟為入門,所以有「南頓北漸」之別。

有人問:「禪門的要旨,本來無是無非、無冤無親,但是,為甚麼『南能北秀』有水火之嫌?為甚麼南宗、北宗如同楚漢之爭?為甚麼頓漸門下彼此如同冤家對頭 呢?在佛法裡,大家都是修行的人,為甚麼要如此的計較、分別呢?」這是因為修行的人,我執易破,法執難除,甚至「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有時候,為了真 理,為了佛法上所證所悟,互不相讓。如果你要他把生命布施給你,他可能願意,但是,要他放棄自己所悟的佛法,斷然不肯,因為他把真理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南宗的禪所以稱為頓門,當然有它特別的內容與特質。以下約略舉出幾點,說明惠能大師的禪門宗要。

◆六祖惠能大師排除知解上的分別,他不喜歡從知識上入門。因此,一般認為惠能大師本身不識字,其實他是不從分別上入門,他主張「不立文字,徹究心源」,所謂「識自本心,見性成佛」。

◆六祖惠能大師的南頓,其理論與實踐,都將禪宗具體的中國化;他讓中國的禪,實際上有了開花結果。南宗的禪,講究「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是佛,佛是心, 心佛無二」。既然是心佛無二,我們有心,心裡有佛,當下即是,何必還要再另外去追尋呢?所以六祖大師說「平常心是道」,生活即是禪,你在生活裡,穿衣、吃 飯都是禪。所以,有人問禪師:「你是怎麼樣參禪呢?」

他說:「我穿衣、吃飯。」

「那一個不穿衣,那一個不吃飯啊!」

禪師說:「你吃飯,挑肥揀瘦,吃得不甘味;你睡覺,思來想去,睡得不安心;你穿衣,計較美醜,穿得不歡喜。我們參禪的人,當吃飯就吃飯,當睡覺就睡覺,當穿衣就穿衣,所謂平心是道。」

◆南宗建設了棒喝的機用和接話的簡速。「棒」始於六祖打神會,「喝」始於馬祖接百丈;南宗在師資課徒方面,有時候說法讓你開悟;有時候給你一拳、一個耳光,這都是教育。甚至揚眉瞬目、嬉笑漫罵,無一不是在說教。南宗禪在接待方面,非常簡單、迅速,不拖泥帶水。

◆分派立宗,宣揚宗風。南宗六祖惠能大師的門下有五家七宗:南嶽懷讓禪師門下出「溈仰宗」、「臨濟宗」;青原行思禪師門下分「曹洞宗」、「雲門宗」、「法 眼宗」,是為「五家」。臨濟門下又分「黃龍派」、「楊岐派」,合稱「七宗」。於是「五家七宗」各立門戶,各有家風。

◆南宗對於師家教育有特殊的方便。例如,有時候說:「你緣不在此,你到別處去參訪。」有時候,十年、八年不和你講一句話;有時候,十年、二十年,只叫你做苦工。這種種特殊手段的應用,其實是用心良苦,無非是要讓你悟道。

總之,南宗的頓有別於北宗的漸。至於南頓北漸,頓漸究竟有甚麼分別?

所謂頓教,頓就是突然,這裡面沒有時間,沒有過程,是當下的,是即時的、迅速的、直接的,好像石火電光,就是那麼一刻,一下就悟了,不容許你思想,不容許你猶豫,不容許你考慮。你分別、猶豫,那就不是禪了。

所謂漸教,漸,它是有次序性的,有連續性的,如時鐘,滴滴答答,持續地向前進行。

實際上,修行本來沒有頓漸,學佛要想一下子就一步登天,那是不可能的,凡事都要一步一步來,所謂「萬丈高樓從地起」。因此,一般來說,理上有頓悟,事上要 漸修。所以,過去的禪師們有很多人都是先悟後修,他先覺悟,悟了以後要修,修道以後,還要再慢慢體證。因此,頓漸應該要相互包容,不管是頓門或是漸門,應 該「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永明禪師的四料簡,就把修行分為:漸修頓悟、漸悟頓修、頓悟頓修、漸修漸悟四種。

不管是漸修頓悟、漸悟頓修,或是頓悟頓修、漸修漸悟,大家應該互相包容,應該容許異己的存在,因為這個世界不是一個人所有的,大家應該共榮共存。因此,過 去禪門的頓漸紛爭,並不是六祖惠能大師和神秀大師的紛爭,六祖大師對神秀大師十分尊敬;神秀大師也經常派遣弟子到惠能大師座下參學,甚至推崇他才是禪宗的 嫡傳。可以說,祖師們並沒有紛爭,而是門徒們所謂「滿瓶不動半瓶搖」。因此,希望今後佛教的門徒們,要體諒師門的苦心,大家要相容相忍,共同為法為教爭 光。

 

二.神秀與惠能之間,彼此有甚麼評語?

   

前面講過,禪宗自菩提達摩五傳至弘忍,其下分「南能北秀」。「南宗」主張「直指人心,頓悟成佛」的頓悟教說;「北宗」則重視「息妄修心」,強調「漸修漸 悟」。後來,頓漸一直紛爭不已,能、秀的門徒也勢如冤家,各護其主。現在我們就從《六祖壇經》來看看這兩位一代大師,他們彼此之間各有甚麼評語。

首先,根據《傳燈錄》記載,神秀禪師的徒眾經常譏諷南宗的惠能禪師說:「能大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一個做苦工,擔柴的苦行者,他憑甚麼資格能做到祖師呢?

在這個世間上,很多人「同行相忌」,甚至在佛教裡,有時候也是彼此互不尊重。譬如,有一個人很會寫文章來宏揚佛法,就有人批評說:「他只是能寫寫文章,不會講述,也不善於言語。」

這個人一聽,趕快學習講經說法,等到會講經說佛法了,又有人批評說:「某人只是講講說說,如同瘸和尚,能說不能行。」

這個人聽了人家這樣的批評,他很著急,趕快修行。但是還是有人批評:「某人只是能修行,不會辦事。」

喔!趕快學習辦事。又有人批評了:「只是一個事務僧,他也不會英文,也不會日文,不能宣揚國際的佛教。」

總之,不管他如何努力,別人就是批評,嫌他這樣不夠,說他那樣不好。所以,在佛教裡面,有一句話說:「要得佛法興,除非僧讚僧。」同樣的,我們今天的社 會,要有一種「與人為善」的心理,只要別人有一技之長,總是難能可貴,你又何必一定只尋他的短處,不讚美他的長處呢?假如有人問你:「你是不是就是萬能 呢?」你該怎麼回答?

六祖惠能大師當年隱藏在人群中達十五年之久,他隨緣安住,自我肯定;及至後來龍天推出,說法度生,人天敬仰,然而還是有人批評他說:「一字不識,有何所長?」

但是,神秀大師並不是如此說法。神秀大師告訴徒眾說:「惠能大師他是得到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付衣法,豈徒然哉!吾恨不能親自去親 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於此,可往曹溪參決,他日回復,還為吾說。」由此可見,神秀大師虛懷若谷,他對六祖的禪法更是肯定、推崇;而惠能大師對於神秀 大師也是十分尊崇。例如,神秀大師曾派弟子志誠去親近他,他曾經這樣對志誠說:「汝師戒定慧,接引大乘人;吾之戒定慧,接最上乘人。彼此悟解不同,見有遲 疾。」其實,悟道都是一樣。六祖惠能大師也是如此的推崇神秀大師。

我們從高僧傳裡,也可以看到過去很多的高僧大德,有時同門同輩縱有所爭,也是在法上一點就通,一點就破,溝通以後,彼此哈哈一笑。不像弟子們,不惜為法爭,甚至演變成意氣之爭。

有一天,定山禪師與介山禪師同行,定山禪師說:「生死中無佛,即無生死。」意思是說生死中,假如我們的佛性不滅的話,就沒有生死。

介山禪師聽了以後說:「生死中有佛,即不迷生死。」也就是在生死中,要是有佛,就不會迷於生死了。

二人爭論不已,就問大梅法常禪師,大梅禪師回答:「一青一熟。」這兩個問題,一個比較究竟,一個即將究竟。

定山禪師接著問:「那一個比較究竟?」

大梅禪師就回答說:「青者不問,問者不青。」意思是說,你老是追著問,老是這樣計較,就差了那麼一點。

所以,介山、定山兩位禪師雖然在佛法的悟解上,意境不同,但是經過大德們一指點,他們都能有所體悟。

又如馬祖道一禪師,有一次走在路上,他把腳伸在路的中央。剛好隱峰禪師推著個車子要經過這一條路,到了馬祖道一禪師的前面,趕快說:「請你收足。」請把腳收回去,我的車子要過去。

馬祖道一禪師回答:「已展不收。」我的腳已經伸出來了,我不會再收回來。

隱峰禪師便說:「你已展不收,我已進不退。」於是就推著車子輾過去。這下子便把馬祖禪師的腳輾傷了。後來,馬祖禪師回到法堂,拿了一把斧頭,對大家說:「剛才是那一個人把老僧的腳輾斷了?請出來。」

隱峰禪師立刻向,伸出頭來,放在斧頭的下面,意思是:「你砍吧!」馬祖哈哈大笑,反而讚美隱峰禪師能夠直下承擔,能夠勇者不退。

所以,過去的禪師們,有時候,從表面上看,怎麼徒弟冒犯師父?其實是師徒接心,是表示直下承擔。甚至禪師們彼此之間,看起來好像是糾紛,實際上他們是在論道。這一點我們應該要認識、了解清楚。

說到法爭的問題,在高僧傳裡還有一段記載。有一天,耽源禪師對仰山禪師說:「南陽慧忠國師傳給我們一個很好的寶物,他畫了九十七個圓圈圈。現在我把南陽慧忠國師所畫的九十七個圓圈圈交給你,你要好好的收藏,作為永鎮山門的法寶。」

仰山禪師接過這九十七個圓圈圈,立刻用一把火把它燒了。耽源禪師就很遺憾的說:

「唉呀!可惜!可惜!這一門學問只有少數人會,你燒了,豈不是可惜嗎?」

仰山禪師就說:「不要可惜,甚麼九十七個圈圈,我一看就知道了,這個圓圈不可執著。如果你懊悔了,那沒關係,我再多畫兩本給你。」

為了一件事情,兩個人有不同的看法,一個要保留,一個要不著痕跡;一個從「有」上覓法,一個從「無」上開始,彼此也是互相包容。
黃檗希運禪師有一天遊天台山,遇到一個禪師,彼此談笑相得,於是結伴同行。兩個人走啊走的,忽然遇到一條河,河水暴漲,也沒有橋樑。這個時候,黃檗希運就把自己的草帽、拐杖掛在樹上,面對著滔滔的流水。另外一位禪師就跟黃檗希運說:「我們一同渡河,如何啊!」

黃檗希運就說:「要渡,你自己先渡好了。」

那個禪師立刻把衣服一撩,就過去了。在渡水的途中,又回過來向黃檗希運禪師招招手:「過來!過來!」
黃檗希運生氣地罵道:「吥!你這個自了漢。」

表面上看起來,黃檗是在和他計較,批評他,罵他自了漢。實際上,他們是在較量禪功,說明禪要自度度他,不是自己逃跑,如慈航法師的遺囑說:「若有一人未度,切莫自己逃了。」

唐朝的藥山禪師,有一天在庭院裡打坐,身旁坐了兩位弟子,一個叫雲巖,一個叫道吾。他忽然指著院子裡一枯一榮的兩棵樹,問:「這兩棵樹,是繁榮的好呢?還是乾枯的好呢?」

道吾回答說:「繁榮的好。」

藥山再問雲巖:「乾枯的好呢?繁榮的好呢?」

雲巖說:「乾枯的好。」

這時,正好有個姓高的侍者經過,藥山又以同樣的問題問他:「乾枯的好呢?繁榮的好呢?」

侍者回答說:「繁榮的任它繁榮,乾枯的任它乾枯。」

所以,後人有詩說:「雲巖寂寂無窠臼,燦爛宗風是道吾,深信高禪知此意,閑行閑坐任榮枯。」道吾的禪風,他歡喜榮,將來是光輝燦爛的;雲巖禪師喜歡枯,他的道風就是冷淡、寂寞的。

頓的任他頓,漸的任他漸;神秀的歸於神秀,惠能的歸於惠能,一如「繁榮的任它繁榮,乾枯的任它乾枯」。因此,《六祖壇經》講到頓漸,雖然我們很讚美惠能大師,但是,我們也欽佩神秀大師。因為,所謂學佛要「行解並重,頓漸一如」,我們應該要有這樣的看法。

 

三.因何要說志誠禪師是盜法之人?

   

志誠禪師本來是神秀大師的弟子,奉神秀大師之命,到曹溪惠能大師的座下,「隨眾參請,不言來處」。

有一天,被六祖惠能大師發現他是從神秀那裡來的間諜,是來偷聽盜法的,因此,六祖惠能大師就問志誠禪師:「你是從那裡來的?你是來做甚麼的呢?」志誠禪師照實回答。
六祖再問:「你為甚麼來這裡盜法呢?」

志誠禪師回答說:「未說即是,說了不是。」我沒有報告之前,你可以說我是盜法,但是我剛才已跟你講明了,我是從那裡來,為甚麼而來,我已經自首了,應該不是盜法。

在佛教裡,講說佛法,弘揚教義,叫做說法;把自己所知所證的傳給後人,叫做傳法。甚至於住持傳位給下一代,也叫傳法。如果不是公開的傳法,叫密傳;如是不 是公開的來參學求道,而是私自來學習,就叫盜法。盜者,就是「非其所有,竊為己有」;志誠禪師「不言來處」,後被六祖惠能大師和他的門下發現、識破,所以 說他是來盜法的。

其實,在佛教裡,並不單是志誠禪師盜法,像過去韓國有一位圓測大師,他很喜歡玄奘大師的說法。有一次,正當玄奘大師把自己證悟的唯識論傳授給他的得意門徒 窺基法師時,圓測就在旁邊聽講,被玄奘大師知道了,說他是盜法。現在有很多的教授、老師上課,並不喜歡有人旁聽,因為,旁聽總不負責任,擾亂了講授的氣 氛。很多的學者專家,學有專長,他希望把自己的所學所長,傳給自己所信賴的人。如果佛法所傳非人,有的時候被拿去賣弄,以此作為貪求名聞利養的手段。有的 人甚至把別人所證悟的佛法竊為己有,認為是自己的創作。這種情形,不但過去發生過,現在也還有。

當志誠禪師被六祖和他的門下發現以後,經過了一番解釋,六祖惠能大師就再問志誠禪師:

「你的老師神秀上人,平常都教你們甚麼法門呢?還有些甚麼道理呢?」

志誠禪師說:「我的老師教我們住心觀靜,長坐不臥。」

六祖惠能大師一聽,不禁有所感,就說:「住心觀靜,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六祖大師的意思是說,禪如果光是住心觀靜,光是長坐拘身的話,這個沒有活用。

其實,能做到「住心觀靜,長坐不臥」,這也很難得了。但是,以六祖大師的境界來說,活用的禪不是這樣,所以,他不禁很慨歎的說了一首偈語:

 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
 元是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這一首偈語就是說,我們生下來就是常常坐著,比較少躺臥下來,到了死的時候,則是常臥不起,也不會坐了;身體原來只不過是一具臭皮囊,何曾立過甚麼功德?所以參禪打坐,重在自心覺悟!

六祖惠能大師發現志誠禪師盜法以後,給他一些開導,志誠禪師嘆為稀有,讚嘆六祖惠能大師的法門高峻、微妙。因此,後來就在惠能大師的門下,心甘情願地為六祖大師做侍者。

神秀大師經常派人到惠能大師那裡去,而這許多弟子們後來也能在惠能大師座下參學有得,有所發揮,不負神秀大師的心願。

說到志誠禪師盜法的問題,豈但是盜法,在神秀大師的座下,過去還有人想盡種種方法盜衣。因為,六祖惠能大師是由於衣缽相傳,所以成為禪宗的正統,神秀大師 沒有得到衣缽,表示他沒有得法。因此,弟子們想盡種種的方法要來盜衣。乃至六祖大師圓寂以後,更有一位來自韓國的金大悲,想要偷盜六祖大師的遺體到韓國供 養,可見六祖大師德望之高。

所謂「盜」,在五戒當中,殺盜淫妄酒,可能就是盜戒最難受持。因為,盜戒就是「凡是有主的東西,不可以不予而取」。有主的東西,人家沒有給我,我不可以 要。一杯茶,人家沒有叫我喝,我不能喝;一朵花長在樹上,是人家種植的,不是我的,我不能摘;公家的一個信封、信紙,不是我應該用的,我不能用。所以,大 家如果能持盜戒的話,則所謂貪污、漏稅、倒閉、走私,就不會發生了。

竊盜財物是犯戒,盜法也不好。不過,佛法其實也不是「偷盜」可以獲得的。例如有人問趙州禪師:「如何開悟成佛?」

趙州禪師不直接回答,只是站起來說:「我要去小便了。」

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你看,這一點小事還得我自己去呢!」意思是說,吃飯、小便,你代我不得;同樣的,佛法是我的,你怎麼盜得去呢?所以,佛法要靠我們自己證悟自性,證悟自己的禪心,不是可以盜得來的。

 

 四.坐臥站立是禪嗎?

 

參禪,究竟是坐呢?還是臥呢?還是站呢?六祖大師說,禪非坐臥;坐、臥、立都不是禪。所以,六祖大師曾對志誠禪師說:「住心觀靜是病,不是禪。」
那麼,如何才是禪呢?紫柏大師曾經這樣說過:

 若不究心,坐禪徒增業苦;
 如能護念,罵佛猶益真修。

禪不是閉眼打坐,閉眼打坐只是進入禪的方法之一。如南嶽懷讓禪師問:「譬如牛拉車,車子不走,是打車子呢?還是打牛呢?」

打車子沒有用。參禪,要緊的是觀心、用心。你要想明心見性,光是用身體打坐,並不一定有很大的效果,所以,參禪打坐,用心第一。當然不能否認打坐是初學參禪的人應有的必經過程。

真正的參禪,也重在作務,重在生活。百丈禪師說:「搬柴運水,無非是禪;揚眉瞬目,無非是道。」因此,真正的禪是甚麼?搬柴運水是禪,腰石舂米是禪,犁田 鋤草是禪,早耕晚課是禪,忍耐慈悲是禪,勞苦犧牲是禪,方便靈巧是禪,棒喝教化是禪。禪,是人間的一朵花,是人生的一道光明;禪,是智慧,是幽默,是真 心,是吾人的本來面目,是人類共有的寶藏。有了禪以後,我們在世間上沒有恐懼,即使面對生死,也不畏懼。有了禪,心中就有了定,就有了力量。

佛陀曾說:「坐禪能得現法樂住。」所謂現法樂就是禪定之樂,這是一種從寂靜心中所產生的美妙快樂,絕非世間五欲之樂可比,勤於禪坐的人,可得此禪悅之樂。

因此,雖然禪不是坐,也不是臥,當然更不是立,不過,如果我們想體驗禪悅的妙味,應該實地去打坐。依《天台小止觀》說,初學坐禪,當調五事:調食、調睡、調身、調息、調心。

關於調身方面,「毗盧七支坐法」是坐禪調身的最佳姿勢,分為七個要點:
◆端坐盤腿,跏趺而坐;
◆背脊豎直,不可靠壁;
◆安手結印,置於膝上;
◆頭面要正,頸靠衣領;
◆雙肩應平,輕鬆自然;
◆斂目平視,觀照自心;
◆嘴唇抿合,舌抵上顎。

打坐經驗久的人,不管林下水邊、巖洞塚間,都能夠安然入定;但是初學的人,最好選擇在室內,遠離吵雜的地方,比較能夠收到效果。室內的燈光不可太亮,以免 刺眼;也不可太暗,以防昏睡。最好能擺設佛像,燃香供佛,以攝心提念。坐禪的位置,避免直接通風,以免引起傷風的毛病。

除了環境之外,飲食、衣著也要注意。吃完飯一小時之內,不好打坐,因為此時血液都集中於腸胃,此時打坐,既不合乎生理衛生,而且容易昏沈。飲食不可過飽, 也不可太餓,最好七、八分飽。穿著以寬鬆、舒適、柔軟的衣服為宜,一切束縛身體的物件,如手錶、眼鏡等,皆須鬆開,以免妨礙血液循環。睡眠要充足,以免昏 沈入睡,浪費寶貴時間。

其他坐禪應注意的事項,例如:
1.坐時:雙手先將衣服稍稍撩起,名曰「提半把」,以免衣服緊迫頸部,造成不適。
2.靜坐時儘量避免在冷氣口或電風扇下打坐。最好以毛巾包著膝蓋,以防風濕。
3.靜坐的地方以乾燥木板或榻榻米為宜,但仍需敷陳厚軟適度的坐墊。
4.坐墊隨個人身體需求而異,以能坐得豎直平穩,不阻塞氣脈為妥當。
5.初學靜坐者,一定要由有經驗的老師指導,以防偏差。
6.初學靜坐時,多半無法雙盤,則以單盤為宜;不要勉強坐太久,以時間短、次數多為宜。

禪的精神,並不局限於打坐的禪堂,在二十四小時之中,舉手投足,揚眉瞬目,都充滿了禪的妙趣;禪的消息,並不僅僅在斂目觀心的禪定中,日常的著衣喫飯、走 路睡覺,都透露著禪的妙機。生活中的禪,是將寂靜的禪定工夫攝入日常的勞動之中,而達到動靜一如的境界。禪,是從瑣碎的事事物物中,以整個身心去參透宇宙 的無限奧妙,是偉大於平凡,化高深於平淡的修持。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無一不是明心見性的方便。

永嘉大師說:「行也禪,坐也禪,語默動靜體安然。」對真正的禪者而言,在日常生活中,禪是觸目即是,無所不在。

 

五.惠能和神秀對於戒定慧的看法有甚麼不同?

 

戒、定、慧三學,是佛教的實踐綱領。學佛首要「勤修戒定慧,熄滅貪瞋癡」。

戒學可以對治貪欲,慧學可以對治愚癡,定學可以對治瞋恚;戒、定、慧三無漏學是佛法的根本。因此,說起佛教,所謂三藏十二部經典,汗牛充棟,但是歸納起來,總不出戒、定、慧三學。

戒是防非止惡的意思。在佛教裡,有五戒、十戒、菩薩六重四十八輕戒、比丘兩百五十戒、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條戒等。戒可以防非止惡,可以端正身心,可以規範行 止。定是靜心而不散亂,是息慮靜緣;一般所謂「放下萬緣,去除妄念」,這就叫定。慧就是去除妄想、無明、煩惱,進而取證涅槃,趨向真理,這就叫做慧。

其實,戒、定、慧彼此互有關連:由戒生定,由定發慧,由慧趣入解脫。慧是定的用,定是慧的體,戒、定、慧是學佛不可缺少的資糧。
說到戒,在大惡病中,戒是良藥;在大恐怖當中,戒可以作為我們的守護。說到定,在動亂當中,定是我們安定的力量;在危難當中,定可以給我們安穩。說到慧, 在迷闇的時候,慧是我們的明燈;在愚昧的時候,慧可以作為我們的指引。因此,戒、定、慧可以使我們身心健康,可以保護我們。我們的身心都需要戒、定、慧, 縱然是出世的生活,也不離戒、定、慧三學。

在《六祖壇經》中,一再提到「南頓北漸」。頓、漸的分岐,主要就是六祖和神秀兩位大師,他們對戒、定、慧這個根本佛法有不同的看法。神秀大師他以「七佛通 偈」來解釋戒、定、慧,他說:「諸惡莫作名為戒,眾善奉行名為慧,自淨其意名為定。」神秀大師對於戒、定、慧的這種解釋,可以明顯看出,這是一種對待法, 他要人不做惡事,要去行善。這種法門,是接大乘人,同時也可以勸小根智的人。也就是,如果有人對於真正的佛法不容易深入的話,很簡單的告訴他:「諸惡莫 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就是戒、定、慧。

六祖惠能大師對於戒、定、慧的解釋是:「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癡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不增不減自金剛,身去身來本三昧。」惠能大師講的是心地法門, 只要心地無非、無癡、無亂,那就是戒、定、慧,還要另外再找甚麼戒、定、慧呢?還有甚麼另外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呢?所以這一種道理是接最上乘人,是 勸大根大智的人,是頓悟的法門。

「南能北秀、南頓北漸」,他們的不同,從惠能與神秀大師對戒、定、慧的詮釋,即可看出端倪。所以,在〈頓漸品〉裡,特地把這二位大師對戒、定、慧的看法,舉例說明。

 

六.南、北二宗為甚麼一再紛爭不已?

   

參禪修道的禪師們,往往可以不計較個人的榮辱、毀譽,但卻很難放下對佛法真理的執著,這是因為修行人我執易斷,法執難除。

說到南、北二宗為甚麼一再紛爭不已?首先我們應該知道,南宗的惠能大師其實是很尊重神秀大師,而北宗的神秀大師對惠能大師更是推崇。尤其,神秀大師在中國 的禪學史上被尊為「二京的法主,三帝的老師」,每天前去朝拜、問道的,真是日有萬千。神秀大師雖然受到朝野如此的尊重,但是他對六祖惠能卻極為尊崇,因此 常指示弟子們到南方去親近惠能大師,甚至三番兩次地建議朝廷,到南方去迎請六祖惠能到北方來弘法、供養。可見得過去的佛教宗派,有時候老師和老師之間彼此 互相包容,可是到了弟子之間卻彼此互不相容。

神秀和惠能大師的法統之爭,到了六祖大師的弟子荷澤神會禪師時,達到最高峰。神會禪師一生的主要願望,就是要打倒北宗的神秀禪師,要立南宗惠能大師的禪門 為正統的地位。因此,神會禪師一再大聲疾呼:「唯有曹溪的宗旨,唯有六祖惠能大師才是禪門的嫡傳。」北方的普寂禪師,也和神秀大師一樣,受到朝野的敬重, 被尊為國師。他推立神秀大師為六祖,視自己為七祖,所以也挺身而出,斥責荷澤神會禪師,同時也高聲疾呼:「惠能不是達摩的正統。」

後來神會禪師在滑臺的大雲寺開了一個無遮大會,他要立南宗為正統。他開滑臺大會的主要目的有三:

第一、攻擊北宗神秀大師的法統非正統,不是五祖弘忍大師的嫡傳,他要大家認識,只有惠能大師才是真正的法統。

第二、攻擊北宗漸修的法門。他認為漸修是一種方便,禪是頓悟的法門,唯有六祖大師所講的禪,才是禪的正統。

第三、在歷史上,所謂「南能北秀」;南宗惠能大師主「頓悟」,北宗神秀大師主「漸悟」。神會禪師就是希望透過滑臺大會,把頓漸的差別,讓大家分別、認清。

神會禪師為了擁護六祖的頓門成為禪宗的正統,一生奮鬥不懈。因此,在他的大力鼓吹之下,使得南、北二宗的紛爭達到前所未有的白熱化。

其實,佛法不必用頓漸來分別,只是眾生根性有所謂利鈍之分而已。所以,只要我們參禪的時候能夠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當下就能完成自我。
六祖惠能大師的法脈,後來經過南嶽懷讓和青原行思兩位弟子的弘傳,開演出「五家七宗」的輝煌局面,使得南宗頓教的「一花五葉」,燦爛繽紛,光耀後世,從此禪的芬芳永傳人間。

 

七.行昌為甚麼要行刺六祖?行昌出家的因緣為何?

 

六祖大師的一生,於悟道前後所遭遇的迫害無數,真可以說災難重重。從他剛到黃梅親近五祖弘忍的時候,就幾乎不敢在人前多說話,為的是怕別人嫉妒他。及至悟 道以後即有惠明的追趕,想要搶奪他的衣缽。後來更有神秀大師的門徒,為了奪取衣缽,竟然買動武功高強的刺客,名叫行昌,要來行刺六祖大師。

行昌雖然武功很高,可是俗話話「邪不敵正」,當行昌進入六祖惠能的室內,正要加害的時候,六祖大師端然靜坐,不但不躲避,而且是引頸就刃。行昌用很兇猛的 力量,連續揮砍三下,六祖惠能不但頭顱沒有落地,甚至毫髮未傷。這時六祖說:「正劍不邪,邪劍不正,只負汝金,不負汝命。」

意思是說,假如是一個俠士的寶劍,不能做出不正的邪事;如果是一把邪劍,當然不會做出甚麼好事來。你現要來行刺我,我只有欠你的錢,不欠你的命。你要錢,我可以給你,你要我的命,你是無法如願的。

當時,行昌雖然是一個浪跡江湖,壞事做盡的亡命之徒,但是在六祖大師這樣有道的高僧之前,又聽他講出這一番話來,當下驚倒在地,過了好久一段時間,才悠悠 醒來,跪在六祖惠能大師的座前,求哀懺悔,甚至要跟六祖大師出家學道。這時候,六祖大師給了他一些錢,對他說:

「你現在要跟我出家,不是時候,因為一個想要行刺我的刺客,一旦弟子們知道以後,怎麼可能容許你在團體裡跟大家一起生活?你現在還是先離去,等到將來有機會,你換一個身分,改裝而來,我再來攝受你,接受你出家。」

行昌聽了惠能大師的指示以後,頂禮膜拜,悄悄地離開了。後來別投僧團出家,受具足戒,精進修行。

經過許多年,有一天,行昌想起六祖的話,於是遠方來禮見六祖,從此改名志徹,成為六祖門下弟子,也有了非常大的成就。

從六祖大師一生的遭遇看來,我們可以知道,在這個世間上,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過,所謂「沒有黑暗,那裡有光明?沒有罪惡,那裡有善美?」六祖 大師能夠成為一代宗師,正因為有這麼多的災難、魔考來砥礪他的意志,增長他的人格、道德。所以,加害他的次數愈多,六祖大師的聲望也就更加地一天高過一 天。

 

八.佛性是真常,為何說無常?善惡是無常,何以說為常?

 

前文提到行昌受神秀大師的門徒買動,想行刺六祖大師,卻被六祖大師感動,因而萌生出離的心志,但是六祖大師告訴他,暫且離去,他日易形再來。

過了一段時日以後,行昌果真依約再來見六祖大師。

行昌問六祖大師說:「弟子出家以來,常常閱讀《涅槃經》,可是不能明白常、無常的意義。」

六祖大師說:「佛性是無常,善惡諸法的分別心是常。」

行昌不由心生懷疑:「怎麼和尚講的,完全和經文相違背呢?」

其實,六祖大師的境界到底還是高人一等。本來,所有佛法都是為了對治眾生的毛病而敷設,無論常、無常,都是對待法,可以說「常即無常,無常即常」。當然, 在佛法的根本上講,「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一切有為法都是無常的;無常,就是生滅。所以,我們學道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從無常的世間 超越出來,尋求一個不生不滅的涅槃世界,那就是「生滅滅已」,就是不生不滅,就是涅槃的世界。

涅槃的世界,就是常樂我淨,在這個世界裡,生命是恆常的、安樂的、真我的、寂靜的。

六祖大師說:「無常者,就是佛性。」

佛性是真常,涅槃是真常,現在,為甚麼把涅槃、佛性都說成是無常呢?我們要知道,煩惱固然可以束縛人,涅槃、菩提、佛性也是一樣,如果你執著了,它一樣也 會束縛人。你日日祈求遠離生滅、遠離無常,反而給這一種執著所束縛了。因此,能夠體會「無常即常」,當下就是佛性。

如果你說「佛性是不變的,是真常的」,那麼,我們還要再說甚麼善惡諸法呢?乃至一個人如果不發菩提心,佛性不就是無常了嗎?所以,我們說一切是無常,主要的就是一切法皆有自性。你從自性裡體會法法皆有它的自性,這就是常性。所以,無常就是常,這就叫做真無常。

無常有兩種:

第一、念念無常。念念生滅叫無常。例如我們的心,一個念頭起來,它不停留,又再一個念頭起來,所以,前念後念一直翻滾不停。就好像大海裡的水,後浪推前 浪,一直流動不停。又好像世間上的人,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這一切都是生滅法。這個世界有成住壞空,人有生老病死,我們的心念則是生 住異滅,這就是無常。

第二、一期無常。無常的意思是相續法壞,世間上一切都是相續的,所謂「緣會則聚,緣散則滅」,因為生滅相續的諸法都有散壞的時候,所以,發菩提心,要從無 常裡去體會常,從煩惱裡去證悟菩提。除了煩惱,那裡還有另外一個菩提呢?除了無常以外,那裡還有常呢?所以,在煩惱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煩惱也是佛性。

六祖大師把這許多道理跟行昌講過以後,行昌終於大悟,說了一首偈語:

 因守無常心,佛說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猶春池拾樂。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現前;
 非師相授與,我亦無所得。

無常的心裡有常性,行昌聽了六祖大師的開示以後,理解到世間一切諸法,所謂「空有不二,性相不二,常無常不二」,因此他悟道了。六祖大師於是替他取名「志徹」。

 

九.何謂八顛倒?

   

所謂顛倒,即:違背常道、正理,例如以無常為常,以苦為樂等,對於本真的事理持相反的妄見就是顛倒。

當初,佛陀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成等正覺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涅槃,因為他發現自己所證悟的真理,和世間眾生的認知、欲求,都不一樣。世間眾生對 事理的看法都是顛倒妄見,例如,佛陀覺悟五欲是苦,六塵是不究竟的生活,可是凡夫眾生莫不以五欲(財、色、名、食、睡)、六塵(色、聲、香、味、觸、 法),為生活裡最重要的東西,為生活中所嚮往、追求的目標。佛陀所證悟的真如自性、法身理體、真實慧命是真實的,可是世間眾生因為見不到自心本性,反而以 虛無來認識,豈不顛倒?

凡夫所知所見,背離正覺真理,因此稱為顛倒,即:第一、以無常為常;第二、以眾苦為樂;第三、以無我為我;第四、以不淨為淨。

不但凡夫有顛倒,二乘聲聞、緣覺一樣也有四種顛倒妄見,即:第一、以真常為無常;第二、以真樂為眾苦;第三、以真我為無我;第四、以真淨為不淨。以上合起來,稱為八種顛倒,分述如下:

1.凡夫的四種顛倒。

◆以無常為常:又稱常顛倒。是對於世間無常的法,生起常見。世間一切有為法皆由因緣而生。依生、住、異、滅四相,於剎那間生滅,故稱無常。例如我們的身 體,是五蘊和合的假有,是無常的,可是眾生不覺,因此每天執著我的身體、我所擁有的東西,等到大限一到,才知道手忙腳亂。

◆以眾苦為樂:又稱樂顛倒。世間五欲之樂都是招來苦果的因,凡夫不明此理,妄計為樂。例如,財、色、名、食、睡,這是苦的根源,可是凡夫眾生卻仍汲汲營營,錯把苦惱當快樂。

◆以無我為我:又稱我顛倒。所謂「我」,必須具有自主性、主宰性、必然性、永恆性;然而凡夫眾生執以為「我」的身體,是無常苦空的,是無法自主的。例如人 到了壽命終盡的時候,欲求不死而不得,也就是說,我們無法主宰我們的身體。所以執著無我的身體為我,這是錯誤的。

◆以不淨為淨:又稱淨顛倒。己身他身具有五種不淨;不淨就是污穢、鄙陋、醜惡、過罪等的總稱。五停心觀中,有觀自身不淨的觀法,稱為不淨觀。即:種子不 淨、受生不淨、住處不淨、食噉不淨、初生不淨、舉體不淨、究竟不淨等。然而凡夫不明此理,妄生貪著,執以為淨。例如,一般人吃魚、吃肉,當成美味佳餚,如 果把它當作屍體,如何敢吃?

2.二乘人的四種顛倒妄見,正好與凡夫相反。

◆以真常為無常:又稱無常顛倒。於如來常住法身,妄計有生滅變異的相狀。世間上,雖然一切有為法莫不遷流無常,可是從自性上說,卻有一個不變的真理。例如,法身理體是恆常不變的,但是二乘人看不到這個不變的理體,只看到這是無常的世間。

◆以真樂為眾苦:又稱無樂顛倒。於涅槃清淨之樂而計無樂。

◆以真我為無我:又稱無我顛倒。五蘊和合的「我」,雖然是不真實的,可是這個「我」可以藉假修真,乃至真心、佛性還是不離這個「我」,然而二乘羅漢於佛性真我之中,妄計無我,故說顛倒。

◆以真淨為不淨:又稱無淨顛倒。如來常住之身,非雜食身,非煩惱身,非血肉身,非筋骨纏裹之身,二乘不明此理,故計為不淨。

顛倒,就是背於常道、真理。凡夫對於世間的顛倒,就是太認真了,太執常了;反之,二乘人則是太消極了,太執著世間為無常,這都是顛倒。如果我們能夠不執 空、不執有、不執真、不執假,真假之中自有一個中道,空有之中自有一個中道;能行中道,那就是大乘佛道,就不會顛倒了。

 

十.六祖大師如何建立一切教門?

 

六祖大師的南宗頓教法門究竟有些甚麼樣的內容?他是以甚麼樣的事理來建立這個教門的呢?

1.六祖大師以自性三身佛建立教門。六祖大師主張,吾人自心本性裡都具備有佛法僧一體的三寶;也就是說,每一個人的自心本性裡面都有佛性、法性、僧性,所謂佛、法、僧「三身一體」,就在我們自己的心裡。所以,真正的皈依三寶,就是要歸依我們的自性三寶。

2.六祖大師的教門很重視發四弘誓願。所謂四弘誓願,就是「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

大乘的四弘誓願,其實就是小乘佛教的四聖諦──苦、集、滅、道。眾生因為苦,所以才要「眾生無邊誓願度」;眾生有業、有集、有煩惱,所以才「煩惱無盡誓願 斷」;世間的有為法之外,還有一個清淨無為的佛道可以追求,所以「佛道無上誓願成」;要成就佛果,必須修習佛法,所以要「法門無量誓願學」。

3.六祖大師很重視摩訶般若波羅蜜。六祖大師在五祖座下,就是以《金剛經》而印心得道,所以他很重視般若自性的開發,唯有智慧才可以波羅蜜,才能完成自己。

4.六祖大師的教門重視無相懺悔。懺悔是佛教重要的修行法門,懺悔能夠淨心,在佛教裡,不管修學任何法門,都必須以清淨的心,才能納受功德,因此懺悔是必修的法門。

懺悔有事懺、理懺、作法懺等。六祖大師重視無相懺悔,所謂「罪業本空由心造,心若滅時罪亦亡」,在相上而言,造作業因,必有果報,但從本性上看,罪性本空。所以,修習無相懺悔來滅罪,才是最究竟的。

5.六祖大師提倡生活就是禪。日用生活是中國禪宗的活水泉源,禪宗注重「日日是好日,處處是好地」,這是中國禪宗的一種境界。所以,六祖大師提倡生活就是 禪,在生活裡:戒不可以不持,戒不持,就是人天路絕;行不可以不做,行不做,則功德不能圓滿;經不可以不講,經不講,則理論不明;禪不可以不參,禪不參, 則心地不能透悟;道不可以不悟,道不悟,則觸目成滯。所以,自從六祖以下,他的門徒子孫們,非常提倡生活禪。例如黃檗希運禪師的參禪,就是天天種田,天天 植菜,在種田、植菜裡參禪。又如六祖大師本人,就是在磨坊裡舂米,就是打柴、挑水。所以,到後來的許多禪師,尤其百丈禪師,提倡「搬柴運水無非是禪」、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因此,六祖惠能大師建立的教門,所提倡的就是:
◆以病苦為良藥。修行人要帶三分病,生病,反而可以發道心。
◆以災障為解脫。面對苦難、障礙的時候,只要有忍耐的力量,當下就是解脫道場。
◆以群魔為法侶。修行就是與煩惱魔軍作戰,只要我們有工夫、有力量,都可以把他們當作朋友。
◆以留難為成就。任何困難,對有力量的人來說,越是困難,越能成就。
◆以敵友為資糧。學佛修行,善知識是很重要的助緣,善知識不一定是正面的,所謂「善可為法,惡可為戒」,有時候敵人,跟他交個朋友,也可以成為學道的資 糧。有時候,學佛修行,如果沒有敵人、沒有反對者,自己也不知道要進步;如果沒有魔王來擾亂,自己也不懂得要發大菩提心。

◆以屈抑為行門。有修行的人,即使被人委屈,給人抑制、冤枉了,這個時候,正是好修行。

◆以拂逆為園林。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如果是平凡的人,就會被擊倒,可是在一個有禪定、有修為的禪師,越是拂逆的境界,他越是覺得逍遙、自在。

◆以淡泊為富貴。錢財再多,不一定代表人格、道德,所謂「淡泊明志」,在淡泊裡面有時候更為富貴。在禪者的心中,他視功名富貴如敝屣,他的價值觀念不是名利,而是宇宙的真理。

因此,在禪者的心中,不計榮辱毀譽,不慕榮華富貴;所謂禪者,是大勇猛、大堅定、大忍耐。禪,就是我們的心;世間、出世間、有無、好壞,一切都在我們的禪心裡。有了禪,就能心包太虛,量周沙界,我們的心真是廣大無邊。

 

第九護法品 - 經文.註釋

 

.經文

 

神龍元年上元日*,則天*、中宗*詔云:「朕請安、秀二師宮中供養,萬幾*之暇,每究一乘*。二師推讓云:『南方有能禪師,密授忍大師衣法,傳佛心印*,可請彼問。』今遣內侍薛簡馳詔請迎,願師慈念,速赴上京!」

師上表辭疾,願終林麓。

薛簡曰:「京城禪德*皆云:『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未審師所說法如何?」

師曰:「道由心悟,豈在坐也?經云:『若言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何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無生無滅,是如來清淨禪;諸法空寂,是如來清淨坐。究竟無證,豈況坐耶?」

簡曰:「弟子回京,主上必問,願師慈悲,指示心要*,傳奏兩宮及京城學道者。譬如一燈,然百千燈,冥者皆明,明明無盡。」

師云:「道無明暗,明暗是代謝之義。明明無盡,亦是有盡,相待立名故。《淨名經》云:『法無有比,無相待故。』」

簡曰:「明喻智慧,暗喻煩惱。修道之人倘不以智慧照破煩惱,無始生死憑何出離?」

師曰:「煩惱即是菩提,無二無別。若以智慧破煩惱者,此是二乘見解,羊鹿等機,上智大根悉不如是。」

簡曰:「如何是大乘見解?」

師曰:「明與無明,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去不來,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

簡曰:「師說不生不滅,何異外道?」

師曰:「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說不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不滅,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

簡蒙指教,豁然大悟,禮辭歸闕*,表奏師語。其年九月三日,有詔獎諭師曰:「師辭老疾,為朕修道,國之福田。師若淨名,託疾毗耶,闡揚大乘,傳諸佛心,談 不二法。薛簡傳師指授如來知見,朕積善餘慶,宿種善根,值師出世,頓悟上乘,感荷師恩,頂戴無已!」並奉磨衲*袈裟及水晶缽,敕韶州刺史修飾寺宇,賜師舊 居為國恩寺。 

 

.註釋

   

上元日:
陰曆正月十五日叫上元日,即元宵日。

則天:
即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唐代許州(河南許昌)人,名曌。十四歲。被選入宮,為太宗才人,以黠慧獲寵。帝崩,依制削髮為尼。高宗即位後,召入宮為 昭儀,未久立為后。於高宗晚年,專決政事。帝崩,先後廢中宗、睿宗。天授元年(六九○)改國號為周,自稱則天金輪皇帝。執政達四十餘年。曾師事高僧神秀、 法藏、義淨等,又度僧、造寺、塑像、寫經,歷年為之,從不厭倦。

中宗:
唐高宗太子,名顯。即位後五年,武后將他廢為盧陵王,徙居房州十四年。至武后被迫歸政,中宗始得復位。
萬幾:
幾,微也。謂當戒懼萬事之微。後借指帝王日常處理的紛繁政務。

一乘:
即指佛乘。乘,載運的意思。佛陀出世。本欲直說《法華》,然因眾生根機不等,於是說三乘法使眾生調熟,因此有所謂「會三歸一」。總之,佛說一乘之法,為令眾生依此修行,出離生死苦海,運至涅槃彼岸。

心印:
又作佛心印。禪宗認為,依語言文字無法表現的佛陀自內證,稱為佛心。其所證悟的真理,如世間的印形決定不變,故稱心印。

禪德:
禪宗大德的簡稱,用以尊稱禪師。

心要:
法門的至極,即指最精要的法義。

闕:
指宮闕,是帝王所居住的地方。

磨衲:
袈裟的一種。相傳乃高麗所產,以極精緻的織物製成。磨,指紫磨,屬於綾羅類。

 

第九護法品 - 譯文

 

唐中宗禪龍元年(七○五)正月十五日,則天太后和中宗皇帝下詔書說:「朕曾迎請惠安和神秀兩位大師到宮中來供養,在治理紛繁的政務餘暇,經常參究一佛乘的 教理。但是兩位大師都很謙遜的推讓說:『南方有惠能禪師,曾受五祖弘忍大師密傳衣法,是傳佛心印的人,可以迎請他來參問。』現在派遣宮中內侍官薛簡,帶著 詔書速往迎請。希望大師慈悲,迅速來京。」

六祖接到詔書之後,上表稱病謝辭,表示願意在山林終其一生。

薛簡便說:「京城裡的禪師們都說:『想要體會佛道,必須要坐禪,修習禪定功夫;如果不透過坐禪習定而能得到解脫,那是不可能的事。』不知道大師的看法如何?」
六祖說:「道要從自心去悟,怎麼是在坐呢?經上說:『如果有人想從坐臥相見到如來,這就是行邪道。為甚麼呢?因為如來是無所來,也無所去。』無生無滅就是如來的清淨禪,諸法空寂就是如來的清淨坐。究竟的真理本來無有一法可證,那裡還有甚麼坐或不坐呢?」

薛簡說:「弟子回京城以後,皇上必定要問我,希望大師慈悲,指示佛法心要,讓我能奏聞皇太后與皇上兩宮,並且告訴京城中所有學道的人。這就好比點亮了一盞燈,輾轉燃點百千盞燈,使幽暗的地方全被照亮,光明將永無窮盡。」

六祖說:「道沒有明、暗的分別,明、暗是新舊更替的意義。說光明永無窮盡,也是有盡,因為明暗是互相對待所建立的名稱。《維摩經》說:『佛法是無可比擬的,因為沒有對待的原故。』」

薛簡說:「明譬如智慧,暗譬如煩惱。修學佛道的人如果不用智慧的光去照破無明煩惱,如何能出離無始無終的生死呢?」

六祖說:「煩惱就是菩提,並不是兩個東西,也沒有甚麼區別。如果說要用智慧的光來照破無明煩惱,這是聲聞、緣覺二乘人的見解,也就是以羊車、鹿車譬喻的根機。有上智大乘根性的人都不會作這樣的見解。」

薛簡問:「如何才是大乘的見解呢?」

六祖說:「明和無明,在凡夫看來是不同的兩種東西,有智慧的人了達它的性體沒有兩樣,這無二的性體,就是真如實性。所謂實性,在凡愚身上並不曾減少,在聖 賢身上也不會增加,住於煩惱之中不會散亂,處於禪定之中也不滯空寂,不是斷滅,也不是恒常,沒有來也沒有去,不在中間也不在內外。不生不滅,性相一如,永 不改變,稱之為道。」

薛簡又問:「大師所說的不生不滅,和外道所說的有甚麼不同呢?」

六祖說:「外道所說的不生不滅,是以滅來終止生,以生來顯現滅,如此滅還是不滅,生也只是說不生。我所說的不生不滅,本來就是無生,現在也無所謂滅,所以 和外道不同,如果你想要知道佛法要旨,只須對一切善惡諸法都不去思量,自然就能悟入清淨心體,澄明常寂,妙用無窮。」

薛簡得到指示教誨,忽然大悟,於是禮謝辭別大師,回到京師,將六祖的話表奏皇帝。同年的九月三日,又有詔書獎諭六祖說:「大師以年老多病辭召,願意終身在 山林中為朕而修道,真是國家的福田!大師猶如維摩詰居士,託疾居住毗離耶城,弘揚大乘佛法,傳授諸佛心印,講說不二法門。薛簡回宮表奏大師所指授的如來知 見,是朕積善而有餘慶,宿世種下的善根,所以才能幸逢大師出世教化,得到頓悟上乘的妙理,承蒙大師法恩,當頂戴感激不盡!」同時並奉送磨衲袈裟及水晶缽, 敕令韶州刺史重修寺院,賜名六祖的新州故居為國恩寺。

 

第九護法品 - 問題講解

 

一.武則天與中宗對佛教的關係如何?

 

六祖大師生當佛教興隆的盛唐時代,尤其自從在黃梅五祖座下悟道得法以後,雖然人在南方,但在京城的則天女皇與中宗皇帝曾經數度派遣使者,要迎請大師進京供養。所以,則天皇朝和佛教的關係十分密切。

武則天是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自稱是佛陀的虔誠弟子,佛學造詣深厚,今天佛教徒常誦念的開經偈,就是武則天的作品。尤其,則天皇帝對佛教最大的貢獻,就是建立大乘八宗的叢林,奠定了後來中國佛教八宗蓬勃發展的基礎。

今敘述則天女皇護持佛教的事蹟如下:

1.奉佛於首:

唐朝自高祖、太宗以來都是將道教置於佛教之上,武則天即位後,即下詔將僧尼列於道士、女冠之前。她以五戒教育世人,以佛法輔助治國。

2.護法濟貧:

武后獎掖華嚴,曾經禮請實叉難陀法師翻譯《華嚴經》。對於譯經道場的護持,效法過去朝廷對鳩摩羅什、玄奘大師的譯經道場,給予資助供養。所以,武則天不但 親臨譯場,並且供養法師飲食資用,譯經工作完成時,還親製御序;華嚴宗三祖法藏大師講《華嚴經》,深獲武后賞識,賜號「賢首大師」,後來法藏大師更以鎮殿 「金師子」詮釋華嚴深奧的義理,令武后更加佩服,特錫「康藏國師」之號,華嚴宗由於她的護持,更加興盛。

她對國際佛教的交流也很重視,例如從印度來的沙門菩提流志,則天武后優厚禮遇他,安排他住洛陽佛授記寺,並且請他說法。義淨大師從天竺返國時,帶回近四百 部的梵本經、律、論及佛舍利三百粒,武后親自到東門外京郊跪迎。此外,武后學習佛陀慈悲的精神,設立悲田養病坊,幫助貧病之人。

3禮敬國師:武后臨朝當政時,定僧官,曾詔請嵩嶽慧安禪師與北宗神秀禪師入宮,親自行跪拜禮,朝夕問道,並尊慧安禪師為「國師」。慧安國師入滅後,武后將 他的舍利迎到宮中供養。神秀禪師也深受武后尊崇,受賜「兩京法主,三帝國師」的尊號。神秀禪師示寂時,武后為他輟朝五日,親自送葬。

4開鑿石窟:中國佛教雕塑藝術在唐代能光芒四射,武后的提倡,功不可沒,尤以龍門石窟奉先寺盧舍那佛的開鑿,最負盛名。據聞,武后為了這尊佛像的開鑿,「助脂粉錢二萬貫」,並主持開光儀式。大佛呈現的宏偉氣魄,正是武后與當時大唐盛世的精神寫照。

中宗從小就接受玄奘大師佛法的教育,有「佛光王」的法號,曾經發願出家修道。登位之後,全心全意護持佛教,在位五年期間,做了不少護法的事蹟,例如:

◆禁止《老子化胡經》的流通。
◆禮遇六祖惠能大師,賜予磨納袈裟、水晶缽等。
◆延請高僧道亮等人入宮夏安居,為帝傳授菩薩戒。
◆為義淨法師所譯經典親製御序。
◆親自參與菩提流志譯經工作。
◆授與神秀大師諡號。
◆頌賜紫袈裟與慧安禪師。
◆實叉難陀自于闐再度前來長安時,親自到郊外迎接。
◆迎請佛骨舍利到宮中供奉禮拜。
◆景龍二年(七○八),請畫工把參與譯經的高僧大德法相繪在林光殿的壁上,並親撰讚辭。

武則天和中宗皇帝奉佛虔誠,並且承繼太宗、高宗時的護佛事業,使得佛教的發展如日中天。因此,在《壇經》裡也不斷提到當朝的情形。

 

 二.慧安、神秀二師如何推崇六祖大師?

 

中國歷史上,帝王護持佛教,與高僧往來密切的事例很多。唐朝時,武則天與中宗曾經下詔云:「朕請安秀二師宮中供養,萬機之暇,每究一乘。」可見慧安與神秀大師都是當朝所重的一代宗師。
神秀禪師對朝廷的貢獻很大。他為國家制訂禮儀制度,尤其在書信方面,做尺牘供皇朝參考。後來,神秀禪師的門徒與六祖大師的弟子,彼此對禪法的見解有很多不同的意見,紛爭不斷,此乃兩位大師所始料未及。

神秀禪師於,神龍二年(七○六)在洛陽寺滅度,朝廷下詔諡號「大通禪師」,首開帝王為僧伽賜號的先例;並且為他舉行了一場隆重的葬禮,從皇帝到王公大臣, 都親來送葬,歧王範、燕國公張說、徵士盧鴻都曾為他撰寫碑誄。他的門人普寂、義福禪師等,並為朝野所重,實際上也是對神秀禪法的推崇。

此外,嵩山的慧安國師,於隋文帝時就已出家,他的相貌端雅,不染俗塵,修學法門無不該貫。隋大業年中,會集庶民,開通濟渠,饑殍相望,師以乞得的食物救濟 病困。唐貞觀年間,於黃梅山參謁五祖,遂得心旨,為五祖弘忍十大弟子之一。六祖座下的大弟子懷讓禪師,曾經向他問道,只是當時機緣未具,安師遣以參叩六 祖,成就了懷讓禪師的悟道因緣,由此可見慧安禪師對六祖大師的推崇。

武則天待慧安禪師與神秀禪師一樣,同等尊以師禮。

有一天,武則天問慧安國師:「你多大年紀了?」

慧安國師說:「我記不得了。」

「怎麼多少歲數你都記不得呢?」

安國師說:「生死之事,其若循環,環無其竟,應何計數?」

意思是說,人的生死都是五趣輪迴、六道輪迴,如環無端,如何能以數計呢?

中宗神龍二年,帝賜紫衣,尊以師禮,延入宮中,供養三載,備受尊崇。

但是,他們對六祖惠能大師更是推崇,因此,對於皇帝的詔請,慧安和神秀大師一致上表辭讓,他們說:「南方的惠能禪師,曾經接受弘忍大師的衣缽傳法,佛心印 可,理當詔請他入京問道才是。」由此可見,神秀大師與六祖惠能大師的感情,並不如傳言般的勢如水火。而且,神秀大師也曾屢次請人帶信,派人迎請惠能大師北 上傳法,甚至幾次上表,向朝廷薦舉。只是,惠能大師每次都稱疾固辭,他自謙說:「我形貌醜陋,身材矮小,如果到北方,北方人身材比較高大,見到我醜陋的樣 子,反而不信佛法,不如我不去。」所以,在《宋高僧傳》裡評論說,神秀與惠能禪師的德行,可以說在伯仲之間,彼此相等,不相上下。

 

三.坐禪、習定能夠會道嗎?

   

六祖大師得法後,幾經顛沛,最後回到曹溪,大弘禪法,一時四方學眾紛紛投止,從之受學者如雲,就連當朝皇帝也派遣內侍薛簡,馳詔迎請,當時薛簡曾問惠能大師:

「現在京城參禪的大德都說,我們要覺悟,必須要坐禪習定。請問大師,你有甚麼高見?」

六祖大師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

意思是說參禪修道,要用心去參,用心去悟,光是打坐不一定能夠開悟。就如一般常聽人說,某寺的佛、菩薩很靈感;如果沒有心,紙畫木雕的佛像怎麼會有靈感呢?所以,靈感不在紙、木,而是在心。

六祖大師引述《金剛經》說:「若言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何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無生無滅是如來的清淨禪,諸法空寂是如來的清淨坐,究竟無證才是真禪。」所以,一個禪者能夠把萬緣放下,一念不生,那就是禪定的功夫。

有一首詩說:「高高山頂上,四顧寂無邊,靜坐無人識,孤月照寒泉。泉中豈無月?月是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中不失禪。」所以,禪在那裡?「高高山頂上,四顧寂無邊」,禪雖然是靜坐,也沒有人識得,像孤月、寒泉一樣,禪者和世間就是這樣的閞係。

坐禪習定的人,須知有十種修行的法門:
◆坐處明淨:參禪的地方要明亮潔淨。
◆看守諸根:就是看好自己的眼耳鼻舌身心,不攀緣外境。
◆曉了於相:對於外境一切諸相,不一定要排拒,重要的是要了解它、明白它,要不執不拒。
◆令心自調:參禪的三步驟,要調身、調息、調心,尤其調心,要使妄心調伏。
◆制伏懈怠:參禪亦如臨敵作戰,要有大勇猛、大精進。
◆心無穢著:心裡不能貪著某一個境界,要心生歡喜。
◆心定常捨:心入定境,但不執著於境。
◆近學定人:要親近學定的人,就是親近善知識。
◆樂中安定:要能持續心中的禪喜、禪悅、禪定。

參禪的人很容易發生的境界:第一、就是有定。有的時候,一坐五、六天,甚至十天,也不需要吃飯,卻是面色紅潤。第二、能開發智慧。參禪到達某一階段,自然 心地靈明,對於過去、未來或者現在的事物,都能了了分明。第三、心生歡喜。參禪的人會感受一股不同於世俗之樂的禪悅法喜。第四、有慈悲心。有了禪的體悟, 會頓覺眾生很苦,因此滿懷慈悲,想去廣度眾生。第五、會有神通。有了禪定,自然會有神通力,例如久遠以前的事物,剎時近在眼前;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如 在耳邊等等。不過,這一切的境界,均不可執著,有了執著,會成為魔境。所以,參禪的人,不但是「魔來魔斬」,還要「佛來佛斬」,不執著,如此坐禪、習定, 才能會道。

 

四.甚麼叫「無盡燈」?

 

所謂無盡燈,就是取一燈分百千燈,燈燈相傳,法脈無盡的意思。《維摩經》說:「無盡燈者,譬如一燈燃百千燈,冥者皆明,明終不盡。」在佛教裡,燈代表智 慧、光明、佛法、真理;學佛,就是要點亮心裡的明燈,以照破無始以來的無明煩惱。《華嚴經.入法界品》說,善財童子「以信心為燭,以慈悲為油,以念為器, 以光為功德」,以此無盡燈來滅除貪瞋癡三毒,來點亮內心的光明。學佛的要務,就是要點亮心裡的燈光;外面的燈光縱使再亮,但是照不到自己的內心,唯有點亮 心中的般若之燈,才能照亮自己,照亮別人。

禪宗講究傳承,講究一脈相傳。在六祖大師之前,歷代祖師均以衣缽為傳承信物;到了六祖大師以後,雖然不再授衣傳缽,可是他提倡無盡燈,也就是要我們每一個 參禪的人把禪法燈燈相傳,所謂「推舂日久工夫熟,祖宗勘挑無盡燈」。只要我們舂米、推磨的功夫日深,鐵杵終能磨成繡花針。只要我們參禪有所得以後,所謂 「一花五葉,分燈無盡」,過去歷代祖師的大法,就要靠我們點燃無盡燈,燈燈相傳,才能賡續不絕。

 

 五.如何是大乘的境界?

 

在佛教裡,一向有大乘佛教、小乘佛教之分。小乘佛教又稱南傳佛教,大乘佛教是指北傳佛教。

過去佛教從印度對外傳佈,形成兩大主流,流傳於東南亞一帶,包括錫蘭(斯里蘭卡)、緬甸、泰國、高棉、寮國等,即是南傳佛教。另一主流,經中亞傳至中國、韓國、日本,屬北傳大乘佛教。

大乘是指發「上弘上化」菩提心的菩薩。小乘是指以自己的解脫為主要目標的聲聞、緣覺。「乘」是車子的意思,喻指能夠將眾生從煩惱的此岸載至覺悟彼岸的教法。菩薩發心普度眾生,故稱「大乘」。《大乘莊嚴經論》卷十二載,大乘的「大」有七種意義:

◆緣大:指菩薩修行大乘之法,以一切佛法的廣大法義為緣,因此稱為緣大。
◆行大:指菩薩修行大乘,既能自利,又能利他。自他兩利,妙行具足,因此稱為行大。
◆智大:指菩薩修行大乘,常以智慧觀察,了知人、法皆無我,於一切境善能分別,不起執著,因此稱為智大。
◆勤大:指菩薩修行大乘,從久遠劫以來,發廣大心,勤修無間,期登聖果,因此稱為勤大。
◆巧大:指菩薩修行大乘,由善巧方便,化導於他,不捨生死,化身生趣,於生死中去住自在,救度眾生,因此稱為巧大。

◆畏大:畏即無所畏。指菩薩修行大乘,智力內充,明白諸法道理,能善加判別,於大眾中廣說一切法義,判定無失,則無所恐懼,因此稱為畏大。
◆事大:指菩薩修行大乘,為令一切眾生了解其大事因緣,因此屢屢示現於世間,演大妙法,入大涅槃,因此稱為事大。

另據《菩薩地持經》卷八所載,菩薩的七種大是:
◆法大:法,即諸佛所說之法。指菩薩能受持十二部經之法,為最上最大。
◆心大:心,即諸佛廣大之心。指菩薩能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解大:解,即解了。指菩薩由解十二部經,了知諸法的義理,全無疑礙。
◆淨心大:指菩薩既能解了十二部經,依之而行,則能遠離諸惑染,超過一切解行,心得清淨。
◆眾具大:指菩薩所修福德智慧,都是成佛的資糧,畢竟證得無上菩提。
◆時大:時,即時數。指菩薩歷三大阿僧祇劫修行六度,畢竟當得無上菩提。
◆得大:指菩薩由前六種功德為因,證得無上菩提之果。

大乘菩薩因為具有這七大,因此能發大菩提心,實踐自利利他的菩薩行,做眾生的舟航。
此外,大乘還有七種大性:
◆境大性:菩薩所緣的境界,即十方無量諸佛的世界,重重無盡。
◆行大性:菩薩實踐自利利他的修行,廣大無邊。
◆智大性:菩薩的般若智慧,無所不知,尤其能夠知道廣大無我的法身實相。
◆精進大性:大乘菩薩,所謂「三祇修福慧,百劫修相好」,在三大阿僧祇劫的修行裡,難行能行,難忍能忍。
◆方便善巧大性:大乘菩薩不住生死,也不住涅槃,所謂「以智慧故,不住生死;以慈悲故,不住涅槃」。
◆證得大性:菩薩證得如來的四無畏、十八不共法。
◆業大性:大乘菩薩窮生死際,示現一切菩提,建立廣大的佛事。


在《法華經》中有個比喻,說有羊車、鹿車、牛車、大白牛車。聲聞只能自度,不能度人,好比羊車奔逸,不回顧後群;緣覺修十二因緣以求出離三界,略有為他之 心,如鹿馳走,能回顧後群;菩薩自度復能普度眾生,如牛荷負,安忍普運一切;最後會歸佛乘的大白牛車。《法華經.譬喻品》說:「若有眾生從佛世尊聞法信 受,勤修精進,求一切智、佛智、自然智……愍念安樂無量眾生,利益天人,度脫一切,是名大乘。」因此,凡是能發心自利利他,具有這種思想、精神的人,就是 大乘菩薩。

 

六.何謂實性?

   

實性就是真實的自性,也就是真如佛性的異名。佛性在各部經典中稱謂不一,名稱繁多,略舉如下:

《菩薩戒經》稱之為心地,能生起萬善。

《般若經》喚作菩提,以覺為體故。

《華嚴經》立為法界,交徹融攝故。

《金剛經》號為如來,無所從來故。

《般若經》呼為涅槃,眾聖所歸故。

《金光明經》號曰如來,真常不變故。

《淨名經》號曰法身,報化依止故。

《大乘起信論》名曰真如,不生不滅故。

《涅槃經》呼為佛性,三身本體故。

《圓覺經》名為總持,流出功德故。

《勝鬘經》號曰如來藏,隱覆含攝故。

《了義經》名為圓覺,破暗獨照故。

此外,佛性有時又稱實相、般若、真如、真心等,可說是一法千名,應緣立號。不過,儘管名稱再多,所指的都是我們的本來面目。我們與諸佛如來所以能夠並肩而 坐,就是自性平等;平等的自性,就是實性。實性是「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實性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垢不淨,不斷 不常,不來不去,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這一種實性,就是我們的真心本性。真心本性常住不遷,實相如如,猶如黃金,你可以把它做成耳環、手鐲、戒指, 儘管外相千變萬化,可是黃金的自性永遠是黃金。

實性不可以言說,不可以分別,實性就是我們的法身慧命;法身遍滿虛空,充塞法界,無所不在,無處不有。所謂法身實相不是哲學上的理論,不是知識上的分別,它完全是一個修證的境界。

有一次,太原孚上座在揚州光孝寺講《涅槃經》時,有一禪者因聽講至三德法身,廣談法身妙理時,禪師忽然失笑,孚上座講罷,便請禪者喝茶,問道:

「我對佛學的研究,依文解義,我知道不夠深契佛旨,適蒙見笑,希望您能不吝慈悲,給予指教。」

禪師:「座主剛才所講的三德法身,在我聽來,座主並不認識法身。」

座主:「我剛才所講的,是那地方不妥當呢?」

禪師:「你再講一遍。」

座主:「法身之理,猶若太虛,豎窮三際,橫亙十方,彌綸八極,包括二儀,隨緣赴感,靡不周遍。」

禪師:「我不說座主講的不對,只說座主對法身體相妙用未能認識。」

座主:「既然如此,請慈悲為我開示。」

禪師:「你信得過我嗎?」

座主:「我怎能不信呢?」

禪師:「那你從現在起,停止講經旬日,於室內端然靜慮,收心攝念,善惡諸緣,一起放下!」

座主就聽從禪師所言,每日靜心息慮,從初夜至五更。一天聞鼓角聲,忽然契悟,便去扣禪師的門。

禪師:「教你傳持大法,夜來為何酒醉?」

座主:「今日始知過去講經,將生身父母鼻孔扭捏太緊,致使不能任性逍遙,從今以後不敢在語言文字上搬弄!」

座主便罷講經,遍歷諸方,終能名聞宇內。

法身,即真理之身,也就是吾人的本來面目,這法身平等自性是要體證的,所謂菩薩斷一分生相無明,證一分法身也。學佛修行,千般辛若,萬般艱難,所希望的是甚麼?就是認識自己,就是證悟自己的自性。能夠認識自己的實性,也就能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

 

七.不生不滅是常見外道否?

 

《般若心經》云:「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世間諸法,皆由因緣和合而生;既然憑藉因緣而生,即非實有,所以說不生;因緣離散而 諸法滅,既先已無生,何得有滅?所以說不滅。因緣生,雖生而不起;因緣滅,雖滅而不失,生滅宛然而不生不滅,所以,不生不滅不是世間上的斷見、常見。斷 見、常見各偏於一邊,不生不滅是一個本來的、本然的事理,是出世間的真理。

在佛教裡,由於各家對佛法義理的詮釋各有不同,因此有各宗各派的學說。近代太虛大師和印順法師把佛法分成三學和三系──印順法師的真常唯心系、虛妄唯識 系、性空唯名系,也就是太虛大師的法界緣起學、法相唯識學、法性空慧學。在真常唯心系的法界緣起學說裡,說明眾生心就是大乘心,人人有佛性,佛性、真如無 階級,如如不動。所以,六祖大師說:「外道所說不生不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說不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不滅,所以不同外 道。」

六祖大師所說的不滅,本自無生,當然是不滅,所以不生不滅不是常見的外道,和斷、常二見不一樣;不生不滅是如來的清淨禪,是眾生本具的佛性。眾生與佛本具 同一心性,只因無明妄動而有生住異滅、迷悟染淨的相狀,《大乘起信論》於是將含攝諸法的眾生心分為心真如門與心生滅門,稱為一心開二門。

心真如門就是「真常唯心」,指心的本體沒有生住異滅、迷悟染淨等對待差別的相狀,是絕對平等的理體,此理體不生不滅,不增不減,真實如常。心生滅門是指心 的動相,妄心隨緣生滅,所以產生生住異滅、迷悟染淨等對待差別的相狀,妄心若除,則真如的體性自現。所以真如、生滅二門,實則不一不異。

有一首詩偈說:「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寒潭水無痕。」竹子因風而動,竹子的影子拂過台階,可是階梯上的灰塵並沒有動搖;天上的月亮投映在潭水裡,但是水中 並沒有留下月亮的痕跡。意思是說,儘管宇宙世間的森羅萬象不斷在蠱惑著我們的心,但是真心理體絲毫不受影響,所謂「水流任急境常靜,花落平凡亦自閒」。濤 濤不息的流水,儘管如何的快速流動,可是境界永遠都是靜的;花一朵一朵的飄落,任它飄零,無心自是清閒。能夠保有這種境界的話,則儘管器世間有生住異滅, 儘管有情世間有生老病死,其實,我們的心是不生不滅的。

 

八.如何得入清淨心體?

 

所謂「清淨心體」,就是一種不動搖、無差別的自性,是雖處生死,不受生死所轉;雖在塵勞,不受塵勞染污的佛性。佛性沒有得失、增減、染淨,所謂「在聖不 增,在凡不減」。你成佛了,佛性沒有增加一分;你未成佛,佛性也沒有減少一分。佛和眾生之所以平等,主要就是我們都有一個清淨的心體,也就是佛性人人平 等。佛是已經覺悟的眾生,眾生是未覺悟的佛,在時間上,成佛有遲早,但是在本體上,佛與眾生是沒有差別的。所以,六祖大師說:「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 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善惡是對待法,心有了妄念,就有善有惡,如果本心裡能把是非、善惡等一切差別對待放下,自然就能得入清淨心體。

清淨的心體妙用無比,所謂「湛然常寂,妙用恆沙」。朱熹詩云:「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世間的森羅萬象、宇 宙萬物,都是從我們的真心實性裡自然流露出來,我們的本性裡可以顯現出很多的妙用,所謂「萬法歸一,一生萬法」。宇宙的現象千差萬別,本體則一,所以一個 不是少,萬億不是多。因為我們有清淨的心體,只要我們一念不生,心無所住,那就是真信、真修、真解、真證。

如何得入清淨心體?要緊的是,處是非時,不爭是非,不被是非所動,因為,「是非交爭者未通,觸境生心者少定,寂寞忘機者慧沈,傲物高心者我壯,執空執有者 皆愚,尋文取證者益滯,苦行求佛者俱迷,離心求佛者外道,執心是佛者為魔。」所以,我們如何到自己的清淨心體?只要不思善不思惡,能夠一念不生,那麼自己 的本來的面目當下就會現前。

 

九.六祖如何護國愛民?

   

佛教是個護國愛民的宗教,從教主釋迦牟尼佛開始,他不但愛護人民,也愛護祖國。他曾經為了保衛祖國──迦毗羅衛國,免受琉璃王的大軍侵略,佛陀不惜三番 兩次的日中路坐,以阻止琉璃王的大軍攻打迦毗羅衛國。琉璃王為了佛陀坐在路中,也幾次退兵,後來,終於忍耐不住,就對佛陀說:「佛陀!太陽這麼大,你不要 一直坐在路中央,你可以到路旁的樹蔭下去乘涼。」

佛陀說:「親族之蔭勝餘蔭也。」意思是說,人要靠蔭涼來遮蔽,親族才是我們的蔭涼。現在我的國家,我的親族都要被你毀滅了,我還到樹下乘甚麼蔭涼呢?

所以,佛陀是一個忠孝雙全的人。

六祖惠能大師,他也是一個非常護國愛民的大師。他的心地仁慈,在他隱居獵人群中時,每看到太小野獸,他就偷偷地把牠放了;他講經傳道,維護社會的秩序,給社會增加道德的力量。所以,六祖大師一直站在佛教的立場,希望有助於王教。

根據《心地觀經》說,支配國家者,必須具有十德:
◆能照:有智慧眼,可以看世間。
◆莊嚴:依他的福德智慧,可以莊嚴國家、社會。
◆與樂:可以給人民安樂,國泰民安。
◆伏怨:可以去除災難,消除怨恨。
◆離怖:能卻八難,給人無懼,無有恐怖。
◆任賢:能夠聚集對國家有所作為的賢人,分任國事。
◆法本:使人民能安住於國土。
◆持世:以法管理世間。
◆業主:善惡諸業歸屬國王。
◆人主:一切人民以王為主。

所以,惠能大師一再倡導「民要安,國要治」。自古以來,佛教在國家、社會所扮演的角色,具有淨化人心、維護社會秩序、輔助王教之功。佛教可以說是人民精神 的重鎮,因為有佛教,社會人民自有因果、道德觀念,佛教可補法律的不足,可輔佐政治的清明。佛教和政治都是管理眾人的事,彼此息息相關,脫離不了關係。甚 至證諸歷史,佛教愈弘揚的時代,國運就愈昌隆;同理,國家富強,政治清明,佛教才能興盛。

從佛門早晚課誦的內容,可以看出佛教對國家前途的關心,如每月初一、十五必誦的寶鼎讚:「端為世界祈和平,地久天長……」;早課祝願詞:「國基鞏固,治道 遐昌……」;長蘆禪師的「國界安寧兵革銷,風調雨順民安樂」等等,都是佛弟子對國勢興隆綿長的虔誠祝禱。日本的臨濟宗祖師榮西禪師留學大唐,回國之後,曾 撰著《興禪護國論》三卷,主張建設三禪院以護衛國家,利益眾生。歷代的高僧大德雖然不像帝王將相直接掌政,但是愛護國家的心和一般人是相同的。出家人雖然 出家了,但是並不意味出國,並沒有遠離自己的國家邦梓,愛國不分你我自他、方內方外,為政不必高官厚位、權力在握,愛國沒有錯誤,沒有國家民族觀念才是罪 過。國家需要廣大的佛教徒投入行列,以佛教的高超教理來淨化人心,改善風氣,為社會提供心理建設、精神武裝,給予社會大眾苦難時的安慰,失望時的鼓勵。

 

十.六祖大師為何不受皇帝的恩詔呢?

 

如前所說,六祖大師是一個護國愛民的高僧,然而唐朝的則天女皇與中宗皇帝幾次下詔請他進京,為甚麼他一再稱疾固辭呢?雖然《壇經》裡沒有說得十分詳細,不過可以推想而知,六祖大師所以沒有應詔進京,原因有幾點:

1在當時,神秀大師在京城裡的聲望很高,雖然神秀大師也曾向朝廷薦舉惠能大師進京,不過一山終究難容二虎。再者,神秀大師既然德高望重,有他在京,北方也 就有了佛法的中心,何況,南方也需要佛法的重鎮。尤其五祖弘忍曾囑其與嶺南有緣,為了不違背師父遺囑,所以六祖大師固辭進京。

2凡是參禪的禪者,都有遠離市鎮塵囂,不慕榮華富貴的出離心。六祖惠能大師生於民間,出身寒門,雖是一個貧苦人,但是根機不凡,開悟了,並且得到五祖的衣 缽傳法,成為禪宗六祖。在他的心裡,對榮華富貴,他沒有羨慕的心。所以,幾次的詔書,都因為他一心只想廣度眾生,不求聞達於諸侯的出離心,因此拒絕入京。

3前文說過,六祖大師出生在鄉村,從小並沒有受過很好的教育,而且他自覺自己長得很矮小,而北方人都比較高大,他擔心自己到了北方,外表無法令人生起尊敬;因為對人不尊敬,對法也就不尊敬,因此不受皇詔入京。

惠能大師因為有以上三個顧慮,因此辭不進京。其實,在中國佛教史上,「醜僧俊道」的人很多,參禪學道,重在發心願力要大,不一定要「外相莊嚴」。六祖大師 圓寂以後,劉禹錫曾經為六祖大師撰寫碑銘,碑銘上說:「五師相承,授以寶器,宴坐曹溪,世號南宗,學徒爰來,如水之東,飲以妙藥,差其瘖聾,詔不能致,許 為法雄。」

所以,六祖惠能大師雖然和玄奘大師的風格不一樣,玄奘大師曾經數度隨唐高宗御駕出巡,而六祖惠能大師卻只安居一方。不過,人雖在一方,而他的聲望德行,仍為國家社會所敬重,其影響都是一樣的。

 

第十付囑品 - 經文.註釋

 

.經文

 

師一日喚門人法海、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等,曰:「汝等不同餘人,吾滅度後,各為一方師。吾今教汝說法,不失本宗。先須 舉三科法門,動用三十六對,出沒即離兩邊,說一切法莫離自性。忽有人問汝法,出語盡雙,皆取對法,來去相因,究竟二法盡除,更無去處。

三科法門者,陰、界、入也。陰是五陰,色、受、想、行、識是也。入是十二入,外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內六門:眼、耳、鼻、舌、身、意是也。界是 十八界,六塵、六門、六識是也。自性能含萬法,名含藏識*;若起思量,即是轉識*。生六識,出六門,見六塵,如是一十八界,皆從自性起用。自性若邪,起十 八邪;自性若正,起十八正。若惡用即眾生用,善用即佛用。用由何等?由自性有。

對法外境,無情五對:天與地對,日與月對,明與暗對,陰與陽對,水與火對。此是五對也。法相*語言十二對:語與法對,有與無對,有色與無色對,有相與無相 對,有漏*與無漏對,色與空對,動與靜對,清與濁對,凡與聖對,僧與俗對,老與少對,大與小對。此是十二對也。自性起用十九對:長與短對,邪與正對,癡與 慧對,愚與智對,亂與定對,慈與毒對,戒與非對,直與曲對,實與虛對,險與平對,煩惱與菩提對,常與無常對,悲與害對,喜與瞋對,捨與慳對,進與退對,生 與滅對,法身與色身對,化身與報身對。此是十九對也。」

師言:「此三十六對法,若解用,即道貫一切經法,出入即離兩邊。自性動用,共人言語,外於相離相,內於空離空。若全著相,即長邪見;若全執空,即長無 明*。執空之人,有謗經,直言不用文字。既云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語言,只此語言便是文字之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兩字亦是文字。見人所說,便即謗 他言著文字。汝等須知,自迷猶可,又謗佛經。不要謗經,罪障無數!

若著相於外,而作法求真,或廣立道場,說有無之過患,如是之人,累劫不得見性。但聽依法修行,又莫百物不思,而於道性窒礙;若聽說不修,各人反生邪念。但依法修行,無住相法施。汝等若悟,依此說,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即不失本宗。

若有人問汝義,問有將無對,問無將有對,問凡以聖對,問聖以凡對。二道相因,生中道義。如一問一對,餘問一依此作,即不失理也。設有人問:『何名為暗?』 答云:『明是因,暗是緣,明沒則暗,以明顯暗,以暗顯明,來去相因,成中道義。』餘問悉皆如此。汝等於後傳法,依此轉相教授,勿失宗旨!」

師於太極元年壬子延和七月,命門人往新州國恩寺建塔,仍令促工。次年夏末落成。七月一日,集徒眾曰:「五至八月,欲離世間,汝等有疑,早須相問,為汝破疑,令汝迷盡。吾若去後,無人教汝。」法海等聞,悉皆涕泣,惟有神會,神情不動,亦無涕泣。
師云:「神會小師*,卻得善不善等,毀譽不動,哀樂不生,餘者不得。數年山中,竟修何道?汝今悲泣,為憂阿誰*?若憂吾不知去處,吾自知去處;吾若不知去 處,終不預報於汝。汝等悲泣,蓋為不知吾去處;若知吾去處,即不合悲泣。法性本無生滅去來,汝等盡坐,吾與汝說一偈,名曰真假動靜偈。汝等誦取此偈,與吾 意同,依此修行,不失宗旨。」

眾僧作禮,請師說偈。偈曰:
 一切無有真,不以見於真;若見於真者,是見盡非真。
 若能自有真,離假即心真;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
 有情即解動,無情即不動;若修不動行,同無情不動。
 若覓真不動,動上有不動;不動是不動,無情無佛種。
 能善分別相,第一義不動;但作如此見,即是真如用。
 報諸學道人,努力須用意;莫於大乘門,卻執生死智。
 若言下相應,即共論佛義;若實不相應,合掌令歡喜。
 此宗本無諍,諍即失道意;執逆諍法門,自性入生死。

時徒眾聞說偈已,普皆作禮,並體師意,各各攝心,依法修行,更不敢諍,乃知大師不久住世。法海上座再拜,問曰:「和尚入滅之後,衣法當付何人?」

師曰:「吾於大梵寺說法,以至于今,抄錄流行,目曰《法寶壇經》。汝等守護,遞相傳授,度諸群生,但依此說,是名正法。今為汝等說法,不付其衣。蓋為汝等信根淳熟,決定無疑,堪任大事;然據先祖達摩大師付授偈意,衣不合傳。偈曰:

『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
 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師復曰:「諸善知識!汝等各各淨心,聽吾說法;若欲成就種智*,須達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於一切處而不住相,於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捨,不念利益成壞 等事,安閒恬靜,虛榮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於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不動道場,真成淨土,此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種,含藏長養,成熟 其實。一相、一行亦復如是。我今說法,猶如時雨,普潤大地;汝等佛性,譬諸種子,遇茲霑洽,悉得發生。承吾旨者,決獲菩提;依吾行者,定證妙果。聽吾偈 曰:

『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
 頓悟華情已,菩提果自成。』」
師說偈已,曰:「其法無二,其心亦然,其道清淨,亦無諸相。汝等慎勿觀靜及空其心,此心本淨,無可取捨,各自努力,隨緣好去!」

爾時,徒眾作禮而退。

大師七月八日忽謂門人曰:「吾欲歸新州,汝等速理舟楫!」

大眾哀留甚堅,師曰:「諸佛出現,猶示涅槃,有來必去,理亦常然。吾此形骸,歸必有所。」

眾曰:「師從此去,早晚*可回?」

師曰:「葉落歸根,來時無口*。」

又問曰:「正法眼藏*,傳付何人?」

師曰:「有道者得,無心者通。」

又問:「後莫有難否?」

師曰:「吾滅後五六年,當有一人來取吾首。聽吾記曰:『頭上養親*,口裡須餐*,遇滿*之難,楊柳為官*。』」

又云:「吾去七十年,有二菩薩從東方來,一出家,一在家,同時興化,建立吾宗,締緝伽藍*,昌隆法嗣*。」

問曰:「未知從上佛祖應現已來,傳授幾代?願垂開示!」

師云:「古佛應世,已無數量,不可計也。今以七佛為始:過去莊嚴劫*,毗婆尸佛、尸棄佛、毗舍浮佛;今賢劫*,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文佛,是為七佛。」

釋迦文佛首傳摩訶迦葉尊者,第二阿難尊者,第三商那和修尊者,第四優波毱多尊者,第五提多迦尊者,第六彌遮迦尊者,第七婆須蜜多尊者,第八佛馱難提尊者, 第九伏馱蜜多尊者,第十脅尊者,十一富那夜奢尊者,十二馬鳴大士,十三迦毗摩羅尊者,十四龍樹大士,十五迦那提婆尊者,十六羅睺羅多尊者,十七僧伽難提尊 者,十八伽耶舍多尊者,十九鳩摩羅多尊者,二十闍耶多尊者,二十一婆修盤頭尊者,二十二摩拏羅尊者,二十三鶴勒那尊者,二十四師子尊者,二十五婆舍斯多尊 者,二十六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般若多羅尊者,二十八菩提達摩尊者,二十九慧可大師,三十僧璨大師,三十一道信大師,三十二弘忍大師,惠能是為三十三祖。 從上諸祖,各有稟承。汝等向後遞代流傳,毋令乖誤。」

大師先天二年癸丑歲八月初三日於國恩寺齋罷,謂諸徒眾曰:「汝等各依位坐,吾與汝別。」

法海白言:「和尚留何教法,令後代迷人得見佛性?」

師言:「汝等諦聽!後代迷人若識眾生,即是佛性;若不識眾生,萬劫覓佛難逢。吾今教汝識自心眾生,見自心佛性。欲求見佛,但識眾生,只為眾生迷佛,非是佛 迷眾生。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眾生。汝等心若險曲,即佛在眾生中;一念平直,即是眾生成佛。我心 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何處求真佛?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故經云:『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 吾今留一偈,自與汝等別,名自性真佛偈。後代之人識此偈意,自見本心,自成佛道。」

偈曰:

 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見三毒是魔王。
 邪迷之時魔在舍,正見之時佛在堂。
 性中邪見三毒生,即是魔王來住舍。
 正見自除三毒心,魔變成佛真無假。
 法身報身及化身,三身本來是一身。
 若向性中能自見,即是成佛菩提因。
 本從化身生淨性,淨性常在化身中。
 性使化身行正道,當來圓滿真無窮。
 婬性本是淨性因,除婬即是淨性身。
 性中各自離五欲,見性剎那即是真。
 今生若遇頓教門,忽悟自性見世尊。
 若欲修行覓作佛,不知何處擬求真。
 若能心中自見真,有真即是成佛因。
 不見自性外覓佛,起心總是大癡人。
 頓教法門今已留,救度世人須自修。
 報汝當來學道者,不作此見大悠悠。

師說偈已,告曰:「汝等好住,吾滅度後,莫作世情悲泣雨淚。受人弔問,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 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恐汝等心迷,不會吾意,今再囑汝,令汝見性。吾滅度後,依此修行,如吾在日。若違吾教,縱吾在世,亦無有益。」

復說偈曰:

 兀兀*不修善,騰騰*不造惡;
 寂寂*斷見聞,蕩蕩*心無著。

師說偈已,端坐至三更,忽謂門人曰:「吾行矣。」奄然遷化。於時異香滿室,白虹屬地,林木變白,禽獸哀鳴。

十一月,廣、韶、新三郡官僚洎門人僧俗,爭迎真身,莫決所之,乃焚香禱曰:

「香煙指處,師所歸焉。」時香煙直貫曹溪。十一月十三日,遷神龕併所傳衣缽而回。

次年七月二十五日出龕,弟子方辯以香泥上之。門人憶念取首之記,遂先以鐵葉漆布固護師頸入塔。忽於塔內白光出現,直上衝天,三日始散,韶州奏聞,奉敕立碑,紀師道行。

師春秋七十有六,年二十四傳衣。三十九祝髮*。說法利生三十七載,嗣法四十三人,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數。達摩所傳信衣、中宗賜磨衲寶缽,及方辯塑師真相并道具,永鎮寶林道場。流傳《壇經》,以顯宗旨,興隆三寶,普利群生者。  

 

.註釋

   

含藏識:
簡稱藏識,即八識中的第八阿賴耶識。此識為宇宙萬有之本,含藏萬有,使之存而不失。又因其能含藏生長萬有的種子,所以也稱為種子識。

轉識:
第七末那識的異名。末那識又稱我識或計執識,此識以第八識為所依,常執定第八識見分為我,「恆審思量」勝於餘識,因它是由藏識轉生,所以叫作轉識。

法相:
諸法所具本質的相狀(體相),或指其意義內容(義相)。

有漏:
漏,有流失、漏泄的意思。煩惱的異名。人類由於煩惱所產生的過失,苦果,使人在迷妄的世界中流轉不停,難以脫離生死苦海,所以稱為有漏;若達到斷滅煩惱的境界,則稱為無漏。

無明:
煩惱的別稱。不如實知見的意思。即闇昧事物,不通達真理與不能明白理解事相或道理的精神狀態。

小師:
指受具足戒未滿十年的僧人。或指弟子。這是相對於師父而言。

阿誰:
何人。「阿」字是發語詞,其音為「屋」。

種智:
一切種智的略稱。了知一切種種法的智慧。

早晚:
何日、何時。

無口:
無言說,喻指「無法可說」、「未有說法」的意思。

正法眼藏:
依徹見真理的智慧眼(正法眼),透見萬德秘藏的法(藏),也就是佛內心的悟境。

頭上養親:
六祖預言將來會有人來取走他的頭,如奉慈親般頂戴供養。根據《傳法正宗記》載,開元十年(七二二)八月三日子夜,當時欲取六祖頭顱供養的人,是新羅國僧金大悲所指使,欲取回新羅國供養。

口裡須餐:
偷取六祖頭顱的人,是為了填飽口腹,才作偷取的事。

滿:
指張淨滿。根據《傳法正宗記》載,汝州梁縣人張淨滿在洪州開元寺,以二十千錢受僱於金大悲。

楊柳為官:
地方官一姓楊,一姓柳。根據《傳法正宗記》記載,淨滿被捕時的韶州刺史是柳無忝,曲江縣令是楊侃。

伽藍:
僧伽藍摩的略譯。又作僧伽藍。意譯眾園。原意指僧眾所住的園林,後為一般寺院的通稱。

法嗣:
承繼法系、宗旨的人。

莊嚴劫:
劫,長久的時間。佛教對於「時間」的觀念,是以劫為基礎,來說明世界生成與毀滅的過程。一大劫中總有成、住、壞、空的十八增減小劫,於「住劫」中,以華光佛為首,至毗舍浮佛,有千佛出世來莊嚴淨化這個時代,所以稱為莊嚴劫。

賢劫:
全稱現在賢劫。謂現在的二十增減住劫中,有千佛賢聖出世化導,所以稱為賢劫。又稱善劫、現劫。

兀兀:
靜止的樣子。

騰騰:
悠閑的樣子。

寂寂:
安靜的樣子。

蕩蕩:
廣大的樣子。無所約束的樣子。位者。《壇經》大師事略說,劉宋求那跋陀羅三藏懸記六祖為肉身菩。

祝髮:
祝,切斷的意思。與剃髮、薙髮同,是出家落髮的意思。

 

第十付囑品 - 譯文

 

有一天,大師把他的門下弟子法海、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等人叫來,對他們說:「你們和其他的徒眾不同,我滅度以後,你們 都是住持一方弘法教化的禪師。我現在教你們如何說法,才能不失本宗頓教法門的宗旨。說法時,應先舉述三科法門,運用三十六相對法,如有出沒就會落於兩邊, 說一切法不要背離了自性。如果忽然有人向你問法,說話都要雙句相對,彼此來去相互為因,最後兩邊的對待全部去除,更沒有其他可著之處。

所謂三科法門,就是陰、入、界。陰是五陰,就是色、受、想、行、識,入是十二入,也就是外面的色、聲、香、味、觸、法六塵,和自己的眼、耳、鼻、舌、身、 意六門。界是十八界,也就是六塵、六門、六識,自性能含容萬法,所以叫作含藏識;如果起了分別思量,就是轉識。由轉識生起六識,出於六根門頭,對外接觸六 塵,就這樣,十八界都是從真如自性而起用。自性如果邪,就產生十八邪;自性如果正,就產生十八正。如果表現出惡用,就是眾生用;如果表現出善用,就是佛 用。用自那裡來呢?由自性而來。

相互對待的諸法,外境無情方面有五對法:天和地相對,日和月相對,明和暗相對,陰和陽相對,水和火相對。這是五對相對法。

法相、語言方面有十二對法:語和法相對,有和無相對,有色和無色相對,有相和無相相對,有漏和無漏相對,色和空相對,動和靜相對,清和濁相對,凡和聖相對,僧和俗相對,老和少相對,大和小相對;這是法相和語言的十二對相對法。

自性起用方面有十九對法:長和短相對,邪和正相對,癡和慧相對,愚和智相對,亂和定相對,慈悲和狠毒相對,持守淨戒和為非作歹相對,直和曲相對,實和虛 相,險和平相對,煩惱和菩提相對,常和無常相對,悲和害相對,喜和瞋相對,捨和慳相對,進和退相對,生和滅相對,法身和色身相對,化身和報身相對;這是十 九對相對法。」
六祖說:「三十六對法如果懂得如何運用,就能使道貫穿於一切經法,而且出入不落於兩邊。真如自性隨緣起用,和人言談時,對外要能即於一切相而不執著一切 相,在內要能即空而不執著空。如果完全著相,就會助長邪見;如果完全著空,就會增長無明。執著空見的人,有的誹謗佛經,肯定地說『不用文字』。既然說不用 文字,那麼人也不應該有語言,因為這語言本身就是文字的相。又說『直指之道不立文字』,就是這『不立』兩個字,也是文字。又見到別人在說法,就誹謗別人所 說著在文字。你們應該知道!自己執迷還罷了,又誹謗佛經。千萬不可誹謗經法,否則將造下無量無邊的罪業!如果外著於相,而造作有為法來尋求真道;或者到處 建立道場,而辯論有無的過患,像這樣的人,即使歷經多劫也不可能明心見性。只許依照正法修行,又不可甚麼都不想,這樣反將造成佛道上的障礙。如果只是聽人 說法而不實地修行,反而會使人生起邪念。因此要依照正法修行,說法不要住相。你們如果能夠悟解,並且依照這樣去說、去用、去行、去作,就不會失卻本宗的宗 旨了。

如果有人問你法義,問『有』,就用『無』來答;問『無』,就用『有』來答;問『凡』,就用『聖』來答;問『聖』,就用『凡』來答。就這樣,二邊對待法的相 互為因而離卻二邊,就顯出了中道義理。像這樣一問一答,其餘的問題也完全依照這樣作答,就不會失卻中道的理體了。

假如有人問:『甚麼叫做暗?』就回答他說:『明就是因,暗就是緣,光明消失了就黑暗。以光明來顯現黑暗,以黑暗來顯現光明,一來一回相互為因,而成中道義理。』其餘的問題都可以這樣回答。你們今後傳法,要依照這種方法轉相教導傳授,不要失卻頓門宗旨!」

惠能大師在唐睿宗太極元年(七一二),也就是後來改元的延和七月時,命門下弟子到新州的國恩寺建塔,又派人催促早日完工。到了第二年夏末,終於落成。七月 一日,六祖集合徒眾,對他們說:「我到八月就要離開這個世間了,你們如果有甚麼疑問,須趁早發問,我當為你們解答,消除你們心中的疑惑。一旦我去世以後, 就沒有人教導你們了。」

法等人聽了這話,都傷心的流淚悲泣,只有神會神情如常不動,也沒有流淚哭泣。

大師說:「神會小師卻能懂得善與不善平等,不為毀謗或讚譽所動搖,不生悲哀或快樂的情緒。其他的人都作不到這一點,你們這幾年在山中都修的甚麼道?你們現 在悲傷涕泣,是為誰擔憂呢?如果是憂慮不知道我的去處,我自己是知道要去那裡的;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去處,也就不會預先告訴你們了。你們悲傷涕泣,是因為 不知道我的去處;如果知道我要去那裡,就不應該悲傷涕泣了。法性本來就沒有生滅去來,你們都坐下來,我為你們說一首偈,叫作真假動靜偈。你們誦得此偈,就 能與我的心意相同;依照此偈去修行,就不會失卻宗門的宗旨。」

所有的徒眾都一齊向六祖作禮,請大師說偈。偈語是這樣說的:

 一切萬法皆非真,不要顛倒看作真。
 若是當作真實看,此見完全不是真。
 若能自心識得真,離了假相即心真。
 自心不能離假相,既已無真何處真。
 有情本來就解動,木石無情才不動。
 若是偏修不動行,則同木石頑不動。
 如尋自心真不動,不動自存於動中。
 不動若是頑不動,無情卻是無佛種。
 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
 只要能作這樣看,此見就是真如用。
 告訴諸位學道人,著力必須要用意。
 勿在大乘宗門下,卻仍執著生死見。
 彼此談論若相契,就應共論佛法義。
 所言若實不相契,也應合掌使歡喜。
 宗門原本是無諍,有諍就失真道義。
 固執違逆諍論者,心性便轉入生死。

當時徒眾聽完偈語,都一起向六祖頂禮,並且都體會大師心意,人人收攝散亂的心,依照正法修行,更不敢有所諍執。大家知道六祖不能久住世間,法海上座於是再禮拜大師,請問道:「和尚滅度以後,衣法將要傳給甚麼人呢?」

大師說:「自從我在大梵寺說法,直到今天所說,記錄流通,名為《法寶壇經》。你們守護此經,轉相傳授,度化一切眾生。只要能依照此經說法,就叫作正法。我 現在只為你們說法,不再傳付祖衣。因為你們的信根都已純熟了,決定不再存有疑慮,足以勝任弘法大事;但是根據達摩祖師傳授的偈意,祖衣不應該再傳。達摩祖 師的偈語是這樣說的:『我來東土的本意,是為傳法度迷情。一華開展為五葉,菩提道果自然成。』」

六祖又說:「各位善知識!你們人人各自清淨心意,聽我說法:如果要想成就佛的一切種智,必須了達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如果能在一切處而不住一切相,並於一 切相上不起怨憎或喜愛,也沒有執取和捨棄的心念,不計較利益成敗等事,安閒恬然平靜,清虛圓融澹泊,這就叫做一相三昧。如果在一切處,無論行住坐臥,都懷 有一顆純淨正直的心,不必在道場中別有舉動造作,即已真實成就淨土,這叫做一行三昧。如果能夠具有這二種三昧,就好像地下種子,由含藏到長養,終使果實成 熟。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也是如此。我現在所說的法,譬如及時雨,普遍潤澤大地上的一切生物;你們的本有佛性譬如一切種子,遇到這及時雨的滋潤,都能發芽生 長。凡是承受我的旨意的人,一定能證得菩提,依照我所說去行持的人,決定能夠獲證妙果。聽我說偈:『心地含藏諸種子,普獲法雨皆發萌。頓悟華情行持後,菩 提妙果自然成。』」

六祖說完偈語,又說:「佛法沒有二法,心也是這樣只有一種。佛道清淨,沒有甚麼可以執著。你們切勿偏著『看靜』和偏落『空心』,自心本來清淨,原本無可執取和捨棄。你們要各自努力,隨緣珍重!」

這時,徒眾都向六祖頂禮而後退出。

六祖在七月八日那天,忽然對門下弟子說:「我要回去新州去,你們趕快去準備船隻!」

大家堅決哀請挽留,六祖說:「諸佛隨緣應化出世,尚且還要示現涅槃,有來必定有去,這是正常的道理。我這肉身骸骨也應該有所歸宿。」

大眾說:「師父!您現在去了新州,甚麼時候可以再回來?」

六祖說:「葉落歸根,生來本無法可說。」

大家又問:「正法眼藏傳給了甚麼人?」

六祖說:「有道的人得我法,無心的人自宗通。」

又問:「以後有沒有事難?」

六祖說:「我滅度後約五六年時,應當會有一個人來偷取我的頭。聽我預記:『取頭頂戴如養親,為了口腹代人行,遇到滿字的事難,州縣當官是楊柳。』」

又說:「我滅後七十年,將有二位菩薩從東方來,一位是出家人,一位是在家人,同時興盛佛法教化,建立我的宗派,修建佛寺,昌隆法嗣。」

門人又問:「自從佛祖應現以來,不知一共傳授了幾代?願請垂恩開示!」

六祖說:「應化世間的古佛,已經無數無量,無法計算了。現在只以七佛為始來說:過去莊嚴劫時,有毗婆尸佛、尸棄佛、毗舍浮佛;現在賢劫時,有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文佛。這就是所說的七佛。

釋迦牟尼佛首傳正法眼藏給摩訶迦葉尊者,二傳是阿難尊者,三傳是商那和修尊者,四傳是優婆毱多尊者,五傳是提多迦尊者,六傳是彌遮迦尊者,七傳是婆須蜜多 尊者,八傳是佛馱難提尊者,九傳是伏馱蜜多尊者,十傳是脅尊者,十一傳是富那夜奢尊者,十二傳是馬鳴大士,十三傳是迦毗摩羅尊者,十四傳是龍樹大士,十五 傳是迦那提婆尊者,十六傳是羅睺羅多尊者,十七傳是僧伽難提尊者,十八傳是伽耶舍多尊者,十九傳是鳩摩羅多尊者,二十傳是闍耶多尊者,二十一傳是婆修盤頭 尊者,二十二傳是摩拏羅尊者,二十三傳是鶴勒那尊者,二十四傳是師子尊者,二十五傳是婆舍斯多尊者,二十六傳是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傳是般若多羅尊者,二 十八傳是菩提達摩尊者,二十九傳是慧可大師,三十傳僧璨大師,三十一傳是道信大師,三十二傳是弘忍大師,一直到我惠能是第三十三代祖。從上面所說的諸位祖 師,都各有所稟承。你們以後也要代代相傳,不可有誤。」

六祖大師在唐玄宗先天二年,即開元元年癸丑歲八月初三當天,在新州國恩寺用過齋飯,告訴所有徒眾說:「你們各依位次坐下,我要和你們道別。」

法海說:「和尚留下甚麼教法,可使後世迷人藉以得見佛性呢?」

六祖說:「你們用心聽著!後代的迷人如果能夠識得眾生,就是佛性;如果不能識得眾生,即使歷經萬劫,想要覓佛也是難遇難逢。我現在教你們認識自己心中的眾 生,見自己心中的佛性。想要求得見佛,只在能夠認識眾生,因為是眾生迷失了佛性,不是佛要來迷惑眾生。自性如果能夠覺悟,眾生就是佛;自性如果迷失,佛也 就是眾生。自性若是平等,眾生就是佛;自性若是邪險,佛也就是眾生。你們心裡如果陰險不正,就等於佛在眾生中;如果一念平等正直,就等於眾生成了佛。我們 自己心中本來就有佛,這自性佛才是真佛。自己如果沒有佛心,到何處去尋找真佛呢?你們自己的心性就是佛,再不要有所懷疑!心外並無一物可以建立,萬法都是 從我們自心裡變現出來的,所以經文裡面說:『心念一生則種種法隨之而生,心念一滅則種種法隨之而滅。』我現在留下一偈與你們告別,這首偈子叫作自性真佛 偈。後代的人如果了解此偈的旨意,自然能夠見到自己本心,自然能夠成就佛道。」

這首偈是說:「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見三毒是魔王。邪迷的時候,魔王住心房,正見的時候,真佛坐心堂。自性起邪見三毒同時生,那就是魔王住在心房。有了正 見,三毒心自然去除,這時魔王就如實變成真佛。法身、報身及化身,三身本來就是出自一身。如果向自性中能自見三身,那就是成佛的菩提因。本是從化身而生清 淨法性,清淨法性常在化身中。清淨法性使化身行於正道,將來報身圓滿功德無窮。婬性本是由淨性而生,除去婬欲就是淨性身。性中各自遠離五欲,見自清淨本性 剎那就是真佛。今生如能遇到頓教法門,忽然悟到自性,就是親見世尊,如果想要修行尋求作佛,不知要向何處求真。如果能在心中自見其真,有真就是成佛的因。 不能見到自性而向外覓佛,起此心念總是大癡人。現在已經留下頓教法門,要救度世人必須先行自修。告訴你們及將來學道的人,不作這樣的見解實在是太愚迷 了。」

六祖說完此偈,告訴大眾說:「你們要好好安住,我滅度以後,不可和世俗人一樣地悲傷涕泣,接受人弔祭慰問時,若穿著孝服,就不是我的弟子,也不是如來的正 法。只要能識得自己本心,就能見自心本性原來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因為恐怕你們心裡迷惑,不能領會我的意思,現在再次囑咐 你們,使你們能得見自性。我滅度以後,依我所說修行,就好像我在世時一樣。如果違背我的教法,即使我在世間,對你們也是沒有甚麼益處。」

接著又說了一首偈語:「靜止不動不修善,悠閑自在不造惡,斷絕見聞心安靜,心無拘束無所著。」

六祖說完了偈語,端坐到三更時分,忽然告訴弟子說:「我去了。」剎那間示寂了。當時異香充滿室內,天空白虹連屬地面,樹木也變成了白色,飛禽走獸都發出了哀鳴。

十一月,廣州、韶州、韶州三郡的官僚以及門下的出家、在家弟子,爭相要迎請六祖的真身去供養,無法決定該往何處。於是就焚香禱告說:「香煙所指向的地方,就是大師的歸宿。」

當時香煙一直飄向曹溪。十一月十三日,眾人把六祖坐化的神龕以及五祖傳下的衣缽都由新州國恩寺遷回曹溪寶林寺供奉。

次年七月二十五日,六祖的肉身出龕,弟子方辯用香泥塗上六祖的真身。這時弟子們憶起六祖曾經說過「取頭」的預記,於是先用鐵片和漆布圍護六祖的頸部,然後 送入塔內供奉。六祖真身入塔時,塔內忽然出現一道白光,直衝天上,經過了三天以後才消散。韶州刺史把六祖的事蹟報告給朝廷,皇上就敕令立碑紀念六祖的道 行。

惠能大師世壽七十六歲,二十四歲時受五祖傳衣,三十九歲時披剃受戒,說法利生共有三十七年。得法嗣法的有四十三人,其他悟道超凡的就不知其數了。達摩祖師 所傳以為憑信的祖衣、唐中宗御賜的磨衲寶缽以及方辯所塑的六祖法相,連同大師所用的道具等,永遠作為寶林寺的鎮寺之寶。流傳《法寶壇經》,用以顯揚頓教禪 門的宗旨,興隆三寶,普遍利益一切眾生。

 

第十付囑品 - 問題講解

 

一.何謂三十六對法?

 

六祖大師世壽七十六歲,二十四歲受五祖傳衣,三十九歲落髮受戒,說法利生共有三十七年,得法嗣法的弟子共有四十三人,其他開悟覺道者,無法詳知其數。

在六祖大師即將圓寂時,他把座下弟子,如法海、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等,同時叫到座前,對大家說:「你們幾位和別人不一 樣,我圓寂以後,你們一定都能弘化一方,都可以做人天師範。現在我要教你們如何說法,才能不致離卻頓門禪宗的宗旨。最主要的,你們要明白三十六對 法……。」

六祖大師所提的「三十六對法」,分別是:

◆關於外境無情的,有五對:天與地,日與月,明與暗,陰與陽,水與火。
◆關於法相語言的,有十二對:語與法,有與無,有色與無色,有相與無相,有漏與無漏,色與空,動與靜,清與濁,凡與聖,僧與俗,老與少,大與小。
◆關於自性起用的,有十九對:長與短,邪與正,癡與慧,愚與智,亂與定,慈與毒,戒與非,直與曲,實與虛,險與平,煩惱與菩提,常與無常,悲與害,喜與瞋,捨與慳,進與退,生與滅,法身與色身,化身與報身。

佛法以中道為根本,凡是離於中道的對待法,不管你說空說有,講色講心,都不是究竟的。因為在真理實相中,本來一切皆空,沒有相對的是非好壞、生滅有無。

唐朝杜鴻漸宰相,有一次與無住禪師在寺院後論道,剛好庭前樹上有隻烏鴉拉高了嗓子在啼叫,無住禪師問杜相國,是否聽到烏鴉的啼聲,杜相國回答道:「聽到了。」

後來烏鴉飛走了,無住禪師又問杜相國,是否還聽到烏鴉的啼聲,杜相國照實回答道:「聽不到了。」

無住禪師卻非常認真的說道:「我現在還聽到烏鴉的啼聲。」

杜相國聽後,驚奇不已,問道:「烏鴉已經飛走,早就沒有聲音了,為甚麼你說還聽烏鴉的啼聲呢?」

無住禪師解釋道:「有聞無聞,非關聞性,本來不生,何曾有滅?有聲之時,是聲塵自生,無聲之時,是聲塵自滅,而此聞性,不隨聲生,不隨聲滅;悟此聞性,則免聲塵之所轉,當知聲是無常,聲無生滅,故烏鴉有去來,而吾人聞性則無去來。」

世間諸法,皆為對待之法,如上下、去來、有無、生滅、大小、內外、你我、是非、善惡、好壞等,都不是究竟的,六祖大師要弟子們明白對待法,就是要弟子們能從對待法裡取一個中道義。因為唯有中道才能超越。

世間上的人往往不能過中道的生活,終日在對待法上起種種分別,時而這般,時而那般,因此煩惱、紛爭不已。佛法最主要的,就是要我們能夠離開偏執的兩邊,甚 至善惡一起蠲除,一起放下。對於世間上的對待法,如果你能通達,能夠超越它,就能夠超越自己,超越對待,如此自能任性逍遙,隨緣自在的過生活了。

 

二.如何成就中道義?

 

中道是佛法不共世間法的特色之一,能夠把握中道,就能得到佛法的真實義。

在《六祖壇經.付囑品》中,六祖大師舉出三十六對法,就是告訴弟子們,要從對待法裡超越出來,才能契合中道實相。

六祖大師說,於三十六對法,如果能夠解用,就能貫通一切經義。舉例說,如果有人問法於你,問在「有」,則以「無」來破其常見;問在「無」,則以「有」來破 其斷見;問在「凡」,則以「聖」來破其凡見;問在「聖」,則以「凡」來破其聖見。主要的,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就是以空遣空,以法對法。如此兩 邊相因而隨即離卻兩邊,就能開顯無所著的中道義,而不會失卻中道的理體。

佛陀成道後,初轉法輪時即為五比丘揭示說:離於偏執,履中正而行,這才是解脫之道。也就是在修行上,要不偏於苦行或縱樂的生活;在思想上,要離於有或無、 常住或斷滅兩種極端的見解。此乃佛陀歷經六年的苦行生活,深體「行在苦者,心則惱亂;身在樂者,情則樂著。是以苦樂兩非道因,行於中道,心則寂定」。

其實,在這個世間上,宇宙萬法,森羅萬象,無一不是對待法。三十六對法也只是約略舉例,例如,有人問:「何名為暗?」六祖大師說:「明是因,暗是緣,明沒則暗,以明顯暗,以暗顯明,來去相因,就成中道義。」餘皆如是。

所以,法相宗以唯識為中道義,三論宗以八不為中道義,天台宗以實相為中道義,華嚴宗以法界為中道義。我們要遠離苦樂二邊,才能入中道義。

在生活裡面,甚麼是佛教的生活?平常心是佛教的生活。平常心就是中道,也就是不偏於有無、苦樂的二邊。有時候太苦了,苦得人消極煩惱;如果太快樂了,也會 樂極生悲,不偏於苦樂二邊,自有一個超越苦樂的境界。我們在思想上,也不可過於偏激,常常有很多人思想偏激,憤世嫉俗、怨天尤人,生活中了無生趣。如果我 們能以六祖大師的三十六對法來過中道的生活,來做一番身心的修養,則生活中必然會有另一番的光風霽月。

 

三.「真假動靜偈」的真義如何?

 

 六祖大師在七十六歲時,預知時至,圓寂前,特別再次集眾開示。當時很多弟子難免憂傷悲泣,六祖大師說:「法性本來無生無滅,無去無來,你們何必為生死動 念?修行的人應該要毀譽不動、生死不動,因為我們的本性本來就是無來無去、無生無死,何必有甚麼憂喜分別呢?」

於是,六祖大師為大家說了一首真假動靜偈,偈云:
 一切無有真,不以見為真;若見於真者,是見盡非真。
 若能自有真,離假即心真;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
 有情即解動,無情即不動;若修不動行,同無情不動。
 若覓真不動,動上有不動;不動是不動,無情無佛種。
 能善分別相,第一義不動;但作如是見,即是真如用。
 報諸學道人,努力須用意;莫於大乘門,卻執生死智。
 若言下相應,即共論佛義;若實不相應,合掌令歡喜。
 此宗本無諍,諍即失道意;執逆諍法門,自性入生死。

這一首偈語,主要就是說明動與靜:動即生死,靜即涅槃;動即去來,不動就是如來。

在這個世間上,有的人能動不能靜,每天熙熙攘攘,忙來忙去,在動蕩的生活裡,倒能生活得自在愜意;如果要他閒下來,靜下來,不要忙,不要動,他的日子就很 難過了。有的人能靜不能動,他歡喜安閒,逍遙自在,如果要他稍微勞苦一點,稍微活動一點,他就覺得日子很難過。

動靜如此,貧富也是一樣。世間上有很多的人,能富不能貧,在富貴的時候,他很會生活,一旦窮了下來,日子就很難過了。有的人能貧不能富,他安於貧窮,一旦有了錢,反而引生煩惱,不能自在過日子。

所以,有無、動靜都不是真法,真法是不動不靜。

宋朝的大學士蘇東坡,他頗有禪的修養。有一次,他將自己修行的心得寫成偈語,叫書僮搖船送過江,請江南金山寺的佛印禪師為自己評鑑一下。偈語說: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八風,就是指稱、譏、毀、譽、利、衰、苦、樂等八種境界,這八種境界就像風一樣,可以動搖我們的心境,所以稱為八風。

蘇東坡的意思是說,自己已經修行到八風都吹不動的境界了,他心裡想,佛印禪師看了偈語以後,一定會給自己很多的讚美。誰知佛印禪師看完以後,不發一語,只批上「放屁」兩個字,就叫書僮帶回江北給蘇東坡。

接到回信的蘇東坡,看著「放屁」兩個字,火冒三丈,心想:「你這個老和尚!我看得起你,寫一首詩偈請你印證印證,你不稱讚我倒也罷了,怎麼可以出言來損我呢?」隨即叫書僮備船過江找佛印禪師理論。

佛印禪師好像早就算準了蘇東坡要來,站在門口等候,見到蘇東坡,哈哈大笑,說:「學士!你不是已經八風吹不動了嗎?怎麼一屁就把你打過江呢?」

所以,凡夫不識本心,內中不定,則會心隨物轉,但能了知自心,動靜一如,則萬象萬物都可隨心而轉,所謂「一切唯心造」。六祖大師也曾對法達開示道:「心迷 法華轉,心悟轉法華。」意即誦經貴在明了經旨,心行體會,悟入自性,便能因轉經功德而受用不盡;若口誦心不悟,縱使誦念千百遍,反被經法機境所轉,愈自迷 亂本心。因此,《楞嚴經》也說:「若能轉物,即同如來。」這也是六祖大師「真假動靜偈」的真義所在。

 

四.六祖為甚麼不傳衣缽給弟子? 

 

禪宗自從靈山會上,佛陀將正法眼藏付囑摩訶迦葉,在過去的西天二十八祖,一直到中國六祖,都是衣缽相傳;然而到了六祖惠能大師臨入涅槃時,弟子法海問:「和尚入滅之後,衣法當付何人?」六祖大師說:「今為汝等說法,不付其衣。」

六祖大師為甚麼不傳衣缽給弟子了呢?原因有三:

1.「衣缽」是紛爭之端,因為傳「衣」、傳「缽」就會造成門徒弟子之間的紛爭;每一個人都自不量力,總覺得自己的修行很高、很好,自己應該要得到「法」、得到「衣缽」。六祖大師想到「衣缽是爭端」,因此不傳。

2.六祖大師根據達摩祖師的本意:「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六祖大師實踐達摩祖師的偈語,因此決定以「法」印證,而不傳「衣缽」。

3.所謂衣缽相傳,傳衣缽,只傳一個人;如果不傳衣缽而傳法,則一個人可以得法,二個人也可以得法,乃至一百個人都可以得法。也就是說,假如不傳衣缽,會 有更多的人得到傳法印心,所以,六祖大師說:「我於大梵寺說法,以至於今,抄錄流行,稱為《法寶壇經》。如果你們能珍重守護,遞相傳授的話,這就叫做『傳 法』。」

後來,六祖大師準備回新州入滅之際,又有門徒們向六祖大師請問:「大師既曰不傳衣,只傳法,法當傳付何人呢?」
六祖大師說:「法已付給大家,不須再問。我滅後二十餘年,邪法惑亂,擾亂我的宗旨,屆時會有人不惜生命,出來替佛教釐清是非,樹立宗旨,那就是我現在只傳正法,衣不復傳的原因。」

果然,後來六祖大師的弟子神會禪師,在滑臺無遮大會中,高樹法幢,大作獅子吼,為六祖定位,使得六祖大師功垂中國文化史上,光輝燦爛,照耀古今。

 

 五.如何修持「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

   

所謂三昧,又稱三摩地,意譯為等持、正定等。也就是心定於一處或一境的一種安定狀態。

過去一般人以為參禪一定要打坐,其實,行住坐臥都可以參禪。參禪悟道,用心即是,不關身相;心為萬事之主,任何修行,重在明心耳!

講到如何修持「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首先必須具備:
◆要深信因果。
◆要嚴持戒律。
◆要堅固信心。
◆要決定行門。

這四點,在參禪用功辦道之前,一定要把它熟練,少一分都不夠。所謂「因地不直,果招紆曲」、「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從深信因果、嚴持戒律,到堅固信心、決定行門,都是一種心理建設的功夫;心裡有了建設,才有力量,才能承擔大法。

修行「一相三昧」或「一行三昧」,能夠了達迷悟不二、凡聖一如的境界。因此,六祖大師說,若要成就一切種智,必須了達「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

所謂「一相三昧」,就是二六時中,不管身在任何地方,都能不住於一切相,在一切相上不生憎愛,也沒有取捨;不念利益,也不念成敗,每天把自己的身心安住在恬靜、安閒、融和、淡泊裡,這就叫一相三昧。

所謂「一行三昧」,在一切處所,無論是行住坐臥,都能純一直心,不動道場,即已真實成就淨土,這就叫一行三昧。

萬法唯識,三界唯心。於一切處、一切相,能本著清淨心來看待,一切就是淨土。《維摩經》說:「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國土淨。」只要自心清淨,隨處都是淨土,這正是六祖大師開示「一相三昧」與「一行三昧」修行法門的立意所在。

 

六.禪宗的祖師傳承如何?

   

禪宗法統的世代次第,是從釋迦牟尼佛開始,首傳摩訶迦葉尊者,迦葉尊者之後,歷經各時代的傳承,直至第二十八祖菩提達摩東渡來華,是為東土第一祖。其後 有慧可、僧璨、道信、弘忍等大師,依次相傳。弘忍大師門下又出神秀與惠能大師,於是有「南能北秀」之分。而後南宗禪又經數代賢哲的努力,開展出「五家七 宗」的局面。然而自六祖惠能大師之後,得法者多,遂以世傳次第而不稱祖。因此,今人所認知的禪宗祖師傳承,共為三十三祖,分別為:

第一祖 摩訶迦葉尊者    第二祖 阿難尊者
第三祖 商那和修尊者    第四祖 優婆毱多尊者
第五祖 提多迦尊者     第六祖 彌遮迦尊者
第七祖 婆須蜜多尊者    第八祖 佛馱難提尊者
第九祖 伏馱蜜多尊者    第十祖 脅尊者
第十一祖 富那夜奢尊者   第十二祖 馬鳴大士
第十三祖 迦毗摩羅尊者   第十四祖 龍樹大士
第十五祖 迦那提婆尊者   第十六祖 羅睺羅多尊者
第十七祖 僧伽難提尊者   第十八祖 伽耶舍多尊者
第十九祖 鳩摩羅多尊者   第二十祖 闍耶多尊者
第廿一祖 婆修盤頭尊者   第廿二祖 摩拏羅尊者
第廿三祖 鶴勒那尊者    第廿四祖 師子尊者
第廿五祖 婆舍斯多尊者   第廿六祖 不如蜜多尊者
第廿七祖 般若多羅尊者   第廿八祖 菩提達摩尊者
第廿九祖 慧可大師     第卅祖 僧璨大師
第卅一祖 道信大師     第卅二祖 弘忍大師
第卅三祖 惠能大師

其實,禪的誕生,理應溯源自應化世間的古佛,只是數量難以計數。現在只以過去七佛來說,有過去莊嚴劫的毗婆尸佛、尸棄佛、毗舍浮佛;現在賢劫的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文佛,這就是過去七佛。

無論是過去古佛,或是娑婆世界的三十三祖,乃至歷代禪門的高僧大德們,因為有他們的師資相契,才得以使佛法傳燈無盡;他們的一生,代表的是佛法,是法脈相續的無盡燈。

 

七.如何認識「自心的眾生」?

 

眾生,又名有情、含識、含生、含情、含靈、群生、群萌、群類。《雜阿含經》說:「於色染著纏綿,名曰眾生;於受、想、行、識染著纏綿,名曰眾生。」《長阿 含經》載,無男女尊卑上下,亦無異名,眾共生於世,故稱眾生。《俱舍論光記》解釋為受眾多的生死,故稱眾生。《大智度論》、《大乘同性經》說,眾生是以五 蘊等眾緣假合而生。因此,眾生狹義的說,就是人;廣義的說,一切眾緣和合而生的,都稱為眾生,不但是一切動物,甚至一切植物,一切山河大地,都可稱為眾 生。

所以,佛、菩薩也是眾生之一,所謂「迷即眾生,悟即佛」、「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眾生與佛,只在一念的迷與悟。因此,眾生不是我們心外的眾生,正如佛性人人本具,不假外求。

我們如何把這世間上一切的眾生都能認為是自己心內的眾生呢?六祖大師即將圓寂前,弟子法海請示:「後代迷人,如何得見佛性?」六祖大師說:「若識眾生,即是佛性。」意思是說,如果能認識自性裡的眾生,那就是佛性現前了。

「若不識眾生,萬劫覓佛難逢」。所以,《維摩經》說:「眾生是我們的淨土,眾生是我們的佛道,我與眾生平等,無二無別。」

六祖大師進一步闡示如何「識自性眾生,見自心佛性」,大師說:「欲求見佛,但識眾生,只為眾生迷佛,非佛迷眾生。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 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眾生。汝等心若險曲,即佛在眾生中;一念平直,即是眾生成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何處求真佛? 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

這一段話的意思是說,學佛應該反求諸己,切莫心外求法。佛教常講「外道」,外道就是心外求道;心外求道,則離道日遠。人為甚麼會被迷,總是因為虛妄覆蓋了 真心,也就是不能認識自性眾生。洞山良价禪師在他老師雲巖禪師圓寂後,見到自己水中的影子而開悟,他的悟道偈云:「切忌隨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 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
心在萬法上有現象,有差別,但是在本體上是無差別,無現象。宇宙山河、萬億眾生,都是我自己的佛性而已。所以,我與眾生無二無別,就是認識自心的眾生;如果能認識自心的眾生,一切眾生都是我心中的心上人,是多親多好,我何必去排斥一切眾生呢?

 

八.「自性真佛偈」的內容與意義如何?

 

在佛教裡,心性的別名很多,如自性、真如、法身、實相、般若、真心、如來藏、本來面目等,名相雖有不同,事實上,都是吾人的本體。而佛經中所以有種種的立名,無非是要吾人認識自己,見到自性。

六祖大師講到我們的真心、自性,特別說了一首「自性真佛」的偈:
 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見三毒是魔王。
 邪迷之時魔在舍,正見之時佛在堂。
 性中邪見三毒生,即是魔王來住舍。
 正見自除三毒心,魔變成佛真無假。
 法身報身及化身,三身本來是一身。
 若向性中能自見,即是成佛菩提因。
 本從化身生淨性,淨性常在化身中。
 性使化身行正道,當來圓滿真無窮。
 淫性本是淨性因,除淫即是淨性身。
 性中各自離五欲,見性剎那即是真。
 今生若遇頓教門,忽遇自性見世尊。
 若欲修行見作佛,不知何處擬求真。
 若能心中自見真,有真即是成佛因。
 不見自性外覓佛,起心總是人癡人。
 頓教法門今已留,救度世人須自修。
 報汝當來學道者,不作此見大悠悠。

這一首偈語就是說,佛不在他方國土,就在自己的「心」中,所謂「即心即佛,見性成佛」。有一首詩偈說:「幸為福田衣下僧,乾坤贏得一閒人,有緣即住無緣 去,一任清風送白雲。」一個人如果能夠認識自己的自性佛,自不必熙熙攘攘的心外求法,自能做一個「自在」的清閒人,正如白雲一任清風飄送,到處隨緣安住。

說到「見性」,二乘的聲聞人見到自己的本性,如同晚上看月亮;如果是大乘的菩薩見到自己的本性,則如白天見太陽。有一首詩說:「方稽溈山水牯牛,吾人盡是一繩頭。洛陽芳草春風岸,高臥和鳴得自由。」
如果你知道自己「自心是佛」、「自性是佛」,即使如溈山禪師發願做一頭「老牯牛」,那也是與佛無二;即使與樹木花草為伍,那也是逍遙自在。所以,大地山河,只要你的心裡能夠「悟」,到處都是自己的世界。

六祖大師的「頓教」禪法,從這一首「自性真佛偈」可以看出,主要就是教我們不要忘失自己,教我們要自己肯定自己,誰是佛?原來不是別人,只要你能「直下承擔」,我們自己就是佛!

 

九.禪者如何面對生死?

   

學佛的目的,最主要的就是要解決生死問題,所以淨土宗主張念佛往生淨土,就是要了脫生死;禪者的參禪以期明心見性,也是要了生脫死。說到生死,在一般世 人看來,生之可喜,死之可悲,但在悟道者的眼中,生固非可喜,死亦非可悲。生死是一體兩面,生死循環,本是自然之理。如宗衍禪師說:「人之生滅,如水一 滴,漚生漚滅,復歸於水。」道楷禪師示寂時更說得好:「吾年七十六,世緣今已足,生不愛天堂,死不怕地獄,撒手橫身三界外,騰騰任運何拘束?」

禪者生死,有先祭而滅,有坐立而亡,有入水唱歌而去,有上山掘地自埋。總之,生不貪求,死不畏懼,禪者視生死皆為解脫也。

後唐保福禪師將辭世時,向大眾說:「我近來氣力不繼,想大概世緣時限已快到了。」

門徒弟子們聽後,紛紛說道:「師父法體仍很健康」、「弟子們仍要師父指導」、「請師父常住世間為眾生說法」……。

其中有一位弟子問道:「時限若已到時,禪師是去好呢?還是留住好呢?」

保福禪師安詳親切地反問道:「你說是怎樣才好呢?」

這個弟子毫不考慮的答道:「生也好,死也好,一切隨緣任它去好了!」

禪師哈哈一笑道:「我心裡要講的話,不知甚麼時候都被你偷聽去了!」言訖跏趺示寂。

生死由它,生死自如!禪師們說生就生,說死就死,所謂生死一如,即是超越生死,像普化禪師,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普化禪師在臨濟禪師座下,有一天,他在街上向人乞求法衣的布施,信者用上好的袈裟給他,但他又不接受信者供養的法衣。

有人把這件事告訴臨濟禪師,臨濟禪師就買了一口棺材送他,普化非常歡喜的說道:「我的衣服買回來了!」

普化禪師立刻扛起了棺材,跑到街上大聲叫著:「臨濟為我做了一件法衣,我可以穿它走了,明天上午,我要死在東門。」

第二天,普化禪師準時扛著棺材到了東門,一看,人山人海,都想來看此一奇事,普化禪師對大家說:「今天看熱鬧的人太多,不好死,明天去南門死。」

如此經過三天之後,由南門而西門,由西門而北門,再也無人相信普化禪師的話,大家說:「我們都給普化騙了,一個好端端的人,那有說死就死?明天再也不上他的當了!」

到了第四天,普化禪師扛了棺材至北門,一看,沒有幾個看熱鬧的人,非常歡喜的說道:「你們非常有耐心,東南西北,都不怕辛苦,我現在可以死給你們看了。」

說罷,普化禪師進入棺材,自己蓋好,就無聲息了。

禪者對於「生死」的看法,所謂「但識自心,見自本性」,禪者知道自己的「本心」、「本性」,是乃「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往無住」, 因此無懼於「生死」,甚至視「生死」如「遊戲」。所以,從禪師們看淡生死,不為生死掛礙,這就是解脫。禪者的肉身雖然死了,不過,他的法身慧命,他的真心 自性,則永遠留存宇宙之間,亙古常新。

 

十.六祖和《壇經》在中國的地位如何?

 

在佛教的三藏十二部經中,若非佛陀親口宣說,即為佛弟子、天人、仙人、化人等所說。唯一一部由中國僧人所講,而能列入經典之流者,就是《六祖法寶壇經》。

《六祖法寶壇經》是惠能大師的開示錄,由弟子法海等人輯錄。內容敘說自性上的大道理,言簡意豐,理明事備,具足諸佛菩薩法門,是六祖把佛法消化後從自性上 流露出來者;他要人放下經書,倡導見性成佛。佛陀在靈山會上不立文字,以心印心的正法眼藏,惠能大師毫不猶豫的把這付擔子承挑起來。由於惠能大師的化世, 一花五葉的弘傳,使佛法多采多姿地在中國社會普遍流傳而發揚光大起來。

因此,太虛大師曾說:「中國佛學的特質在禪,禪門的特色要閱讀《法寶壇經》。」由於《六祖法寶壇經》的啟發,中國歷史上增加了一千三百多位名人,從六祖大 師以下,悟道者豈止千人以上;由於《六祖法寶壇經》的流傳,中國哲學界因它而孕育了宋、元、明六百八十年的「新儒學」思想。可以說,禪宗自《法寶壇經》以 後,便和現代人的生活,和「新儒學」融為一體,宋以後的孔、孟、老、莊各家學者,無不學禪、研禪。「禪解儒道」、「禪儒相融」的結果,佛教不但影響幾千年 的中國文化,也融和了中國文化,並且孕育出具有中國文化特質的佛學精髓──禪學。

《六祖法寶壇經》,因流傳年代久遠,版本容有不一,文字或有出入,但這並不能否定《壇經》的價值,古代的學者柳宗元、王維、劉禹錫等人都推崇六祖,為撰碑 記;近代的錢穆博士認為《壇經》是探索中國文化的必讀典籍之一,說《壇經》是中國第一部白話作品。自唐以來,《六祖壇經》受人重視、受人推崇,可以說在中 國思想上確有承先啟後的力量。六祖大師其人其書在中國佛教文化史上所佔的地位及其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

 

附錄一禪堂的生活與清規(民國七十四年講於台北國父紀念館)

 

各位貴賓、各位護法信徒:

「禪堂」是供給禪者參禪打坐的場所,對外一向是不開放的,故一般人對禪堂都有一股神秘感。

禪堂的建築通常長有六丈至十丈、寬四丈至八丈不等,不過依參禪人數的多寡(有時多至四百人)而有大小。也有供給短期精進禪坐的禪堂,或是只容一個人的陋室小房子,乃至在僻遠山洞也是打坐的好場所。

禪堂的大小、簡陋與否、地點的遠近,在禪者的心目中是沒有分別的,因一入禪境,三千世界的寬廣就在當下。自古以來,多少的禪者在禪堂中悟到人生的真理,照見自我的本性,而成為一代人天師範,「禪堂」之功實不可沒。

禪堂設備就像我們現在講演的地方不設窗戶,是封閉式的,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講堂有好的冷氣及通風設備。禪,是向自我內心追求,不向外求的,故禪堂不設窗戶,主要是讓參禪的人,能集中心念,不要隨著窗外的景物而起分別妄念,否則就失去參禪的意義了。

禪宗初祖達摩祖師,曾面壁的河南嵩山,有一座少林寺,據聞過去其山門只能進去不能出來,除非你的功夫能躍過那四周的高牆,否則不能走出山門。也就是說你有 能力能夠跳越出此高牆,出了山門才不會丟了少林寺的顏面,故少林寺的武功至今仍非常流行。同樣的,禪堂的四周雖非高牆,但卻封閉,主要是不讓外界的污染、 妄想、煩惱帶到禪堂裡來。禪師們一再要警誡初學者,一進禪堂就要將外面的、過去的一切放在禪堂外,好好安身的在心上下功夫。

禪堂通常有兩個門,正門寫著「正法眼藏」,後門通稱方便門,是供禪者盥洗、方便之用。打坐時要將禪門的簾子放下來,簾子一放下,就不可以進出、走動,或有音聲,尤其是止靜的板一敲,世界好像一下子就靜下來,在寂靜的氣氛下,你會感受到禪的氣息。

今天要和各位介紹的是「禪堂的生活與清規」,我分四點來說明:

 

一.禪宗的法物與道場

 

在禪門,每個參禪的人,擁有的物質要越少越好,少到什麼程度?依現在的斤兩來計算,所謂「衣單兩斤半,隨身十八物」,因為一個人東西越少,欲望就越少;東 西越多,帶給我們的困擾、煩惱也就越多。比方說,像我們出家人,衣服只有這一件,早上起來這一件、會客也是這一件、現在站在這裡和各位講話也是這件。然社 會上的人士,如一位小姐,今天要出門了,穿旗袍呢?還是穿洋裝?穿紅色的呢?還是黃色、藍色的呢?因為衣服多,她就因不知如何選擇而煩惱。而禪者只有一件 衣服長衫,不必選擇也就沒有煩惱。

禪堂裡的禪師們,因為使用的物品東西很簡單,所以因物質而起的煩惱也就很少,因為欲望少,心自然能自由自在。其實在禪師們用的物質雖少,但他內心中卻擁有了三千大千世界。

平常生活,衣單兩斤半,若是外出雲遊的禪者、雲水僧,他可以擁有十八樣東西,叫「頭陀十八物」:
1.柳枝:我們現在早上刷牙用牙膏、牙刷,禪師們是用楊柳枝來刷牙漱口的。用牙膏、牙刷,口腔的疾病很多,用楊柳枝漱口、刷牙,牙齒卻很少有疾病。

2.三衣:就是袈裟可儲備三件,一是僧伽黎,又叫大衣、祖衣、雜碎衣、法衣、二十五條衣。二是鬱多羅僧,又名上衣、七衣、入眾衣。三是安陀會,又名中衣、宿衣、內衣、五衣、工作衣等。

3.坐具:禪者走到什麼地方,隨時可以把坐具攤開,在上面打坐。和前面的三衣,通稱為「三衣一具」。

4.澡豆:澡豆就是相等於現在所說的肥皂粉、肥皂。在過去沒有肥皂粉的時代,澡豆是一種清潔劑。

5.缽:是出家人吃飯的用具。出家人拿著缽向信徒化緣食物,就稱「托缽乞食」。

6.瓶:是裝水的用具。

7.香爐:香爐不僅是用來燒香、供佛,在各處行腳,山林水邊一炷香,也有驅除蚊蟲的作用。

8.濾水囊:濾水囊就是現在所說的水壺、熱水瓶,過去的禪者參訪遊學時,有了一個濾水囊,所使用的水,會更加衛生。

9.毛巾:盥洗用的布。

10.刀:是用來除草,緊急時也可以防止壞人的侵犯。

11.錫杖:出家人拿錫杖是用來防身的。

12.奩:鏡匣子。

13.鑷子:鑷東西的鑷子。

14.經書、律書。

15.佛像。

16.菩薩像。

17.火燧:引火用的石子。

18.繩床:有時遇到下雨天,地上太潮濕,幾根繩子從這一棵樹套到那一棵樹上,就可以在上面睡覺了,所以有繩床。

現在我們一般到戶外活動、到各處旅行,乃至於登山,都必須裝備齊全。這根源可以說是從過去禪師們參訪、雲遊慢慢承襲下來的。

個人用的是頭陀十八物,如團體所居之禪堂,裡面最重要的法物,就是鐘板、木魚。

「鐘」,談到禪堂的報鐘,有所謂「鐘聲傳三千界內,佛法揚萬億國中;功勳祈世界和平,利益報檀那厚德」,實非常有意義。

「板」,寺院的打板,分為一板、二板、三板、四板、五板等。幾年前,法國有兩位漢學家,到我們臺灣來,由高雄師範學院院長薛光祖先生陪同到佛光山來,就是 為了研究為什麼寺院的板聲,這裡要打一下?那裡要打三下?我很榮幸從小就生長在叢林的禪堂裡,我告訴他真正的「板」的意義。

古時沒有時鐘,是以「更」來衡量時間。一更、二更......五更天亮等。寺院到了晚上,大家都休息了,叫做「開大靜」。打一下「哆!」這是一板,表示大 家都休息了。等到通報了以後,打兩下「哆!哆!」表示結束。到了早晨約三時左右,要到大寮(廚房)去叫醒水頭燒水,飯頭煮飯,打三下「哆!哆!哆!」,要 大寮的人起來準備;約四時左右,打「哆!哆!哆哆!」四下,這是要全寺大眾起床盥洗,上早殿。四板以後,打五板「哆哆哆!哆哆!」接報鐘。從一板到五板就 是這樣輪轉。

禪堂的鐘板,就是大眾的號令,所謂「龍天耳目」,必須相當尊重。鐘板的配合有時是「一鐘一板一木魚」,有時是「二板一鐘一木魚」,或者「三板一鐘一木魚」,都代表了一些特殊的意義。總之,禪者的生活,不用語意,每天在單純的號令下井然有序。

鐘、板,是禪門的號令,為什麼用木頭做成魚的形態?尤其是誦經時敲打木魚,佛教重慈悲,為什麼要敲打魚頭?不是太殘忍了嗎?魚有一個很特殊的習性,不管是 在水中游或靜止不動,眼睛都睜著不休息,佛門取其精進的特性,敲打木魚來策勉禪者要用功不要懈怠。有的甚至在鐘板上面,書寫「生死事大,無常迅速;珍惜光 陰,時不待人」,時時警惕參禪的人珍惜光陰。

禪堂裡最重要的領導者,在佛門稱作「維那」,其座位旁有個小牌子,寫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話:「大眾慧命,在汝一人;汝若不顧,罪歸汝身。」就是說在禪堂,大家修行規矩、法則,都靠維那領導,所謂大家的慧命,維那應好好維護,否則執行不力,那就是維那的罪過了。

另外,禪堂裡還有一樣非常引人關心、注意的「香板」,香板分有好多等級──

1.「警策」香板:是用來勉勵大家的。
2.「巡香」香板:是用來巡查坐禪昏沉的人。
3.「監香」香板:於禪七時使用,一般是由方丈、首座、西堂、維那、糾察等執行。
4.「清規」香板:是屬較嚴重者,犯了清規時,才會請清規香板來處罰。

除此之外,有的信徒還愛請賜香板(打香板),來消除業障,為自己增加力量。

「香板」的使用在禪宗流傳時間上並不久。清朝雍正皇帝,非常懷念昔時的國師──玉琳國師,得知揚州高旻寺,有一位玉琳國師的弟子,就把他召到朝中,問他的禪功如何?他回答皇帝,他很慚愧,對於禪沒有什麼成就。

皇帝:『你啊!一代的國師,怎麼會有你這麼沒有出息的後人?限你在一個禮拜之內開悟?如果在一個禮拜之內不開悟,我這把寶劍就要來殺你。』

以後每天,衛士就在禪堂外,擺一擺,搖一搖這口寶劍說道:『今天是第一天!』

『今天是第二天!』

『今天是第三天!』

玉琳國師的弟子苦心想:我這一條小命今天是保不住了。但是到了第七天,他在情急之下終於開悟了。
原來,他搶了衛士手中的寶劍,把雍正找來對他說:『究竟是你要我的頭?還是我要你的頭?』雍正一聽,內心很高興,如果不是開悟,誰有這麼大的口氣?雍正也是一個禪家,對禪有莫大的期許。

故禪門的禪堂,無論是封閉也好、大也好、小也好,主要是讓一個有心參禪、悟道者,能有個悟處。

 

二.禪者的話頭與成就

 

一個參禪的人,總要提起話頭來參,「話頭」,對於學禪的人,是重要的第一步!

所謂「參話頭」,主要就是提起一念,看這一念的開始來自何處?滅向何方?把這一念、這一個話頭緊緊的掌握住,在這話頭迴心返照、悟達自性。參話頭有兩種, 一種是有意義語義的話頭;一種是無意義語義的話頭,這種話頭不可以用一般常識解釋,也不可用邏輯推理,因為沒有意義,就不必分別研討。有意義的話頭,指我 們平常講的──

『狗子有佛性也無?』

『我們無夢無想的時候,主人公何在?』

『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唸佛是誰?』

『唸佛是我,我又是誰?』

『誰叫我們每天馱著這個屍體東奔西跑呢?』

『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所謂「參話頭」就是要一直這樣參下去、問下去--,問到最後,忽然一聲『噢!』迷妄的虛空世界粉碎了,這個時候就愣愣地驚奇,啊!那感覺別有一番景象,這就是開悟。

「參話頭」大都是禪師給我們提起,給我們啟示。有時,禪師把話頭提起來了,我們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如龍牙禪師參臨濟禪師時問道:『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臨濟:『與我拿禪板來。』

後來龍牙禪師又去參翠微禪師問道:『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翠微:『與我拿蒲團來!』

這種答非所問,驢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在禪者的心裡都有一番大道理。又如天台德韶禪師參淨慧禪師時問道:『如何是曹溪一滴水?』

淨慧:『是曹溪一滴水。』

一般人看到許多不合理,但在禪者的世界,他已把矛盾統一了,把時空調和了,把心物一如了,把一切眾生都一體化了,沒有你我的分別,一切都是平等的。

善慧大士也就是我們通稱的傅大士,有一首詩道:

「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
 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

這首偈語若是給現在的國文老師看,一定不通,為什麼呢?既是空手,那能有鋤頭呢?既是步行,怎麼還會騎水牛呢?人從橋上過,怎麼會橋流水不流呢?這根本就不合道理。

我們常把世界萬有本體和現象之間、你我之間,劃分了界線,宇宙間有了這一界限,會把世界分隔得非常零碎,甚至千瘡百孔。而禪者他能超越對待、超越根本與現 象,因此,沒有彼此、沒有時空、沒有來去、沒有動靜、沒有大小,什麼都是一如的,什麼都是平等,都是超越的,故無煩無惱,樣樣統一,這就是禪者消遙灑脫的 境界,也是禪者隨遇而安的生活。

如何靜坐?如何參話頭呢?我們在家裡的床上、地板上、沙發上,坐下來把意念集中,把精神統一,這叫參話頭。如同貓要捕捉老鼠時,目不轉睛、四腳貼地、身毛都豎起來,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念,參話頭就是要用這樣的心力!

瑯琊禪師有一女弟子,問瑯琊禪師如何參話頭?瑯琊禪師道:『你就參一句「隨他去」吧!』

這女弟子聽後,行之不退。有一天,有人告訴她:

『喂!妳的先生和一位漂亮的小姐去看戲、喝酒了!』

『隨他去吧!』

又有人跟她講:『唉呀!今天妳家遭小偷了,被偷走好多東西。』

『隨他去吧!』

如果我們聽了她這樣的回答,一定會替她著急,這種事怎可說隨他去呢?

有一天,她和丈夫在炸油條,「吱!」一聲響,悟道了。她靜靜的離開鍋邊,丈夫叫道:『喂!喂!妳怎麼走開呢?』

她答道:『隨他去吧!』

丈夫:『妳是不是瘋了呢?鍋子的油正熱著,怎麼能「隨他去」呢?』
我們看到這位太太不近人情,不近事理,可是她一句「隨他去吧!」在世間上都能消遙自在了。在日常生活中偶爾看到兩個人在那交頭接耳,你不必以為他們是在那 講你,「隨他去吧!」看到別人的生活不正常,只要不妨害到你,「隨他去吧!」看到別人有好處,也不必嫉妒,「隨他去吧!」假如在行住坐臥中,待人處事上, 能好好運用這一句「隨他去!」不必參禪悟道,日子也會很好過的。

 

 三.叢林的制度與清規

 

叢林的制度是非常民主、平等的,在分工合作下各司其職,有管生活的、有管禮儀的、有管法務的,如:維那為規矩之綱領;典座為資生之主管,負責調理飲食;香 燈負責佛殿的清潔與事務;司水掌民生所需......,因各人根性不一樣,常住會依各人的性向給予安排其職位,真正做到了「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的禪林風 範。

月潭禪師曾云,出家人分三等:
1.能夠廣度眾生、廣結善緣者是上等的出家人。
2.雖不能弘法度眾,但能維護寺院、保護道場,這是中等出家人。
3.不能弘法度眾,又不能保護道場,只知道吃飯、睡覺,這是下等的出家人。

又,峨山禪師也說出家分--
1.能夠經得起犍鎚的棒喝、打罵,受得了委屈打擊,種種苦難,都很堅強,這是上等的出家人。
2.雖不能忍耐,受不了委屈,不過對他好,他會感激你的慈悲、你的恩惠,這是中等的出家人。
3.絲毫承受不了委屈,又不知道感恩,只會怨恨、不滿足,常常在你對我好,他對我不好的比較下過日子,沒有禪悅,沒有法喜,這是下等的出家人。

其實峨山禪師的論僧,不一定是指出家眾,我們的社會、國家、公司、家庭的每一份子,都可以用這種方法來衡量,是上等根性?還是中等、下等?能受委屈,能忍 耐的是上等;知道對方慈悲,懂得感恩是中等;凡事都不知道的是下等。我們可以用此種方式來測試我們身邊的人,來欣賞眾生的百相。

禪宗叢林內的一切都很平等的,我們從它各種的名詞可以得知,如--
住持和尚要請大家吃飯,叫「普請」。
堂主老師要說法開示了,叫「普說」。
客堂下令要工作勞作了,叫「普坡」。
常住慰勞大眾要吃茶了,叫「普茶」。

加了「普」字,就是大家都平等了、都一樣對待了。叢林除此之外,還有「六和敬」的制度,即:利和同均、戒和同遵、見和同解、身和同住、口和無爭、意和同悅。大家在利益上、戒律上、見解上、語言上、思想上、共住上,都是平等無高下的。

禪宗不像律宗的戒律那麼繁瑣,它的規矩很簡單且有序,比如有的禪堂標示著參禪之規矩:
◆不侮辱修行者。
◆不褻瀆三寶。
◆不破壞禪堂團體。
◆不違犯刑事罪行(即殺、盜、淫、擄)。
◆不宣說自己的成就。

另外百丈禪師也有「叢林二十條規定」:
 叢林以無事為興隆  修行以唸佛為穩當
 精進以持戒為第一  疾病以減食為湯藥
 煩惱上忍辱為菩提  是非以不辯為解脫
 留眾以老成為真情  執事以盡心為有功
 語言以減少為直截  長幼以慈和為進德
 學問以勤習為入門  因果以明白為無過
 老死以無常為警策  佛事以精嚴為切實
 待客以至誠為供養  山門以耆舊為莊嚴
 凡事以預立為不勞  處眾以謙恭為有理
 遇險以不亂為定力  濟物以慈悲為根本

這些都是禪林一些重要的規矩與目標。

 

四.禪門的生活與修持

 

一個禪者,他的丰姿、他的形象,都顯現在日常生活中的行、住、坐、臥之間,所謂「行如風、坐如鐘、立如松、臥如弓」,走路的時候,如風一樣的迅速無聲,不 彎曲直走;坐下來要如鐘一樣的平穩、莊嚴;站立時,如松樹般的筆直;睡覺時,吉祥式的右脅而臥像個弓。有偈語描述禪師們之風範,深得其趣--

「舉佛音聲慢水流  誦經行道雁行遊
 合掌當胸如捧水  立身頂上似安油
 瞻前顧後輕移步  左右迴旋半展眸
 威儀動靜常如此  不愧佛門作禪僧」

唸佛的音聲如流水一樣,慢慢的誦出;走路像雁子般的成行列隊,整齊劃一;合掌於胸前如捧水般的端正;站立時,頭上好像頂著一盤油,精神飽滿。昔時中國宮中的嬪妃,乃至現在的世界小姐、中國小姐,也是頭上頂著東西來訓練其丰姿、儀表,禪者們的威儀也是如此的注重。

再說到禪者的走路,都必須瞻前顧後,輕輕移步,看東西時絕不東張西望,只是左右回視的半展眸,其威儀動靜經常保持莊重。

當然也有些不修邊幅的禪者,不為人間世俗的眼光、看法所左右,如:法融禪師,經常是衣衫襤褸、鼻涕掛在嘴邊,提醒他鼻涕要流下來,快擦掉,他還回答:

『我才沒有時間為那個俗漢拭鼻涕哪!』

有一次,皇帝請他入朝相見,法融禪師拒絕了,並作了一首偈子:

「世事悠悠,不如山丘;
 臥藤蘿下,塊石枕頭。
 不朝天子,豈羨王侯?
 生死無慮,吾復何憂。」

他的意思是說,世間的一切事情難以預料,不像我們禪者山林水邊、臥藤底下、樹下,拿個石頭當枕頭仍睡得安閒自在。天子都不必朝拜,我還羨慕什麼王侯呢?生死對我而言我都不在意了,還有什麼值得我掛慮、憂愁的呢?

禪者的生活亦可用另一首偈子來形容--

「衣單二斤半,洗臉兩把半;
 吃飯三稱念,過堂五觀想。」

禪者們所擁有的衣物,加起來才不過二斤半重,洗臉所使用的水,剛好可以弄濕兩次臉,可謂極盡簡樸、惜福,吃飯前,要合掌稱唸「供養佛、供養法、供養僧、供養一切眾生」,吃飯時,要觀想:

◆計功多少,量彼來處。
◆忖己德行,全缺應供。
◆防心離過,貪等為宗。
◆正事良藥,為療形枯。
◆為成道業,應受此食。

這些都是禪者法身慧命、辦道修業而接受供養、受食的態度及修持。

平常我們吃飯,不但要美味可口,還要色香味俱全,好吃的就貪得無厭,不喜歡吃的就極端挑剔揀擇。而禪者不因好吃而多吃,也不因不喜歡而不吃,只為了療養色身好用功辦道。在他們心中,縱使「終日吃飯也未曾咬著一粒米」的自在無礙,正是我們要學習的地方。

歸納禪門生活的要點,不外乎--
◆忍辱(從忍辱中去除無明)
◆作務(從作務中來培福報)
◆修福(從修福中增長智慧)
◆感恩(從感恩中獲得快樂)
◆參禪(從參禪中解脫自在)

有一位曇照禪師,每天逢人都告訴對方:『快樂啊!快樂啊!我好快樂啊!』有一次不小心掉到水裡,幾乎要滅頂,他仍無懼的微笑著。可是到了年老臥病在床時,每天卻喊著:『痛苦噢!痛苦噢!我好痛苦噢!』

住持和尚聽到後,就對他說道:

『你不能老是這樣的喊痛苦呀!想當年你掉到水裡,幾乎滅頂,都不怕,怎麼現在老了、病了,卻老是在喊痛苦,你的修持功夫到哪去了?』

曇照:『你看我這一生,究竟是喊痛苦好呢?還是喊快樂好呢?』

其實曇照禪師他覺悟的境界,不是喊快樂或喊痛苦來代表,他之所以喊「快樂!快樂!」是要大家珍惜光陰;所以喊「痛苦!痛苦!」是要警惕大家生死無常的可怕!

最後,禪師怎樣修行?我舉一位禪師悟道的經過作一個結束。

有一位非常護持佛法的老婆婆,供養一位禪師參禪修道,一供養就是二十年。有一天,老婆婆想知道這個禪師的修行如何,就叫她長得非常漂亮的孫女送飯去給禪師,並吩咐孫女,當飯菜送到時,就一把抱住禪師,看禪師說了什麼話,回去告訴她。

孫女到禪師的住處,依照祖母的吩咐,將飯菜放下後,就抱住禪師,那位禪師則一動也不動的,冷冷說道:『枯木倚寒巖,三冬無暖氣。』

意思是說,像我這個修行者,像枯木死灰一樣,在寒崖的地方,經過三冬,我的心好冷,人我之間的是非、美色、酒色財氣......都影響不了我,我熱不起來了。

孫女回來把這兩句話告訴了祖母。

老婆婆一聽,非常失望的說道:『沒想到我二十年來竟供養了一個自了漢!』一氣之下就把禪師趕走,並燒掉了禪師修行的茅屋。
幾年後禪師到處遊方結緣,又回到老婆婆的住處,要求老婆婆能再護持他修行。三年後,老婆婆又叫她的孫女再去試探禪師,當孫女把飯菜放下,抱著禪師時,禪師也回抱著,並告訴她說:『這種事只有你知、我知,千萬不可以給老婆婆知道!』

孫女回來把話告訴祖母,老婆婆一聽,好高興:『我終於供養一個人間的菩薩!』

禪師修行不光為自己,一定要像菩薩那樣大慈、大悲、大熱忱來對待眾生,不可做了自私的自了漢,故在修持上,我們要--

1.自我觀照,反求諸己,
2.自我更新,不斷進化,
3.自我實踐,不向外求,
4.自我離相,不計勝負。

 

附錄二從教學守道談禪宗的特色 (民國七十四年講於台北國父紀念館)

 

各位貴賓、各位護法信徒:

大家晚安!我今天想從教學和守道上來談禪宗的特色。

首先要各位了解:「禪和我們究竟有什麼關係?」「了解實踐以後,究竟有什麼利益?」了解禪,有了禪以後,我們的生活煩惱會減少,對事情的看法不會顛倒,很 多矛盾、差別的現象也可以統一起來。有了禪以後,一身如雲水,悠悠任去來,窮也好、富也好,有也好、無也好,視透夢幻空花的塵世,得到大解脫自在,這個禪 就凌駕一切之上了。

有了禪以後,我們在世間上沒有恐懼,就是生死都不畏懼了。有了禪,心中就有了定,就有力量,當腦波在禪定裡凝聚集合,接收感應的時候,自然容易心想事成,在禪的功夫之前無有不辦啊!

禪也不是出家人專用的,你們各位不要說是在家的佛教徒,就是回教、基督教、天主教、道教徒......各種宗教,任何人都一樣可以參禪,禪是普及一切宗教的。我現在說一宗公案給大家聽,讓大家了解禪:

有名的傅大士,梁武帝請他去講經,他上臺了,撫尺一拍,即下座。素有神通的寶誌禪師立刻提醒梁武帝:「傅大士講金剛經,講完了!」
禪就是這樣,最好的說法,最究竟的語言,就是「撫尺一拍」;雖是不講,卻一切都講好了。這就是「一身原不動,萬境自虛陳」的妙高禪境。

還有一次傅大士講經,梁武帝聖駕親臨,大家都恭謹的站起來迎接,傅大士卻穩如泰山的坐著不動,有人急急催促道:

「皇上駕到了,還不快快站起來!」

傅大士一笑,說道:

「法地若動,一切不安!」

在禪法之前,天下什麼權位、財勢都顯得藐小了。假如你們各位有了禪,世間上的榮華富貴都會霍然矮了半截。

另一次,傅大士頭戴道冠,身披袈裟,腳趿儒鞋出現,梁武帝一看,嘖!這像什麼啊?十分錯愕的指著他的帽子問:

「你是道士嗎?」

傅大士指著袈裟說:

「不是啦!我是和尚穿袈裟。」

「哦!你是出家和尚嗎?」

傅大士又指指腳下:「你看!」

「喔,是儒鞋,你是儒士嗎?」

傅大士搖搖手,往上指住頭問:

「你看,我是什麼?」

道冠、儒鞋、佛袈裟,合三家為一家,意思就是說:禪,是包容一切的,禪不是隱居深山老和尚的專利,禪是儒、釋、道三教九流社會大眾中每一個人都需要的。所以今天對大家講禪宗的教學守道,對每一個人都多少有參考的價值。
說到教學,禪門很講究師徒相傳,講究悟解的教學。禪宗的教學和我們現在的社會教育方法不一樣,有幾點的不同:

1.沉默法:現在社會上,無論是家長或老師都提倡愛語的教育,用溫言軟語開導。禪師們常常不用語言,沉默相對,一默一聲雷,在寧靜悠遠中氣象萬千,比什麼語言還要響,還要多!

2.棒喝法:社會上提倡愛心的教學,苦口婆心教授;而禪門提倡棒喝,一聲霹靂破除黮闇無明,照見自性真情。像「馬祖一喝,百丈耳聾三日」,像黃檗禪師和臨濟禪師的「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都是棒喝式教育法。

3.問難法:現在的教育提倡啟發式教育,一步步引導;而禪門講究問難,機辯的追究,一改被動啟發為主動探求,不作馴人作主人。

4.勞苦法:現代教育講究有安靜的讀書環境,在寧謐幽雅的氣氛中學習,禪門卻不止要在安靜中受教育,更提倡在勞動、勞苦中參學。所以搬柴、運水是參禪,推磨、舂米也是參禪,砍柴、挑擔無一不是參禪,從勞苦裡面慢慢體會禪的意義,品嚐禪的法味。

在這樣的教學方式下,禪的義蘊就闡發出來了:飲一水一冷暖,跌一跤一苦樂;自身疾苦自身擔,自家寶藏自家知。

我現在就把禪宗教學守道的特色分成四點,向各位作個簡略的介紹:

 

一.從肯定自我來談禪宗的教學守道

 

禪門,講究不被人牽著鼻子走,不要東風吹東倒,西風吹西倒,一點自我的主張都沒有。要緊的是自我肯定,「丈夫自有沖天志,不向如來行處行」,這就是禪師自我肯定的特色。

有一位南隱禪師,禪法的名望很高。一位居士心裡不服氣,來找南隱禪師辯論禪學。兩人見面後,南隱禪師一言不發,拿了茶杯倒茶請他喝。茶注滿了,南隱禪師沒有停止,仍然不停的再倒、倒、倒......這位居士終於按捺不住,叫道:

『禪師,茶都溢出來了,不要倒啦!』

南隱禪師這才開口,微笑說道:

『看!你心裡的杯子這樣自滿,我的禪法怎麼能裝得進去呢?』

只一句話,那人就不知如何應對啦!

在禪門裡,肯定自我是一種本心自明,不是自滿。

有位學者問禪師:

『佛在哪裡?』

你們各位想一想:佛在哪裡?你以為佛在西方極樂世界嗎?在東方琉璃世界嗎?其實,佛無所不在,「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

有人問禪師:「佛是什麼?」

禪師望著他,把手一攤,說:「我不敢告訴你,告訴你,恐怕你會不相信!」

「你的話很有權威,我那敢不相信呢?」

禪師點點頭說:

「好,你剛才問什麼?再問一次。」

「我問什麼是佛?」

「你,就是佛啊!」

「喲!我們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凡夫,怎麼一下子,你就說我是佛呢?」

在禪門裡肯定自我,是一種移情化性!讓自己做個佛菩薩,而不巧立名目,戴高帽子,所以自我肯定最重要的是:「如何保住?如何知道我是佛呢?」

禪師的回答是:

「一翳在眼,猶如空花;但離妄緣,即如如佛。」
黃金金屑寶貴耀眼,一掉到眼睛裡面就如同長了眼翳,猶如空花一般,看不清楚真實的形體,若能把心裡的妄想妄緣統統卸下來,真心現前,那就是我們自己的如來佛了。

佛教教人守道,是在妄念上修行。有人問惟寬禪師:

「道在何處?」

惟寬禪師回答:

「道,只在眼前。」

「我怎麼沒有見到呢?」

「你執著自己,所以見不到。」

「我有執著,不能見道,不能見真理。禪師!你見到道,見到真理了嗎?」

「有你我的執意分別,更加不能見道啦!」

「假如沒有你我的分別,無我想,無人想,是不是就能見到道,見到真理了呢?」

「咦!無我無你,誰來見道?誰見真理?」

我們常說要修行、修道,道在哪裡啊?道就在我們腳下,要自己去走,擺脫個人的見識,用宇宙永恆的眼光來看待一切,像儒家的「天人合一」。禪的教學守道方式 很獨特,肯定有,不對啦!講無,也不是。空、有都非究竟,禪是要非空非有,離形去智,息盡妄緣的。禪要兩頭共截斷,一劍倚天寒!

自我肯定,直下承擔,是禪者證驗、修持登上光明藏的妙階。

南泉禪師問陸亙大夫一個問題,他說:

「有人在瓶裡養了一隻鵝,鵝在瓶內漸漸長大,瓶口很小,鵝出不來了!你說:不得毀瓶,不可傷鵝,怎麼才能讓鵝出來啊?」

你們各位想一想,不把瓶弄破,鵝怎麼出來?陸亙大夫蹙著眉走來走去,在想怎麼辦、怎麼辦。這就落入有想有分別的窠臼,就不是禪啦!禪是直下承擔的,所以南泉禪師立刻叫了一聲:

「陸亙!」

陸亙大夫隨聲回應:

「有!」

南泉禪師笑呵呵道:

「這不是出來了嗎!」

你的心為什麼像鵝一樣被束縛起來?你以為我們的身體,我們的家,可以給我們安住嗎?你的心只要灑脫一點,開闊一點,就能跳出瓶口,走出象牙塔,何必自我束 縛在生活裡面?何苦拘泥於身軀之間?所以禪師閉關,關房雖小,心卻寬如法界,來去無礙。假如身繫牢獄的人犯也懂得禪,雖然身體被禁錮,失去自由,心仍可自 由飛翔。然而這種自我肯定的自由,不單在牢獄裡的人不易體悟,我們大家也難獲得。禪的本來面目是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求道要像雲水般自然,不必刻意向外 營求,重要的是自我肯定,往內用心,心清淨了,禪道便自然呈現。

有弟子問雲門禪師:

「世間有三種病人──瞎子、聾子、啞子,我怎樣教他們學禪呢?」

雲門禪師即刻喝斥:

「既來請益,為何見而不拜?」

弟子趕忙就地一拜,剛抬起頭,雲門禪師揮起拄杖就打。弟子大驚,向後急退,雲門禪師哈哈大笑道:

「你沒有瞎嘛!不要怕,來!到前面來。」

弟子驚魂甫定,依言向前走了兩步。雲門又笑道:

「你聽得到,沒有聾呀!舉起拂麈,你會嗎?」

弟子應聲說:

「不會!」

雲門禪師又哈哈大笑道:

「咦!你不是啞巴嘛!」

我們的眼、耳、鼻、舌、身,都害病啦!有眼不能視,有耳不能聞,有口不能言,有身不會養,都是由於心靈迷昧,終成盲聾瘖啞。雲門禪師以快刀斬妄識的教法, 揭示朗朗乾坤的心地。現代人五官健全,生活安康,都因心地蒙昧而自尋煩惱。父母千方百計把兒女送到美國讀書,又放不下心,想方計法到美國探望,到美國做什 麼?可以說是做個殘廢的人──美國人講話,聽不懂,是個聾子;眼睛看英文,看不通,像個瞎子;開口說洋話,不會說,像個啞子;要出門不會開車,成了跛子; 兒媳生了小孩,要替他們照顧孩子,年少養兒老養孫,又成了孝子,有人稱這叫五子登科。不懂禪,生活裡增加了多少痛苦!

很多人被無明蓋覆,不知返觀自照,不知運用自性寶藏,反而以眼、耳、鼻、舌、身、意六識攀緣虛妄不實的幻境,當然不能安住,《金剛經》云「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實在蘊含很深奧的意義。

禪師寂滅外緣,對境不起憎愛,朝向肯定的大道精進,聲光幻影迷惑不了禪師的心,他的心常住於清淨中,如實辦道。

石屋禪師有一個朋友,是個小偷,惡習難改。有一次,他偷石屋禪師的東西,被禪師抓個正著。禪師責問他說:

「你偷人東西,偷多少次啦?」

「數不清,總有幾百幾千次吧!」

「你偷了多少東西?」

「不多,一次頂多千兒八百元啦!」
禪師哈哈大笑說:

「你真是個小毛賊!換是我,哼!不下手則已,下手就大偷!」

小偷驚訝問道:

「失敬!失敬!原來是老前輩了!請教怎麼個偷法?」

石屋禪師倏然伸手,作勢握住小偷的心說道:

「寶貝不就在這裡嗎?自從這裡的寶貝被我偷到了以後,我一生享用不盡啦!」

我們的心,要自己掌握住,做自己的主人,才能終身受用不盡。禪是什麼?就是我們的真心,有了這種真心,你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呢?

龍牙禪師有一首自我肯定的詩:

「一室一床一茅屋,一缾一缽一生涯;

 門前縱有通村路,他家何曾是我家。」

一個禪者,一生只有一間房、一張床、一所茅屋,生活簡單自然。門前雖然有路通到別人的村莊,不過他家何曾是我家,我們何必到外面攀緣呢?桃源雖好非我有, 自家雖寒傖,卻是我安身立命處。有道是「金角落、銀角落,不及自家的窮角落」。不識本心,學法無益;不識真性,與道相遠。禪是要大家自我肯定,肯定自心本 無一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灑脫淡泊,自在無礙,把自己的生命走出一片坦蕩晴空。

 

二.從惜福結緣來談禪宗的教學守道

 

禪者,山中臥衲衣當被,和頭裹瓠瓢作枕。離世隱居,物欲淡泊,不只生活簡單,而且愛物惜緣。一草一葉、一瓦一土、一字一珠,在禪者的手中都能活用起來,不 隨意浪費大地的一點資產。像天台左溪尊者,泉水可以洗昏蒙,雲松可以遺身世,塊然獨居一室,自有法界之寬。他一生行誼尤其令人稱道:他「非因尋討經論,不 虛燃一燈;非因瞻禮聖容,不虛行一步;未嘗因利說一句法,未嘗因法受一毫財」,這樣的操守,可說是惜福結緣的最佳典範。有一位義山禪師要沐浴,弟子替他準 備了洗澡水。禪師來到澡池邊,探手一試說:「太熱!加一點冷水。」

弟子盛水來,加了一半,剩下一半水就把它倒掉了。義山禪師看了很生氣,罵道:「你這個業障鬼!水啊!滴水如金,水是有生命的。你把它澆在花上,花會歡喜;灑在樹上,樹會生長。這麼寶貴的生命資源,你怎麼可以輕易糟蹋掉呢?」

這個徒弟經過這次嚴厲的教訓後,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滴水」,自我警惕「一滴水也是甘露泉」,就是有名的滴水禪師。

禪門的生活如此簡樸,並不貪求塵世的一切物質。渴飲山泉,涼而甘美;饑食菜根,淡而飄香。對於一草一木、一坐一盤都非常愛惜。你們各位聽到這個禪,不妨學習滴水和尚惜福結緣的精神,會使生活別有洞天。

現在民生富裕,物質充斥,惜物惜福的風氣低落了,一支原子筆不值多少錢,卻可以為你寫個幾年,甚至一生,你可以是一支筆居士。話,多了招禍,你可以愛惜唇 舌,一句話都不隨便亂說,你就是一句話先生。錢,不隨便浪費,一塊錢有一塊錢的功德,你就是一塊錢先生。佛光山在美國建了一個西來寺,我常去探望,每次 去,身邊總有一些錢,到了美國通通留下結緣,回來時,身上只有一大疊衛生紙。因為,在美國無論是吃飯、乘船、搭機都有衛生紙,到什麼地方都是一張衛生紙, 用完捨不得丟,一張張疊收著,我到美國半個月,回來時四個口袋裡存了七十幾張衛生紙。衛生紙不值錢,但是很有用,要多少木材、紙漿,多少工夫才做出來薄薄 的一張,這個工夫很大呀!怎麼能不珍惜呢?

任何東西不只有物質上的價值,內心的認定更重要。雖是卑微的東西,一滴水、一朵花、一支筆、一張紙,都非常寶貴,你把這許多東西都珍視了,都能惜福結緣了,世間何物不寶貴呢?

有一位七里禪師,在佛殿裡打坐參禪,半夜閃進一個強盜,低聲叫:

「錢拿來!沒有錢要你的命!」

七里禪師不動聲色,回答道:

「不要打擾!我在參禪。要錢,錢在佛祖下面的抽屜,自己去拿。」

強盜拉開抽屜,取了錢,正要走,七里禪師說:
「喂!不要通通拿走,留一點,我明天還要買香花供果啦!」

強盜真的依言照辦,瞪著眼往外走,正要踏出門,七里禪師又叫住他:

「站住!」

強盜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只聽七里禪師說道:

「你拿的錢是佛祖的,不向佛祖說聲謝謝就要走嗎?」

強盜被說動了,就向佛祖點頭稱謝,一溜煙的逃了。

不久,這個強盜給警察抓了,供認曾經偷了七里禪師的錢。警察帶他來讓七里禪師指認。七里禪師說:

「沒有呀!他沒有偷啊!他有向佛祖道謝啊!」

七里禪師愛惜錢,以慈悲心來結緣,這種教學守道的方式感動了那個強盜,從此悔過向善,做了七里禪師的弟子。

禪宗的惜福和結緣常常互為因果,密不可分。有一個公案就說出了福報的因緣:一天,雪峰、巖頭、欽山三位禪師結伴行腳,外出教化。他們順著河流往上走,正商談如何弘法時,雪峰禪師肚子餓了:

「喂!喂!喂!今天住哪裡啊?」

忽然看到河流裡有一根青菜葉子,順著水流下來,欽山指著說:

「你們看:有菜葉飄流下來,可見上游一定有人住,到那邊就有飯吃,可以歇腳了。」

巖頭凝目注視水裡那根菜葉,搖頭嘆息:

「唉!這上游的人家,連這麼一根翠綠的菜葉都不愛惜,竟讓它流走,實在可惜。」

雪峰也說道:

「這麼不珍惜的人家,不值得教化,我們還是到其它村莊歇腳吧!」

三個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時,上游有一個人「砰砰砰」沿河跑下來,氣喘吁吁的一路尋覓什麼。禪師問:

「找什麼?」

那個人滿頭大汗停下來:

「我剛才洗菜,不小心一片葉子被水沖下來了,我在找那根菜葉子。」

雪峰禪師三人一聽,高興得哈哈大笑,點頭稱許:

「這人這麼惜福,值得度化,好!我們就到他家弘法掛單吧。」

惜福之人才會多福,佛性即福田。我們的痴福、罪福,不是真福;真福是要像種樹、種穀一樣,才能福至心靈。臨濟禪師有一次在山裡種松樹,黃檗看到了,奇怪的問:

「山上已有這麼多樹了,你栽松做什麼呢?」

「一與山門做境緻,二與後人作標榜。」

禪師們這種不求自利,蔭庇天下的胸襟,是濟世精神的顯露。禪的教學守道,就是從生活中惜福,從結緣來體驗,以慈悲為本懷,用智慧來引導,提昇修持的境界。

惜福、結緣就是禪者學道的生活。

 

三.從慈悲感化來談禪宗的教學守道

 

威名顯赫的阿育王是佛教的大護法,也是很虔誠的三寶弟子。有一天,阿育王準備了豐盛的齋飯來供僧。為了禮敬僧寶,阿育王雖然是一國之君,對法師一定要跪拜 頂禮如儀。當應供的隊伍遠遠走來時,阿育王看見一個小沙彌也在裡面,就有些猶豫了:嗐!這麼小的孩子,我堂堂國王向他禮拜,成何體統呀?不拜呢,心頭又不 安,恐怕不合乎佛弟子的規矩。阿育王想了又想,把那個小沙彌請到偏僻的地方頂禮,悄悄跟沙彌說:

「小沙彌!我向你禮拜的事,你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喔!」

小沙彌手裡捧著缽就跟阿育王講:

「你看!」

他朝缽上一跳,身形一縮,就跑進缽裡去,一會兒又跳出來恢復原狀,如此進進出出,出出進進的,把阿育王看得目瞪口呆!小沙彌也學著阿育王的口吻說道:

「大王!剛才你看到的也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喔!」

這個沙彌,小小年紀志氣高,他以神通教示阿育王,跟國王玩了一場慈悲遊戲。禪的教示,不分年紀大小,禪者的教化也不因貴賤而有高低分別。

有一天,雲水禪師到一個大富翁家裡化緣,被大富翁推拒門外。雲水禪師在山上無糧米,大富翁又不肯布施,正不知如何濟眾辦道?走著,走著,看見富翁家的水溝流出許多飯粒,雲水禪師覺得很可惜,就每天來撿,撿回去除了自己吃外,吃不完的便曬乾,儲存起來。

十年後,大富翁家忽然起火,一場熊熊烈焰使大富翁家破人亡,一無所有,不得不四處行乞,狼狽不堪,最後實在走投無路,只得投奔雲水禪師的寺廟,哀求禪師收留他:

「懇請和尚慈悲!慈悲!救救我吧!」

雲水禪師收留了他,又做飯給他吃,大富翁這一頓飯吃的津津有味,滿懷感激:

「師父,好感謝你!」

「你不必感謝我。這些飯本來就不是我的,是你的,我只是花一點勞力把它撿起,曬乾儲存起來。正好今天你用得到。」

大富翁深感慚愧,立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所以禪師用慈悲教化來感人,是他們的特長,也是禪師教學守道的特色。

還有一位挑水禪師,教大家禪法一段時間,忽然失蹤了,眾弟子不知禪師的下落,就四處尋訪。有一名弟子尋尋復尋尋,尋到荒郊野外,在一個廢橋下發現一些小洞穴,裡面有很多乞丐,那個挑水禪師就在乞丐群裡。這個弟子又驚又喜的請求:

「師父啊!請您慈悲回去,再開示我們禪法。」

挑水禪師意興闌珊道:

「唉!光用口講,講幾千幾百次也沒有用,你們做不到!」

弟子急忙懇求:

「師父您再教我做什麼,我一定做到。」

挑水禪師眼一瞪說:

「好!你在這跟我同住三天,我就傳授你禪法。」

弟子一聽:三天有什麼了不起?為了學禪,就是三年也沒關係,於是依約住下來了。

第一天,洞裡除了骯髒的滿地垃圾,還是骯髒的垃圾,連漱口水都沒有,更別說洗澡了。連小便都不知道怎麼辦。這一天雖然難挨,卻也忍耐下來了。第二天,乞丐 寮裡,一個老乞丐死了,挑水禪師喚徒弟:『幫我把老乞丐搬出去埋葬』。這個老乞丐臥病太久,渾身發臭,令人退避三舍,好不容易埋葬完哪,回來,挑水禪師倒 下就睡覺了,徒弟無法忘記腌臢臭味,怎樣也睡不著,一夜翻覆不成眠。

第三天早上起來,挑水禪師說:

「我們今天不用乞食啦!老乞丐討回來的飯菜還沒有吃完,就把它當做今天的飲食吧!」

這個徒弟一聽,不要說是吃,一想到那種膿瘡穢垢的飯菜就想嘔吐,腌臢惡臭的氣味一直盤旋不去,當下鼓起勇氣向挑水禪師說:

「我再也沒有辦法住下去啦!」

挑水禪師眉一橫,眼一瞪:

「所以,你們學不到我的禪法。」

沒有很大的慈悲心和忍耐力,怎能經得起磨難,通過重重考驗,越過層層關卡,見到另外一個光天化日的世界呢?禪宗的學道,注重的不是表面風光,而是精神內涵,是在爛泥坑裡植淨蓮。

夢窗國師有一次搭船渡河,船正要開航時,有位佩刀將軍匆匆趕來,揚鞭大喊:

「等一下!船夫,載我過去!」

船上的人都說:

「船已開行,不可回頭。」

船夫也大聲回答道:

「請搭下一班吧!」

只有夢窗國師獨排眾議,向船夫求情:

「船家!船離岸不遠,給他方便,回頭載他吧!」

船夫看是一位法師講話,勉強同意,把船駛回頭。想不到將軍上船,拿起鞭子就抽,正打在夢窗國師身上,還高聲謾罵:

「混蛋!走開點!把座位讓給我!」

這一鞭打得夢窗國師鮮血汨汨的流下來,國師一言不發,默默把位子讓出。大家看了,不敢聲張,都竊竊私語,惋惜禪師好心要船伕載他,反而落到如此下場。將軍 聽到了,眾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認錯。船到對岸,夢窗國師跟著大家下船,默默走到水邊,靜靜地把臉上的血洗掉,微笑抬頭,一臉的坦然。蠻橫的將軍終於覺得 對不起夢窗國師,上前跪在水邊,對國師懺悔道:

「禪師!對不起!」
夢窗國師心平氣和地說:

「不要緊!出外的人心情總是不太好。」

參禪求道,除了開拓福德智慧外,更要長養慈悲心。由於禪師的慈悲才能感化頑強,拋棄貪欲瞋恨,化暴力為祥和。以禪心、悲心、佛心來洗淨塵世的罪業,這就是禪者教化的力量。

 

四.從方便靈巧來談禪宗的教學守道

 

禪師教人參禪,是無限的方便,無限的靈巧。一默一語,含藏生機;一棒一喝,敲破昏迷。無論你是士、農、工、商或凡俗、老幼,禪師都能契機化導,山林水邊或 衣、食、住、行,禪師都能運用禪法點化你,使你轉貪瞋為慈悲,轉迷妄為智慧,禪師方便靈巧的教化便深深蘊含其中了。現在我介紹幾個禪師教化的公案給各位參 考:

有一天,昭引和尚雲遊各地,應機教化,有信徒來請示:

「發脾氣如何改呢?」

和尚笑說:

「脾氣由瞋心來,這樣好了,我來跟你化緣,把你的瞋心和脾氣給我好了。」

信徒一驚,想到自己脾氣移植昭引和尚身上的情形,如同毒水流入清泉,立刻看到了惡脾氣的真相,於是幡然悔改。

信徒的兒子非常貪睡,父母不知如何輔導他,就請示昭引和尚。昭引和尚到他家,把猶在夢中的小兒搖醒道:

「我來化緣你的貪睡,你把睡蟲給我吧!」

聽到信徒吵架,他就去化緣吵架;信徒喝酒,他就去化緣喝酒。昭引和尚畢生以化緣度眾,凡遇他人的陋習,都化來化去,令其照見本來面目,感化了很多信眾,顯示出禪師們方便教化的氣度。

有一個琉球和尚來到中國,跟遂翁禪師參禪求道。參學三年,一點禪的消息都沒有,這個和尚一直沒有開悟,就準備打消參學,向禪師說:
「算了,我回家去吧!」

遂翁禪師見他猶如浮萍定不住,就激勵他:

「再忍耐一下,再參七天就好。」

七天以後,依舊沒有開悟。忍耐又忍耐,七天又七天,唉!七個七天都過了,這和尚不免垂頭喪氣。遂翁禪師慈悲開示他:

「再過五天吧!」

這和尚又參了五天禪,遂翁禪師冷眼靜觀,只是一再挽留:再三天吧......再一天吧!這個和尚非常恐慌,問:

「禪師!最後一天,不開悟怎麼辦?」

遂翁禪師莊嚴地道:

「再一天不開悟,只有死,不能再活了!」

這個和尚面對死亡,真正「置之死地而後生」,精神統一,意志集中,非比尋常。功夫盡處,胸中不掛一塵;火候到時,心上不依一法。旋乾轉坤,只是一念用力,生死禪便豁然洞現,和尚就在這一天開悟了。

禪師教人,不是給你添加什麼,而是要你把俗情妄智通通扔掉,自服一帖清涼心散,照見人生的迷情與真機。

有名的趙州禪師,消泯了貪恚愚痴苦惱後,常教化世人。一次,有個女人向趙州禪師訴苦:

「唉呀!禪師,像我們女人實在業障啊!小女孩時,要聽父母嚴苛管教;長大結婚後,要被丈夫管;老年又輪到兒女來管。你看這些兒女,我一講話,他們就叫:『媽媽,不要講啦!』真是業障啊!」

趙州禪師呵呵大笑,一擺手:

「你不要這樣想。女人很有福氣啊!你看:小女孩時,爸爸媽媽多麼愛護照顧;長大以後,多少男人傾心追求喔!老來兒女也特別孝順。很多兒女不喜歡探望父親,反而喜歡看媽媽,做女人實在比做男人多受眷顧喲!」

通達人情事理的趙州禪師,不要女人自怨自嗟。他換一個角度,把不好的都看成美好,成就另一種風光。一樣的世間,不一樣的情懷,端看我們一心如何轉換,這就是禪教的靈巧法門。

有一個人絮絮不休向趙州禪師叩問:

「怎樣學道?怎樣參禪?如何開悟?如何成佛?」

趙州禪師點點頭,起身說:

「我沒有時間跟你講,我現在要去小便啦!」

說完,不理那人的驚愕,禪師開步走、走、走,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回頭微笑說:

「你看!像小便這麼一點小事情,還要我自己去,你能代替我嗎?」

那個信徒一想,就懂了。禪,是不能外求的,怎樣參禪?怎樣開悟?怎樣成佛?別人都不能代替,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要自己去參學。千鈞重擔都揹過的人,自然生出力氣,自然有肩膀,這是禪的方便法門。

大安禪師到百丈處參學,與百丈問答的公案,可以幫我們更深入禪宗的特色:

「如何識佛?」

「大似騎牛覓牛。」

「識得以後呢?」

「如人騎牛回家。」

「如何保住?」

「如牧童執杖看牛,不令踐踏作物。」

我們的自心被無明顛倒,攀緣五欲六塵,心中不淨,向何處問佛?問了佛又有何用?向外追尋總無益,不如騎牛歸家,好好安心長養。

禪,要靠自己去體驗,去實踐。我有禪是我的,不是你的,希望各位把禪轉化到自己身心裡面,帶回去好好生活;更希望各位借著禪海法水滋潤生命,體悟清明意境,清涼六根,活得更清明自在。我祝福大家福慧增長,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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